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慧
年底收拾舊物時,在一本詩集里發(fā)現(xiàn)了一方白手帕,打開時隱約還散發(fā)著淡雅的清香。那還是許多年前在外地讀書的時候,一個面容素凈、喜歡穿白襯衫的男同學(xué)送給我的。潔白的手帕上面沒有任何圖案,唯有右下角的一首王維的《相思》,隱約朦朧的愛意在手帕上蔓延開來。最終的陰差陽錯,使我沒有與那俊逸的少年牽手,但那一方手帕卻在無數(shù)寒窗苦讀的歲月中帶給我無法替代的溫暖。直到現(xiàn)在,一幅幽美的畫卷仍然會時常在我的眼前徐徐展開:陽光明媚的春天,丁香花開滿了整個校園,浪漫的紫色一簇簇綻放,芳香陣陣襲來。一切都美得讓人沉醉,美得讓人窒息。懵懂的少男少女,撐著粉色的油紙傘,共同漫步在校園的深處。少女長長的秀發(fā),如垂下的楊柳,少年微揚的眉梢,如航行的風(fēng)帆……
從前的歲月里,手帕是不可忽略的一個物件。是一幀風(fēng)景,藏著暗戀的淚痕,藏著思念的月色,也藏著誓言的香。記憶中我就擁有過許多手帕,深色的、淺色的、純棉的、綢緞的、布藝格子的、繡花的……這些手帕重疊著,藏著我少女的夢。小時候,在袖口或者肩上,總會別一塊手帕。那是用柔軟貼心的棉布做的,擦汗、擦淚,擦我們弄臟的小臉小手,擦拭我們灰突突的童年。不過我們更喜歡把它拿下來,和一大幫孩子圍成一團,玩一種“丟手絹”的游戲,漂亮的手絹蝴蝶般上下翻飛,落在不同的孩子身后,常常引來孩子們的一陣哄笑?;彝煌坏耐?,因為一方手帕而變得絢爛多姿起來。
閑暇時間,女孩子們常常喜歡聚在一起曬一曬自己的新手帕:誰的手帕圖案更美,誰的手帕形狀更好看,誰的手帕要送給誰……詩人木心說:“從前的手帕也好看,最是那低眉的女子,精致的,一針一線?!笔前?,從前的女子那般細致入微地在手帕上繡著,潺潺流動的溪水,成雙入對的鴛鴦,游來游去的魚兒……那是那個時代的優(yōu)雅情懷,絲絲縷縷皆為愛,針針線線總關(guān)情。
從古至今,手帕一直寄托著愛情。古時待嫁的女子在公園里或集市上,如果遇到了中意的郎君,就會把手帕悄悄丟在地上,然后假裝走開,直等待那個郎君拾起后再送還給自己。從前的女子多聰明,想想那將是多么浪漫的一場相遇啊,秋波流轉(zhuǎn),心馳神往,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眼前了。
看日本電影《幸福的黃手帕》,被那個溫馨的結(jié)局感動。高倉健飾演的勇作是個性格倔強的煤礦工人,在從監(jiān)獄歸來的途中,勇作懷著忐忑不安的矛盾心情遠望家門,最終他非常高興地看到家門口的旗桿上掛滿了黃手帕。那些黃手帕像一面面旗幟,在風(fēng)中招展著,舞動著,發(fā)出歡呼的聲音。黃手帕是他與妻子在信中的約定,掛起了黃手帕,就代表了妻子對他的原諒和接受。是手帕讓他們夫妻最終團圓,獲得幸福。這里的黃手帕,成了寬容與幸福的象征。
現(xiàn)代社會里已經(jīng)很少有人用手帕了,因為一次性紙巾替代了它,也很少有人送手帕了。是啊,有鮮花、手表、項鏈、鉆戒、別墅、香車……五花八門,形形色色,哪個不能送呢?為什么要送一塊不起眼的手帕呢?就是有人送了,又有誰愿意隨身攜帶一塊手帕,而且要洗得干干凈凈,疊得平平整整,再小心翼翼地放進相配的口袋里呢?
人們再也找不到從前的手帕,它像一朵花一樣隨著季節(jié)的更替而慢慢凋零,連同從前那一幀青蔥歲月,連同從前那一段盈盈暗香。
生命里,再也不會有人送我手帕了。但我的手帕沒有丟,它擦拭我的歲月,讓我的心歷久彌香。今夜,站在如水的月光下,輕揮從前的手帕,那一刻,我的心,只有明月能懂得,唯有清風(fēng)能體會。
(編輯 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