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宇
開場白,意指演出或其他活動開場時引入本題的道白,比如文章、介紹或講話等開始的部分。民國時期是一個大師輩出的年代。學貫中西的大師如璀璨夜空的星河,不僅學問博大精深,為人師表上也是頂天立地,一身正氣。大師們的開場白更是精彩絕倫,令人拍案叫絕。
清華國學四大導師之一的梁啟超,每次講演的第一句話就是:“兄弟我是沒什么學問的?!比缓螅灶D一會兒,等臺下的議論聲小點了,眼睛往天花板上看看,又慢悠悠地補充一句:“兄弟我還是有些學問的。”頭一句話極謙虛,后一句話又極自負,先抑后揚,令人難忘。梁啟超晚年,身體每況愈下。學生謝國楨和蕭龍友前來探望,勸他停止工作,注意休息。梁啟超說:“戰(zhàn)士死于沙場,學者死于講壇?!币琅f堅持工作,帶病著書立說,至溘然長逝。受其影響,謝國楨晚年即使病重住院,亦每日看書至深夜。蕭龍友的兒子蕭璋去看他,勸他養(yǎng)病期間不要看書,注意休息。謝國楨說:“戰(zhàn)士死于沙場,學者死于講壇,師訓不可違!”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西南聯(lián)大中文系教授劉文典,是研究《莊子》的大家。學問大,脾氣也大。他上課時的第一句話就是:“《莊子》嘿,我是不懂的嘍,也沒有人懂?!逼渥载摵土簡⒊幸黄?。
沈從文的小說名氣,在民國時即譽滿世界。可他的授課技巧卻很一般,但他也頗有自知之明,每次上課一開頭他就會說:“我的課講得不精彩,你們要睡覺,我不反對,但請不要打呼嚕,以免影響別人?!彼@么一說,反倒贏得滿堂彩,學生們便不再睡覺,認真聽講去了。
我上大學時,恩師是啟功先生的弟子。他曾回憶啟功授課時的開場白:“本人是滿族,過去叫胡人,因此在下所講,全是胡言?!币鹋_下笑聲一片。無獨有偶,啟功先生的老本家,著名作家、翻譯家胡愈之先生,上課時的開場白是:“我姓胡,雖然寫過一些書,但都是胡寫;出版過不少書,那是胡出;至于翻譯的外國書,更是胡翻?!痹谧猿爸?,介紹了自己的成就和職業(yè),用語之巧妙,令人佩服。
民國奇人辜鴻銘,學貫中西,名揚四海,自稱是“生在南洋,學在西洋,婚在東洋,仕在北洋”。外國人稱:“到北京可以不看故宮,不可不看辜鴻銘?!彪娪啊督▏髽I(yè)》有這么一場戲,一個外國人給辜鴻銘拿著拐杖和煙卷,他則拖著一根焦黃的小辮給學生講演:“我頭上的小辮子,只要一剪刀就能解決問題,可要割掉你們心里的小辮子,那就難了。”架子大,氣度非凡。眾生大笑之余,對辜鴻銘的開場白也是記憶猶新。
說起架子最大的開場白,則首推章太炎先生。他的學問大,名氣響。想聽他課的人太多,小課堂無法滿足要求。于是干脆上一次大課。他來上課,五六個弟子陪同,有馬幼漁、錢玄同、劉半農等,都是當時的才俊,大師級的人物。老頭國語不好,由劉半農任翻譯,錢玄同寫板書,馬幼漁倒茶水,可謂盛況空前。老頭也不客氣,開口就說:“你們來聽我上課是你們的幸運,當然也是我的幸運?!毙姨澓笠痪渥隽虽亯|,否則,這大話要飛到天上了。不過,章太炎的學問可不是吹的。一堂課下來,老先生縱論古今,談天說地,滿腹經綸,學富五車。聽得學生如癡如醉。陳寅恪說:“他有資格說這個話。”
(編輯 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