齒輪
在2015年4月8日的早上,薩博·塞弗洛沙從一家曼哈頓夜總會出來,5分22秒后,他的手腕就被拷在了背后,兩名警察架著他的胳膊走向了一輛警車的后座。
在那之后的幾天、幾周甚至幾個月里,塞弗洛沙,一個有著南非血統(tǒng)的瑞士人,老鷹隊的球員,一遍又一遍地復述著這五分鐘里發(fā)生的故事——對著他的律師、他的妻子、他的父母、他的教練、他的隊友、新聞媒體、陪審團還有他自己。在他的記憶里,那看起來根本不只是有五分鐘,對他來說那不只是在這一段時間里發(fā)生的事情,就好像這五分鐘永遠也不會結束一樣。“說實話,自從那件事發(fā)生以后,我沒有一個晚上不去想它的,”他說,“根本無法逃避。”
球隊的飛機已經在凌晨1點半降落在紐約,老鷹隊即將和籃網隊進行一場比賽。前一天晚上,在亞特蘭大的主場,塞弗洛沙在對戰(zhàn)菲尼克斯太陽隊時打了20分鐘,那場比賽非?;鸨?,全場一共有七次技術犯規(guī),太陽隊有位球員被驅逐出場?,F在,老鷹隊住在了曼哈頓的麗思卡爾頓酒店,而塞弗洛沙卻毫無睡意。他剛剛給在瑞士的哥哥通完電話,他告訴哥哥自己對于在10天后就要開始的季后賽很興奮。塞弗洛沙曾經打過NBA的總決賽,那是在三年前他還在雷霆隊效力的時候,不過他們最終在五場比賽里輸給了熱火隊。如今他是老鷹隊的板凳球員,他們的戰(zhàn)績排在東部第一,他想要再次沖擊總冠軍。再過一個月他就要31歲了,對于籃球運動員來說已不再年輕,誰知道他還有幾次機會呢。“兄弟,我從來也沒有過這種感覺,”他對哥哥說,“我們確實有機會,我要全力以赴,為球隊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塞弗洛沙的一個做體育經紀人的朋友住在紐約,他發(fā)短信建議他們在一個叫“一號橡樹”的夜總會見面,這個地方在紐約的切爾西區(qū)。塞弗洛沙以前聽說過這個夜總會——這是一個很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地方,狗仔隊們經常在門口偷拍從里面出來的明星——但是他從來沒有去過那里。塞弗洛沙的隊友佩羅·安蒂奇決定也一起去。夜總會里人漸漸多了起來,于是他們要了一個貴賓桌。在這種桌子上消費,你惟一的選擇就是在桌子上擺滿酒瓶。他們點了一瓶威士忌和一瓶伏特加。塞弗洛沙在自己的威士忌里放入了一些雪碧,然后就與其他的夜總會顧客閑聊。這些顧客不停地勸他們往杯子里倒酒,而安蒂奇和塞弗洛沙根本就應付不來。一個小時過去了,經紀人朋友道了聲晚安,在他離開后的不久,屋子里的燈光全亮了,音樂也停止了,大家只好離開這里。保安也沒給出是什么原因,人們全都按順序地從前門出去。
來到大街上,他們看到了左邊是一處犯罪現場。警車和救護車的頂燈在閃爍著?,F場拉起了黃色警戒線,許多穿制服的警察在大喊著“離開街道!”大家被驅趕到了右側,遠離了警戒線,就是在第17大街和第10大道的交口處,大概在一號橡樹的西邊40米的位置上。不過,人群并沒有聽從警察的指揮,大家從夜總會出來后,成團地來到了擁擠的大街上,這其中就包括了安蒂奇和塞弗洛沙。人們在談論季后賽的事情,有一個人還說:“祝你們好運!”
這時,塞弗洛沙和安蒂奇注意到了一個特別的警察。他留著海軍陸戰(zhàn)隊的發(fā)型,身高1.70米。他嘴里大喊著:“都TMD快離開街道!”“都TMD快離開街道!”這個警察又喊了一遍。
安蒂奇是一個禿頂的身高2.11米的馬其頓人,體重接近135公斤,他留著濃密的黑胡子,嗓音聽起來就像是一個低音大號。一個朋友曾經把他描述成就像“薛西斯一世(古代波斯帝國的國王)”一樣。安蒂奇傾向于站在人群當中,不過警察更注意的是塞弗洛沙。2.01米的他又瘦又長,一張三角形的臉在山羊胡的襯托下更加明顯。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連帽衫和黑色的牛仔褲。他把背后的帽子戴在頭上對著警察說:“放松,老兄。我們就要走了?!彼腿巳簛淼搅说?0大道上,很多事情都趕在一起發(fā)生了。一輛出租的黑色SUV停在了街角,司機問他們需要坐車嗎,塞弗洛沙說是的。此時,安蒂奇已經有點遠離了塞弗洛沙,不過他說他發(fā)現了克里斯·科普蘭德,步行者隊的前鋒就在夜總會外剛剛被刺傷,這就是這個犯罪現場發(fā)生的事情,但是塞弗洛沙有點不太相信。這時候,根據目擊者稱,一個警察看起來有些生氣,他告訴他們趕快離開,為什么還在這里逗留?快TMD離開這里!塞弗洛沙也說了一些話進行回擊。當他回憶自己說過的話時,大部分都是根據目擊者所說的?!澳銘摳藗冋f話友善一些,這樣才會有效果。不是因為你身上有個徽章你就很牛。”
“你管我有沒有徽章呢!”
塞弗洛沙又說道:“拜托,老兄,你只有一米七,你是個侏儒。放松點,我猜如果我是個侏儒我也會生氣的?!?/p>
警察似乎要離開了。別的警察也在敦促塞弗洛沙和安蒂奇進入SUV快離開這里。有一個警察甚至幫他們打開了車門。塞弗洛沙喃喃地說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被這樣不禮貌地驅趕——這時還有很多人還在大街上逗留——然后他忍不住又說了一句:“我能付我的車費。不過事實上,你的工資是由公民們付的?!比缓?,當他正要進入SUV的后座時,一個男人來了。
“嘿,能幫助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嗎?”
塞弗洛沙認出了這個人,在沒進一號橡樹夜總會之前,這個乞丐就曾向他乞討過,不過當時被拒絕了,這次塞弗洛沙從錢夾里拿出了20美元。根據瑞士人講述,當時他大聲說:“我要給這個人一些錢。”可是他沒能得到這次機會。從現場的視頻中能看到,乞丐被車旁邊的警察架著胳膊帶走了。塞弗洛沙想要把錢放到乞丐的手中,于是他快步向前,想要趕上他們??墒窃谒飞掀蜇ぶ?,有個警察從側面抓住了他的右胳膊。塞弗洛沙記得到那個警察說:“就這樣吧,你去會坐牢的?!?/p>
一個又一個警察沖了上來,他們把他撲倒在地。他的20美元掉在了地上?!胺潘??!比ヂ迳痴f,他很順從地接受了被捕。從他腦海里閃過想法的是:去到警察局,把誤會解釋清楚,然后在沒人知道之前回到酒店。不過,事情并沒有向好的方向發(fā)展。他感覺右腿被打了一下,一絲疼痛閃過后他摔向了地面。就像被釘在地上一樣,很久沒能起來。
在2014年12月的一天,事件發(fā)生的四個月前,塞弗洛沙和他的妻子貝提麗在紐約曼哈頓區(qū)乘坐出租車。當時交通堵塞了,人們都在街上游行。前一段時間,一名紐約警察殺死了一個叫埃里克·加納的黑人,然而陪審團最后決定并不起訴這名警察,所以人們進行游行對此表示抗議。塞弗洛沙和貝提麗走下了出租車,加入到人群中。他們拍了照片,并且第二天發(fā)表在了推特上。他寫到:“在紐約能看到這樣的情景是非常好的,你能聽見人們反抗的聲音?!彼谧詈筮€加了一個標簽#也許我會成為下一個。
紐約警察一直都有著行為不當的歷史記錄——這些都能從維基百科里查到。在過去的15年里,紐約市已經在解決警民糾紛問題上花費了超過12億美元。僅在2014和2015年,就花費了3億1840萬美元。相比之下,在過去兩年,洛杉磯僅僅支出了7440萬美元。
紐約的問題似乎也在不斷增長。從2000年到2013年,紐約警察局每年平均支出6440萬美元。在過去的兩年里,這個數字上升到了1億5920萬美元,幾乎是原來的2.5倍。紐約市市民投訴審查委員會,一個獨立的監(jiān)督機構,一直在調查警民糾紛問題。他們報道稱,在2015年上半年,49%的受害者都是黑人,而在紐約,黑人只占總人口的26%,這個比例符合美國平均水平。根據美國司法部的調查,從2002年到2011年里,黑人遭遇警察帶來的壓力是白人的2.5倍,是西班牙人的1.7倍。
第10大道,位于切爾西第20大街上,有一個老式的紐約警察局。它是電影《沖突》中的一個場景,也在1948年的電影《不夜城》里出鏡過。塞弗洛沙和安蒂奇現在就在這里,自從兩人被捕后,就一直戴著手銬坐在一個大房間的角落里。根據塞弗洛沙所說,兩個半小時過去后,他們才允許打了第一通電話——他們打給了安德魯·科特爾,當時他是老鷹隊的安全負責人,
“安德魯,我在監(jiān)獄里?!比ヂ迳痴f。
科特爾以為他在開玩笑,“什么?別鬧了?!?/p>
那些逮捕塞弗洛沙的警察們還都在案件現場,顯然這個案件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在安蒂奇和塞弗洛沙被采指紋后,他們被問到姓名、年齡、職業(yè)等一些問題。也許警察們開始不認識他們,不過現在他們清楚了這是兩名NBA球員。塞弗洛沙對眼前的事實表現得不安,他記得當時有個人說:“嘿,當你從這里出去后,也許我們可以來一場一對一比賽?!比ヂ迳车哪_踝開始疼痛并且腫了起來,不過他拒絕去醫(yī)院。“我不會戴著手銬像一個犯人一樣的去紐約醫(yī)院?!彼肴ヒ娎销楆牭年犪t(yī),不過在那之前,他和安蒂奇更需要的是一名律師。
大概上午7點,一個人出現在警察局。他穿著西裝拿著公文包,不過看起來非常的年輕。他的名字是艾利克斯·斯皮羅,32歲,他是傳奇的紐約刑事辯護律師本杰明·布拉夫曼的合伙人。斯皮羅和老鷹隊的執(zhí)行副總裁斯科特·維金斯非常熟悉,他也認識很多紐約的警官和辯護律師,這也是他前來的原因。斯皮羅相信自己的新客戶有機會被無罪釋放。
幾個小時后在法院里,塞弗洛沙被指控擾亂社會治安、拒捕還有二級妨礙政府行政(就是說他妨礙了科普蘭德被刺案件的犯罪現場調查)。安蒂奇也被指控妨礙公務和二級擾亂社會治安。這些都是輕罪,不過如果罪名成立,那么這兩名球員將面臨牢獄之災。
從警察局到法院,新聞媒體早早地聚集在了門口。如果你現在上網搜他的名字,塞弗洛沙穿著黑色連帽衛(wèi)衣戴著手銬的照片還會出現在你的屏幕里。
“好吧,教練在等你?!?/p>
在麗思卡爾頓酒店走廊的盡頭,是老鷹主帥布登霍爾澤的房間。下午,兩位球員一從法院回到酒店,布登霍爾澤就召見了他們。教練的房間對他們來講就像是一個懺悔室一樣。
塞弗洛沙既覺得自己有罪,又認為自己是無辜的。他很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切的一切。他被監(jiān)禁了大概9個小時左右,幾乎沒怎么睡覺?,F在,他被指控犯罪,而且新聞報道撲面而來。有的新聞甚至把他和安蒂奇被捕案件與科普蘭德被刺案件混在了一起?!拔覀儾豢赡馨堰@件事用糖衣包起來。”塞弗洛沙對自己和安蒂奇大聲說道。然后他們敲開了教練的房門。
當聽他們講述的時候,布登霍爾澤的臉上毫無表情。但是隨著故事的展開,他的眉毛皺了起來。“他們向我描述了所有發(fā)生的事情,包括了一些他們本來可以不這么做的事還有一些他們本來可以做得更好的事情?!辈嫉腔魻枬烧f,“他們非常坦誠,不過他們認為,在他們身上發(fā)生的事情并不是正確的。當我把事情聽完后,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他告訴他的球員們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沖個澡?!敖裢砟銈儍蓚€不用比賽,我們會解決戰(zhàn)斗,你們休息吧。”
“可是教練,還不只這些?!比ヂ迳痴f。他感到腳踝的疼痛越來越嚴重,他確信自己受傷很嚴重,需要看隊醫(yī)。
塞弗洛沙被捕的視頻出現在網上后,布登霍爾澤第一個通知了他。一天后,另一個從其他角度錄的視頻也在網上出現了。在視頻里,塞弗洛沙被一群警察推來推去,然后大概五名警察把他按倒在地。視頻里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喊:“他什么也沒做!別推他!”這個視頻是塞弗洛沙和安蒂奇在第一橡樹酒吧里遇到的女人拍的。她的朋友也在那天見到了他們,她朋友的聲音也在視頻中出現,“他只是想給錢。”然而,最難忘的是塞弗洛沙自己的聲音。在視頻一開始,他還是處于站立的狀態(tài),不過被一群警察包圍。然后他就開始站不穩(wěn)——你很快就能感覺到他馬上就要被警察們放倒——就在這時,他徒勞地對警察們說了一句:“放松,放松?!?/p>
當天晚上,在和籃網隊比賽之前。布登霍爾在更衣室里向球隊簡短地描述了一下早上發(fā)生的事情,也講了塞弗洛沙的傷勢,但是他沒詳說。不過在幾天之后,隨著視頻在網上的發(fā)布以及對事件真相的了解,越來越多的球員對此感到憤怒:對塞弗洛沙的遭遇感到憤怒,對警察濫用職權表示憤怒,對季后賽即將開始而關鍵球員卻無法上場表示憤怒,對一件與籃球毫不相干的突發(fā)事件使球隊財產受損而表示憤怒。老鷹隊后衛(wèi)凱爾·科沃爾說:“沒有比人們?yōu)E用自己的權利更讓人沮喪的事情了——而警察就是有權利的人?!倍鴮τ诤谌饲騿T來說,塞弗洛沙的經歷更讓人憤慨不已。
“我們明白了你得很小心,即使你在一個你沒有做任何錯事的情況下?!崩销楆牭囊幻斫叹氝_爾文·哈姆說道,他曾在NBA里打過八個賽季?!懊看文愫途煊泄细鸬臅r候,警察的腦海里總會出現:他是個黑人,他愛用暴力。這很不幸,不過我一直在對我的孩子們說,‘一定要有禮貌,與警察有眼神上的交流,確保他們能看到你的雙手?!?/p>
四月份,對于老鷹隊來說所有的情緒都得拋到一邊。在激烈的季后賽里,他們不得不打得更團結來彌補塞弗洛沙的缺陣。斯皮羅律師也在努力地為塞弗洛沙和安蒂奇打贏這場官司。2015年十一月份的一場比賽前,勒布朗·詹姆斯、凱里·歐文和布魯克林籃網隊都穿著寫有“我不能呼吸”字樣的訓練T恤熱身——這句話是埃里克·加納在被警察鎖喉致死之前所的最后一句話。老鷹隊的球員也想穿一件黑色的訓練T恤進行熱身,而胸前寫的字就是:“放松”。
2002年,貝提麗·塞弗洛沙在法國勃艮第的一個小鎮(zhèn)上遇到了她未來的丈夫。那是她長大的地方,她的母親是喀麥隆人,父親是法國人。薩博·塞弗洛沙在18歲的時候從瑞士搬到了這里,為鎮(zhèn)上的青年籃球隊效力,而且在當地的一所中學學習。他們在高中時就在一起了。當貝提麗聽到自己的丈夫被捕而且受傷的消息后,她說她滿腦子里都是擔心——擔心他的健康,擔心他的職業(yè)生涯。
塞弗洛沙和貝提麗在亞特蘭大的巴克海德區(qū)有所大房子,他們有兩個女兒,一個6歲一個7歲。有著一頭棕色頭發(fā)的貝提麗在家中焦急地等待著,她的皮膚看起來幾乎是金色的。擁有國際關系學碩士學位的她一直在不斷的思考。塞弗洛沙一回到家,她就盤問了起來?!拔覇柫怂芏鄦栴},”她說,“你在夜店里待了多久?你第一次與警察接觸是什么時候?在那里的出租車司機是誰?他看到事情的經過嗎?那個流浪漢——為什么你要堅持給他錢?為什么你不坐上出租車離開?你到底和警察說了什么?你一定得告訴我!”
過了一會,佩羅·安蒂奇也來了。她讓他坐下,也問了好多問題。
貝提麗并不懷疑自己丈夫所說的故事,她只是在扮演檢察官的角色,她想要為他以后上法庭而做準備。但是被問了如此多的問題后,塞弗洛沙的頭腦混亂了。“我就像:這是真的嗎?我是不是落下了其中的某些部分?我很懷疑我自己?!?/p>
后來,塞弗洛沙的傷勢被確診了——他的右腿腓骨斷裂,在腳踝處的韌帶斷裂。在手術之后,他的踝關節(jié)很痛,他難以入睡而且厭食。他開始做一些奇怪抽象的夢,這些夢無法被回憶起來不過卻有著模糊的恐懼感。
整個春天和夏天,塞弗洛沙和安蒂奇都沒有上場。季后賽上,缺少塞弗洛沙的老鷹隊也輸掉了比賽。他眼看著虛弱的老鷹隊好不容易挺進東部決賽,卻被騎士隊橫掃。詹姆斯在這個系列賽上打出場均30.0分,11個籃板和9.3次助攻的數據。塞弗洛沙——有著95.3的防守效率的他,排在NBA小前鋒里的第三位——本來應該去考驗他是否能防住詹姆斯的。就像他每年所做的一樣,在七八月份,塞弗洛沙和家人都回到了歐洲。安蒂奇也回到了馬其頓,他與老鷹隊的合同到期了,他正打算在下賽季為費內巴切打球,那是一支在伊斯坦布爾的職業(yè)球隊。
有很多人,包括老鷹隊和球員工會在內,都認為負責調查塞弗洛沙和安蒂奇案件的曼哈頓地區(qū)檢察官辦公室一定會為難他們。而老鷹隊的律師認為這種攔劫行人的強盜行為一定會受到民事訴訟,塞弗洛沙應該為自己的腿傷和影響自己的職業(yè)生涯而把紐約市和紐約警察局告上法庭。(盡管他的策略沒有在媒體上表明,但是塞弗洛沙知道早在一開始他就想這么做,不過首先應該把犯罪案件解決。)如果地區(qū)檢察官撤銷控告,這只會為塞弗洛沙的訴訟打一記加強針。另一方面,如果政府受理了這個案件而且他們輸掉了官司,那更加促進了塞弗洛沙的民事訴訟。
在七月末,斯皮羅會見了地區(qū)檢察官辦公室的官員,并用網上的視頻向他做了陳述。他試圖證明警察對自己客戶的懷疑已經過分的夸大。他重申,在任何情況下,他的客戶進行申訴都是合理的。
一個月過去了,初審定在了9月9日。那天,對安蒂奇的控告被撤銷了,而對塞弗洛沙的控告卻沒有完全撤銷。
對于塞弗洛沙,地區(qū)檢察官辦公室提出了另一項要求:做一天的社區(qū)服務然后法院將把這個案件以ACD來處理。如果接受ACD,這就意味著他的犯罪記錄會在未來的六個月后被消除。ADC,從字面上理解為“為考慮撤銷而押后審理”。只要被告在該段期間內不再犯規(guī)犯法,那案件就會自動撤銷,不留下犯案記錄。在紐約,如果有法庭不想審理的案件,都會以ACD來處理。一名在曼哈頓地區(qū)檢察官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說,一般與警察發(fā)生糾紛的事情都會這樣處理。確實,安蒂奇被無罪釋放而沒有被判ACD,是非常罕見的。根據最新的一項調查,地區(qū)檢察官辦公室選擇起訴的不法案件中,96%都是由紐約警察引起的。
在紐約,很少有百萬富翁被指控犯像塞弗洛沙一樣的罪,很多人甚至連保釋的錢都出不起。因此,有些罪名雖然含糊不清,甚至歪曲事實,不過被告一般都可以接受,這樣的話就不用受到牢獄之災。“此類案件對于辯護律師和檢察官來說就是一個笑話。”一個法律援助律師說道,“警察總能逮捕一些人,因為他們沒有對警察職權表示出預期的尊重?!?/p>
從很多角度來看,這個判決對塞弗洛沙來說是好的。在九月的幾個星期里,他曾考慮過這樣的決定:接受ACD,然后和妻子離開——這樣他就不需要再來到法院,而且他的指紋記錄也將會被消除——或者是向這樣的控告斗爭到底。一開始,后面的想法看起來很荒謬,這樣做無非是對陪審團的定罪做出了挑戰(zhàn),這將導致各種惡劣的結果,包括被驅逐出境(他沒有綠卡)或終止他與老鷹隊的合同。斯皮羅告訴塞弗洛沙如果他輸掉了官司,最多會在監(jiān)獄里待兩年。“這個注重實際的家伙最終接受了挑戰(zhàn)?!彼蛊ち_說。
當全國籃球運動員協(xié)會的總裁米歇爾·羅伯茨剛聽到曼哈頓地區(qū)檢察官辦公室并沒有完全撤銷對塞弗洛沙的指控時,她既震驚又生氣。羅伯茨曾是華盛頓的一名律師,她曾給很多被告打贏過官司,這些被告都是在警察濫用職權中產生的受害者。
斯皮羅和塞弗洛沙一次又一次地權衡這個案子的利與弊。但是塞弗洛沙考慮得越多,自己卻越擔心。如果接受ACD,對他來說確實沒有什么壞處,不過這也就表明他承認被警察逮捕是合法的,警察有權利逮捕他——這很有可能破壞了他的民事訴訟。接受ACD也意味著他再也無法向世人展示自己堅信的真理:他不應該在一群警察的推搡中受傷。而且,塞弗洛沙明確地知道,如果自己也像安蒂奇一樣沒有受傷,他的控告肯定會被撤銷。
就在9月9日早上,塞弗洛沙和他的律師剛剛站到法庭上的時候,一個白人警察在曼哈頓大街上拷住一個黑人,警察認為他和自己跟蹤的罪犯很像。而事實上他根本不是什么罪犯,他是詹姆斯·布萊克,退役的網球運動員。
除了他的律師和妻子,塞弗洛沙也向包括父母在內的很多朋友講了這件事。他的母親,克里斯汀·塞弗洛沙,是一位出生在瑞士沃韋的畫家,那是一個古老的風景如畫的村莊,它坐落在日內瓦湖的北岸,村子里滿是石頭搭建的房子和鋪著鵝卵石的小路。他的父親帕特里克·塞弗洛沙出生在南非的辛當,那是一個實行種族隔離制度的小鎮(zhèn)。長大后,他成了一個音樂家,在Malopoets樂隊里擔任薩克斯手和主唱的工作。樂隊和一家音樂公司簽約,于是他們就來到了歐洲和美洲演出。Malopoets樂隊的音樂大部分都是講的是政治,他們反對政府,反對種族歧視。他們曾在紐約演出,《紐約時報》報道過他們樂隊,文章中寫到,“他們的歌曲大多都是梭托人的語言,歌詞里說的是祈禱南非的移民政策不要拆散家庭,而且還敦促大家要為自己的權力而戰(zhàn)?!?/p>
回到家鄉(xiāng)后,帕特里克不斷地遭到警察的騷擾,被拘留、毆打、釋放。他不記得自己被拘捕過多少次?!澳憬洑v了這種事情的發(fā)生,你不知道還會發(fā)生什么,你只能面對它。你得找到一個不被拘捕的方法,你總想著要避開麻煩不過麻煩可以是任何事情?!币惶焱砩希斉撂乩锟颂稍诖采系臅r候,一名樂隊成員被殺,兇手可能是一個親政府的敢死隊。
在一場演出后的一個晚上,帕特里克在約翰內斯堡遇到了克里斯汀。她在幾年前和她當時的丈夫搬到了這個城市,他是一位南非的白人獸醫(yī),她在瑞士遇到了他。后來,克里斯汀與那個獸醫(yī)離婚了,嫁給了帕特里克?!耙郧拔也⒉皇且粋€激進主義者,”她說,“直到遇到薩博的爸爸,一切都變了?!彼闪朔磳Ψ侵廾褡鍟h的成員,并且參與了反政權武裝抵抗運動。她被警察逮捕而且拘留。她說她曾在深夜里接到恐怖電話。當時,白人不允許留在南非的村莊里,因此她偷偷地潛入辛當去看帕特里克。她懷了他的孩子(薩博的哥哥空摩特索)。種族隔離政策有著所謂的種族通婚法:白人和黑人之間是不允許結婚的。由于這個罪過,帕特里克被判了10年監(jiān)禁??死锼雇∫裁媾R著被強制墮胎。在1983年,他們逃出了南非,逃出了種族隔離政策。
“我終于逃脫了,”帕特里克說,“我為了我的孩子逃離了那里。而現在我看到薩博正在遭遇同樣的事件……”他始終都在關注非裔美國人被警察殺死的新聞——加納,邁克爾·布朗、塔米爾·雷斯、沃爾特·斯科特、弗雷迪·格雷——由此也產生了抗議。當他聽說薩博在四月份的遭遇后,他說自己感到了巨大的安慰?!拔液芨吲d,”他說,“因為他沒有被殺掉,他們只是弄傷了他的腿?!?/p>
薩博的哥哥空摩特索建議他去為自己的判決而戰(zhàn),貝提麗也建議他這么做。她說:“那些付不起律師費的人會怎么樣呢?他們就會這樣被法律系統(tǒng)壓制嗎?”他的媽媽建議他要小心一些:與強大的系統(tǒng)對抗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布登霍爾澤在一次與塞弗洛沙的一對一談話中說,他認為他應該去為此而戰(zhàn)。帕特里克·塞弗洛沙告訴兒子:“這是一件關于你榮譽的事情。”這也是塞弗洛沙看重的地方:“我堅信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不公平的,也許你會這么想:‘可能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很多人身上。我處在一個可以證明我是無辜的位置上,并不是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機會?!?/p>
當斯皮羅向地區(qū)檢察官辦公室表示塞弗洛沙不服判決后,檢察官讓了一步,他們允許塞弗洛沙不做社區(qū)服務。不過,這還遠遠不夠。塞弗洛沙已經決定了:這次判罰不是像安蒂奇一樣全部撤銷,就是一次對法律的挑戰(zhàn)。
他感覺自己已經毫無選擇。
“他不認為規(guī)章制度在他身上會奏效。他是一個職業(yè)運動員,一個NBA球員,他能為所欲為。你應該聽一聽他在2015年4月8日表現出的囂張與輕蔑,他這種對制度的輕蔑,在別人身上根本不可能發(fā)生。”10月6日,在第二次開庭審理塞弗洛沙案件的第二天,一個叫作杰西·馬修斯的地區(qū)檢察官助理公開發(fā)表了言論。馬修斯是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人,他是被派來專門指控塞弗洛沙的。
地區(qū)檢察官甚至要給塞弗洛沙加上第四項罪名——二級騷擾警務人員——這項罪名塞弗洛沙已經被指控了。騷擾警務人員并沒有在最初的判決中出現,法官把它給撤銷了。
在陪審團考慮之前,地區(qū)檢察官向25個曼哈頓人(其中只有三人是黑人)問了一些奇怪的問題:當惟一的證人只是警察的時候,你們能依然沒有偏見嗎?
控方要求約翰保羅·嘉康納出庭。他28歲,來自紐約市的史坦頓島,擁有圣約翰大學營銷學學士學位,已經在紐約警察局工作了三年多,他的警號是9996。嘉康納是第10大道的“酒店單位”成員,他們需要監(jiān)管曼哈頓地區(qū)的酒吧和夜總會等夜生活豐富的高級會館。在第10大道,不僅僅只有第一橡樹,還有很多娛樂場所。“酒店單位”要確保人群很有秩序,他們常常會處理那些說大話的酒鬼們。一個老紐約警察說道:“當你變得厚臉皮的時候,我們就該處理你了。這對我們來說很常見。”
4月8日早上,嘉康納就是處理犯罪現場的十幾名警察中的一員。一位男性倒下了,鮮血從被刺的傷口中留了出來。后來他被證實是克里斯·科普蘭德,曾經在尼克斯打過球。兩名女性也在阻止歹徒的過程中受傷。嘉康納的同事向歹徒拔出了槍,但是歹徒的手里還有一把彈簧刀。科普蘭德的司機,他是當時的英雄。他一把抱住歹徒,使歹徒手中的彈簧刀掉了。地上滿是鮮血,受傷的男性當時看上去幾乎就快死了。上級警長發(fā)來命令,馬上關閉一號橡樹和另一家娛樂場所,關閉第17大街和第10大道所有的24小時披薩店,而且清理街道。嘉康納就是這么做的,他說每個人都非常的配合,只有兩個男性——兩個非常高大的男性——不是這樣。他禮貌地讓他們離開,而他們,嘉康納描述說,他們對混進犯罪現場和與女孩們搭訕更有興趣。他試著勸說他們4次、5次、6次。然后其中一個男性對他說:“你這個瘋子,你是個侏儒!如果我是個侏儒我也會瘋的?!奔慰导{身高1.70米,體重73公斤,他只是在做著自己的工作?!澳菚r候我們只想讓他離開?!彼f。
控方讓丹尼爾·唐沃特出庭。唐沃特28歲,來自史密斯敦,他以前是醫(yī)療急救服務人員,他有帝國州立大學文學學士學位,當警察快四年了,警號3129。他的工作是處理刺人案件,首先救助受害者。他把科普蘭德送上了救護車,然后就被派去保護犯罪現場的治安。唐沃特最開始看到被告時,被告正與嘉康納警官說話。據唐沃特描述,被告當時正與警察拌嘴:“他反復地罵他是侏儒?!比ヂ迳澈桶驳倨嬖凇霸S多警官要求他們離開后”仍然拒絕離開。唐沃特打開了一個出租車的車門勸說被告進到車里然后回家。但是這時候,“另一個未知的男性”引起了唐沃特的注意。他要去護送這個男性離開,就在這時他從余光里看到自己的同事和被告發(fā)生了一些騷動,他于是就上去幫忙。
控方讓理查德·卡斯特出庭??ㄋ固?8歲,來自羅克維爾中心,曾在拉瓜迪亞機場工作,有波斯特長島大學美國歷史學學位。他當警察三年多,警號17276。他開始注意到被告是因為他“沒有遵守嘉康納警官的指揮”。與此同時,“其他的每個人都很配合?!碑斔镜浇纸堑臅r候,他看到被告正在推搡著自己的同事唐沃特警官?!斑@樣的推搡是一種有攻擊性的動作?!彼R上采取行動,當被告接觸到唐沃特警官前,沖了上去。他用右手抓住被告,并且告訴被告他被捕了,讓他把手放在背后,但是被告拒絕這樣做。他要把被告的胳膊弄直,唐沃特警官也加入到拘捕行動中來,然
后另外幾名警官,包括嘉康納警官在內,他掃到了塞弗洛沙的腿?!斑@是一個適當的行為?!笨ㄋ固卣f。然后嘉康納警官用手銬拷住了被告。
五名警官參與了薩博·塞弗洛沙的拘捕——嘉康納、唐沃特、卡斯特,另外還有邁克爾·奧沙利文和喬丹·羅西——不過并沒有出席。他們都接受了居民申訴調查委員會的調查。(后來,嘉康納和卡斯特被定有非法濫用權力罪,他們被判停職15天,并且接受學習培訓。)他們的聯盟,巡警慈善協(xié)會拒絕發(fā)表任何言論。地區(qū)檢察官辦公室也沒有任何表示。以上都是基于居民申訴調查委員會調查者的陳述。
在宣判的三周后的10月27日,塞弗洛沙打了從4月7日以來的第一場NBA比賽。他說自己在比賽的時候仍然會感到一些疼痛。賽前他做了很多的拉伸運動,幸運的是,這場比賽他發(fā)揮得很好,命中率很高。
不過,塞弗洛沙從來沒打過全明星賽,他仍是一名板凳球員。4月8日以后,塞弗洛沙擔心,每當有人搜索他的名字的時候,就能看到戴著手銬的他。他告訴一家媒體,他將要對紐約市和紐約警察提出五千萬美金的訴訟。在塞弗洛沙被宣布無罪釋放后,在媒體大幅度報道這個事件后,很有可能他的職業(yè)生涯不是因他在球場上的表現而讓人們所記住,而是他與警察的抗爭,保護了黑人的權益。這樣,他已經成為了美國公民權益的象征——他父親當年唱的歌終于在自己身上實現了,而且時刻提醒著人們他的父母當年在南非所遭遇的事情。他對抗警察的行為已經成為了一種對不公平判決的抗爭,他為自己的意愿而戰(zhàn),盡管他并不是一個美國人。
球迷們經常談論他的案件,有時候這會干擾到他。他清楚地記得有個球迷向他的方向高喊:“干掉警察!”球迷的喊聲確實會讓他感到緊張。
塞弗洛沙的母親克里斯汀說:“世界上有很多更悲慘的事情,我不希望他成為一個英雄。我相信這樣一句話,槍打出頭鳥,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我現在很擔心他,他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說了自己該說的話,他證明了自己是無罪的。現在我希望他變得平靜一些——把這些事情都忘到腦后?!?/p>
塞弗洛沙案件的時間軸
2015年4月7日:亞特蘭大老鷹隊在主場以96比69擊敗菲尼克斯太陽隊,緊接著他們飛到了紐約,在那里第二個晚上他們要和布魯克林籃網隊打比賽。
2015年4月8日:在老鷹隊的飛機在凌晨1點半左右抵達紐約后,老鷹隊的塞弗洛沙和安蒂奇來到了位于曼哈頓的一號橡樹夜總會。當他們在屋里的時候,印第安納步行者隊的克里斯·科普蘭德和他的女友在夜總會外面被刺傷。所有在夜總會里的人都被要求立刻離開。在塞弗洛沙和安蒂奇離開夜總會幾分鐘后,五個警察把塞弗洛沙推倒在地。塞弗洛沙小腿骨折而且韌帶損傷,將會缺席2014-15賽季剩下的全部常規(guī)賽和季后賽。塞弗洛沙和安蒂奇被指控擾亂社會治安、妨礙公務和拒捕。
2015年3月26日:沒有塞弗洛沙的老鷹隊被由勒布朗·詹姆斯帶領的騎士隊橫掃。缺少了塞弗洛沙的防守,老鷹隊讓詹姆斯場均得到30.3分,11個籃板和9.3次助攻。
2015年7月末:塞弗洛沙的律師,阿利克斯·斯皮羅,與起訴人在地區(qū)檢察官的辦公室會面。根據錄像所記錄下當時的情景,他重申他的客戶不會接受任何判決。
2015年9月9日:對安蒂奇的指控被駁回。塞弗洛沙被判做為期一天的社區(qū)服務,但是他最終拒絕了。由于不服判罰法庭只能休庭,第二次審判日是10月5日。
2015年10月5日:塞弗洛沙案件開始審判。
2015年10月7日:控方要求警察約翰保羅·嘉康納、丹尼爾·唐沃特和理查德·卡斯特出庭作證。
2015年10月7日:薩博·塞弗洛沙被要求出庭。
2015年10月8日:在一個小時的審議后,由六個人組成的陪審團做出最終判決:薩博·塞弗洛沙無罪。
2015年10月27日:塞弗洛沙打了2015-16賽季的第一場比賽,他出場19分鐘不過老鷹隊最終以19分的劣勢輸給了底特律活塞隊。
2015年10月27日:塞弗洛沙向ESPN證實了他計劃對紐約市、紐約警察和八名警官提起民事訴訟。根據州法律,他可以得到的最高賠償金是5000萬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