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丹
如果你覺得現(xiàn)在走得辛苦,那就說明你在走上坡路。
積累經驗,不是熬日子
對于大多數職場人來說,能讓你忍受最渣的上司,能幾年十幾年一般地重復底層勞動,能讓你悠然化解內心的自問“你做這份工作到底是圖啥”的,就是“就當攢經驗”。
當我們已經開始用這句話來為工作上丟失的靈性辯護,為自己找平衡時,我們攢上的并不是經驗,而是衰老。
我也曾把經驗奉若神明。
我在亞馬遜做一個項目時,由于是陌生的領域,便去咨詢一位在重要鏈條上任職5年的分析師,問了幾個最基本的問題。他只回答了不到一半,沒有回答出的那些,都曾經在他定期發(fā)布的報告里面出現(xiàn)過。
我壓抑住猜疑的火焰,說誰可以回答我這些問題。他說,恐怕沒人知道這幾個術語到底是什么意思,況且也不重要吧。
于是,我沒多說一句話就走了,并決定再也不跟這樣工作的人打交道。后來我發(fā)現(xiàn),是我大驚小怪了。這樣在同一個職位上好幾年做下來卻并不清楚,也并不關心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人,我一天起碼會見三個。
我見過給人發(fā)錢的會計小哥,錯發(fā)出去三個重復的工資條,并不覺得好像犯了多大錯,只說收回來就是了,直到下次再發(fā)錯;
我見過財務總監(jiān)做得像小學生草稿本一樣的Excel模板,里面的正負號竟然全都是反的,要不是被一個連夜加班的分析師發(fā)現(xiàn),竟然就要公布給投資人;
我見過資深經理,匯率不檢查第二遍就扔出去,竟然把美元當成印度盧比發(fā)出去。
這樣的經驗,五年十年的,真是越攢越傷感,直接扔掉好了。
經驗如果要靠攢,要靠數著年限度日,那毫無疑問,這是一份錯的工作。
混日子就是混日子,如果做一天跟做一年沒有區(qū)別,那其他364天都哪兒去了?
千里馬,請主動走到伯樂面前
我一度認為自己在工作上能不能卓有成效,完全要看能否被一位英明的老板賞識。后來發(fā)現(xiàn),所有的老板都沒有閑余的時間來刻意扶植提拔年輕人,他們都要經善意提醒好幾次以后,才能記起來你是哪個小弟。
堅信定有伯樂前來相認,是一種多么方便的職業(yè)自殺。
公司里有一位坐著火箭躥升的高級合伙人,年輕無比。大家都說,他是得到了CEO的賞識被直接提拔的,要不他這個年紀的人,能做到的也只是在一線經理的位置上背黑鍋。
直到他告訴我,他是一匹怎樣蹦跶的良駒。
第一件事是他的大老板忽然辭職,并嘩啦帶走一半舊部。一個大部門群龍無首,公司需要立即補上這個空缺。
他走進了CEO的辦公室,說:“我可以干。我對各個部門都了解,在三個部門輪過崗,以前也跟在CMO(首席營銷官)身邊,了解一切決策流程,雖然你并不認識我。在你尋找新的CMO的同時,我可以代理運營事務,直到你找到合適的人選?!?/p>
不久以后,新的CMO找到了,CEO感謝了他的救火之舉,并讓他移交了CMO大權。
做了兩個月的臨時CMO,一夜之間,他又做回了小咖。不過,這不重要。
第二件事是總部忽然下令要運作一個新的項目, CEO再次展開瘋狂的獵頭行動,尋找可以領導這個項目的合適人選。
總部發(fā)難以后,我開玩笑問了一句,你可以去做這個項目的領導??!他說,我已經去過了。
他在第二次走進CEO辦公室后,已經牢牢給自己奠定了職業(yè)形象:金牌救火員。
一周后,全公司收到了CEO的郵件,感謝他能主動請纓挑起這個緊急項目,以后就由他開始主導跟總部的全部對接。
好的千里馬是不辭勞苦,用事件給自己鋪路,把偶然引導成必然,然后一路走到伯樂面前。
現(xiàn)在,他已經是CEO的左右手。我跟他聊起他和CEO無間的信任,說大家都很羨慕他遇到伯樂,年輕得志。
他說,沒有伯樂和千里馬,只有互相支持的伙伴。
職場隱身,是自我埋沒
我的工作需要使用英語,自從發(fā)現(xiàn)用英文表達復雜的觀點會咬到舌頭后,我就給自己制定了“職場隱身術”:少說話,多干活,不能用自己的短處去跟別人的長處拼,做一名沉默的干將。
于是,我選擇成了所有Excel表格后面的那個黑影——層層指令下達的那個最后一環(huán),毫不費力地在公司里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從來沒有人來找我說,Hi,我想跟你討論一個觀點。所有來找我的人,都說“你來給我做一個表格吧”。
我對這個選擇坦然接受。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發(fā)現(xiàn):除了這個選擇,我好像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
我的第一個上司身高1.9米,像個巨人,我經常跟著他到處去開會。他有個例會——每月都要去跟風投商匯報一次,我的職責是為他準備各種材料,但這個會,我從來沒有去過。
到了年底,由于補充材料太多,他連看都看不過來,只好破例讓我跟著去——在他找不到材料的時候,我可以幫他翻翻。
果然,會上他被一頓發(fā)難,面對幾個問題,我都迅速鎖定了答案,悄悄推到巨人上司的眼前。一切都好像很順利,直到老板們開始對一個問題進行激烈的爭吵。
我忽然想到,曾經做過一個模型模擬過這種情況。于是我說:“各位,我這里有一個方案可以回答你們這個問題……”這時候,他轉過來,對我說了一個字,噓。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隱身術無異于自我雪藏。
在決定開始顯形后,我依然是底層的員工,做著后臺工作,為老板們的各種會議跑數據,做PPT。但此后,我要多說一句話:這個會,材料是我做的,我可以去參加嗎?
人心百態(tài),我得到過各式各樣的回答——
輕松模式:沒問題,你做的東西當然你應該來。
我:謝謝!
普通模式:你為什么想來參加這個會呢?
我:我對這個分析有全面的把握,如果有人發(fā)難問出不在模型里的問題,我可以分分鐘救場。
地獄模式:你還是留在場外吧,有什么問題我會在線問你的。
潛臺詞:你是不可能參加這種級別的會議的。
遇到地獄模式的回答十有八九,但我還是堅持不懈,固執(zhí)地要求加入“這種級別的會議”,要參與展示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因為那是作出決策的地方,那是決定資源分配的地方。
如果不坐到那個桌子邊上,拿到手的當然是最無聊的事,最粗淺的末端,最消磨人生的工作。
過去,實施隱形計劃時,我的工作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沖突,也沒有尷尬的狂風抽打在身上。可那是一種蜷縮起來的舒適,風平浪靜。而我不明白為何總是隱隱地不快樂,悄悄地不喜歡自己的工作。被那驚鴻一“噓”以后才發(fā)現(xiàn),選擇隱形其實也就是完全沒有做選擇。
當然,慘遭地獄模式拒絕,上不了主桌的時候,是非常不快樂的,但那是一種開闊的不快樂。我起碼能知道我錯過的是什么,下次再玩大一點,做得再出彩一點,說不定就不會再錯過了。
職場前路漫漫,偶有內心脆弱的時候,就想放縱自己,滑向舒適的溫柔陷阱。此時要掄起巴掌把自己打醒,重新走回那條艱難的主道。這樣,縱不能保證前程似錦,但也能無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