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1976年7月28日那天下午,我正在華山醫(yī)院腦外科看門診,突然接到醫(yī)院黨委辦公室的通知:唐山發(fā)生了大地震,你們要去前線參加抗震救災。
當天,我們醫(yī)院緊急組織了三支抗震救災醫(yī)療隊,每支隊伍15人。那年我37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
輾轉抵達唐山機場后,指揮部派人來通知:“你們的任務在豐南,那里是震中?!痹诳拐鹁葹目傊笓]陳水貴副總理的安排下,我們醫(yī)療隊乘坐直升飛機趕赴豐南地區(qū)。
第一批送來的多是截癱病人。很多截癱病人有尿潴留,小便尿不出來,導尿管用完了,我們就剪下倒塌房屋的電線,抽出銅芯,再用二鍋頭消毒,當導尿管用,解決了很多尿潴留的問題。
有些危重病人需要開刀搶救,手術包括腦外科手術、骨科手術等。當時根本沒有適合開刀的外部條件,余震不停,沒有人敢進房子,只能在露天開刀。消毒物資也很緊缺,我們就去問生產大隊有沒有酒,他們很慷慨地給了我們,我們就把老北京二鍋頭和當地老白干當作消毒酒精用。我們還將裝肥田粉的塑料袋子洗干凈,剪三個洞,消毒后套在身上當手術衣。天氣炎熱,動手術時護士就在身后擦汗打扇降溫。在上海做此類手術時還有感染的情況,但在唐山做的手術卻沒有發(fā)生感染的。
上廁所是一個大問題。剛好我們駐地旁邊有一個菜園子,我們就自己動手在菜園子旁邊挖廁所。睡覺也成問題,我們就想辦法,將男女分開,中間用行李隔開。酷暑難熬,洗澡更成了大問題。男同志不要緊,晚上黑燈瞎火,弄點水來洗洗就可以了,女同志怎么辦?就想了一個辦法:男同志背對女同志在外面圍一圈,女同志自己在里面圍一圈,一個接一個在中間洗澡。
當時處理尸體很簡單,包好后挖一個坑,把尸體放進去,埋點石灰,打上消毒藥水。尸體就是這樣一批一批處理的。后來發(fā)現這種方法不對,許多年以后大量尸體在地下不會腐爛怎么辦?于是就把尸體挖出來重新處理。上海運來了一批尸體袋,可把尸體放進去慢慢腐爛。
這是我們工作的第一個階段,搶救傷員,護送病人。
第二個階段就是預防傳染病。
第三個階段是治療破傷風。
在抗震救災的日子里,基本上天天都有外地來的直升機,扔下《人民日報》、各種通告、整包的衣服、大餅等東西。一次飛機來的時候,我們隊里有個骨科醫(yī)生正在給病人看病,飛機扔下一包大餅,打開一摸,大餅還是熱的,聽說都是山東做的。上海方面對唐山的支援也是很多的,每天都有飛機飛來。在那么困難的條件下,我們每人還都可以分到一個蘋果。
我們華山醫(yī)院輪流派去的醫(yī)療隊在唐山工作了三年。我也在唐山工作了一年后才回來。
(楊涵銘/口述,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