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世杰

前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布倫特·斯考克羅夫特曾說，對美國來說，古巴已經(jīng)成了美國國內問題而非外交政策問題。

外交政策向來有其國內根源，冷戰(zhàn)時代美蘇兩強對峙之下，美國國家安全利益壓倒一切;而在冷戰(zhàn)結束之后，國內利益在外交政策的角色更形凸顯——美國對古巴的外交政策，也因此起了微妙的變化。

古巴其實早已不是美國的國家安全威脅了。而奧巴馬之所以能夠在任內展開對古巴的交往政策，與后冷戰(zhàn)時代美國國內的民意——尤其是古巴裔民眾的民意走向息息相關。

佛羅里達：那些反古巴的古巴裔

在美國，尤其是離古巴最近的佛羅里達州，古巴裔移民在政治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1959年古巴革命成功之后，有一批古巴民眾自我流放到美國成為政治難民。這些政治難民成立了“古巴裔美國人國家基金會”，并組織“自由古巴政治行動委員會”作為支持特定候選人的募款單位，利用競選機制在美國發(fā)揮影響力，透過選舉募款活動使敵視古巴的政治力量勝出——克林頓在1992年的美國總統(tǒng)大選中勝出就是充分投其所好。

佛羅里達州的古巴裔民眾在過去一直是共和黨的鐵票區(qū)，1988年總統(tǒng)大選里，老布什總統(tǒng)在佛羅里達州就獨得古巴裔85%的選票。而到了1992年的大選，民主黨提名的克林頓并未依循過去黨內前輩卡特對古巴關系正?；恼撸诜鹆_里達州的競選活動中大力抨擊老布什政府的古巴政策。此外，他也表示相當欣賞“托里切利-葛拉翰法案”——該項法案將美國對古巴禁運法律化作為核心宗旨，內容甚至包括美國將停止援助那些援助古巴的國家，目的在于徹底孤立古巴;于1992年由眾議院通過成為《古巴民主法》。

爾后，為尋求連任，克林頓更是于1996年簽署旨在對古巴禁運更為緊縮的《何姆斯—伯頓法案》，牢牢地抓住了第一代古巴裔政治難民的心。在1996年總統(tǒng)大選中，克林頓在佛羅里達州獲得35%的古巴裔選票，創(chuàng)下民主黨候選人在當?shù)氐闷甭实臍v史紀錄。

古巴男孩崗薩雷斯遣返事件

但克林頓在總統(tǒng)連任之后，對古巴的態(tài)度卻大幅轉變，不僅開放CNN到古巴駐點、放寬古巴藝人赴美國演出，也重啟兩國棒球交流活動。但影響最大的，還是古巴男童遣返事件。

小哈瓦那區(qū)的一處墻壁，記錄著古巴裔美國人記憶中的美古關系

1999年11月，古巴六歲男童崗薩雷斯隨母親搭乘難民船逃往美國，途中發(fā)生船難，岡薩雷斯雖獲救，其母卻去世了;而美國聯(lián)邦地方法院裁決，只有岡薩雷斯還留在古巴父親才能代表他申請避難的裁決。于是在爭議聲中，岡薩雷斯于2000年被遣送回父親身邊。

遣返小岡薩雷斯的結局，引發(fā)了美國古巴裔社群的強烈反彈。不僅如此，同年9月，克林頓與菲德爾·卡斯特羅甚至在聯(lián)合國新千年論壇中握手寒暄——這可是1959年以來，兩國領導人首次握手！也無怪乎那年的美國總統(tǒng)大選，民主黨籍候選人戈爾在佛羅里達州慘敗，得票率不及20%，遠低于克林頓當年的35%。

反觀另一頭極為親近古巴社群的小布什，獲得超過80%的古巴裔選票。最后，或許因為古巴社群的灌票助力，才讓小布什得以在2000年大選中，從驗票爭議里拿下戰(zhàn)局僵著的佛羅里達州，驚險地當選了總統(tǒng)，讓美國政壇再度翻盤。

小布什對古巴的政策相當強硬。以推翻古巴政權為目的的“自由古巴”政策，一直持續(xù)到小布什的第二個總統(tǒng)任期。而2004年總統(tǒng)大選的民調顯示，當時仍有高達78%的古巴裔選民將票投給了小布什。

當年“古巴男孩崗薩雷斯遣返事件”轟動全球。2000年4月22日清晨5點多，超過百名的移民局人員與20位法警武裝戒備，前往岡薩雷斯在邁阿密小阿瓦納的家。這張由攝影記者從側邊捕捉到驚悚的一瞬間，事后贏得2001年普立茲攝影獎?

奧巴馬的“交往”

得到古巴裔選民的青睞

時間來到2007年。當時的奧巴馬，正以民主黨籍總統(tǒng)初選參選人的身份，在邁阿密從事競選活動，他表示：“過去50年間美國對古巴的政策相當失敗，我們需要改變。”

如何改變？奧巴馬強調“交往”。只有透過交往才能夠使古巴打開大門，延續(xù)克林頓第二個任期的政策，從文化、教育等人員之間的交流開始。在同時，民主黨的希拉里與共和黨的馬侃對古巴所提出的政策，卻還是繼續(xù)以反卡斯特羅來號召保守派古巴裔選民。相形之下，與溫和派的奧巴馬形成極大的對比。

? ? ? ? 奧巴馬總統(tǒng)的古巴政策能否在10年、20年后成為世人稱道的政策遺產(chǎn)？圖為古巴一間餐廳外的海報，以西班牙文寫著“歡迎來到古巴”;左為菲德爾·卡斯特羅，右為奧巴馬

最后，奧巴馬以51%的得票率贏得佛羅里達州，其中35%的選票來自古巴裔選民，這顯示即便采取溫和政策，也一樣能夠得到古巴裔選民的青睞，同時也代表了第二、第三代古巴裔民眾，對美古關系正?；钠诖?。

古巴裔民眾的“世代差異”同時影響美國對古巴的政治態(tài)度。20世紀60年代之后移居到美國的政治難民極度憎恨菲德爾·卡斯特羅。然而隨著他們的第二代與第三代在美國落地生根，以及跨越佛羅里達海峽的美古兩岸民眾能夠相互探親訪視，古巴裔民眾對古巴的敵視程度也隨之降低。

佛羅里達國際大學歷年的民調佐證了這一項說法：在1991年，87%的古巴裔民眾支持美國持續(xù)對古巴采取禁運;到2014年，卻只剩52%，同時有71%的民眾認為該政策無效。在1993年，反對向古巴運送藥品與食物的古巴裔民眾分別占75%與50%;但是到了2014年，支持向古巴輸送食物與藥品的古巴裔民眾比率分占77%與82%。

美國皮尤民調中心于2015年7月的調查也顯示，73%的美國民眾支持兩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更有高達72%的受訪民眾支持解除禁運。

不過，在訪問古巴之后，奧巴馬的任期也即將告一段落。在奧巴馬之后的美古關系仍存在不確定性。

（編輯/立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