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增人

我的親娘，按現(xiàn)在的稱呼法應(yīng)該是我的保姆或阿姨，但我娘一直讓我和姐姐叫她親娘。親娘沒有名字，也沒有人知道她的姓。因為她丈夫姓孫，叫嘉木，所以村里人都叫她“嘉木嫂子”，晚一輩的就叫“嘉木大娘”。我們的緣分，是從那場中國人永遠不該忘記的戰(zhàn)爭開始的。

1937年冬，青島淪陷在即。市長沈鴻烈率領(lǐng)文武官員及眷屬瀟瀟灑灑地撤退了，富商豪紳等體面人物，也爭先恐后外出逃難，駐守青島的海軍、陸軍，完全放棄了保護國民、守衛(wèi)領(lǐng)土的職責(zé)。正在青島鐵路小學(xué)任教的我的爺、娘，卻約集了七八個熱血青年，滿腦子“寧死不做亡國奴”的信念，奔赴時為山東抗日前線的沂蒙山區(qū)。我爺因為不但愛國，而且有文化，作戰(zhàn)有勇有謀，很快被提拔為51軍于學(xué)忠部中校干事，任博山縣長。我娘卻不能適應(yīng)行軍打仗的生涯，重病連連，體力不支，只好退伍，到沂水縣二郎谷抗日小學(xué)教孩子們讀書。我娘是山東省立第一女子師范的高才生，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在窮鄉(xiāng)僻壤的二郎谷，簡直就是最高明的文化人。方圓幾十里的鄉(xiāng)親，有點關(guān)于文字的大事小情，一般都是來找她幫忙。我的親娘，家住小學(xué)隔壁，一來二往，就成了我娘的貼心人與最得力的幫手。嘉木大爺種地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又是小有名氣的泥瓦匠，只是年輕時不慎從腳手架上摔下一次，右腿受傷，略顯腿瘸。他們唯一的兒子，卻出落得極其精神，才十多歲就在鎮(zhèn)上雜貨店當(dāng)伙計，算盤熟練，記賬精明，掌柜都格外重用。

1939年中秋前夕，我爺打了一個小小的勝仗。最讓他開心的是，俘獲了一匹純白的戰(zhàn)馬，我姐姐也幾乎同時降生了！于是二郎谷上演了有史以來最壯觀的抗日將軍“衣錦還鄉(xiāng)”的壯劇。鄉(xiāng)親們聽娘說這消息，鑼鼓、酒席早就準(zhǔn)備停當(dāng)。我爺騎著高頭白馬剛剛進村，鞭炮就炸響成一片！酒席擺了四五桌！家家戶戶都希望我爺去做客，但他只去了親娘一家。我姐滿月時，我爺又回來一次。親娘執(zhí)意要讓嘉木大爺跟隨前往。爺、娘都不同意，因為他是家里的獨子，下面又只有一個獨生兒子。我爺回隊伍時，騎馬走了三十多里了，才發(fā)現(xiàn)嘉木大爺早在路邊等候，已經(jīng)多時！沒有辦法，隊伍上又確實需要真心抗日的好人，只好帶上大爺去抗日，去打仗。嘉木大爺是莊稼人里的能工巧匠，卻完全不會打仗。一和他恨透了的鬼子照面，就忘記了軍紀(jì)，更忘記了危險，從戰(zhàn)壕里一躍而出，要和鬼子拼命！不幸前胸立刻被打成馬蜂窩！我爺拼命搶回他的血糊糊的尸身，又損失了好幾個弟兄。爺親自把尸身送回二郎谷，我親娘整整哭了一宿。第二天清晨，就把滿身孝服的兒子交到爺面前，說一定讓孩子親自給他爺報仇！我爺沒有保護好嘉木大爺，滿心愧疚，哪會忍心讓小小年紀(jì)的侄兒再去當(dāng)兵打仗？卻又拗不過親娘的一片報仇愛國的誠心！正為難時，我親哥從背后抽出一把锃亮的軍號，系著大紅的綢子，當(dāng)著我爺和鄉(xiāng)親們滴滴答答吹了一曲沖鋒號，我爺立馬把他抱上戰(zhàn)馬，一溜煙飛奔而去。我娘這才回過神來，抱起親娘就號啕大哭起來。

1942年春夏，沂蒙山區(qū)的形勢極度惡化。鬼子連續(xù)組織掃蕩，手段越來越殘酷。二鬼子也越來越多，而且名目繁多，派系林立，有明的漢奸，還有暗的。國民黨政府的游擊隊，更是四分五裂，各抓地盤。我爺?shù)囊粋€縣政府，一個縣大隊，打來打去，只剩不到百人。給養(yǎng)與彈藥，都匱乏到極點。5月中旬，他帶隊伍與日寇周旋了十余天后，由于漢奸作祟，被封鎖在一個狹長的山谷里，兩邊都是陡峭的峰巒，天上是飛機，前后都是鬼子和保安隊的大部隊。我爺知道最后的時刻到了，命令我親哥回家送信，讓我娘日后來收尸。親哥死活不去。他說親娘有囑咐，什么時候也不準(zhǔn)離開爺半步！爺只好讓身旁的勤務(wù)兵爬山越嶺，回二郎谷報信。二郎谷那時候也在鬼子的掃蕩圈里，等勤務(wù)兵找到我娘和親娘，已經(jīng)是血戰(zhàn)以后十幾天了。

親娘讓娘家兄弟拉一輛板車，自己扶著身懷六甲的我娘，來到戰(zhàn)場，兩個女人立馬嚇傻了——一片尸體，遍地血肉！綠頭的蒼蠅和紅了眼的野狗，成了這里的主人！她們哭著翻動著每一具殘破的尸身，卻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親人！她看到遠處有匹斷腿的白馬，從馬肚子底下，找到我爺?shù)囊粭l腿，不遠處是那頂血肉模糊的軍帽！馬脖子底下，是一把軍號，紅綢子變成了血塊了，我親哥的一只手，還緊緊地攥著軍號，人卻完全沒有蹤影了……我娘一下子哭昏過去。親娘一把拉起我娘：“小鬼子禍害了多少人家，誰家不死三個五個，哭有啥用？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緊！……”還是親娘有主意，她在后面推，她兄弟在前面拉，不知費了多少勁，才把我爺?shù)能娒?，那條腿，那把軍號，還有已經(jīng)完全沒有知覺的娘，一起拉回二郎谷。

那些日子里，我娘一天到晚就只是哭，不吃飯，不睡覺，更不下炕。親娘火了：“哭，哭，你就知道哭！哭有個屁用！你把咱兒哭掉了，靠誰去報仇？”我娘問：“你怎么知道就一準(zhǔn)是個兒？”親娘狡黠地笑了：“你沒養(yǎng)活過兒，當(dāng)然不知道。嫂子我——可是什么都知道?？?，麻利地給我起來吃飯！”我爺和親哥陣亡的消息傳開后，前村后莊的鄉(xiāng)親們都來了，有的拿兩個雞蛋，有的捧一口袋小米，有的送來月孩子（即嬰孩）穿的小衣裳。我娘說大家都不容易，堅決不讓收下。親娘卻照收不誤，連聲謝謝都沒有。這年陰歷六月初十，我皮包著骨頭來到這個多災(zāi)多難的世界。娘是一口奶也沒有，一走路就天旋地轉(zhuǎn)。親娘每天兩個雞蛋，每頓一碗小米飯湯供養(yǎng)著。我娘問哪里來的？親娘說：“不用你管，好好養(yǎng)你的月子！”可我沒出滿月，鄉(xiāng)親們送的東西都吃完了，親娘就用她那件大襖，揣起我走門串戶。誰家在奶孩子，親娘就把我送上去，人家立馬分一個奶頭給我。實在找不到奶水，親娘就一口一口地嚼爛煎餅，嘴對嘴喂我。親娘和我，成了方圓幾十里所有鄉(xiāng)親最親的親人！親娘只有這一件大襖。冬天絮上棉花，就是棉襖。春天抽出棉花，就是夾襖。這件大襖，就是我的搖籃，我的暖床。因為吃睡都在親娘的大襖里，我娘說我的鼻子尖給磨沒了，要親娘賠鼻子尖。親娘說：“咱兒不用要鼻子尖，就有的是媳婦，俊著呢，丑的咱還不要！”鬼子來掃蕩了，親娘把姐姐交給鄰居，懷揣著我，我娘背上包著學(xué)生作文的包袱，漫山遍野地跑啊跑！有一次跑迷路了，前面竟然是不知深淺的斷崖，我娘說無論如何不能叫鬼子活捉，“跳吧？”親娘說：“跳！你把包袱頂在頭上，我揣著咱兒?！币?、二、三——兩個女人咕嚕咕嚕從山頂出溜下去，打著滾下去，一直墜到谷底！我娘摔暈了，親娘掐著人中把她救過來，敞開懷，對娘說：“快看，咱兒命大著，你看他還睡覺哪！”我娘才破涕為笑。親娘說：“咱兒可了不得，鬼子、漢奸他都不怕，該怎么睡覺還怎么睡覺，長大了保準(zhǔn)當(dāng)大官，騎大馬，也是白馬，像他爺一樣打鬼子！”我娘說那時還有鬼子？親娘說：“沒有鬼子，不還有土匪？都打！”兩個女人抱著，哭一陣，笑一陣，又上路了。

二郎谷抗日小學(xué)早就給鬼子燒光了。鄉(xiāng)親們認(rèn)為，鬼子早晚得打走，可孩子們不上學(xué)不中。就草草搭起三間土坯房，算是在戰(zhàn)火中重生的學(xué)校?？谷招W(xué)的牌子被漢奸燒了，鄉(xiāng)親們說我娘在哪里，哪里就是學(xué)校，不用掛牌了。從此，我們娘兒四個，就住在學(xué)校里，睡一鋪炕。炕底下，留一個洞，鬼子一來，就把學(xué)生的作文本往里面一塞，堵上幾塊土坯，偽裝得可像了。另外一間大屋，是教室，有十五六個學(xué)生，也不分班級，一起跟娘識字，寫作文。一間小房，做飯。有一次，鬼子來得突然，眼看進村了，四面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親娘一把把我娘按到炕里，擋上一堆黑乎乎的爛棉花套子，從鍋底下摸出一手灰，往娘臉上一糊，她的一頂破帽子扣到娘頭上，滿院子撒著雞糞、柴火，門檻上都糊著屎。鬼子一進院門，親娘打著手勢，意思是屋里有病人，跑茅房拉稀，肚子痛得厲害，傳染哪！小鬼子的官兒用白手套捂著鼻子哇啦哇啦扭頭就跑了。我娘問她，你哪來的這些心眼？親娘說：“還不是叫小鬼子逼的？”

1943年，我滿周歲了。我姥爺在齊魯大學(xué)教書時的幾個學(xué)生，都在壽光寺西十五聯(lián)中做事。他們聽說我娘的情況，三番五次捎信讓娘去聯(lián)中教書。我娘不愿離開埋著那條腿、那頂軍帽、那把軍號的地方。親娘又火了：“咱兒在這里有什么發(fā)勢頭（我不知道怎么寫這幾個字。意思是發(fā)展的機會吧），誰給咱報仇？鬼子再來，還想抹一臉鍋底灰？”娘想想也是，那時的寺西，確實比較安定。娘兒四個，就從二郎谷一起搬到聯(lián)中的隔壁。我娘每月有六斗帶皮的高粱粒的薪酬，日子好過多了。親娘還養(yǎng)了兩只母雞。因為舍不得用糧食喂，好幾天才下一個蛋。母雞一下蛋，親娘就哄姐姐說，村東頭有人家將（我不知道這字怎么寫，即“娶”也）媳婦，新媳婦那個俊啊，小喇叭嗚嗚呀呀吹得可好聽了！姐姐傻乎乎地東找西尋。姐姐一走，親娘立馬用三塊石頭支起一個沒有把的鐵勺子頭，點上一把豆秸，滴一滴豆油，炸一個雞蛋餅，我?guī)卓诰统酝炅恕＝憬慊貋韱?，哪有將媳婦的？親娘說：“親閨女啊，你去晚嘍，人家早走了。下回，我一說，你快去，準(zhǔn)能看見，可熱鬧了……”我一直受到親娘那么特殊的優(yōu)待，現(xiàn)在猜想，一是她老人家重男輕女，二是可憐我是“背生子”，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爺吧！

1945年，長達八年的抗戰(zhàn)終于勝利了！聯(lián)中的朋友，聽說青島鐵路小學(xué)馬上恢復(fù)建制，極有可能安排原來的老師、職工復(fù)員，就力勸我娘回青島，連路費都給湊齊了?？晌夷锞褪遣豢献?。青島離那埋著那條腿、那頂軍帽、那把軍號的地方更遠了。我親娘又說那里沒有莊稼地，沒法喂雞，死活不肯一起去。朋友們板起臉說：十五聯(lián)中風(fēng)雨飄搖，眼看就要關(guān)門；青島那邊再去晚了，人家把職位占滿，你們就沒有了飯碗，兩個孩子你怎么養(yǎng)活？！于是我娘和親娘說定，她先去，安頓好再來接親娘。好在青島也不大，總可以在近郊找到親娘熱愛的莊稼地，繼續(xù)養(yǎng)她的老母雞。我娘拖兒帶女，長途跋涉，不知遇到多少艱難，好容易來到鐵路小學(xué)。不料日寇占領(lǐng)時期，鐵小的所有文檔都被銷毀，當(dāng)年的教職員名錄等一概蕩然。既然難以證明是鐵小舊部，當(dāng)然不予錄用。何況新的校長正忙于安插自己的親朋故舊，以及各路達官顯宦支派來的“嫡系”！我娘從鐵路小學(xué)找到青島市教育局，找到膠濟鐵路局，可到處是一樣的嘴臉。帶來的盤纏很快用光了，旅店老板黑著臉吆喝著趕人。我娘只有沿門乞討，把我餓得號哭不止。萬般無奈，娘在棧橋左近的地上寫起了求乞狀。因為可憐是抗戰(zhàn)遺孤，有時還能吃頓飽飯。一天，忽然一位穿長衫的先生，從洋車上下來，仔細看娘寫的狀紙，仔細看蓬頭垢面的娘?？戳税胩?，撲通一聲跪在娘面前，嗚嗚咽咽地說：“于老師，你還認(rèn)得我嗎？我就是當(dāng)年你資助過的即墨的那個窮學(xué)生！”我娘卻一點印象也沒有。他說先去旅店住下，其他再說。馬上叫來洋車，拉起娘兒仨，住進車站附近的一家旅店。第二天，青島幾家大報，都在顯要位置發(fā)出呼吁：抗日遺孤，流落街頭，行乞無門，天理難容！我娘的好幾個學(xué)生，看報后都來了。有的送面粉，有的送衣服，還有的向“鐵小”說理。盡管他們奔走呼號，娘的位置還是被擠掉了。他的學(xué)生們只好湊集盤纏，護送我們娘兒仨踏上返回濰縣的火車。娘回到濰縣城里的娘家，得到我姥爺?shù)膶W(xué)生的幫助，做了我姥爺參與創(chuàng)建的濰縣于氏私立小學(xué)的老師，每月六斗小米的薪酬，生活總算安定下來，但各種疾病從未放松過對娘的苦苦糾纏。她只好讓我舅舅——他是唯一見過親娘的自己人——三番五次到沂水尋找我的親娘。舅舅每次回來都說，二郎谷早被漢奸保安隊燒成平地了，鄉(xiāng)親們多數(shù)被禍害，少數(shù)僥幸活下來的，也都逃亡四鄉(xiāng)。我親娘沒有姓名，沒有親人，誰也說不出她的去向?！粋€那么好的人，竟然像沉落大海的石頭，一點音信都找不到！“這是什么世道？”娘每每說起來，就往往頭磕炕沿，撞得咚咚響！

1948年初，我娘最要好的同學(xué)兼朋友丁某，是一位地下黨員，不幸暴露了，必須馬上撤離，可是沒有盤纏。她來找我娘商借。我娘把全家最值錢的一件皮袍（是姥爺留下的唯一遺產(chǎn)），一個翡翠的蜜蜂形胸針（是我娘唯一的嫁妝），全變賣了，一文未留，一把交給她。丁某哭著說：“我的親妹妹，這輩子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等我回來，一定報答！……”她一走，國民黨縣黨部懷疑是我娘縱放“共黨要犯”，立馬開除了她的教職，全家也就立馬失去了活命的依據(jù)。幸虧不久濰縣就解放了，改名叫濰坊特別市，我們才沒有成為棲身長街的餓殍！我娘最早向新政府報到，做了濰坊第六小學(xué)的第一批老師，還當(dāng)選過濰坊市文教群英會的代表。

1959年，我和姐姐同時考上了大學(xué)。姐姐要去青島學(xué)紡織，我則去濟南讀師范學(xué)院——我們家如實地叫作“吃飯學(xué)院”。那年春夏之交，院里養(yǎng)的一缸睡蓮，冒出了兩支花箭。西邊的先開花，東邊的后開，正應(yīng)了我的錄取通知書早到而姐姐的晚幾天的征兆。四鄰八舍，都來參觀。有年紀(jì)的鄰居，嘖嘖稱嘆，說這是“祥瑞”！但早已病退多年的娘，卻拿不出買兩張火車票送沒有親爺?shù)囊浑p兒女上大學(xué)的錢！恰好一位女子師范的同學(xué)來濰坊探家，見到娘的困苦，說丁某在北京當(dāng)大官了，你真應(yīng)該向她求助。娘于是寫了一封情詞懇切的信，托她帶去。那位老同學(xué)幾天后寫信告訴娘，丁某倒真是當(dāng)大官了，但她說從不認(rèn)識你這位朋友。你的信，她拒絕收看！……我看得真真的，娘的早已干枯的眼睛里，淌下了兩行淚珠，渾濁的！

1963年7月，我從山東師院畢業(yè)，到8月下旬才去工作單位報到。一個暑假，完全陪我娘。那時娘的眼睛已經(jīng)基本失明，因為血壓太高，不但無法起立行走，連坐著也不穩(wěn)當(dāng)。她躺在炕邊，我給她梳梳頭發(fā)，剪剪手指甲、腳指甲。她斷斷續(xù)續(xù)、反反復(fù)復(fù)說起上面那些她什么時候也無法淡忘的舊事。她叮囑我說，你是學(xué)中文的，別的什么都不寫，娘也不管，親娘的事，總得讓世人知道。大官里不免有薄情小人，百姓里卻多情重如山的好人！……從此我謹(jǐn)遵母訓(xùn)，一輩子做的最大的官，就是中文系主任。但東奔西走忙忙碌碌五十多年，把親娘的恩情傳至后世的承諾，卻一直沒有兌現(xiàn)。

每值長夜無眠，我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一幅神奇壯美的剪影：蒙山巍巍，沂水湯湯，一位白馬將軍正馳騁在山水之間。他前面是小號兵锃亮的軍號和飄揚的紅綢，后面是一大隊扛槍的勇士，排頭的戰(zhàn)士右腿有點瘸，軍旗卻舉得特別高！我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卻清清楚楚認(rèn)得他們的心，一顆顆熾熱通紅的中國心！可是，我的親娘啊，我的親娘，你在哪里？

癸巳除夕寫，甲午初夏改

責(zé)任編輯 楊新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