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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莊

2016-05-04 21:50:05漠月
北京文學 2016年3期
關鍵詞:阿慶嫂小楊馬兒

今天是星期六,是我到馬兒莊學校支教的第一個周末。

馬兒莊學校是一所鄉(xiāng)村初級中學,幾排土木結構的平房坐落在鄉(xiāng)政府的東側,和青磚紅瓦、高墻大院的鄉(xiāng)政府比較,看上去很是顯得寒磣,令我想到衣衫襤褸這個古老的成語。好在時不時地有瑯瑯書聲從那幾排低矮破舊的教室里傳出來,然后鳥兒一樣飛向天空,還是蠻有情趣的。馬兒莊是一個農牧結合的村莊,這里的人家既種地又放牧。這里的天空很藍,云很白,正像我們耳熟能詳的一首牧歌唱的那樣,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卻沒有馬兒跑,羊群倒是不少,散落在村莊的四周,吃一種叫作甘草的植物秧子。因此,馬兒莊的空氣里總是彌漫著一股甜絲絲的味道。依我之見,馬兒莊這個鄉(xiāng)村地名挺有詩意的,但又名不副實,名曰馬兒莊,卻看不到一匹馬的身影。那么,對這個地名的由來進行一番考證,其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初來乍到,徹夜難眠。昨天晚上枯熬了半夜,潔白的稿紙上落字只有幾行,而且是改了又改,以致一塌糊涂,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不像話了。小兒涂鴉倒也罷了,總有其可愛之處,我這可是在一本正經地寫小說呢。來馬兒莊的前幾天,應了一家文學刊物之約,我當時答應得挺痛快的,真正寫起來才明白,遠不是那么一回事兒。什么自信啊冷靜啊松弛啊,全都沒了狀態(tài),就只剩下抓耳撓腮了,一只困在籠子里的猴子似的。難道小說也會像人那樣因為改變了地方和環(huán)境而擇鋪嗎?我苦笑。于是,又無奈地睡去。

晚上睡得遲,早晨醒來得也遲,睜眼一看已經是上午11點鐘了,一不小心睡過了頭。窗子大敞著,秋天的陽光投射進來時,正好照在我露出被窩的兩只光腳上面,也才知道我剛剛做的那個夢是有原因的。那個夢是這樣的,我先是在一盆熱水里洗腳,看見兩只白花花的光腳大得十分嚇人,感覺那不是自己的腳,是一團急速發(fā)酵的白面,在裊裊熱氣里無限地膨脹開來,隨即將我徹底淹沒。還好,我在非常危險的時刻終于醒了過來,仍然很真實地躺在馬兒莊學校一間辦公室兼宿舍里的一張床板上,兩只露出被窩的光腳被秋天的陽光照著,秋天的陽光很溫暖。

那天安排住處的時候,馬兒莊學校的陳校長說,你就住在這間辦公室里吧,湊合湊合,實在是條件有限,比不得你們城里。我說沒關系,有個地方就行,我身高一米七六,這張床板足夠我躺了。陳校長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說,你這個人還挺幽默的呢。陳校長還說,這間辦公室是總務主任用過的。主任退休了,正好騰出來讓上面來的人住,你是第一個。陳校長邊說邊指給我看門扇。一扇油漆剝落的門扇有什么好看的?我疑惑不解。陳校長說,釘子。我說,釘子?陳校長說,螞蝗釘,你數一數上面有多少顆?陳校長這樣一說,我只得照辦。真是不數不知道,一數嚇一跳:39顆。也就是說,這一扇門不僅油漆剝落了,而且已經搖搖欲墜,如果不是讓這么多的螞蝗釘子給扒著,早就散了架,成了一堆柴火。我說,為什么不重新?lián)Q上一扇呢?花不了幾個錢的。陳校長說,我想了幾天,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留下好。就留著吧,留著是個紀念。你是從省文聯(lián)來的作家,肯定知道這個,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比如拍個電影電視劇啥的,說不定張藝謀和章子怡也來。陳校長說完這一席話,就很有氣魄地甩著手走了,我卻像是墜入云里霧里,一時回不過神來。接下來的這幾天,我竟然再也沒有見到過陳校長……

我自己對自己不好意思起來,于是緊急起床,很潦草地洗臉刷牙,然后整一整衣服,故作姿態(tài)地走出屋去。心里想的是,這陣子可千萬不要碰上馬兒莊學校的老師和學生,尤其不要碰上陳校長,免得讓人家笑話。無論怎么說,我是來這里支教的,不是來睡大頭覺的,更何況在一張搖搖晃晃的床上睡覺很不舒服,用四個凳子支起來的木板硌得人腰桿子生疼。

等我在耀眼的陽光下調整好視線,卻發(fā)現情況異常。偌大的馬兒莊校園空空蕩蕩的,悄無聲息。我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所有的教室都掛著鎖,老師和學生去得一個不剩,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老電影里的畫面或鏡頭——八路軍夜間悄然地撤離了村子,村子里一切照舊,秋毫無犯。沒有一絲風,圍繞校園的那些樹也都是很靜的樣子,細小的葉子一動不動。也許是天熱的緣故,就連好鼓噪的麻雀也沒了蹤影,不知了去向。天藍得很深,像幾十層玻璃疊摞在一起。天空中有絲絲縷縷的云輕輕地飄著,水里滴了墨汁一般,不動聲色地改變著自己的形狀。馬兒莊雖然是鄉(xiāng)政府所在地,其實就是個稍大一些的村子,雞鳴狗吠、羊咩豬哼總是少不了的。樹也不少,大多是榆樹和沙棗樹,樹下長著甘草和苦豆子草。馬兒莊很真實地坐落在一片沙地上,緊挨著北邊的就是有名的毛烏素沙漠,如果再往北去則是更有名的榆林城了。然而,我卻變得恍惚了,一時不能夠適應,就仿佛是自己真的一不小心走進了老電影里,八路軍統(tǒng)統(tǒng)地撤離了村子,我的內心產生了一種恐慌,這種恐慌也很真實。我于是站在屋檐下呆怔著,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去,緊接著心里升出一種被遺棄的落寞感。

終于從一種虛擬的幻境中掙脫后,我想的是步出學校的大門,到對面的小飯館吃一碗燴羊肉。馬兒莊遍地甘草,馬兒莊的羊都是從小吃甘草長大的,馬兒莊的羊肉格外好吃。為什么好吃呢?因為甘草具有清熱、祛火、解毒等藥理作用,尤其具備中和之功,所謂百藥之引,當然是入了《本草綱目》的,甘草同時又是很好的天然香料和食品添加劑。想想吧,如此這般自然造化的羊肉怎么能不香呢?就是不想讓它香都不行。馬兒莊的羊肉的確是太好吃了,肥而不膩,嫩而不膻,吃了還不上火,吃過的人無不嘖嘖稱奇,留下很深的印象。那個小飯館我已經去過幾次了,女老板是個將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中年婦女,模樣也不丑,很精明很好客,《沙家浜》里的阿慶嫂似的,逢人開口笑。我不好意思打聽她的真名實姓,私下里就叫她阿慶嫂。一來二去的,阿慶嫂也知道了我是來馬兒莊支教的,現在是馬兒莊學校的老師,就有一點照顧的意思,碗里的羊肉總是要多出那么一兩塊。吃飯的顧客不多時,阿慶嫂還要和我說上幾句話。阿慶嫂說,這里的學生是該好好教一教了,整天跟放羊一樣,將來能有啥出息?我略一慚愧(因為我還沒有正式地給馬兒莊的學生上過一節(jié)課),問了一句:您的孩子也在這個學校吧?阿慶嫂笑了笑說,沒有,我的兩個孩子都在大水坑學校上學。我問,大水坑離這里遠不遠?阿慶嫂說,咋說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正好下巴子一點40里路。下巴子是這里的土話,指的是人的下頜。馬兒莊的孩子不在馬兒莊學校上學,卻要舍近求遠,其中總是有一定道理的,不再往下問也罷。再問,就有可能問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來,人家也未必肯說。

每逢周末,馬兒莊學校的灶房不開伙,得自己解決肚子的問題。對此我倒是不心存疑慮,你想啊,每到周末學生和老師都走空了,灶房還開什么伙?其他地方的鄉(xiāng)村學校是不是也這樣,我不得而知。馬兒莊學校就是這樣,且已形成慣例,我是后來從小楊老師那里知道的。我和小楊老師住在學校最前面的一排辦公室里,又是一墻之隔,因此我們兩個最先相熟,話也說得最多,時不時相互串個門兒,真像是應了遠親不如近鄰這句古話。小楊老師是本地人,個子不高,頭發(fā)稀黃,身體瘦弱,還有點兒羅圈腿,走路像一只鴨子那樣搖晃著身子,我懷疑他是不是小時候營養(yǎng)不良。馬兒莊是產羊的地方,而且這里的羊肉又那么好吃,按說小楊老師自小吃了不少羊肉,應該長得人高馬大或者五大三粗,臉上再帶點兇悍之氣才對。小楊老師人雖瘦弱,但心腸不錯,也不乏幽默,他風趣地告訴我說,周末學校食堂不開飯,你就到對面的那個小飯館吃去,一碗燴肉一個餅,又有笑模笑樣的女老板,填飽肚子又解饞,一舉兩得,何樂不為?我也開玩笑說,你說得很有道理,這應該是一條真理,真理其實是很樸素的。

只是,校園里空蕩蕩的,我的心里也空蕩蕩的。這種滋味并不好受,像有一只小小的莫可名狀的蟲子,不動聲色地蠶食著我身體的某個部位。不過我后來發(fā)現,這個周末,馬兒莊校園里除了我,其實還另有人在。這個人一開始并沒有進入我的視野,等到我終于發(fā)現的時候,確實是有著一個較為漫長的詩意的過程。蟄伏似的,那個人緩緩地從校園一角的草叢里直起了腰,最初的感覺是一株蘑菇從草叢里生長出來,就像是電影的慢鏡頭,逐漸地變得清晰了起來,終于有些碩大,自然也有些無朋,碩大無朋嘛,這令我驚異和不安。差不多已經是中午,陽光非常明亮和刺眼,校園里不僅空蕩蕩的,而且格外安靜,使人心悸。校園周遭的草又長得那么茂密,而那個人又恰巧是深埋在草叢里,然后從草叢里一點一點直起腰抬起頭的,這很容易令人產生幻覺,幻覺往往大于真實。這個人接著舉起了右手,右手竟又是那么的細長而彎曲,原來是舉起右手的同時還揮著一把鐮刀。我這時才真正地釋然,往往有這樣的情形,在過于強烈的陽光下和過于安靜的村落里,會沒來由地出現一種異象。這樣的情形,想必很多人都經歷過。這個人將一把鐮刀舉了好一陣子,陽光打在鐮刀上,白花花地一閃一閃又一閃,那樣子有如黑夜里的一盞航標燈,指引著過往的船只,可見那把鐮刀有多么的光滑和鋒利。然后,這個人又用胳膊擦額頭上的汗?,F在我看清了,那是一個青年婦女。草長得太深,而這個青年婦女的腰又俯得太低,許久都不抬起來,我的視覺因此被無意或者善意地欺騙了。其實,我是早就看見了的,匆匆一眼之后,將這個青年婦女深埋在草叢里只露出一點點的脊背,誤作了一只掛落在草叢上的廢棄的塑料袋了,這又讓我覺得好笑。也許這并不好笑,只能說明我當時是多么的恍惚?;秀本褪巧裰静磺寤蛐纳癫欢ǖ囊馑?,有意思的是都與神有關。那么,是我走神了,這不好。

這個青年婦女揮鐮擦汗的動作做得很是到位,就像站在洶涌的麥浪里,一下子又令我聯(lián)想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一幅宣傳畫,不過她的旁邊還應該站著一個男性工人或男性解放軍。我的思維這時變得有些活躍了。這個青年婦女的動作不加任何修飾,緩慢而樸實。只是這個青年婦女的面貌依然模糊不清,看上去腰身也不怎么細,大約是生育了兒女的緣故。她也看見我了嗎?我想是沒有的,她沒有必要對校園四處流連張望。她在大太陽底下做著一件很坦蕩的事情,甚至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鏟除雜草。雜草對校園而言是多余的,對一個農民來說卻是有用的。于是,她的眼里這時都是草,一大片蔥蘢的草。也許,這些草早就被她注意上了,而且是在她的期待中蔥蘢起來的。這時你若走近前去,她很可能會這樣情不自禁地告訴你,草可是好東西。如果是我,同樣也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她,是啊是啊,草的確是好東西。

各種各樣的草包圍了小小馬兒莊,小小馬兒莊是綠色汪洋中一只小小的船。割草的青年婦女仍在割草,時不時地直起腰身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有一股小風就好了,會很愜意呢。馬兒莊其實是個多風的地方,但大都集中在春天的時候?,F在是秋天,而且是秋天的上午,馬兒莊的風似乎被太陽融化了。此刻的馬兒莊沒有一絲風,只有萬丈光芒普照著,一切都是那么地明明白白。這天上午,我在馬兒莊的校園里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直到我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越來越短,終于像一坨黑色的生鐵濃縮在腳下。

就在我正要步出學校大門的時候,馬兒莊學校的陳校長來了,給我的感覺有一些突兀,像是不期而遇。陳校長沿著學校的墻根由東往西而來,走路一搖一晃,沒有系扣子的白襯衫全部張開,露出里面的紅背心,一條很寬的牛皮褲帶勒住開始往外拱的肚子,鼻梁上架一副闊大的黑色墨鏡,嘴里叼一支香煙。猛一看,你會覺得這不是當下中國鄉(xiāng)村學校的校長,而是一個從老電影里走出來的反派人物,打手或者漢奸之類的角色。陳校長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我卻又開始變得恍惚了,剛剛從老電影里走出來,又無奈地退回到老電影里去了。

陳校長開門見山:吃了嗎?

我如實回答:還沒有,正要吃去。

陳校長:喝點酒,說說話。

我多少有點兒猶豫,一時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陳校長:眼見得中午了,今天又是周末,正好喝上兩口。

我點點頭,很節(jié)制地一笑,然后尾隨著陳校長向阿慶嫂的那個小飯館走去。陳校長個頭并不怎么高,比我低了至少有一個頭,但人家現在是我的校長,我就得聽人家的,恭敬不如從命,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的。從學校到對面的小飯館,中間隔著一條灰白的粗糙的砂石公路,偶爾有一輛蹦蹦車(手扶拖拉機)噴著濃煙吼聲震天地開過來,我們就得停下來避讓。蹦蹦車是鄉(xiāng)村道路上的野叫驢,它們橫沖直撞慣了,理由很充分的樣子。等到一輛蹦蹦車絕塵遠去,拋在后面的塵埃尚未落定,陳校長卻在途中很順利地發(fā)展了三個酒友,其中一個是鄉(xiāng)財政所的小康。五個人湊夠半桌,進了那個小飯館,在一個簡陋的小房間里圍成一個圈坐定,要了兩葷兩素四個菜和一捆西夏牌啤酒。阿慶嫂是陳校長他們的熟人,見面笑得隨意而爽朗,將四個菜的分量給得很足。

陳校長:老電呢?

阿慶嫂:他不在家里。

陳校長:又去哪個丈母娘家了吧?摩托車后面還捎著羊。

阿慶嫂:他是誰?敢和村主任比嗎?

“騎著摩托捎著羊,家家都有丈母娘”,西北鄉(xiāng)村流傳的一則笑話,被陳校長和阿慶嫂演繹得妙趣橫生。我們同去的人都笑,鼻子里吸進去一股又一股肉香。阿慶嫂說她的男人到下面的村里修電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原來阿慶嫂的丈夫也是個非同一般的人物,是一只老虎,電老虎。

席間,我才明白陳校長曾經是一個癡迷的文學愛好者,讀過不少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尤其知道張賢亮和路遙的作品,其中的某些片斷和情節(jié)甚至都能夠背誦出來。他自己蠢蠢欲動過,終是“無為有為”了,結果不言而喻,大約是文壇少了一個湊熱鬧的所謂作家,馬兒莊于是多了一個年輕的校長。馬兒莊學校在陳校長的任上究竟搞得怎么樣,我不敢妄加評論,似乎又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但陳校長對文學曾經的執(zhí)著和熱愛,很是讓我這個從省文聯(lián)來的文學編輯感動,話題自然就往這里靠。我說,張賢亮的《習慣死亡》堪稱中國當代長篇小說的經典之作。陳校長又問:路遙呢?比如他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我說,也是的,路遙同樣是我非常敬佩的一個作家,他的英年早逝,無疑是當代中國文學的一大損失。

陳校長不語,似在思索。

接下來,陳校長轉移話題,棄文學而言他,并且把目光投向了鄉(xiāng)財政所的小康。我不知道小康的名字是什么,就稱他康財政。以下是陳校長和康財政的對話:

陳:你還欠我一頓酒呢。

康:你別臊我的毛。

陳:馬上就到教師節(jié)了。

康:啥意思?

陳:你說啥意思?

康:負責鄉(xiāng)財政的是楊鄉(xiāng)長。

陳:給包上個車嘛,讓老師們到銀川城里去耍上一回。

康:包個蹦蹦車?

陳:你敢包,我就敢坐。

康:你就不怕丟人?

陳:鄉(xiāng)長都不怕丟人,我怕啥?

康笑,陳笑,我也笑。

我們都笑。

我是這樣分析的:鄉(xiāng)長當然怕丟人,所以不可能給馬兒莊學校的老師們包蹦蹦車。什么車都不包,不就不丟人了嗎?許多事情往往就是如此這般得到圓滿解決的。太認真了不行,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再說,陳校長也明白小康是作不了主的,臊一臊他的毛而已,能臊出一頓酒肉來,知足矣。臊毛也是這里的土話,是讓對方很難堪很沒有面子的意思。搞一搞嘴巴上的戰(zhàn)爭,對鄉(xiāng)村教師來說倒也是小菜一碟。他們同樣很明白,可笑的事情有時候是絕對不能笑的,嚴肅的事情有時候又不妨笑上一笑,幽它一默。

這頓酒是喝完了,但接下來的事情卻遠沒有這么簡單。

一日,吃罷晚飯后,馬兒莊學校的幾個老師相約去其中一個老師家里打麻將,而且都商量好了,要嘗試一種最新式的玩法。這種玩法叫作劃水,誰放和牌誰掏錢,其中還有碰菜和自菜什么的講究,即四張相同的麻將牌湊在一起就女士自菜,掏票子的時候,自菜是要翻番的。據說這種新式的玩法很公正,即使有人想作弊打勾手牌都不管用,道理很簡單,誰放和牌誰掏錢,除非是自摳。還說這種新式的玩法是從陜北的定邊傳過來的,經過榆林城和鹽池城廣大麻友們的實踐,終于近水樓臺先得月般地傳到了馬兒莊。是不是還要傳到銀川去,以我之見,只是個時間問題。包括馬兒莊學校的老師在內,馬兒莊人很快接受了這種最新式的玩法,而且樂此不疲。馬兒莊的老師也很好客,問我玩不玩?我老老實實地說不玩,因為我對玩麻將沒有什么興趣,然后就跟著小楊老師走出學校的大門,到馬兒莊南面的一片榆樹林里散步去了。

夕陽西下,天近黃昏,頭頂上的云都穿上鑲了金邊的美麗衣裳,整個馬兒莊處在落日前的輝煌之中,看上去顯得富麗而堂皇。也有一絲一縷的小風拂來漾去的,穿過樹林時吹得榆樹葉子沙沙響。氣溫不熱不涼,鄉(xiāng)村人家晚炊的柴煙一條條小蛇似的彎曲上升,在村子的天空緩慢地交織和彌散,然后一波一波地襲來,世俗而親切地蕩滌著我們的肺腑,再踏著長滿甘草和苦豆子草的土地,真正有一種如歸的感覺。隨著夕陽的沉落,鄉(xiāng)村人家的燈一盞一盞地亮了,像是亮得小心翼翼,卻也亮得沁人心脾,令人產生許多溫馨的遐想。天就要徹底黑了,天上出現了幾顆明亮的星星,我們開始往回返。有趣的是我們不期然地和幾頭豬相遇,一頭大豬率領著兩頭模樣十分可愛的小豬。后來它們就和我們一路同行,向村子里走去,大豬哼哼,小豬也哼哼,它們邊走邊哼哼,像是很休閑地哼唱著鄉(xiāng)間小調。小楊老師突然笑了。我問小楊老師為什么突然笑了,小楊老師說,我們這里有個幾輩子流傳下來的說法,出門遇上豬是個好兆頭,這一天都平順。我說,現在可是黑天啊,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回到馬兒莊學校去。小楊老師說,說明你我這一夜都平順,至少能睡個好覺,做個好夢。我說,但愿我想了很長時間的那篇小說,今晚能順利地開個好頭。小楊說那當然了,言語里便有幾分討好的意思。小楊老師說,你知道這幾頭豬是誰的?我一邊搖頭一邊想,我連馬兒莊學校的老師還都沒有盯清楚呢,怎么可能知道這幾頭豬的來龍去脈?小楊老師說是陳校長的,陳校長既養(yǎng)羊也喂豬,同時還種著十幾畝地的西瓜,屬于多種經營。不知為什么,我好像又變得恍惚了,恍惚中是陳校長大搖大擺走路的模樣,突然覺得陳校長當一個羊倌或者豬倌也許更合適。

這時小楊老師又對我說,陳校長請你喝酒了?

我說是。

還有鄉(xiāng)財政所的小康?

我說是。

說了些啥?

我將陳校長臊小康的毛的事說了,小楊老師神情有些曖昧地看了看我才說,實實在在給你交個底吧,陳校長這是在給你遞話呢。見我一副迷惘的樣子,小楊老師說,教師節(jié)眼看就要到了,你是來支教的,不想讓你的單位意思意思?至于怎么個意思,小楊老師沒有明說,沒有明說的意思是,不意思恐怕是不行的,究竟怎么個意思,你自己看著意思去。

我平時恍惚慣了,也許就是寫小說寫出了什么毛病,往往沉溺在某種臆想和虛幻中難以自拔,別人不及時提個醒,自己掉進坑里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整整一個夜晚,我都沒能睡著覺,腦子里思索著小楊老師的那番話,身子翻來覆去地在床板上烙燒餅,更不要說給想了很長時間的那篇小說開個什么好頭了。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屁顛顛地跑到鄉(xiāng)政府打電話(馬兒莊學校只有一部電話,在陳校長的辦公室里,平時被鎖著)。沒想到起得太早了,等到快十點鐘才等來了鄉(xiāng)政府的秘書,給省文聯(lián)辦公室打了一個長途電話,言語懇切地表達了“意思的意思”。還好,辦公室主任是我平時交往得不錯的一個哥們兒,挺痛快地答應了,說是一定給補上。不過,丑話得說在前面,我們文聯(lián)是清水衙門,是個討吃要飯的主兒,多多少少也就個意思。主任同時還很鄭重地對我交代說,以后不要擅自給馬兒莊學校許諾什么,他們要文學雜志和書籍什么的當然可以,這東西我們有,近水樓臺嘛。

從鄉(xiāng)政府打完電話往回走的時候,差不多又到了中午,遠遠地看見馬兒莊學校的大門口蹲著一個人,就以為是哪個學生的家長。等走近了才看清楚,這個蹲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馬兒莊學校的陳校長,這讓我始料不及。陳校長像一尊石獅子那樣,蹲在學校大門口的一側。他就那樣蹲著,一邊若無其事地看著我走近,一邊用一根草棍兒很細致地剔著牙縫,看來他在公路對面阿慶嫂的小飯館里,剛剛吃了一碗香噴噴的燴羊肉。

我說,教師節(jié)了,我們省文聯(lián)要給馬兒莊學校的老師們意思意思呢。

啥意思?陳校長說。

其實,也就是個意思。因為底氣不足,我說得吞吞吐吐的。

陳校長說,小楊老師說的吧?

我不置可否。

陳校長笑了笑,然后像是很生氣地說,哎,小楊老師這個人,啥都好,就是嘴碎。

作者簡介

漠月,男,1962年生于內蒙古,1982年畢業(yè)于寧夏大學,先后從事過教師、秘書、記者、編輯等職業(yè)。上世紀80年代末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至今發(fā)表作品逾百萬字,著有小說集《鎖陽》《放羊的女人》《遍地香草》《牧歌》,散文集《隨意的溪流》等。作品曾入選中國小說學會、中國當代最新文學作品年度短篇小說排行榜,連續(xù)四屆獲寧夏文學藝術獎、《小說選刊》獎、《十月》文學獎等,部分作品被各種選刊和選本轉載并譯介到國外。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寧夏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現供職于寧夏文聯(lián)。

責任編輯 張 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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