張發(fā)財
始皇帝到底燒了什么書?算卦、醫(yī)療、種植業(yè)之類的書籍明令不燒,先秦諸子著作也不燒。《焚書令》說燒《詩》《書》百家語和民間私藏的六國史,即“諸侯史記”,原因是這些書說秦政府壞話,除此之外沒燒什么。所以《論衡》說:“秦雖無道,不燔諸子,諸子尺書,文篇具在……”《樂經(jīng)》燒了。
北齊境內(nèi)佛寺四萬多,僧尼兩百多萬,但一家道觀都沒有,主要原因是北齊天保六年,文宣帝高洋把佛教和道教代表召集在一起開辯論會,誰輸誰滾蛋。道教徒?jīng)]辨過佛教徒,高洋主意又變了,把道教徒強行剃頭再塞進寺廟當和尚。有四個道教徒信仰堅定死活不改,全被宰了。
明朝詩人王叔承,窮。倒插門想混零花錢,可惜老丈人一分不給。酸腐氣發(fā)作,憤怒地領(lǐng)著老婆回家,更窮了。大學士李春芳給了他一份工作。他領(lǐng)完工資就喝,喝多了就趴桌上睡。老李叫他干活,他表示“天子呼來不上船”。后來,李春芳把王叔承炒了。
據(jù)統(tǒng)計:從順治五年到乾隆五十三年,一百四十年間文字獄八十二起。順治兩次、康熙兩次、雍正四次,至乾隆達到高潮——七十四次,平均每年一點四次。
清初,浙江湖州有個叫莊廷鑨的瞎子,有錢。受“左丘失明,扎進史坑,修成巨著,牛逼哄哄”鼓舞,也想整一部傳世史作。就出資修明史。修成了,被告了。怎么處理莊先生,朝廷很為難,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沒辦法,只好開棺戮尸把老莊捅成一坨蜂窩煤。家屬被流放,莊家妻離子散各奔東西。莊家,成了散戶。
康熙五十三年上諭:凡坊肆市賣一應(yīng)小說淫詞,在內(nèi)交與八旗都統(tǒng)、都察院、順天府,在外交與督撫,轉(zhuǎn)行所屬文武官弁,嚴查禁絕,將版與書一并盡行銷毀。如仍行造作刻印者,系官革職,軍民杖一百,流三千里;市賣者杖一百,徒三年;該管官不行查出者,初次罰俸六個月,二次罰俸一年,三次降一級調(diào)用。
“最高法院院長”尹嘉銓退休后在家寫回憶錄,書中說自己是“古稀老人”。乾隆知道后大罵:我自稱古稀老人,并已布告天下,你竟然敢盜版!因為亂叫“古稀”,尹嘉銓被絞死了。
乾隆一朝全力以赴搜羅到一萬兩千一百七十六種古籍,先焚了八千。呈作《四庫全書》的底本由四庫館審定,該毀就毀。二者相加,焚毀圖書萬余種。這是有數(shù)字的,民間為避禍自毀更是不計其數(shù)。
乾隆的文字獄不光對付中國知識分子,洋人也別跑!廣州東印度公司一個叫洪仁輝的英國人,因不滿地方官員勒索告御狀,乾隆氣得直哆嗦。讓你們來中國做買賣是我的恩賜,不感恩也就算了,臭不要臉還橫挑鼻子豎挑眼?!于是,判洪仁輝有期徒刑三年。罪名之一是:擅自學習漢字漢語。
咸豐初年曲靖知府鄧爾恒在廚房發(fā)現(xiàn)買來的豆腐很奇怪,上面有奇怪的紋路,賣豆腐的說壓制豆腐的石頭上面刻字了。鄧爾恒跟去豆腐作坊,名馳遐邇的“爨寶子碑”失而復(fù)得(乾隆四十三年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它)。本以為事情到此結(jié)束,誰知1927年兵亂,它竟被拉去做了防御工事,差點又丟了。
《岳池縣志》載:“傳王羲之嘗寓岳池,靈泉山石壁間有遺筆,今無存?!币詾槭蔷幮拚吆?。誰知咸豐三年三月,十余日連綿春雨,靈泉山土崩塌,現(xiàn)出《蘭亭序》石刻,內(nèi)有徽、欽二宗跋文及玉璽,但字跡模糊難辨,唯《蘭亭序》內(nèi)容未損。川北轟動了,趕緊保護起來!到“文革”,砸啦。
中國軍隊有黥面的習慣,唐末的劉仁恭是祖師爺,他家的兵臉上全有字。太平天國繼承了這個傳統(tǒng),但刺字只局限于逃兵。抓回來刻上:逃兵。改過自新前面刻:不是。再逃,把“不”下面加個走之,“還”是逃兵。
林琴南孫子說:1919年某天,東城絨線胡同的林家來了個人,自我介紹說是畫家,需要錢。林琴南看完畫作說全買了,另給了幾十塊大洋。好了,發(fā)達了,這畫家叫齊璜,也叫齊白石。
1920年夏,宮里的太妃們按照慣例要畫些扇面賞給王公大臣。沒有好的扇骨,太監(jiān)出主意說,宮里很多舊扇子,骨頭不錯,把扇面撕掉你們畫唄!好主意!開始咔咔撕。撕下的扇面都當廢紙賣了。舊扇面都是誰畫的?溥佳說:有唐寅、仇英、趙孟頫、倪元璐……
邵飄萍同事王之英回憶:“飄萍抨擊敵人,挨罵還得出錢,因為罵了之后飄萍就上門,被罵的訴苦,飄萍聽后付之一笑,說確有其事挨罵自然難免,你要想報紙不登,可以想辦法停下來。”到底什么辦法沒說,但北洋財政部長李思浩說過這么句話:“記得兩次送他的錢,數(shù)目相當大,每次總要好幾千吧?!?/p>
“有些人以為我不但用了這些稿酬或版稅造屋、買米,而且還靠它吸煙卷、吃糖果。殊不知那些款子是另外騙來的……倘真要直直落落,借文字謀生,則據(jù)我的經(jīng)驗,賣來賣去,來回至少一個月,多則一年余,待款子寄到時,作者不但已經(jīng)餓死,倘在夏天,連筋肉也都爛盡了?!濒斞傅睦悟}。
魯迅在教育部時月薪三百,普通市民一月兩三塊就能活。魯迅真的有錢嗎?1926年7月21日《記發(fā)薪》寫道:“我今年已經(jīng)收了四回俸祿錢了:第一次三元;第二次六元;第三次八十五元五角……再算欠我的薪水是大約還有九千二百四十元?!?/p>
20世紀30年代初上海出租車不論遠近收費銀洋一塊,另加二角小費。郁達夫從來沒坐過!魯迅住虹口他住滬西,每次都是公交車。公交車也要省。頭等座皮沙發(fā)坐得舒服,價格只比三等多兩文。郁達夫當然坐三等。路途近坐黃包車。郁的理論是:一定找老頭拉的,他們自知力氣沒有年輕人大,當然也不好意思多收錢!
郁達夫百字短文稿酬就有十塊。在上海常德路租房子時,房東說后弄有天井十二塊,很方便。郁說要這玩意干嘛?來八塊便宜的前弄!所謂家徒四壁——五尺木床一張,寫字臺一張,凳子兩個,梳妝臺一個。
某次王映霞的祖父從杭州來上海,郁達夫去火車站接,這天大雨滂沱,就不叫出租車。為節(jié)省錢,黃包車也是叫老頭拉的?;氐郊倚m衣褲盡濕。時值嚴冬,王爺說冷,聰明的郁達夫讓他鉆被窩里。王爺一晚上再加第二天一整天,就躺在床上等衣服晾干。
魯迅葬禮八卦:1936年10月出殯,沈鈞儒發(fā)現(xiàn)蓋在棺材上的綢幛還沒準備。想用青天白日旗,大伙都沒同意。于是派姚士彥定做……底的材質(zhì)是大白綢,“民族魂”三字是黑絲絨,面積四十平方厘米。造價法幣五塊(老板沒收錢)。而出殯的八個人樂隊費用十二元,周肇基墊付的。
1940年5月林語堂從美國到重慶,打算長住就買了一大房子。誰想9月因公又要返回美國,于是把房子留給了文協(xié)總會。1943年老舍帶著老婆孩子逃到重慶,就住在這個房子里。房子主人是林語堂吧?可現(xiàn)在外墻上掛了個牌子,上書四個大字:老舍故居……
抗聯(lián)生活是艱苦的。陳雷和劉鐵石回憶說沒吃喝也罷了,關(guān)鍵是沒煙。夏秋兩季還可以抽樹葉,冬天徹底鬧心。話說1941年冬他們犯了煙癮,想起前年在對面山頭扔過一堆煙梗子。怎么辦?去唄!于是花了六個小時走了五十多里山路,抽了一根煙梗子。
1942年2月老舍的《面子問題》上演,主演項堃要一件高級面料但不太新的袍子做道具。老舍探班時身上的正合適。但2月15日公演同時也是春節(jié),舒先生需要這件外套撐場面團拜。于是,白天老舍穿,晚上借項堃演戲,借了五天。
1948年4月沈陽圍城,當局欲將文物遷往北平,沈陽故宮的《四庫全書》也在名單里,誰都不愿意干這個活,衛(wèi)立煌說太沉,英達他爺爺說沉也要搬,于是算了一下:全書按八冊裝一盒算要裝六千一百三十八盒,總重三十一噸,最重要是運費要八十億元。算了。
1949年3月沈從文兩度自殺。先是手伸電線插頭,兒子看見后拔電源將他蹬開。再是自己反鎖房內(nèi)割腕,怕不保險還喝了煤油,家人破窗而入救了下來,送精神病院住了一陣。自殺的主要誘因是郭沫若。郭在香港雜志上狂罵沈從文“一直是有意識地作為反動派而活動著”。
“文化大革命”時期,沈從文有過一份打掃歷史博物館廁所的工作,還是女廁所。老沈?qū)S永玉說:“這是造反派領(lǐng)導(dǎo)、革命小將對我的信任,雖然我政治上不可靠,但道德上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