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方+吳乃馨
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但是,詩并不一定在遠方,也可以就在我們眼前。三月二十日晚九點半過后,四十多個青年從雍和宮大街的北新胡同一下子四散進偌大的北京城,到國子監(jiān)、鼓樓,到國貿(mào)、傳媒大學……青年們手中抱著一沓又一沓打印好了的現(xiàn)代詩,把它們貼在漆黑闃靜的墻壁上,別在誰家晾衣服的繩子上,塞進窗戶邊的棉鞋里,貼在公交站牌的廣告上,放在車子的擋風玻璃上,他們還去簋街發(fā)給深夜吃麻辣小龍蝦的食客,發(fā)給路邊準備疾馳而去的快遞員,笑著對拒絕接收的人說這不是小廣告……
春寒料峭的深夜里,他們在昏黃的街燈下用兩個多小時貼完了兩千多張詩,只為一個目的——在世界詩歌日前夜,讓詩悄悄占領北京的街頭。
“這只是一個讓更多人能夠接觸到詩歌的機會”
自1999年起,3月21日便被教科文組織選定為“世界詩歌日”,有些人不知道這個說法,有些人知道了也不在意,或者更在意這一天的另一個頭銜——“世界睡眠日”。
“讓詩歌占領北京街頭”活動的發(fā)起者隨易告訴我們,這個想法只是他的一個靈光一現(xiàn),他說:“三月二十一日是世界詩歌日,每年往往都是文藝青年在文藝據(jù)點讀詩自己感動自己,這種玩法太無聊了。詩歌圈子很多人都自以為是、清高、看不起別人,說白了詩歌不過是散文換行的一種情緒更重、更模糊的文學形式。詩歌應該走出小圈子,大家都應該多讀詩。”
此次活動張貼、發(fā)放的詩歌主要以現(xiàn)代詩為主,不僅包括辛波斯卡、海子、顧城、黃燦然、多多等著名詩人的作品,也包括周云蓬、藍藍、王二等當代新詩人的作品,甚至還有網(wǎng)友通過后臺提交的個人原創(chuàng)詩歌。當問到為什么沒有選擇古詩時,隨易說:“深夜貼古詩好像有點詭異,而且普羅大眾對古詩沒那么排斥,見了寫現(xiàn)代詩的人卻像見了神經(jīng)病一樣。古詩給人的沖擊感不夠,起不到刺激、提醒大家的作用?!?/p>
有人也曾對活動所選的詩人進行質(zhì)疑說:“你們選的詩人都不算詩人,我對待詩歌的態(tài)度這么嚴肅,你們是在開玩笑吧,XXX怎么能算詩人呢?我本來想?yún)⒓舆@個活動,但看到詩歌的名單我是不可能去你們這個活動了。”隨易的回應是:沒有人能夠決定什么人能寫詩,什么樣的作品算作詩歌,我們沒必要上綱上線,你在家看什么詩,你喜歡什么詩,你看得起看不起誰都可以。這次活動只是一個讓更多的人能夠接觸到詩歌的機會。
“比起貼的過程,想象有人揭的過程可能更美妙”
在“讓詩歌占領北京街頭”整個活動中有兩個注意事項,一個是不要故意貼在諸如居委會、公安局這些政府和機構(gòu)前,詩歌就是一個溫柔柔軟的東西,不是諷刺、挑釁、發(fā)泄的工具,詩歌不應該被利用。第二個是環(huán)保問題,他們采用的是貼氣球的小圓片,撕下來之后被貼面和貼面都不會受到任何損害?;顒拥膸讉€小隊長也會在之后的幾天陸續(xù)進行收尾的清掃工作,他們希望詩歌被傳播,但不希望這種形式會對環(huán)境造成任何的污染。
當問到這次活動中最有趣的地方是什么時,組織者隨易說是看到內(nèi)容和環(huán)境的互動:“一開始會很害怕大家缺乏想象力,但后來證明我錯了。比如有朋友就把一首《那么美》 貼到公交站廣告的大號的人臉上,這是一種很幽默的對比,詩歌的內(nèi)容、標題和環(huán)境做了一個巧妙的結(jié)合。”不過比起貼的過程,想象有人揭的過程可能更美妙,“第二天或者當天更晚一點,有人路過天橋或者地鐵什么地方,他們看到一張紙,起初以為是小廣告,湊近一看是一首詩,會心一笑中傳遞的魅力不言而喻。”
這場三月二十日深夜的活動是三月十九日才開始征集參與者的,傳播范圍并不是很廣。隨易說他們并不看重人數(shù)和范圍,而且這種活動不只為詩歌日舉辦,說不定一段時間后又會有一場,原因很簡單: 在這浮躁的當下,我們每天都需要讀詩。
隨易觀點:詩歌真的挺溫柔,挺有治愈性的
Q:去年初余秀華火了,也帶動了一批詩歌熱潮,你怎么看這件事?
A:余秀華的詩歌內(nèi)容被噱頭蓋住了,她的離婚成了新聞。大家根本不是在消費她的作品,不是在消費她的詩,而是在消費她的身份:一個農(nóng)婦或者說一個智力有問題的人?;蛘哒f人們甚至在消費“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這句話,她的詩也只是順便被帶到了。
余秀華也確實帶動了一大堆詩歌公眾號,它們讓讀詩成為一個標簽,可能是文藝,也可能是感性。讀詩公眾號這件事我覺得很難評價,其實我自己也有一個這樣的公眾號,叫馬賽克,我昨天還讀了一首19分鐘的長詩。
Q:上世紀80年代詩歌是個曾是文學主流,手機時代的詩歌發(fā)展前景如何?會重新流行起來嗎?
A:我覺得不會,即使現(xiàn)在看似很多人在讀詩,但我認為詩歌天生就很難被消費。因為現(xiàn)代社會的整個環(huán)境是功利的:我要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我獲得了什么,我的投入產(chǎn)出比是多少。
現(xiàn)代人不喜歡模糊的東西,喜歡被告訴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一篇小說或者一部電影,你一定要給我一個明確的結(jié)尾。而詩歌就很模糊,這一切在讀詩面前是行不通的,讀詩的時候可能付出了很多時間,但并不會得到明確的結(jié)果。
Q:如果別人硬要問“沒用為什么讀詩”,你怎么看?
A:雖說詩歌模糊、沒有及時功利回報,但它還真的挺溫柔,挺有治愈性的。
其實在我讀一些詩歌的時候也不知道詩人們在寫什么,但我覺得人總要去感受一些你感受范圍之外的事兒,這其實挺酷的??偪醋约耗芸炊臇|西,沒什么意思,自己也沒什么成長。不過退一萬步,這起碼比天天捧在那兒刷手機強吧。
Q:除了這次“讓詩歌占領北京街頭”,你們還舉辦過什么活動嗎?
A:這次活動依托的是Someet平臺,迄今為止已經(jīng)舉辦了2000多場活動了,這個平臺是從去年三月份開始做的。我們的活動都是用戶發(fā)起的,符合調(diào)性就可以通過審核,平均會從10個活動申請中選1個,而身為Someet創(chuàng)辦人的我只是剛巧是這次活動的發(fā)起者而已。
我們希望所有的年輕人在周末不是去酒吧、夜店、KTV、電影院,而是能夠參加這樣的活動去探索自己真正的興趣,認識一些有意思的人,通過活動、線下去建立真正的關系,我們其實是在做生活方式。
我們還舉辦過挺多別的好玩的活動,比如“黑暗中的對話”,顧名思義,在黑暗中對話。但黑暗并不僅僅是指蒙上眼睛帶來的視覺消逝,還有丟掉社會標簽后帶來的認知黑暗。在黑暗中,參與者往往能夠放下現(xiàn)實生活當中的社交壓力和包袱,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是真誠和自然的?!昂诎抵械膶υ挕睍峁┙o大家探討的話題,從“性”、“開放關系”,到“職場上的那些事”,對矛盾的深入挖掘,讓每一期的“黑暗中的對話”對于參與者來說都是一場獨特且難忘的體驗。
當詩歌遇上新媒體
近年來,隨著微信、微博等新媒體的發(fā)展,詩歌發(fā)表和閱讀的陣地也隨之轉(zhuǎn)移。有人說,今天的時代是不讀詩的時代,但其實詩歌并沒有遠去,伴隨著“讀首詩再睡覺”“為你讀詩”等微信公眾號的走紅,詩歌逐漸以另一種方式融入了人們的生活。
“為你讀詩”是最早興起的詩歌類公眾號之一,也是目前影響力較大的詩歌類公眾號。2013年6月,由李彥宏、楊元慶、黃怒波、姜昆、陳魯豫、濮存昕等20位各領域翹楚擔任聯(lián)合發(fā)起人的“為你讀詩”活動正式上線,每晚十點推送一首由嘉賓朗誦的詩歌。2014年,一首《我想和你虛度時光》刷爆朋友圈,播出僅一周就有194.5萬閱讀量,而這首詩的推薦者“為你讀詩”公眾號也隨之火熱了起來。
說到在微信上走紅的詩人,余秀華或許是最受關注的一位。2014年9月,《詩刊》 雜志的官方微信公眾號“《詩刊》社”重點推薦了余秀華的詩,其中一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最終讓這位湖北農(nóng)婦火遍網(wǎng)絡。
雖然人們對于余秀華的詩褒貶不一,但不可否認的是,微信等新媒體平臺拉低了詩歌發(fā)表和詩歌閱讀的門檻,讓更多內(nèi)容、形式各異的詩歌得以進入公眾的視野。
最早發(fā)現(xiàn)余秀華的《詩刊》編輯、詩人劉年表示,詩歌的繁榮依舊需要大量詩人甘于寂寞、辛勤寫作;但從傳播的角度來說,“以微信為代表的新媒體很適合傳播短小的詩歌。我覺得詩歌傳播的黃金時代即將來臨。”不過,美國衛(wèi)斯廉大學教授、詩人王敖卻不這么樂觀:“手機上長句基本都會折斷,不忍卒讀。而且詩集的銷量在當前國內(nèi)主要靠炒作,跟是否網(wǎng)絡傳播關系不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