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水流
1
他們都沒有想到他們會發(fā)展到結(jié)婚的地步。
一開始,黎鯉并不是真心的。
一開始,古月堯追的也不是她。
他喜歡的是黎鯉的好朋友江凌傾,凌傾已有男朋友,他的諸多浪漫追女手段在她看來就是死纏爛打,她不勝其擾。
黎鯉與她是完全不同的類型——熱情、開朗,自告奮勇替她轉(zhuǎn)移古月堯的注意力:“說句不要臉的話,世界上還沒有我追不到的男人?!?/p>
黎鯉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古月堯真的變成了她的男朋友。不過她手段高超,古月堯一直不知道其實是她先追的他。
在一起后沒多久,黎鯉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她,其實那人已經(jīng)非常小心,但是她受過專業(yè)訓練——她覺得自個兒又美又正,怕有不法分子打她主意,所以很久之前就報名學跆拳道、散打和反跟蹤術(shù)。
她把跟蹤她的人打得進了警察局。
接案的警察卻認得那人,冷笑一聲:“喲,這不是四海安幫的成哥嗎?怎么,不好好跟著你們老大,倒跑來跟蹤人家小姑娘?怎么,人小姑娘惹著你了?”
成哥訕訕地笑著,瞅著黎鯉說:“誤會誤會,自家人,自家人。”
黎鯉沖上去踹了他一腳:“誰跟你自家人!”
警察只當沒看見她的暴行,勒令成哥打電話叫人來保釋,沒想到來的卻是古月堯,還真是一家人。
黎鯉一下子就蒙了,先心虛地回想了一下自個兒是不是最近垂涎某個帥哥的美色,被古月堯誤會了,他才派人來跟蹤自己,然后她發(fā)現(xiàn)并沒有,她雖然跟他在一起的目的不純,但也算是忠貞不貳,絕沒腳踏兩只船。
然后她就理直氣壯了。
“什么意思啊,古月堯,你派人跟蹤我?怕我給你戴綠帽子嗎?不對啊,這家伙是四海安幫的,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成哥怯怯地在邊上提示:“他是我們小爺。”
古月堯是四海安幫最小的一位爺,黎鯉認識古月堯這么久,只知道他是做房地產(chǎn)生意的,完全不知道他竟然是混幫派的,而且還混得有模有樣。
她感到了一絲恐懼,扯了嗓子想繼續(xù)吵,結(jié)果看了一眼古月堯的冰山臉,又不敢了。她在口供上簽了字,就一聲不吭地走出了警察局。
古月堯在她后頭跟著,不遠不近,始終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黎鯉停下,他也停下;黎鯉上公交車,他也上公交車。最后黎鯉到了家門口,轉(zhuǎn)過身去看他:“古先生,你有什么事嗎?”
古月堯不說話,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門板上強吻。也不算強吻,他吻技高超,嘴唇又軟又濕,黎鯉掙扎了幾下就反客為主了。古月堯邊親邊從她包里摸出鑰匙開了門,將她撲倒在沙發(fā)上。
沙發(fā)上放著一摞書,黎鯉磕在硬紙板書上,一下子就清醒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剛出警察局就耍流氓!我跟你說,強吻沒用,對我這種意志力堅強的美女來說一點兒用都沒有?!?/p>
古月堯解釋:“不是我派的人,是老五他們,做我們這行的最怕臥底,他們怕你是警察,所以才派人調(diào)查你。你不知道,老三、老六、老七都被警察傷過,臥底就臥底唄,還非要勾引我們家兄弟,我們家兄弟單純著呢,本來想好好談戀愛,誰知道女朋友都是警察,沒安好心。他們一個一個被傷得肝膽俱裂,心上都是窟窿。我是老小,輪到我了,你說他們能不好好調(diào)查嗎?”
黎鯉沉默了一會兒,問:“那你怎么不早點兒告訴我你是四海安幫的?”
古月堯笑了一下:“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職業(yè),萬一你怕我,躲著我呢?想著先弄到手再告訴你,就準備這幾天說的,誰知道被老五他們攪了?!?/p>
黎鯉也跟著笑了一下。其實古月堯一點兒不像混黑社會的,白白嫩嫩,五官端正,瞧著就是根正苗紅的大好青年。他微微一笑,簡直就是時下流行的暖男模樣,意志力稍微薄弱一點兒的女生都會被他笑得打動。
“那么,你怕我嗎?”古月堯小心翼翼地問。
黎鯉跳起來撲在他身上:“怕,怕死了,不過我更愛你,也顧不得怕了?!?/p>
她很會說情話,古月堯聽得心花怒放。
2
第二天,四海安幫的弟兄在春香閣擺了酒席請黎鯉吃飯,黎鯉估摸著是鴻門宴,但也不怯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古月堯一起去了。
黎鯉倒沒想到春香閣是個高雅、文藝的餐廳,建在湖心,須得劃船才能過去。走廊的墻壁上掛著畢加索和凡·高的畫,廊下種著薰衣草和滿天星,紫色和白色相得益彰,十分清雅。
黎鯉問:“為什么叫春香閣,跟古時候的青樓似的?”
古月堯沉默了一會兒說:“十三哥取的名字,他最沒有文化,又愛顯擺?!?/p>
這個時候黎鯉才知道春香閣是四海安幫的產(chǎn)業(yè)。
進了包間,黎鯉嚇一跳,只見長長的桌子旁圍坐著十來個大男人,個個都穿西裝戴墨鏡,面無表情。古月堯一個一個地給她介紹,她不擅長認人,一圈下來,臉和名字完全對不上。
有一個特別輕佻的,沖她吹口哨,笑道:“原來是個大美人,難怪老小心心念念?!?/p>
黎鯉笑:“多謝夸獎?!?/p>
她這種不要臉的行徑得到了四海安幫弟兄們的好感,氣氛一時間輕松了起來。古月堯拉了椅子讓她坐下,各式精致的菜肴一盤盤端上來。
觥籌交錯間,賓主盡歡。
酒足飯飽,有人仍不忘板著臉告誡她:“若我們發(fā)現(xiàn)你是臥底,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黎鯉“啪”的一聲把自己的身份證拍桌上:“行得端,坐得正,隨便你們查?!?/p>
“警察神通廣大,造一個假身份證有何難?”
黎鯉有些火了,這幫男人真是麻煩。她喝了不少酒,行事越發(fā)放肆,伸出長長的手臂勾住古月堯的脖子,猛地拉到自己身邊,響亮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說:“這個月月底,姐帶你回家掃墓。”又挑釁地瞟了一眼桌子上的其他人,“你們那些臥底女朋友敢?guī)銈兓丶覓吣箚幔俊?/p>
古月堯揚唇笑起來,黎鯉的這種性格他真是愛死了。
眾人沉默下來了,過了半晌,終于有人說:“哪里像警察了,分明一個女流氓?!彼闶浅姓J她了。
有一位喝醉了酒,熱淚盈眶地擁抱她:“我們老小就交給你了?!?/p>
散場之后,她和古月堯散步回去,司機開著車子緩緩地跟在他們后面?;ê迷聢A人長久,最適合回憶往昔。
古月堯問她:“你還記得我們是怎么認識的嗎?”
黎鯉笑:“一輩子都忘不了。”
他們是在KTV的男廁認識的。
黎鯉是路癡,從KTV女廁出來后,一個轉(zhuǎn)身就進了隔壁的男廁。男廁里只有古月堯一人,見進來了一個娘們,他不禁大為詫異。
黎鯉淡定地說:“看什么看,沒見過異裝癖嗎?”然后就進了隔間假裝大號。
半晌,聽到外面沒了聲音,她以為人已經(jīng)走了,門一開,卻看到古月堯靠在隔壁的門上等她。
他說:“我有一哥們喜歡男人,我想把他的性取向拉回正途,你男生女相,可以幫上大忙。有沒有興趣?”
后來,雖然古月堯的那位gay兄對黎鯉這種外表看上去像女人、實際上內(nèi)里是男人的“男人”不感興趣,但這并沒有妨礙黎鯉和古月堯成為好朋友。
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古月堯都以為黎鯉是一名男兒身、女人心的異裝癖患者。
他是在一場婚宴上瞧出了端倪。
古月堯的女伴臨時有事來不了,他打電話叫黎鯉來救場,怕她露餡,特地準備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禮服,哪知她來時穿著一身白色露背長禮服,驚艷了全場。
古月堯再遲鈍,也漸漸覺察出了不對勁。他并沒有和黎鯉說上話,因為一直有人找她搭訕、跳舞。結(jié)束時,她上了他的車,坐在副駕駛座上,閉著眼睛,一副很勞累的樣子。
古月堯盯著她的臉看,肌膚雪白,眉眼如星,紅唇嬌艷欲滴,分明是一個嬌滴滴的大美女。他的目光又移到她的脖子上,發(fā)現(xiàn)沒有喉結(jié);然后是她的胸口、腰肢,乃至修長的胳膊和十指。
他當初為什么會覺得她是男人?
黎鯉似乎覺察到了他的目光,睜開眼看向他,他的目光一寸寸變冷:“騙了我這么久,好玩嗎?把我當傻瓜是不是?”
黎鯉目光柔和,凝視著他,淡淡地說:“你不是傻瓜,我才是?!?/p>
古月堯被她看得心里一顫,只覺得那雙眼睛又溫柔又多情,像是天邊最亮的星星,把人一點兒點兒地吸進去了。
黎鯉見他不說話,拉開門就要下車,他這時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湊過去在她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很用力,牙印子都出來了。
“我最討厭女人騙我,這是懲罰?!彼f。
3
古月堯下嘴真狠,至今黎鯉想起往事還覺得左肩隱隱作痛。她琢磨著怎么著也得給古月堯來一口,就聽見他淡淡地說:“黎鯉,我們結(jié)婚吧?!钡坏臉幼雍盟圃谡f“我們吃飯吧”“我們睡覺吧”。
黎鯉側(cè)頭看過去,古月堯停下腳步,月光下,他的臉頰有淡淡的粉色,原來他也不是不緊張。
黎鯉不知道怎樣回答他,她從來沒想過結(jié)婚,尤其是和古月堯。在她的沉默中,古月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不滿道:“就這樣?這就是你的求婚方式?太沒有誠意了!”
古月堯松了一口氣,笑著說:“我以為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樣,那些都是形式而已。”
黎鯉“嘁”了一聲:“告訴你,我可是個大俗人,沒有玫瑰、鉆戒、燭光晚餐,休想我嫁給你。不對,就算有玫瑰、鉆戒、燭光晚餐,我也不一定會嫁給你,我水準高著呢,你得給我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求婚。”
對于黎鯉的高水準要求,古月堯非??鄲?。老五是幫內(nèi)的花花公子,女朋友一大堆,他給古月堯出主意,不過來來去去也只是爛大街的招數(shù),黎鯉果真不滿意。
其實也不是不滿意,她不過是找個借口拖延時間。對于古月堯,她其實是有一點兒喜歡的,但是這段感情一開始就不單純,以至于到了現(xiàn)在,她不清楚自己是逢場作戲,還是真心實意。
本來她可以有大把時間理清思緒,可是古月堯提出了結(jié)婚,這太突然了,她根本沒辦法平靜下來。
黎鯉約了江凌傾吃飯,跟她訴苦:“從前都是女人纏著男人要結(jié)婚,現(xiàn)在不知怎么就倒過來了?!?/p>
凌傾非常吃驚古月堯的黑社會身份,她是單純善良的女孩子,疾惡如仇,黑社會對她來說是電影里才會出現(xiàn)的,而且往往伴隨著斗毆、販毒、搶劫、殺人等犯罪事件。她十分內(nèi)疚,覺得黎鯉是因為幫她才跳進了火坑。
“結(jié)什么婚呀,趕緊分手,天哪,黑社會,太恐怖了!”
黎鯉沉思。
凌傾詫異:“你不會舍不得吧?”
黎鯉想了想:“是有一點兒舍不得,古月堯這人,又帥又有錢又貼心,還是混黑社會的,以后都沒人敢欺負我了?!毕胂刖陀X得熱血沸騰。
“你不會愛上他了吧?都是我不好,要不是為了讓我擺脫他,你也不會去接近他。你想清楚,他可是黑社會,隨時會喪命,隨時會坐牢!”
“怎么會?”黎鯉矢口否認,“我談過那么多戀愛,你見我真正愛過誰?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有分寸?!?/p>
包廂門外有人影一閃而過,黎鯉瞧著像古月堯,心里猛地一顫,連忙追出去,卻是一個和古月堯背影相似的男人,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她想,她也不是不愛吧?
4
月底,黎鯉帶古月堯回家掃墓。
路途遙遠,春風和煦,黎鯉坐在副駕駛座上,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朦朧中,她似乎聽到古月堯問她話,只是聲音太低,聽不清楚,她嘟囔了一聲,換個姿勢又睡著了。
她醒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車子停在路邊,熄火了,古月堯不在車里,而是站在路邊憂郁地抽著煙。
黎鯉探出頭去:“怎么不走了?”
知道她討厭煙味,古月堯揚手將抽了一半的煙丟到地上,邊踩邊說:“車子壞了,今天大概去不了了,我已經(jīng)打電話叫人來接我們了?!?/p>
車子壞的地方恰好在省道上,前后一千多米都不見人家,黎鯉下了車,和古月堯一起靠在路邊的老松樹上。他們的背后是美麗的落日,映照得兩人的臉上都帶了萬丈霞光。
古月堯把頭輕輕靠在她肩上,聲音里帶著疲憊,不急不緩地說:“記不記得有一回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我輸了,選大冒險,你叫我去親一個男生?結(jié)果那男的是個gay,還纏了我好一陣子。”
黎鯉想說記得,結(jié)果不等她開口,古月堯又自顧自地說下去:“還有一回,我們倆選定了餐廳吃飯,服務(wù)生把菜單送上來,結(jié)果你又不想吃那家了。我跟你說,要是我們現(xiàn)在出去,會被服務(wù)生鄙視的,結(jié)果你招手把服務(wù)生叫過來,問他,‘如果我們現(xiàn)在出去,你會不會鄙視我們?”
他溫柔地笑起來,又說:“還有一次,我們?nèi)撍隳懽哟?,水性好,不帶設(shè)施,在水底下潛了十多分鐘還沒出來,我以為你溺水了,還把你撈上來做人工呼吸?!?/p>
記得,這些事情黎鯉通通都記得。古月堯像是陷入了回憶中,慢慢地將他們認識至今的事情一一道來。
在他緩慢的敘述中,黎鯉的心變得越來越柔軟。
最后,他抬起頭,明亮的眸子凝視著黎鯉:“我常常覺得你將生活過得亂七八糟,可是又很喜歡你這種亂七八糟的活法,很想跟你一起,亂七八糟地一起生活?!?/p>
黎鯉感動之余翻了個白眼,古月堯忍不住笑起來,把她擁在懷里:“黎鯉,你愿意嫁給我嗎?”
黎鯉這次沒拒絕,輕輕地“嗯”了一聲。
忽然間,她感到肩膀上傳來一陣劇痛,原來古月堯又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比上次還狠,血印子都出來了。
她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氣不打一處來,拉過古月堯的胳膊,狠狠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你屬狗的嗎?干什么老咬我?”
古月堯笑嘻嘻地說:“蓋個戳,蓋個戳!”
很久以后,黎鯉才知道,這個帶血的牙印和愛無關(guān),是古月堯?qū)λ裏o盡的恨意。
直到天完全黑了,古月堯的手下才開著車趕過來,又說幫里有事,叫古月堯一定要回去一趟。
黎鯉本來想今天沒掃成,便明天去,這下看來也不成了,只得暫時將這件事擱在一邊。
也不知道幫里出了什么大事,那天之后,古月堯就失蹤了三天,黎鯉打電話過去也沒人接。
黎鯉心想:不會被仇家砍死了吧?
5
黎鯉沒能等來古月堯,卻等來了江凌傾。
“黎鯉,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這件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幸福。古月堯來找過我了,他告訴我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他的求婚。他又說,他跟你結(jié)婚是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得不到我,跟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就能常??吹轿伊?。黎鯉,你不能跟他結(jié)婚,他對你不是真心的,是我對不起你,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黎鯉的心一點兒點兒沉下去,她不敢相信古月堯這樣齷齪。他笑起來的樣子明明陽光燦爛,明明充滿了愛意,怎么會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呢?
她不是沒有和古月堯聊過江凌傾,濃情蜜意時也曾問過他,他明明一開始喜歡的是江凌傾,怎么后來又對她感興趣了?
“因為你魅力大到將我的心意改變了?!泵炕?,他都嬉皮笑臉地這么回答,也不知是真是假。
電視劇里,小說里,好朋友為了一個男人反目成仇的事比比皆是,一開始,黎鯉就同江凌傾打過招呼:“到最后你可別愛上古月堯,跑過去捅我一刀?!?/p>
凌傾嗤之以鼻:“怎么會?我有男朋友的,我們感情好著呢!”
黎鯉不知道該怎么辦。
到第二天晚上,古月堯終于出現(xiàn)了,一進屋就嚷著餓,翻箱倒柜地找吃的。黎鯉雙手抱胸,冷漠地看著他。
古月堯猶自不覺,在冰箱里找到一個蘋果,洗了洗,狼吞虎咽地啃起來,邊吃邊跟黎鯉說:“忙得要死,飯都沒顧上吃。三哥真是可憐,那幫警察派了一個臥底到他身邊還不夠,又派了第二個。消息泄漏就算了,可憐他上次的情傷還沒好徹底,這次又被傷得七葷八素,我估計他這輩子都不會愛上其他女人了。”說著嘆一口氣,“真是造孽。”
一個蘋果啃完,他終于注意到黎鯉臉色不對。
“你怎么了?”
黎鯉說:“你見過江凌傾了?!辈皇且蓡柧?,是肯定句。
古月堯怔了一下,笑起來,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喲,吃醋呢!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跟你報備嘛。她找我?guī)兔Γf男朋友得罪了人,請我?guī)兔[平。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吩咐下面的人幫她了?!?/p>
黎鯉倒沒料到會是這樣子,細細察看古月堯的臉色,只見他神色如常,她不知道該信誰。
這時,江凌傾打來電話,黎鯉到另一個房間去接,江凌傾哭哭啼啼地說:“子敬要和我分手,我們在一起十年,十年了……他說他厭倦我了,我該怎么辦?我不能沒有他……黎鯉,你幫我想想辦法?!?/p>
黎鯉笑了一下:“我的男朋友愛你,我都自顧不暇,怎么幫你?”
江凌傾怔了一下,又開始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找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你,我不知道去找誰。”
是啊,她們是最好的朋友呢!
黎鯉問:“你不是很怕黑社會嗎?怎么會去找古月堯幫忙?”
江凌傾還在哭,脫口就道:“為了子敬,我什么都不怕,可是他怎么能這么對我?”
她是愛情至上的女子,認識她這么多年,黎鯉太了解她了,沒有了劉子敬,她可能真的活不下去。
“黎鯉,你來陪陪我好不好?”她懇求,“我心里面好難受,吃不下飯,夜里也睡不著,我覺得我快死了。”
黎鯉殘忍地拒絕:“我最近沒空。”她說完便掛斷電話。
6
江凌傾自殺了,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死了兩天。
她吃了一整瓶安眠藥,又開了煤氣,死相凄慘。
凌傾在N城沒有親人,和劉子敬又已經(jīng)分手,警方輾轉(zhuǎn)聯(lián)系到黎鯉:“江凌傾的同事說你是她的老鄉(xiāng),又是她最好的朋友,麻煩你通知她的父母來一趟N城?!?/p>
黎鯉不能原諒自己。
如果那時候她去陪凌傾,凌傾就不會做傻事了吧?是她抹殺了凌傾對生命的最后一絲希望。
那個時候,她很絕望吧?
黎鯉坐在角落里,把自己抱成一團。
客廳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仿佛是知道她在哪里,古月堯準確地推開書房的門,走到她面前,蹲下。
“難過就哭出來吧?!?/p>
黎鯉看著他,終于忍不住號啕大哭。
古月堯輕輕擁她入懷,緩緩地說:“那個時候江凌傾來找我?guī)兔?,你知道我是讓誰去救她男朋友的嗎?是四海安幫一個叔伯的女兒,年輕漂亮又有錢,熱情似火,美人救英雄……哦不,劉子敬算不得什么英雄,隨便一勾引,就拋棄了相戀十年的女友,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黎鯉手腳冰涼,猛地推開古月堯,他的臉上還帶著笑容,溫柔陽光,可是眼神卻像淬了毒一樣。
她錯愕地看著他。
他依舊笑著:“我談過這么多次戀愛,你見我真心愛過誰?”
黎鯉瞳孔猛地一縮,他聽到了,那天她在包廂外見到的背影竟然真的是他!
“就因為這樣,你就要害死江凌傾?那是一個生命??!”
古月堯還在笑,那笑容說不出地刺眼:“我跟你說過吧,我最討厭女人騙我。黎鯉,我跟你說過好多次,你怎么就記不住呢?”
他親昵地把黎鯉沾在臉上的頭發(fā)撥到耳后,聲音輕柔得如情人低語。黎鯉覺得惡心,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恐懼,裸露在外的雙臂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她惡狠狠地瞪著他。
“我跟老三他們不一樣,他們就算知道了女朋友是警察,也還愛著她們,舍不得弄死她們。我不一樣,我心特別狠。無論打著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欺騙就是欺騙。你比那些女警還可惡!情義兩難全,至少她們是為了正義。你呢?你為了什么?好玩?證明自己魅力大?”
一口腥甜涌上喉頭,黎鯉咬牙切齒:“你為什么不殺了我?凌傾是無辜的,主意是我出的。你說得對,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就是覺得自己魅力大,可以輕而易舉把你吸引過來。你愛我對不對?你心再狠你也舍不得殺我對不對?”
她的眼眸里像點起了一把火,熊熊地燃燒著。古月堯像被戳中死穴,猛地緊緊掐住她的脖子。黎鯉不能呼吸,艱難地咳嗽起來。就在她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古月堯忽然松開了手,大量新鮮空氣涌入,她趕緊大口大口地喘氣。
“我不會讓你死,我要你活著,看著你身邊的朋友一個個死去。我知道你不在乎愛情,卻極其看重友情,失去江凌傾,你很痛苦吧?”
“古月堯,你是惡魔?!?/p>
7
很快,黎鯉就知道古月堯不是在開玩笑。
她另外一個要好的朋友,是大學同學,雖然不怎么見面,但一直保持聯(lián)絡(luò),關(guān)系很不錯。
江凌傾出事后沒多久,她也出事了,說是車禍,幸好躲避及時,沒有性命危險。
黎鯉知道后第一個就想到了古月堯,是他,一定是他做的。
她渾身發(fā)冷,她覺得自己必須做點兒什么來阻止這個瘋狂的人。
她跑去四海安幫求古月堯,甚至跪在地上,把額頭都磕出了血來,那個人卻依舊無動于衷。
“你怕了嗎?”他殘忍地笑著,挑起她的下巴,像一個嗜血的惡魔,欣賞網(wǎng)中獵物絕望憤恨的神情,“這還只是開始,重頭戲還沒出來呢!”
“要怎么樣你才肯放過他們?你說,只要你說得出來,我一定照做!求求你放過他們吧,他們是無辜的!”
古月堯大笑起來:“除非時光倒流,你我從未相識!”
“古月堯,你是惡魔!”
四海安幫的幾位爺相繼也知道了黎鯉的事。
老五勸古月堯:“老小啊,你也太較真了,換種方式處理,你和黎小姐就是一部都市偶像劇,現(xiàn)在硬生生被你弄成了家族復仇劇?!?/p>
十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小的病,心理醫(yī)生怎么說來著?潔癖,感情潔癖,容不得一絲欺騙。我讀書少,真不知道還有這病?!?/p>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大約是見多了幫里幾位爺?shù)那槭隆髅魇窃偕袷ゲ贿^的愛情,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當成接近對方的工具,因此,古月堯患上了罕見的心理疾病。
他不能容忍女人的任何欺騙和背叛,任何,哪怕是善意的。
老五常勸他:“人和人相處就不可能沒有謊言。總不能將來你女朋友生病了,怕你擔心,騙你說好著呢,結(jié)果你一巴掌把人拍到太平洋里去吧?”
他一直定期看心理醫(yī)生。
曾經(jīng)有一位前女友,為了擺脫仇家,故意接近他,尋求保護。他知道后,毫不猶豫地把她綁了,送到她的仇家面前。后來她怎么樣了?呵,他沒有興趣知道。
還有下場更慘的,以至于后來,沒有女人敢接近四海安幫的古小爺。
這種情況直到去年才得以改善,長年累月的心理治療終于起了作用。
他為什么追江凌傾?因為她單純善良,這樣的女人應(yīng)該不大會說謊吧?可是黎鯉強勢來襲,他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了。
愛至深,恨之切。
濃烈的愛情背后原來是殘忍的欺騙,那一瞬間,他所有的治療都前功盡棄,內(nèi)心只剩濃濃的恨意。
8
“古月堯先生,我們接到舉報,懷疑你跟江凌傾小姐自殺事件有關(guān),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因是四海安幫的地盤,李sir不敢掉以輕心,足足帶了一隊人,又準備充分了才過來。
沒想到古月堯十分配合,不僅安撫了暴躁的弟兄,還笑瞇瞇地同他說:“警民合作,警民合作,應(yīng)該的。”
他乖乖跟他們回警局,乖乖接受調(diào)查。
江凌傾本來就是自殺,查到最后,警察根本什么都沒查到,只得釋放了古月堯。
從頭到尾,古月堯的態(tài)度都好得不能再好。
等他走出警察局,那雙帶笑的眼睛慢慢瞇起,冷意彌漫上來——黎鯉,膽子真夠大的啊!
成仔他們開了車在街對面等他,見他出來,興奮地揮揮手:“古爺,這邊!”
古月堯走下臺階,這時候,一輛面包車忽然開過來橫在他面前,車窗里架著一架機關(guān)槍,對著他便“砰砰砰”地一通掃射。
誰也沒想到有人敢在警察局門口殺人!
等成仔那幫兄弟和局里的警察反應(yīng)過來時,面包車已經(jīng)開走了。
古月堯身中數(shù)槍,血流不止,送到醫(yī)院搶救,醫(yī)生也不敢說一定救得活。取了子彈后,他一直躺在重癥病房。
幫里的幾位爺都守在病房外。
老五最是沉不住氣:“他奶奶的,帝閣的人也太囂張了,你們在這守著,我?guī)巳ザ肆怂麄兝细C!”
老大攔住他:“你冷靜點兒,警察正盯著這件事,你想送上門去嗎?不急,”他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陰狠,“我遲早讓帝閣付出代價,這個仇我們是一定會報的!”
這時候,走廊內(nèi)緩緩走過來一個人,白衣白裙,瘦得跟個紙片人似的,臉色蒼白,神情陰郁。
“我能進去看看他嗎?”她聲音喑啞,像已經(jīng)幾天幾夜沒睡覺。
四海安幫的人看了黎鯉一眼,沒人說話。
黎鯉苦笑了一下:“我是恨不得他死的,可是聽說他受了重傷,我心里頭又特別難受。”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淚水滾了下來,她拿手背隨意抹掉,輕聲說,“我是不是特別賤?”
老大嘆了一口氣:“你進去吧,就當見他最后一面也好?!?/p>
黎鯉道了謝,開門進了重癥病房。趁沒人注意,她反手將門鎖上了。她慢慢走到床頭,坐下來,身子正好擋住了門外的視線。
古月堯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臉上罩著氧氣罩。他像個孩子一樣沉睡著,一點兒看不出往日的血腥殘暴。
黎鯉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低聲說:“古月堯,我來了,我來看看你到底死了沒有。你進警局的消息是我透露給帝閣的,帝閣的人下手那么狠,外面都說你肯定活不了了,可是我不放心,不親眼看著你死,我怎么放心?”
像是聽到了她的話,病床上的人眼皮子顫動了幾下。
黎鯉的手緩緩移到氧氣罩上,毫不猶豫地摘了下來。
不到一分鐘,古月堯發(fā)出濃重的呼吸聲,像脫離了水的魚,垂死掙扎。他的嘴唇開始發(fā)紫,儀器發(fā)出尖銳的鳴叫聲。
外面的人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想要推門進來,可是門被反鎖了,他們只能不停撞門。
撞門聲震耳欲聾,可是黎鯉恍若未聞。
她死死地盯著儀器,終于,代表生命體征的那條線變成了直線,病床上的人也終于停止了掙扎。
死了,古月堯終于死了。
黎鯉感到從未有過地輕松。
門終于被撞開了,在四海安幫的人沖進來之前,黎鯉把一把刀插進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