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忠書
寫作是什么?
寫作有難度。其實,寫作也不是什么“高難動作”。
寫作即是抒發(fā)感情,表達(dá)思想。但,一定要借助形象。
高爾基說:“藝術(shù)的作品不是敘述,而是用形象、圖畫來描寫現(xiàn)實?!?/p>
那么,什么是形象?
我們認(rèn)為,形象就是個別,就是具體,就是畫面。個別的、具體的、畫面的東西就是形象。
在作品中,每一個人物、物體是一個形象;每一個自然景物是一個形象;每一個生活的具體場面、環(huán)境也是一個形象。
人物、景物、場面、環(huán)境,一切有形之物體都是形象。
我們要抒發(fā)感情,表達(dá)思想,就要從具體的人、具體的事、具體的畫面入手,創(chuàng)造具體、生動、真實、可感的、具有審美價值的生活圖畫——形象。
打個比方:形象是花朵兒,花朵所散發(fā)、所彌溢的芬芳就是思想情感。
教科書中的課文,潛藏著寫作的無盡礦藏,是寫作至為寶貴的借鑒。
“畫面”連綴顯深情
我們先來看看馬致遠(yuǎn)的《天凈沙·秋思》(部編版七上《語文》第4課)。
天凈沙·秋思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fēng)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這是一篇抒情作品,僅28字,短短的28字中排列著10種事物。
其中前3句,就寫了9種景物——“藤”“樹”“鴉”“橋”“水”“家”“道”“風(fēng)”“馬”,一字一詞,一字一景,可謂惜墨如金;且9種事物前分別冠以一個修飾語——“枯”“老”“昏”“小”“流”“人”“古”“西”“瘦”。
這9種本是互不相干的景物,就是有形的可感的具體形象,這些形象構(gòu)成一幅又一幅畫面,這些畫面的連綴,就像是電影的鏡頭,一個一個地推進(jìn)著——
枯藤纏樹、樹上落鴉;小橋下流水、水邊住人家;古驛道上、西風(fēng)瘦馬……
最后殘陽夕照,這深秋的村野圖上,一位漂泊天涯的游子愁腸絞斷,卻不知自己的歸宿將在何方……
幾多漂泊天涯游子的悲哀,幾多漂泊天涯游子的愁思!
像這種由畫面構(gòu)成形象,由形象觸摸作家內(nèi)心世界的文章,在教材中俯拾皆是。
下面,我們再看看朱自清先生的《春》。(部編版七上《語文》第1課)
在作者筆下,春天就像一幅幅美麗的圖畫。課文描繪了五幅春日圖景——
春草圖(草報春);春花圖(花爭春);春風(fēng)圖(風(fēng)唱春);春雨圖(雨潤春);迎春圖(人迎春)。
這五幅圖畫就是五幅“特寫”,畫面感極強(qiáng),可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以“春花圖”為例——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ɡ飵е鹞秲?;閉了眼,樹上仿佛已經(jīng)滿是桃兒、杏兒、梨兒?;ㄏ鲁汕С砂俚拿鄯湮宋说佤[著,大小的蝴蝶飛來飛去。野花遍地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草叢里,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讀這段精彩至極的文字,桃花、杏花、梨花,各不相讓、競相開放地可愛地?fù)u曳在我們眼前;桃花、杏花、梨花,五彩繽紛、鮮艷奪目地逼真地生動著我們的視野。成千成百蜜蜂低吟,大小的蝴蝶翻飛。遍地的野花活潑調(diào)皮地明艷著……
用詩一樣的語言符號,畫出了一幅幅形象的圖畫。“把美的情致注了進(jìn)去,幾多詩意,幾多春色,便從一幅動的、立體的畫面中溢出?!?/p>
荷葉護(hù)蓮綻深情
我們現(xiàn)在要抒寫母愛——人間最真最感人的深情,怎么寫?
我們必然要借助一種對應(yīng)的形象或載體來表達(dá)。
冰心女士的《荷葉母親》(部編版七上《語文》第7課)即是典范之作。
單從題目看,我們可以推見:謳歌母愛,卻以“荷葉”為載體來形象地呈現(xiàn),托荷葉而贊母愛——
散文詩重點寫了兩幅生動場景。
先看第一幅場景——雨打紅蓮。
徘徊了一會子,窗外雷聲作了,大雨接著就來,愈下愈大。那朵紅蓮,被那繁密的雨點,打得左右欹斜。在無遮蔽的天空之下,我不敢下階去,也無法可想。
“亭亭地在綠葉中間立著”的紅蓮被愈下愈大的繁密的雨點打得左右欹斜,不堪風(fēng)雨侵襲的紅蓮真是楚楚可憐。
再看第二幅場景——荷葉護(hù)蓮。
眼看紅蓮就要遭受滅頂之災(zāi), “我”忽然看見——
紅蓮旁邊的一個大荷葉,慢慢地傾側(cè)了下來,正覆蓋在紅蓮上面……雨點不住地打著,只能在那勇敢慈憐的荷葉上面,聚了些流轉(zhuǎn)無力的水珠。
在狂風(fēng)暴雨之中,在風(fēng)雨飄搖之中,荷葉用它那脆弱的身軀為紅蓮擋住了風(fēng)雨的侵襲,大荷葉慢慢地“傾側(cè)”“覆蓋”——這是一幅多么崇高、多么感人的畫面!
面對這么慈愛、堅強(qiáng)、勇敢的母親,再大的雨點打在荷葉上,也變得“流轉(zhuǎn)無力”了。
作家這樣寫荷花,“我”就是紅蓮,母親就是荷葉,多么生動形象!多么具體可感!作家飽蘸深情,繪形傳神,愛與美何等自然地融合!
巧借形象映深情
鄭振鐸的《貓》(部編版七上《語文》第17課),寫了三只貓。
第一只貓——“如帶泥土的白雪球似的”“很活潑”“在廊前太陽光里滾來滾去”,很受人喜愛,是形象。
第二只貓——“渾身黃色”,更有趣,更加活潑,會爬樹,捉蝴蝶,也是形象。
第三只貓——毛色花白,并不好看,又很瘦,燒脫了好幾塊毛后,樣子更難看了,“終日懶惰的伏著”,不為大家喜歡,若有若無,也是形象。
就是第四只黑貓,著墨寥寥,“飛快的逃過露臺,嘴里銜著一只黃鳥”,也情態(tài)畢現(xiàn)。
三個故事,一個一個的形象,組合在一起,連綴成一個形象群,躍然紙上,歷歷在目。
“我”的“酸辛”,“我”的“悵然”,“我”的懺悔,“我”的“良心受傷”,都熔鑄在“我”的形象之中:凡事要實事求是,明白判斷;要善于自省,嚴(yán)于律己……
三只貓,折射出光明的人性,唱響了一曲人性的牧歌。
莫懷戚的《散步》(部編版七上《語文》第6課)中,活潑可愛、聰慧機(jī)靈的小男孩,老邁不愿出來的母親,咕咕的起著水泡的南方初春的田野,金色的菜花,兩行整齊的桑樹,“我”和妻子的“背”——背小的,背老的;背整個世界……哪一個不是鮮活的形象呢?
寫作就是形象的藝術(shù):借形象不是目的,目的在于用形象說話,用形象抒情,用形象說理,化虛為實,讓抽象走開。
那么,如何讓“抽象走開”?
運(yùn)用貼切精妙的比喻等修辭,就會描繪出栩栩如生的形象。朱自清在《春》的結(jié)尾用了三個比喻句,把春天的美麗附于“剛落地的娃娃”“小姑娘”“青年”,抽象的“春天”就有形、有色、有聲、有神、有情,噴薄出詩意的光輝。
大膽的聯(lián)想與想象?!跋胂蠛吐?lián)想是寫作的一對翅膀?!?/p>
比如安徒生在創(chuàng)造騙子、老大臣、皇帝的時候,就對他們的言行、心理等做了充分的想象,并達(dá)到了“爛熟于心”的地步。尤其是結(jié)局時舉行游行大典的自欺欺人的群丑圖。
細(xì)節(jié)描寫是刻畫形象的又一種常見手段。好的作品都是注重典型細(xì)節(jié)描寫的,典型的細(xì)節(jié)描寫包括行動、語言、心理等。細(xì)節(jié)是花朵的芬芳。
運(yùn)用傳統(tǒng)的寫作手法尤其重要。比如,寄情于物,就是把抽象的情感,嵌合于有形的可感的具體物象。馬致遠(yuǎn)的《天凈沙·秋思》就堪稱是景中有情、情中有景、情景妙合無痕的杰作。
一言以蔽之,唯其形神統(tǒng)一,唯其含情的畫面,才能傳達(dá)出作者主體情志觀照下的藝術(shù)對象的內(nèi)在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