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爻悄悄圖/YJC
扔鼓槌的人
文/肖爻悄悄
圖/YJC
這些說出來都是小事,可是你知道小事意味著什么嗎?小事就是一塊磚、一片瓦,做多了、修久了,終成大廈。
一
樂小刺沖進(jìn)客廳的時候,多妹正躺在沙發(fā)左側(cè)涂指甲油,我正坐在沙發(fā)右側(cè)喝咖啡,沉默的愜意著。
樂小刺鐘擺似的晃到左邊,搖了搖多妹的肩,大喊:“我活過來了!”
樂小刺鐘擺似的晃到右邊,抓了抓我的胳膊,大叫:“我活過來了!”
多妹的紅色指甲油抖了一手,我手里的咖啡潑了一身。
樂小刺退后幾步,站在客廳中央,興奮地宣布這一重大時刻:“姐妹們,我活了!我活過來了!”
多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瞪她一眼:“你可以去死了?!?/p>
我將手里的馬克杯伸向她:“去死之前,給我重新倒杯咖啡?!?/p>
樂小刺今年二十五歲,是我和多妹的發(fā)小。老天爺厚愛她,賜她一張瓜子臉,一對杏仁眼;加之皮膚白如雪,輪廓美如畫,再配上一米六五的身高,修長靈動的身材,長相并不輸給Angelababy。遺憾的是,樂小刺壓根兒不知道誰是Angelababy,也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她不愛打扮、不愛購物、不愛錢、不愛權(quán),只對男女之間的事感興趣。
兩年前,樂小刺公司里一個名叫阿超的同事瘋狂地追求她,送鮮花、送禮物、送贊美、送殷勤,只等著把自己送給她。阿超有車有房有錢,長得挺精神,談吐極溫柔,人品鑒定為優(yōu),各方面配置打鉤。他在樂小刺面前幾次扮演房屋中介的角色,好說歹說帶著她去看房。樂小刺花掉一天時間,在市里東南西北跑一遭,心里直罵:這不神經(jīng)病嗎?因?yàn)橛袞|南西北四個方向,就在每一個方向買一套房。買那么多房干嘛?又有什么可看的?累死老娘了。
樂小刺回到合租房,說完這事,對著我和多妹嘆口氣:“唉,怎么沒人來我心里看看呢?”
多妹拿嫉妒的眼睛斜她:“看什么?看裝修得怎么樣?多少錢一平米?”
我拿溫和的語氣勸她:“小刺,長遠(yuǎn)考慮,跟著這個男人,至少在經(jīng)濟(jì)上吃不了苦頭?!?/p>
樂小刺拿漂亮的眼睛瞪我:“重要的是感情!在感情上,我嘗不到甜頭!”
多妹不滿道:“往深處想,人家對你不好嗎?怎么就嘗不到甜頭了?”
樂小刺一臉憂郁:“這幾年我遇到過那么多男人,就沒一個讓我活過來的。”
多妹不屑道:“這么說,這幾年我和悄悄都和一個僵尸住在一起?”
樂小刺一臉怒容:“你們懂什么?當(dāng)你有了真正喜歡的人,你就會覺得自己是活的。那之前,不過是comfortable numb,舒服的麻木著?!?/p>
我縮進(jìn)沙發(fā)里,蹺起二郎腿:“我喜歡舒服,別叫醒我哦?!?/p>
多妹縮進(jìn)沙發(fā)里,蹺起二郎腿:“麻木就麻木唄,別刺激我。”
樂小刺用手指著我倆:“真有氣質(zhì)!庸俗的氣質(zhì)!”
我放下腿,正經(jīng)地問她:“小刺,你到底看中男人哪一面啊,長相?性格?風(fēng)度?為人?”
樂小刺放下手,嚴(yán)肅地回答我:“我不看啊,我只是聽。有人往我心里扔一鼓槌,‘咚咚咚’地用勁敲,我就算遇對人了,就算真真正正地活過來了?!?/p>
老天厚愛樂小刺的臉,并且照顧樂小刺的心。兩年后,那個扔鼓槌的男人,終于出現(xiàn)了。
二
那天,樂小刺像平常一樣,走進(jìn)公司樓下的電梯。她退后幾步,等著電梯吞進(jìn)更多的人。
人滿了。
“咚”,電梯門關(guān)上了,漸漸向上升。
“咚咚咚”,有人往樂小刺心里扔了一個鼓槌,慢慢用勁敲。
在7樓,有人放了一個不聲不響的屁,味兒極臭,時間極久。
所有人捂住了鼻子,樂小刺一個人捂住了心臟。
19樓。
樂小刺跨出電梯,感覺身邊還有一個人,轉(zhuǎn)身望一眼,心跳似蹦極,一句話也跟著蹦出來。
樂小刺說:“我的天,你快要了我的命!”
男人大笑著說:“你才差點(diǎn)要了我的命。剛才電梯里的那個屁,是你放的吧?”
樂小刺驚詫地問:“我沒放屁啊,有人放屁嗎?”
“有啊,你鼻子不好使?!蹦腥丝戳藰沸〈桃谎?。
“那會兒我都使耳朵去了?!睒沸〈炭戳四腥艘谎?,又看了他一眼,確信自己活過來了。
男人名叫巫格,是樂小刺公司新來的同事。
一個月后,公司里的人,有男有女,都在私底下給巫格打了分。
A女士說,巫格矮得出奇,圓成一坨,還長著一對三角眼,有奸邪之相。
B女士說,巫格特沒禮貌,掛斷電話之前從不說“再見”,遇見同事時也從不說“你好”,一身傲氣,視他人為空氣。
C男士說,巫格為人太吝嗇了。我請他吃飯,他那到場速度呀,快得像兔子;輪到他反請我時,他那付款速度呀,陡然變了,慢得像烏龜。有什么辦法呢,他那么慢,服務(wù)員還等著收錢,最后只有我付了。C男士說完,立馬糾正自己,噢,不是像烏龜,這孫子就是烏龜。
這些話樂小刺都知道,但她從不介意,照舊對巫格噓寒問暖,送早餐送夜宵送他回家,就差把自己送給他。
公司曾經(jīng)追求樂小刺的同事阿超,驚訝地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苦口婆心地勸她:“小刺,收斂一點(diǎn)吧?!?/p>
樂小刺硬生生地回他一句:“收?收什么收?我已經(jīng)覆水難收了?!?/p>
三
樂小刺和巫格交往了兩個月,就從我們?nèi)说暮献夥堪岢鋈ィ∵M(jìn)了巫格的出租屋里。
多妹躺在沙發(fā)左側(cè)涂指甲油,嘆息道:“真遺憾,沒人買菜了?!?/p>
我坐在沙發(fā)右側(cè)喝咖啡,抱怨道:“真可惜,沒人做飯了?!?/p>
多妹說:“樂小刺這女人太沒良心了,耍了男朋友就忘了朋友。”
我附和道:“是啊,樂小刺已經(jīng)有一個月沒聯(lián)系我了?!?/p>
桌上電話正好響起,一瞅,屏幕上顯示的不是樂小刺,是阿超。
我和多妹交換下眼神。
多妹按了接聽鍵,再按了免提鍵。
阿超問:“我看到58同城上掛出的臥室出租消息,你還租房嗎?”
多妹反問:“你會買菜嗎?”
阿超說:“會啊?!?/p>
多妹繼續(xù)問:“你會做飯嗎?”
阿超答:“沒問題?!?/p>
多妹對我做了個“OK”的手勢。
多妹說:“那我們也沒問題。”
多妹掛斷電話后,我納悶地問她:“阿超不是那個東南西北都有房的土豪嗎?干嘛來打聽租房的消息。”
多妹無謂地說:“管他是不是土豪,給租金就成。主臥要再不轉(zhuǎn)租出去,你我都得吃土度日。”
阿超搬進(jìn)合租房不過半個月,就把三室一廳的房子給住暖了。他很快和菜刀、鍋碗、拖把、掃帚和抹布成為好朋友,使得餐桌上的菜更新不斷,屋里的什物井然不亂。漸漸的,多妹躺在沙發(fā)上涂指甲油的時間越拉越長,我坐在沙發(fā)上喝咖啡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我倆活得非常愜意,極其舒服。盡管如此,樂小刺的身影仍時常出現(xiàn)在客廳中央,指著我和多妹,大罵我倆“comfortable numb”,嚇得我倆魂飛魄散。每到那時,多妹的指甲不是涂得太丑就是太厚,我的咖啡不是沖得太濃就是太淡。
多妹怒罵:“樂小刺真是個臭婊,老是陰魂不散!”
我想想說:“陰魂不散,難道不是代表著想念?”
多妹看著我發(fā)愣,我看著多妹發(fā)呆。
幾秒后,我倆抱著大哭:“好想樂小刺啊!”
那段時間,我和多妹根本聯(lián)系不上樂小刺,樂小刺也從未聯(lián)系過我們。
多妹拍了拍我的肩:“唉,樂小刺正處于熱戀期,不打擾是朋友的溫柔?!?/p>
我拍了拍多妹的大腿:“哎,我們好傻,阿超不是和樂小刺一個公司嗎?可以向他打聽??!”
趕忙叫來廚房的阿超,阿超手里還拿著菜刀。
阿超驚訝道:“我還準(zhǔn)備向你倆打聽樂小刺的消息?。 ?/p>
我和多妹對望一眼,一臉疑惑。
阿超說:“樂小刺辭職了,她沒告訴你們?”
我和多妹搖了搖頭,一臉驚詫。
多妹問:“辭職干嘛?”
阿超皺起眉頭:“說是想整天和巫格待在一起。”
多妹張大嘴巴:“他們不是一個公司的嗎?不是住一起的嗎?還沒整天待一起?難道非得兩人合體才算待在一起?”
阿超放下菜刀:“巫格也辭職了?!?/p>
我快嚇掉下巴:“他倆這是要干嘛?”
阿超搖搖頭:“不知道。樂小刺曾對老總說過,她要和巫格一起,回家當(dāng)夏娃和亞當(dāng)?!?/p>
多妹拿起菜刀,肺都快氣炸:“當(dāng)夏娃和亞當(dāng)?老娘真想砍醒她!”
四
一周后,多妹砍醒樂小刺的機(jī)會到了。
樂小刺打來電話,請我和多妹吃飯,地點(diǎn)定在巫格家里。
我和多妹憤然前往。
進(jìn)屋。
廚房飄出香味,客廳傳出臭味。
沙發(fā)上躺一男人,兩腳疊著,搭在茶幾上;看見我和多妹,眼皮抬一下,說:“你們好,歡迎?!?/p>
多妹回了句“你好”,心想,丘比特射箭的時候蒙眼了嗎,這他媽不是逗我嗎?
我回了句“你好”,心想,真該把“一見鐘情”四個字拉去面壁思過、深刻反省。
總之,多妹覺得,樂小刺看中巫格的原因,是一個謎。
總之,我覺得,樂小刺為所有生理學(xué)家、心理學(xué)家和兩性情感專家,出了一個難題。
樂小刺一直忙著做飯。
巫格一直忙著玩手機(jī)。
我和多妹一直忙著打擾巫格玩手機(jī)。
多妹說:“巫格,你真厲害啊。之前樂小刺一直覺得自己是死的,你居然成功地讓她詐尸了?!?/p>
巫格笑一下,打開微博,沒有說話。
我說:“巫格,你真幸運(yùn)啊,遇見了樂小刺。她是一朵開在現(xiàn)實(shí)世界里,最不現(xiàn)實(shí)的奇葩?!?/p>
巫格又笑了一下,打開微信,沒有說話。
多妹掃一眼地上成堆的啤酒瓶,拐彎抹角地說:“樂小刺這人吧,思維長度只有你家客廳到廚房那么遠(yuǎn),你不能也這樣啊,去上班吧。”
我看一眼桌上擠滿煙頭的煙灰缸,旁敲側(cè)擊地說:“樂小刺這人吧,思維深度只有一灘口水那么淺,你不能縱容她這樣啊,勸她去上班吧?!?/p>
巫格撂下一句“放心吧”,走去陽臺接電話。
半小時后,樂小刺將五菜一湯端上桌。
落座,提筷,吃菜。
多妹:“樂小刺,你有了男人,怎么就不理我和悄悄了?不帶這樣閉關(guān)鎖國的。”
樂小刺天真地一笑:“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p>
我:“樂小刺,去上班吧,到了開眼看世界的時候了?!?/p>
樂小刺美麗地一笑:“我睜開眼了啊。我每天一睜開眼,巫格就成了我的世界。”
我和多妹將目光投遞到巫格身上,期待他對這句話的反應(yīng)。
樂小刺把眼睛釘在巫格身上,期待他對這句話的響應(yīng)。
巫格的電話響了。
巫格:“對不起,我去接個電話?!?/p>
多妹:“樂小刺,你對他是不是太好了?”
樂小刺被刺了一下:“還好吧?!?/p>
我:“你以前老說我和多妹是‘comfortable numb’,你現(xiàn)在難道不是‘comfortable love’?躲在愛情里出不來,睡在二人世界里醒不來。那么一對漂亮的眼睛,怎么就盲了呢?”
樂小刺不說話,吃菜。
多妹也不說話,吃菜。
我也不再說話,吃菜。
菜做得很好,不咸不淡。
話談得很不好,不咸不淡。
回家路上,多妹感嘆道:“樂小刺太迷戀巫格了。從來不化妝的人,也開始為了男人涂脂抹粉了。剛才我去洗手間的時候,看見架子上堆滿了化妝品?!?/p>
我想了會兒,覺得不對:“可是,樂小刺剛才并沒有化妝啊?!?/p>
巫格家里,巫格對樂小刺說:“對不起,我還是忘不了她?!?/p>
樂小刺洗完碗,脫下圍裙,將一瓶開啟的啤酒和一支點(diǎn)好的香煙遞到巫格的鼻子底下。
巫格沒喝啤酒,沒接香煙,只說:“你還是走吧?!?/p>
樂小刺想了想,脫下衣服,將自己的好身材湊到巫格眼皮底下。
巫格沒看她,轉(zhuǎn)身找鑰匙,又說:“我還是走吧。”
我和多妹趕回巫格家時,樂小刺就等在門邊。她抱住我倆,哭得全身發(fā)抖。那時我和多妹才明白,巫格先前說的“放心”,其實(shí)是后來的“放手”。
我和多妹替樂小刺打包好行李,當(dāng)晚就回到了我們仨曾經(jīng)租下的三室一廳。樂小刺的眼淚流了一路,我和多妹的臟話撒了一路。
五
樂小刺失戀后,足不出戶,臥床一周。除了上廁所,吃飯喝水全在床上,徹底淪為精神上的癱瘓病人。只不過,這位病人能吃能喝,常常一次吃光三斤小龍蝦,一次喝光兩瓶紅酒。阿超不僅讓出了曾經(jīng)屬于樂小刺,如今屬于他的臥室,還自愿充當(dāng)病房看護(hù)員,時刻守在樂小刺身邊,防止她龍蝦吃太急噎著,避免她喝斷片后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等樂小刺吃完喝完,他又扮演起護(hù)工的角色,拿掃帚掃蝦殼,拿拖把清理嘔吐物。
有次樂小刺嘔吐完,迷迷糊糊地問面前的阿超說:“你不是那個東南西北都有一套房的神經(jīng)病嗎?”
阿超笑著說:“是啊?!?/p>
樂小刺說:“你最喜歡哪一套房???”
阿超說:“我最喜歡這間房。”
“哪間?”
“你住的這間,我住的這間?!?/p>
“神經(jīng)病啊,為什么?”
“因?yàn)闁|南西北都能看到你啊?!?/p>
樂小刺睡著了。
兩周后,樂小刺嗑著瓜子走出臥室,來到客廳,嘻嘻哈哈地笑一陣,對著我和多妹宣布:“姐妹們,我又活了!”
多妹高興道:“太好了,又有人買菜了?!?/p>
我欣慰道:“太好了,又有人做飯了。”
樂小刺怒罵:“我這才起死回生、大病初愈呢,你倆還有沒有人性,立馬要我當(dāng)煮飯婆。”
阿超正好回家,一手提著一袋蔬菜,一手提著一袋魚頭,聽聞這話,立馬沖過來,趕緊說:“不用了不用了,我來當(dāng)你們的煮飯婆?!?/p>
樂小刺看看阿超,再看看他手里的蔬菜魚頭,眼睛又繞著房間掃了一圈,這才發(fā)現(xiàn),客廳里多了一頂帳篷。
樂小刺看著我和多妹,驚訝道:“你倆怎么收留男人了?窮瘋了嗎?”
我掃一眼樂小刺:“我們是收留你。”
多妹斜一眼樂小刺:“沒交房租的是你?!?/p>
阿超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忙說:“沒事沒事,過陣子我就搬出去。我給你們再做幾天飯,調(diào)理調(diào)理身體。前兩周樂小刺的胃就像個篩子,吃的全漏掉了。多妹上次燉的排骨我都拿去喂鄰居家的狗了,悄悄上次做的紅燒魚我也拿去喂樓下的流浪貓了,也不知道貓和狗還活著沒有。”
樂小刺扔下一句“你愛留不留,隨便你”,嗑著瓜子走回臥室。
阿超活成了一個便利店,買柴米油鹽買日化用品,為房間里的三個女人提供一切生活方便;阿超也活成了一個維修店,搗馬桶修電器換燈管,為房間里的三個女人解決一切日常麻煩。我和多妹心里清楚得很,阿超當(dāng)初說是打聽租房的消息,其實(shí)是打聽樂小刺的消息;阿超揚(yáng)言照顧我們,其實(shí)是照顧樂小刺;而在我們每次逛完街,阿超掐準(zhǔn)點(diǎn)開車接我們回家,說是順路時,其實(shí)是順著樂小刺。
我和多妹決定為樂小刺謀幸福,趁著阿超撤掉帳篷,搬出去之前,最大程度的給他倆創(chuàng)造機(jī)會。
六
這天,我和多妹在樂小刺的臥室里聊天。
多妹把樂小刺推到穿衣鏡前,對著鏡子中的她說:“樂小刺,之前你失戀那段時間,黑眼圈丑得像熊貓,頭發(fā)亂得像梅超風(fēng),氣色差得像性冷淡??纯船F(xiàn)在,雖然我不想承認(rèn),但不得不承認(rèn)。你是真的美,美得讓人想把你當(dāng)畫裱起來。”
樂小刺天真地說:“真的嗎,看來我恢復(fù)得挺快?!?/p>
我糾正她:“不是你恢復(fù)得很快,是阿超有好好調(diào)理你的日常飲食,讓你恢復(fù)得很快。”
樂小刺點(diǎn)著頭:“阿超對我真好。”
多妹看向樂小刺:“知道下一步該干嘛嗎?”
“知道?!?/p>
我看向樂小刺:“那你下一步該干嘛?”
“去謝謝他?!?/p>
樂小刺當(dāng)場走掉,我和多妹當(dāng)場傻掉。
樂小刺來到客廳,看見阿超坐在帳篷里,開著一盞LED白熾燈,在里面看小說。樂小刺覺得很有意思,拿了兩罐啤酒,踢掉鞋,鉆進(jìn)阿超那頂既是床又是房的帳篷里。
樂小刺忘了來意,打開啤酒,開始和阿超聊天。聊著聊著,樂小刺就說到了自己的感情問題。一說到自己的感情問題,樂小刺就有點(diǎn)買醉的意思了。她喝光自己的啤酒后,又伸手奪走了阿超手里的半罐。
樂小刺說:“阿超,我真的好倒霉啊。18歲的時候我喜歡上了一個男孩,我倆在一起的時候,他老給另一個女孩打電話;22歲的時候我喜歡上了一個男孩,我倆在一起的時候,他不給另外的女孩打電話了,卻老給一個男孩打電話。后來他告訴我,他是一個gay?!?/p>
阿超剛想笑,看到樂小刺眼里有淚光,急忙止住。
樂小刺接著說:“這一次呢,我又遇到了巫格。其實(shí),我知道他人品不好,和他住一起的時候,他家還留著她前女友的衣服和化妝品呢。我那時候是真的不介意啊。他說他心里有一片感情廢墟需要清理,我說,我參加一個唄,一起清理不是更快嗎?我就辭職了啊,和他一起清理舊的廢墟,一起重建新的大廈。我讓他也辭職,然后我倆把時間花在一起看電影,一起去游樂場,一起看展覽,一起聽音樂會,一起旅游上。這些說出來都是小事,可是你知道小事意味著什么嗎?小事就是一塊磚、一片瓦,做多了、修久了,終成大廈。你說對嗎?”
阿超點(diǎn)著頭,說:“對?!?/p>
“可惜巫格還是喜歡前女友。他寧可和她重裝舊屋,也不愿意和我重建新房?!睒沸〈虈@口氣,“唉,怎么就沒人來我心里看看呢?”
阿超聽完樂小刺的感情史,有點(diǎn)感動,也有點(diǎn)無奈,正想開口,卻被樂小刺打斷了。
樂小刺看著阿超,認(rèn)真地說:“阿超,你是個好人。你知道嗎?我一直怪我爸媽,沒給我生一個哥哥?!?/p>
阿超哭喪著臉:“可我不想當(dāng)你哥哥啊?!?/p>
樂小刺問:“那你想當(dāng)我什么,哥們嗎?”
阿超說:“我想當(dāng)你男朋友啊?!?/p>
樂小刺搖頭:“你不是那個扔鼓槌的人。非得有人往我心里扔一鼓槌,‘咚咚咚’地用勁敲,我才算遇到我喜歡的人?!?/p>
阿超想想問:“之前那三個男的都是這樣?”
樂小刺點(diǎn)點(diǎn)頭,又說:“多妹和悄悄都說過,我在表現(xiàn)幼稚和愚蠢方面擁有驚人的天分。我知道,這個選男人的方法聽上去很蠢?!?/p>
阿超問:“老用這個方法,你不怕再受傷嗎?”
樂小刺道:“怕??晌姨煨匀绱?,狗改不了吃屎。”
阿超痛苦地說:“樂小刺,你真是一朵奇葩,可你遇見了另一朵奇葩,也就是我。我想問你,你能為我破例嗎?讓我做你的男朋友,在你找到下一個扔鼓槌的人之前?!?/p>
樂小刺說:“我以為自己選男人的方法夠蠢了,沒想到你選女人的方法更蠢。”
七
當(dāng)晚,阿超買了十瓶指甲油給多妹,買了兩袋咖啡豆給我,誠意地向我倆求助,如何往樂小刺心里扔鼓槌。
阿超問:“怎樣才能讓樂小刺喜歡我?怎么才能去樂小刺心里看看呢?”
多妹接過指甲油,瞎扯道:“阿超啊,據(jù)我觀察總結(jié),樂小刺這朵鮮花,哪次不是自愿且樂意地插在一坨牛糞上?你長這么好看,估計只有把臉搞成車禍現(xiàn)場才有機(jī)會?!?/p>
阿超深思熟慮地?fù)u搖頭:“太對不起爸媽了?!?/p>
我接過咖啡豆,瞎掰道:“阿超啊,每一個女孩子的心就是一套房,內(nèi)設(shè)一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有些人只能在她的客廳坐一小會兒,客氣地談點(diǎn)正經(jīng)事,僅此而已;有些人可以走進(jìn)她的臥室,嘮嗑點(diǎn)私人話題,點(diǎn)到為止。她真正喜歡和放心的人,是能在任何房間里來去自如、毫無拘束的。你想想,要怎樣才能走進(jìn)她的每一間房呢?當(dāng)然是了解房間擺設(shè),了解她的生活習(xí)慣?。∪嘶钪?,不就是衣食住行用嗎?她喜歡穿的衣服品牌、顏色、風(fēng)格、式樣,她喜歡吃的主食零食、蔬菜瓜果、甜點(diǎn)小吃,她喜歡用的牙膏、洗面奶、身體乳、護(hù)膚霜,你都給她吃透了。吃透后,再投其所好,她還能不感動得愛上你?總而言之,記住有關(guān)她的任何一件小事。”
阿超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小事就是一塊磚、一片瓦,做多了、修久了,終成大廈?!?/p>
我和多妹交換一下眼神,里面寫著:什么大廈?大傻還差不多。
為了觀察和了解樂小刺內(nèi)心的一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阿超決定留下來,繼續(xù)住帳篷。
阿超的加入,讓我們的生活不再comfortable numb,而是comfortable warm。直到出現(xiàn)了那位外賣小哥。
那天,多妹坐在沙發(fā)左側(cè)涂指甲油,我坐在沙發(fā)右側(cè)喝咖啡,沉默地愜意著。樂小刺坐在沙發(fā)中間,無奈地嘆息著: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活過來。
那天,阿超不在家,不在菜市場,他正好去了父母家。
那天,因?yàn)榘⒊辉?,樂小刺叫了外賣。
那天,當(dāng)外賣小哥出現(xiàn)在門口時,樂小刺顧不上掏錢,直接扔掉飯盒,沖到我和多妹面前,興奮地大喊:“幸福來敲門了!我活過來了!”
那一瞬,樂小刺面色潮紅。
那一刻,我和多妹面色慘白。
八
兩天后,阿超選擇離開,阿超不得不離開。走之前,他撤掉帳篷,替我們做了一桌好菜,又檢查了水電氣表,將數(shù)字抄在小本上;他給我們換上新的桶裝水,還清理了衛(wèi)生巾排水孔的長發(fā)。
阿超說,我走啦。
多妹不舍地問,你準(zhǔn)備去哪兒?
阿超答,旅游一段時間,看山看水看姑娘。
我傷感地說,保重。
阿超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向樂小刺。阿超告訴樂小刺,自己給她留了四把鑰匙。
樂小刺說,我要鑰匙干嘛?
阿超解釋說,你不開心的時候,就去看看吧。市里東南西北的四套房,其實(shí)不是房,而是窗,是開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窗。那里有陽光、有驚喜。
多妹說,喲,好有錢。
我說,哇,好浪漫。
樂小刺說,哦,好無聊。
阿超苦笑,揮手對我們說了“再見”。
樂小刺和外賣小哥的戀情沒維持多久,外賣小哥就回了老家,和父母指定的一個女孩結(jié)了婚。
這次,樂小刺一個人躲在自己的房間里,花了三天時間消化壞心情,調(diào)節(jié)壞情緒。進(jìn)屋前,樂小刺特意吩咐我和多妹:誰也別來安慰我。我是自作自受,狗改不了吃屎。
三天后,樂小刺從臥室里出來,還是覺得不開心。她忽然想起了阿超走之前對她說的話,她開始翻抽屜、找鑰匙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期待之心了。她拿了鑰匙,乘地鐵去了城東的某個小區(qū)。
一打開門,樂小刺愣住了。
客廳里,要有一臺55英寸彩電咧嘴沖我笑,旁邊是一株碧綠的平安樹,陽臺上一溜綠蘿。
臥室里,應(yīng)該像剛剛降落下一場雪似的白。床、被子、衣柜和桌椅都應(yīng)該是白色的。不過,在衣柜的腰部,椅子的背部,書桌的轉(zhuǎn)角處,最好恰到好處地填充幾抹彩色。
廚房里,炒鍋得是檸檬黃的,燒水壺得有紅色的壺身,鏟子勺子得有白色的塑膠手把。
衛(wèi)生間里,馬桶墊上的圖案必須是白色小碎花,蓮蓬頭一定不選大的,尺寸接近蛋烘糕的鍋底就成。一只白色的牙刷插在玻璃杯里,牙刷頭必須朝外。
這完全是樂小刺心目中家的樣子。有人走進(jìn)來,看到了。
九
樂小刺覺得自己沒準(zhǔn)是瘋了,因?yàn)樗_始掏出手機(jī),翻看阿超的微信了。
樂小刺認(rèn)為自己肯定是傻了,因?yàn)樗尤稽c(diǎn)開阿超的照片,對著他微笑了。
樂小刺什么時候不瘋不傻呢?樂小刺不管自己是瘋是傻了,反正她撥通了阿超的電話。
按下阿超名字的時候,樂小刺心里忽然敲起小鼓,咚咚咚。
把手機(jī)放到耳邊的時候,樂小刺心里開始敲起大鼓,砰砰砰。
聽到阿超那聲“喂”的時候,樂小刺心里敲響了架子鼓,咚咚咚,砰砰砰,啪!
責(zé)編: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