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雋琪
穿著平底鞋的她,走起路來腳底生風(fēng),一頭烏黑長鬈發(fā)散落腰間,黑色長衣在一條玫紅色圍巾的點綴下,優(yōu)雅而莊重,仿若女王。
“我是否能得到一個人的認(rèn)同,一點不重要;但我是否撫慰過人心,極度重要。我如果做成了那件事,得了?!彼o收下巴,微聳鼻子,眼神犀利。在導(dǎo)演的道路上,她已走出了自己的“范兒”,已經(jīng)不在乎別人的質(zhì)疑。
女王:像一個男人那樣在奮斗
王潮歌為《又見五臺山》挑選演員時,出身、年齡、手藝一律不問。
她自信自己有一套成熟的訓(xùn)練演員的法則:“會說話的就會演戲?!?/p>
她問第一個應(yīng)征者:“你愿意嗎,你敢拼嗎?”對方回答:“我愿意,死都愿意?!薄皝?!”
她問第二個:“能吃苦嗎?我可讓你活不成,我讓你練得全身脫了皮你都不叫一聲?”“沒問題。”“來!”她手一揮,定板。
又來第三個,她問:“你合適嗎?”對方被她的果敢震懾住,吞吞吐吐:“呃,不太清楚是否合適,要試一試才知道?!薄澳敲?,請離開。”她沒有片刻猶疑。
她毫不掩飾自己在工作中的強悍:“我有點急,有點厲害,不容人,出了錯不能好言好語……”
經(jīng)她之手走出去的演員,一旦問及對王導(dǎo)的第一印象,“敬畏”這個詞是不二選擇。
她工作的時候,完全是另一種性別。即便披肩鬈發(fā)闊腿長褲,女人味十足,但在舞臺上,她一直像一個男人那樣在奮斗。
王潮歌對演員狠,對自己更狠。
除了做導(dǎo)演,她還是編劇。一個劇本改上200回是家常便飯。如若在修改劇本的死胡同里迸發(fā)了靈感,她會快樂得像一只貓,在墻上一陣亂抓。劇組的人打趣說:“劇場得留一塊地,給王導(dǎo)抓墻用。”
但風(fēng)霜多于風(fēng)光。王潮歌最大的敵人不是修改劇本,不是訓(xùn)練演員,在執(zhí)導(dǎo)舞臺劇的過程中,永遠(yuǎn)是時間。
這次新作的排演地點在五臺山。一到10月,山上就開始下雪,隆冬時能冷到零下20攝氏度,大雪封山,車無法進(jìn)出。它的春天也來得晚,到5月才姍姍來遲。為了趕在冬天來臨前結(jié)束創(chuàng)作,王潮歌與團隊必須和時間拼了。
“我只能夜以繼日?!碧峒皹s譽背后的付出,她很坦然,“我已經(jīng)擠占了睡眠和吃飯的時間。經(jīng)常是一整天沒有吃飯,等到晚上12點的時候,才有機會吃一點東西?!?/p>
為了擠出更多時間,她用大量的咖啡和糖來提神。而她能睡就睡,睡不了就連軸轉(zhuǎn)。
卸下華麗的盔甲,王潮歌其實就是一個善良、真誠的北京大妞,只是比一般女人多了一股蠻勁兒:“只要這事你交給我,我接了,我跟你兌命,我以命相抵。”
“閑”妻:“我已婚。括弧,原配?!?/p>
雷厲風(fēng)行的女王離開她的國回到家,冷硬和堅毅如鱗一片片蛻去,露出只有先生才能看到的慵懶。
她很滿足自己的婚姻狀態(tài):已婚。括弧,原配。的確,她是先生徐東的原配,她的愛情正如她導(dǎo)出的一幕幕舞臺劇,同樣充滿了唯美浪漫的色彩。
這段姻緣始于一段純潔的師生戀。“師生戀”這個詞在今天充斥著太多曖昧、不道德,但在她與先生相識相戀的20世紀(jì)80年代,這個詞指向的是單純、無邪,讓人羨慕。
大一那年的教師節(jié),王潮歌策劃編排了一臺晚會,這個在舞臺上掌控全局卻長相清秀的女生,讓她的班主任徐東記住了。
可是徐東不知道,王潮歌早就在暗戀他了。王潮歌說自己喜歡儒雅的男子,而徐東身高一米八多,風(fēng)度翩翩,讓情竇初開的王潮歌傾心不已。
她說:“因為愛情,讓我變得美麗、變得豐富。讓我看到風(fēng)沙、雨雪、落葉的時候,內(nèi)心坦然,因為心里有一個喜歡的人!”
徐東一直等,等到王潮歌畢業(yè)那天,他們勇敢地公開牽手,徐東對她說:“你不再是我的學(xué)生,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戀愛了。”
結(jié)婚那天,她跟徐東花318元錢買了一張床墊,一起騎著三輪車回家,駛進(jìn)幸福的港灣。
“我本身就不是賢慧型的。”
在王潮歌眼里,徐東是和她靈魂最契合的男人。她曾坦言:“我們這一生,遇到愛情,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靈魂上的共鳴。”
她常年在外,很少能顧家,但這不妨礙丈夫按照自己的性格生活。“他把日子過得像貴族一樣,好優(yōu)雅?!彼忉?,“他早上起來,送女兒去上學(xué)。然后找一家很好的咖啡廳去看書,或在周邊轉(zhuǎn)一轉(zhuǎn)。下午有什么工作需要做,他就工作一會兒?!?/p>
2003年,王潮歌在生下女兒后的第10天,就重新奔回劇組,將還在襁褓中的女兒托付給徐東。為了讓妻子毫無顧慮地做導(dǎo)演,也為了這個家,他辭去中國教育電視臺第三套節(jié)目總監(jiān)的職位,開始做妻女的專職保姆。
這一做就是11年。有人問:“這樣做,是不是犧牲得太多了?”
他笑了,反問:“什么是犧牲?如果說自己辭職是犧牲,那么王潮歌在事業(yè)如日中天時懷孕生子、養(yǎng)育孩子,又何嘗不是一種犧牲?”
唯有王潮歌,是與他靈魂契合、彼此欣賞的女人。在徐東眼里,20多年了,妻子的少女情懷未曾改變。快50歲了,連女兒都不愛看的動畫片《貓和老鼠》,她每逢回家都會拿出來重溫,被里面的情節(jié)逗得前俯后仰地大笑。
時間在她身上,停留在了初見時的天真爛漫。她也毫不掩飾自己的“笨”和“傻”:“我認(rèn)為人不可能完美無缺,我本身就不是賢慧型的,但我在我的型里,我做得挺好的。”
夫妻二人都認(rèn)為,再沒有誰比對方更能跟得上彼此的生活節(jié)奏。
他們都不泡網(wǎng),不愛應(yīng)酬,不唱卡拉OK,更不會去夜店?;丶揖驼?,將二人世界過得悠閑而緩慢。王潮歌在先生的臂彎中,年近50,一顆心卻如同少女一樣純真。
“趁我落淚之前,請你轉(zhuǎn)身,你可以望著廣闊的月色,靜聽我的啜泣之聲?!边@樣多情浪漫的文字,常出現(xiàn)在王潮歌的微博中。
潮媽:“媽媽和我不太熟?!?/p>
不同于很多女人,會因為母親的身份而將自己的夢想像衣服一樣折好,束之高閣。王潮歌選擇牽著孩子,朝著夢想,且歌且行。她用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重新定義了“好媽媽”。雖然按照世俗的觀念,她并非如此。
她生下女兒剛10天就回劇組,留給了女兒一個特別的名字:東歌自在,綜合了先生和自己名字的最后一個字,外加“自在”二字。
她祝福女兒:“天地之大,自有我在?!?/p>
女兒漸漸長大,她首先從母親那里感受到權(quán)威、強勢。母親恩威并重的風(fēng)范,令她著迷。
“在她剛會說話時,我?guī)疥査啡ヅ啪?。有個執(zhí)行導(dǎo)演和我討論說:‘潮歌,這個應(yīng)該……’這時候她走到那人面前,拽著他的褲腳說:‘叫王導(dǎo),叫王導(dǎo)……’”
女兒崇拜她,但在情感上,女兒更依賴父親。
她聽聞,有一次別人問東歌自在:“爸爸好還是媽媽好?”女兒回答:“當(dāng)然是爸爸好?!薄盀槭裁磱寢尣缓茫俊彼鼗卮穑骸拔覀儾惶?。”
這是她意料之中的失落。
相比于普通母親,她留給女兒的時間太少,以至于女兒在用自己的方式長大。她沒有時間在女兒身后步步跟隨,她要放手讓女兒自由成長。
她其實很珍惜與女兒間18年的緣分?!霸诤⒆訒鹤≡谧约荷磉叺?8年里,我負(fù)責(zé)觀察她。我要做到兩點:第一,不讓她凍著餓著;第二,做女兒身后的那雙眼睛,盯著她,不讓她的心跑偏了?!?/p>
這段緣分一晃,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她意識到女兒暫住在她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為了延長這段“18年的緣分”,她要把在一起的時間變長。再去劇組時,她會把先生、女兒接到自己身邊。排演的時候,想著有他們在等候,心里很是滿足。
最令她幸福的是收工一刻。音樂驟停,燈光黯淡下來,她手一揮:“收工啦,大伙去吃飯吧?!?/p>
周圍一片歡呼,幾分鐘后,喧鬧歸于寧靜。大伙熙熙攘攘地魚貫而出,她舒展自己剛才還繃緊的神經(jīng),順著人流,邁著堅定的步伐,往女兒與先生的方向走去。
“我要回家了。”她婉拒了一起吃飯的邀請。這個家不會遠(yuǎn)在北京或其他城市,就在劇組下榻的酒店里,有先生和女兒的那間房?!?/p>
(摘自《家人》)(責(zé)編 亦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