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文
那天吃過午飯,吳奶奶正微閉著眼,坐在門前的榕樹下打盹,忽然來了兩個師傅,左右看了看,停下來說,就裝在這電線桿上吧。
吳奶奶醒了,望著兩個師傅,問,你們要裝什么?
老奶奶,我們裝廣播,以后您坐在家門口都可以聽廣播了。一個師傅指了指吳奶奶門前的電線桿,笑著說。
不一會,吳奶奶就看見一個師傅不知往腳上套了一個什么,像爬樹一般三下兩下就爬到了電線桿中間,把一個四方的廣播盒裝了上去,隨即,就有歌聲從盒子里飄出來。吳奶奶見師傅走了,又坐回原處聽歌曲,聽著聽著,她的眼皮就合上了。
而就在廣播裝好后的幾天里,梅雨季節(jié)悄然而至,大雨一場接一場地下,很快災(zāi)情出現(xiàn)了,河道里水位上漲,田野里白茫茫一片,村里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又無可奈何,因為大雨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不分晝夜地下。
起初,吳奶奶只是納悶,去年的雨可不像今年這樣下呢……
終于有一天,吳奶奶按捺不住了,她尋出一根竹篙,冒雨就往外走。
你去干什么?老伴一把拉住她。
那廣播就是一個害,你聽,它又在說明天還是大雨,我去把它捅掉算了。
原來是這樣。老伴笑了,你呀,真是沒水平,這天要下雨,能怪它嗎?
怎么不怪它?自從裝上它,它就一個勁兒地說下大雨!吳奶奶的氣還沒有出出來,硬是要去捅。
我可跟你講,村主任說這廣播是國家的村村通工程,你捅它是犯法的,懂不懂?老伴說完,就松了手。
吳奶奶被鎮(zhèn)住了,搖了搖頭,望著廣播說,你未必就不會說天晴的話?
不曾想,第二天天真的放晴了,吳奶奶得意地對老伴說,你看,這廣播就是怕人,要不是昨天要捅掉它,還不知這雨要下到哪一天。
老伴只是呵呵地望著她笑。
可是,新的問題又出來了。這天一放晴,溫度就直線往上升,廣播里天天播的是高溫,聽的次數(shù)多了,吳奶奶居然能說出副熱帶高氣壓帶這個詞。
又到了廣播播天氣預(yù)報的時間。廣播里說由于受副熱帶高氣壓帶持續(xù)控制……
吳奶奶一聽就煩了,接上話說,我省近期還將維持高溫天氣……
這是吳奶奶一生中說得最好的一句書面語。老伴一聽,她的這句話還真的和廣播里播的幾乎一樣,再一看她的神色,忍不住問,你該不會又要捅廣播了吧?
還真讓你說對了,吳奶奶停了停又說,自從它裝上后,不是大雨就是高溫,既然不讓捅,移個位置總可以吧,我這就找主任去。
吳奶奶當(dāng)然沒有去成。老伴畢竟識幾個字,他緊拉著吳奶奶不放,真要是讓她去,這人可就丟大了。不過,吳奶奶要去找村主任的事雖然被勸阻了,但不知怎的,這事后來還是傳進(jìn)了村主任的耳朵里。
立秋后沒幾天,高溫便結(jié)束了。廣播每天照常播出,吳奶奶似乎漸漸忘記它給自己帶來的不快了,一閑下來還是到榕樹下去坐,坐不到一會便開始打盹,廣播播它的音,她睡她的覺。
轉(zhuǎn)眼到了吳奶奶過七十五歲生日的那一天,兒子媳婦從外地回來了,姑娘女婿開著小車提著大包小包趕來了,一大家其樂融融,讓吳奶奶盡享天倫之樂。
就在生日蠟燭點燃的那一刻,門前的廣播到了“鄉(xiāng)村點歌臺”的節(jié)目時間——
鄉(xiāng)親們,今天是三槐鎮(zhèn)曹嶺村的吳奶奶七十五歲生日,該村村委會特為老人家點播一首《生日快樂》,祝吳奶奶身體健康壽比南山……
一家人都靜靜地聽著廣播里播放出的歌曲,不知不覺歌曲播放完了,微笑像定格在吳奶奶的臉上一樣,溝溝壑壑里全是幸福,好一陣,她才喃喃道,這廣播咋還知道我生日呢?
倒是吳奶奶的老伴先反應(yīng)過來,他打趣著對吳奶奶說,這廣播還移不移,你要是想移,我這就去找村主任?老伴說著,抬腳便往外走,吳奶奶一把拉住他,嗔怪道,移什么移,我啥時候說過要移廣播了?
在場的子女們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都附和著說,是呀,那沒水平的話,媽怎么會說呢?
就是嘛。吳奶奶嘟噥了一句,瞅了老伴一眼,拿起刀,切下一大塊蛋糕,交到他手上,吩咐道,你剛才不是要去找村主任嗎,快去,我不攔你。
子女們連連叫好,喜慶的氣氛一下達(dá)到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