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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也納沒有末班車

2016-05-14 03:09林桑榆
花火B(yǎng) 2016年8期
關鍵詞:王妃

林桑榆

編輯推薦:

這篇稿子,大概是我認識桑榆以來,從她手里接過的最“命途多舛”的一篇,因為截稿的前兩天,她正躺在手術臺上。術后兩天,她帶著稿子來找我,語氣輕松地調侃:“夏,寶寶來交稿了,快說愛我!”那一刻我想,我大概明白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喜歡她了,而我,也越來越期待她的新長篇故事……

經(jīng)年過境,我都后悔當時沒這樣告誡自己:梁姍,快醒醒。有些東西,即使在夢里,也不該覬覦。

每顆青澀的心,都曾藏過那樣一個人吧?

從記憶摸索他時,仿佛已不記得。午夜夢回,卻躲不過。

望城中學有著名的學霸A,還有著名的學霸B,那就是我。

高三那年,望城中學為了響應號召給學生減負,取消過晚自習。

身為學霸擔當?shù)奈?,家境狀況卻不好,遂利用那段時間去肯德基打零工,賺取將來大學生活的費用。

店內(nèi)。

“姍姍,我突然有急事,這趟外賣你能不能幫我送?地點就在附近,經(jīng)理那邊我也已經(jīng)說了,送完外賣你今天就可以提前回家?!?/p>

接過熱騰騰的食物,到達目的地,我才發(fā)現(xiàn)那是幢已經(jīng)被清空的大樓,收貨地址在負一層地下室。一時間,恐怖片兒里的情節(jié)我在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無奈店里有規(guī)矩,若遭投訴,會扣取當月獎金。思及此,我只得硬著頭皮,坐上空無一人的電梯。

但,我想到了各種情景,甚至在路上撿了玻璃片防身,卻沒想到敲開地下室的門后,會看見杜回。

盡管同班,他此前應該沒怎么注意過我,畢竟我就是學生時代死板類女生的代表。當然,他也忘記了,自己曾在一個如水般清冷的傍晚,伸出援手,輕描淡寫幾筆幫我勾勒出一幅花團錦簇的板報。

那次的板報獲了獎,我受到表彰,當事人卻滿不在乎,連說謝謝的機會都不給我。

地下室里,杜回一邊遞錢,一邊回憶我的名字,最終還是沒想起,便用一雙天生會揶揄的眼打量我道:“班長,這么巧?”

好像我是故意追隨他的足跡而來。

年輕男孩的目光令我無來由地面紅耳赤,我匆匆低頭接過錢,只來得及瞥見對方剛剛成型的下巴,便將一堆油膩食品近乎粗魯?shù)厝M他懷里,轉身而逃,罔顧身后“哎哎”的幾聲呼喚。

出了大樓,我臉上的熱度才有所退減,爾后反應過來,他為什么企圖叫住我?因為他給了一百塊,我忘了找零。

翌日上課,我心神不寧,好幾次將目光投向后方的杜回,忐忑著要用什么樣的開場白去還錢,才不顯得那么丟臉。不料剛下課,我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建設,他突然走到我座位前,一副打算搭話的樣子。

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生起,我當即猛地起身,將皺巴巴的人民幣拍在橙黃的課桌上,拍出了一千萬的架勢。

“杜同學,我沒想要你的錢,是忘了找!都在這兒了,你點點!”

男孩面露驚悚,窗外冬日的陽光打在他的頸上,如上等玉石般,令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片刻后——

“班長,我只是身體不舒服,想叫你幫忙請個假……”

墨菲定律講,怕什么,來什么。

在我按部就班的青春里,唯一怕過的事,大概就是在某個人面前丟臉。而世事大抵如此,越刻意,往往適得其反。

那幾天,我寧愿繞遠路,也不從杜回的課桌前經(jīng)過,豈料會在打工店里遇見他。

與他一桌的還有三個人,一個女孩兩個男孩。女孩穿著打扮特別朋克,頭發(fā)和臉卻干干凈凈,有股不羈的帥氣。

點餐時,我想淡定地裝作不認識,與我歲數(shù)相差無幾的女服務生卻犯了花癡。她打量的目光太過赤裸,導致杜回朝我點了點下巴:“梁姍,你同事還好吧?”

我想說,她很好,如果你離她遠點兒會更好??晌疫€沒開口,那姑娘蹭地將我撞到旁邊:“我沒事!只不過看你們背著吉他有些好奇,你們是一個樂隊嗎?”

聽她說完我才注意到,那邊餐桌腳確實放著一把舊色吉他和貝斯。而我身邊的姑娘太能說,竟在短短幾分鐘內(nèi)套出樂隊名字,還打聽到晚上他們將有一場演出。

“沒事的話,可以來玩玩?!?/p>

男孩嘴角微翹地發(fā)出邀請,表情卻分不出真情假意。那雅痞的模樣,像極剛出道時的陳冠希,白膚黑發(fā)褐眼,微微一笑,小姑娘就神魂顛倒。我莫名看不慣他吊兒郎當?shù)哪?,想趕緊下班回家休息,無奈我空有躲避他的心,身邊卻有推波助瀾的人。

同事將杜回的邀請當了真,一下班便拉著我陪她去演出場地,就在曾經(jīng)送餐的那個地下室。因商場虧損倒閉,他們用相對低廉的價格將地下室租到手,可以作為樂隊排練的地方,亦不會影響周邊居民。

“嘭嘭嘭嘭嘭!”

方出電梯,震耳欲聾的樂器聲襲擊耳膜?,F(xiàn)場的人比想象中多,大部分年紀相仿,男男女女,大多穿著奇裝異服,用身體在小舞臺旁邊圍成一個圓。

我素來喜靜,下意識皺眉。同事卻雞血上頭,拉著我跟人形炸彈般往前殺出一條血路,直到站在離杜回最近的地方。

杜回個子高,又偏瘦,發(fā)型是剛剪過的短寸,素藍襯衫衣袖半挽至手肘,有股隨時能去浪跡天涯的落拓。人潮之中看見我,他輕挑右眉,大概沒想我會出現(xiàn),最終掃弦一聲,算是與我打招呼。

他姿態(tài)隨意,于我卻是濃墨重彩的一筆。迄今為止,我還清楚記得,在空氣稀薄的地下室,那曾悄悄出過汗的掌心。

我就是不懂溫柔/不夠纖細/不能了解你/到最后……

音樂有感染人的魔力,連自詡節(jié)制的我也禁不住跟著旋律揮起雙臂。

杜回不僅是吉他手還是主唱,他的嗓音有著超乎年齡的醇厚,薄唇一張一合,與八顆象牙白的齒無限契合,看得人移不開眼。

同時讓我注意到的,還有曾在肯德基見過的帥氣女孩,樂隊的貝斯手。很少有女孩玩貝斯,她注定特別。再加上招搖的面龐,倨傲的眼神,無怪乎下邊兒除了杜回的小粉絲,還混著許多叫著“王妃”的男聲。

起初我以為,這是眾人給予她的殊榮,后來才知,她真名就叫這。

謝幕環(huán)節(jié),安可的聲浪堪比小紅館。王妃的位置在舞臺邊,有人迫不及待伸手去拉她。杜回眼尖,假裝互動滿場走,最后不動聲色地將王妃攬到中央,微微彎腰,眼神卻桀驁不馴說:“謝謝大家捧場。”

我正出神瞧著那一幕,同事忽然撇嘴,略顯失望地湊到我耳邊說:“看來我沒戲啦?!?/p>

不知為何,在她嘆息的心跳里,我竟恍惚也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梁姍!快醒醒!

經(jīng)年過境,我都后悔當時沒這樣告誡自己:梁姍,快醒醒。有些東西,即使在夢里,也不該覬覦。

我家在近郊,演出看得太過癮,錯過了晚班車。同事家又太遠,怕我第二天到學校來不及,于是攛掇我去附近開一間房。我難以對她啟齒,六十塊的旅館費,已是家人一周的菜錢,只好含糊著應下,打算揮別她以后,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趴一晚。

寒冬臘月天,便利店里開了空調也還是感覺有些冷清。不知過了多久,我因酸脹的胳膊悠悠轉醒,聽見稀散零落的幾個聲音,再抬頭,杜回已站在我身前。

他向我遞來一瓶蘇打水,接著輕咳幾聲:“大街上不是女孩子該待的地方。”說完,便態(tài)度強硬地拉起我的手腕。

過到馬路對面,臨在一家賓館門口,我清楚了杜回的意圖,立刻停住步子,和他進行拉鋸戰(zhàn)。

“不……不用管我!我不習慣在賓館睡覺,人龍混雜,還不如便利店安全?!?/p>

杜回的腦子和他的名字一樣奇葩,竟將我的拒絕理解為邀請,短短的睫毛眨了幾下道:“大不了我和你一起?!?/p>

我用更加驚悚的目光回應了他:“這怎么行?!”

他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拉住我手腕的力度不輕反重,聳肩道:“你怕我行為不軌?我圖什么?”

霎時,我面色漲紅:“可我忘了帶身份證!”

“我有?!?/p>

爭執(zhí)最后,我沒了法子,只得舔了舔干裂的唇,閉眼怒吼:“我沒錢還不行嗎?!”

終于,空氣詭異地靜止了好幾十秒。

我內(nèi)心驚濤駭浪著,自己怎會不介意在他面前展露窘迫?對面人忽地粲然一笑,依舊是吊兒郎當?shù)臉幼印?/p>

“我有?!?/p>

未待我再想出點兒什么理由,他緊接著又說:“班長,你成績那么好,辯駁能力卻很一般??!不過,窘迫起來倒是有些可愛。”

《壁花少年》有段臺詞:我知道終有一天這些會成為故事,但此刻,這些尚未成為過去式,是現(xiàn)在進行式。我就站在這里,凝視著他。

十八歲那年,我也遇見一個很想凝視的男孩。

他說我可愛,于是我就像電影女主角一樣,在月色如水的夜晚,站在他對面,目色染上胭脂,靜靜凝視著他。

當日,不放心將我一個人丟在賓館的杜回開了兩間房,他住隔壁。

房間有一扇落地窗,陌生味道令我睡不著,我遂側身窺探窗外隱隱約約的星子。

冬天的星星格外低調,只肯躲在云層后方偶爾眨下眼睛,我忽然想到那邊的人是不是也正仰望著同一片星空,霎時心口一柔。

清晨,我醒得早,想先溜走,卻與杜回同時開門。我尷尬一笑:“這么早?”他則聳肩開玩笑:“昨晚睡得好不好?”

令人牙癢癢,卻又生不出恨。

他大義凜然地領著我去前臺退房,我卻仿佛做錯什么事情般,悶頭往外沖。杜回接了現(xiàn)金追出來,竟在門口迎面碰上校長。

什么叫屋漏偏逢連夜雨,當日我算領教了。所幸我沖出去時鬼使神差地套上了外套衣帽,校長沒能將我認出,只將杜回逮了個正著。

“哎,你聽說了嗎?杜回和女同學……”

據(jù)說那天在辦公室,杜回與校長打太極,就是不說和自己一起的人是誰,結果被罰一天禁閉。沒請家長,因為校長就是他的父親。

我此前沒關心,可此后關于杜回的消息便蜂擁而至。聽說杜母早逝,父親杜庭奔忙教育事業(yè),他從小被保姆帶大,兩父子關系生疏。但在教子這件事上,杜庭毫不心慈手軟,杜回執(zhí)拗,杜庭便真的將粒米未進的兒子鎖在辦公室十二小時有余,導致他急性胃炎,被送進醫(yī)院。

事情畢竟因我而起,我心生愧疚,在第二日的午休時間悄悄溜去醫(yī)院看望,順便為他送帶去一盒小菜清粥。

“自己熬的,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干凈衛(wèi)生,胃病只能靠養(yǎng)……”

話沒說完,盒子已被杜回毫不客氣地搶過去。

他手背還掛著點滴,嘴上卻開著玩笑:“下毒滅口就不用了吧?我嘴巴很牢的。”

臨近期末,我和杜回徹底熟悉起來,卻變本加厲地在考勤本上記他的名字,絲毫沒有徇私舞弊的跡象,令他叫苦連連。那時,我和樂隊的人也互相知曉了對方,甚至和王妃談過話。

一次小型演出過后,她從我身邊經(jīng)過,又停下回身打量我一陣,問道:“你就是傳說里那個梁姍吧?”

她的聲音和她整個人的氣質一樣清冽,讓身為女孩的我也忍不住屏息,只覺呼吸面前有淡淡的香氣。

“我……應該是?!?/p>

她伸出手和我交握:“王妃?!本o接著指了指不遠處其他兩個成員向我介紹,“王子,我一母同胞的哥哥,另外一個……”

末了,我禁不住好奇地問她:“為什么我是傳說里的梁姍?”

大概沒想我如此直接,她愣了愣,旋即失笑,笑容里卻透著莫名的疏離。

“最近成天聽杜回嘮叨,說發(fā)現(xiàn)一個特別反差萌的女兒,明明成績好得一塌糊涂,智商卻儼然只比哈士奇高一點兒。”

……

杜回!

年前,樂隊有表演,結束后一起到世貿(mào)天街跨年,杜回將我也逮了過去。零下幾度,呵氣成冰,卻影響不了人們迎接新世紀的熱情。

賣糖葫蘆的老人還在大街上攢動,王妃隨便一個眼神,杜回就跟變戲法似的將一串糖葫蘆塞到她手中,甚至細心剝好了糖衣。

王妃瞄我一眼,他頓悟,當即半開玩笑說:“班長心理成熟,不會喜歡這種小孩玩意的,對吧?”

在一個喜歡你的人眼里,淚珠是撒嬌,張牙舞爪是舞蹈,罵人也勝似嬌羞,一舉一動都被當作小孩。顯然,那個被小心翼翼對待的人,不是我。霎時,滿城的熱鬧也化解不了我的郁郁寡歡。

拒絕再為他倆的默契做見證,我自己溜達著去了人群最里邊,不料聽見震天的吶喊,似乎是某明星忽現(xiàn)世貿(mào),和粉絲一起跨年,引起現(xiàn)場混亂。

只聽得耳邊潮水般的尖叫,我頭昏腦漲,被來自四面八方的多股力氣擠到中央,最后防備不及,跌倒在地。

視線里是無數(shù)的后腳跟,掌心里盛著冬日最寒的氣息,我終于開始慌張。眼看幾雙腳就要朝我踏過,一只胳膊忽然撥開人潮,準確無誤地向我伸來,五指細長。

“梁姍,快!”

我抬頭仰望,看見杜回,如遇神祇,矯情到幾乎哭出聲音。

現(xiàn)場太混亂,安保也控制不了,我沒來得及哭,杜回的手已無可避免被踩傷。盡管音樂使得耳膜爆炸,我恍惚還是聽見了骨頭咯嘣的聲響。

我和王妃等人匆匆將杜回送去醫(yī)院,被告知輕微骨折:“一看這就是雙玩樂器的手,幸好傷勢不算特別嚴重?!?/p>

醫(yī)生的話一落,王妃捧著杜回的胳膊,暗暗松了口氣。而他抬頭,給她一個安慰性的笑容,我也當即將先前沒敢掉的淚一一奉上,任誰來勸都收不了。

興許全世界都以為,我的眼淚,是為了替我受傷的杜回。但只有我知道,我哭,是為了自己猛然覺醒的一點意識。

這點意識告訴我,那有一雙清澈眼睛的男孩,奔跑起來像閃電的少年,他善良到愿意為我受任何傷害,卻永遠不會給我料理他傷口的資格。

杜回養(yǎng)傷階段,開始三百六十度地壓榨我,第一件事就是要我徇私舞弊,別在考勤表上記他的名字了,我沒答應。

“你功課本來就不好,私下肯定也不會復習,就上課那點兒時間。要是老缺勤,別說考音樂學院,就是考成人學院,也難。”

我的口氣肯定像足了杜回他媽,否則,他不會以一種驚悚的目光回應我。為了掩飾尷尬,我瞅著他的手,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雖然你吉他彈得不錯,不過,總覺得你這雙手是應該彈鋼琴的呢?!?/p>

杜回一怔,眸光竟暗暗失了點顏色,片刻又恢復如常。

“打小的確是學鋼琴的,不過她們樂隊只招吉他手,我就苦練吉他去了?!彼⑽⑵沧?,語氣漫不經(jīng)心。

如果有個人,肯為我做到如斯,我愿意陪他情始情終,哪怕緣生緣死。反觀王妃卻態(tài)度不明,若即若離。

走得近了,我才明白,王妃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究竟從何而來。

她與哥哥成長于孤兒院,中間發(fā)生過什么我了解得不盡然,但多少對她后來性格的形成有影響。這也是為什么杜回老將她看作小女孩,覺得她天生缺疼愛,才故作冷然。

可我顯然低估了王妃的影響。他對她,不只是憐惜,還有點兒盲目的鐘情。盲目到竟在升入高三后,還要隨樂隊遠行,去別的城市飄蕩。

他們的行程安排得緊鑼密鼓,什么時候出發(fā),在哪里歇腳,甚至由杜回出面,要開走他們家的老式吉普。

我得知消息已經(jīng)是臨行前一晚,他偷偷買了兩張電影票,說要請我看電影。因為在那之前我從來沒進過電影院,沒嘗過爆米花的味道,所以我至今記得,那是部喜劇,我笑得胃疼,他也是。待字幕起,他突然正色,在我耳邊告別。

接著我做了什么?好像給過他一巴掌,將他打蒙了。

“你不能這樣做,杜回?!?/p>

我目光愴愴。

黑暗中,群眾散光,只留下我倆。他幾欲暴起,最終咬牙忍住,卻讓我見到了真正冷漠的杜回。

“我的事,不用你管?!?/p>

我冷笑,難以想象先前兩個人還共享一桶爆米花。

“別傻了杜回,我才不想管你呢,我只是不想以后過地下天橋時遇見你在乞討,這樣會讓我很沒面子,畢竟同學一場。我知道,以前我鄙視你們不學無術,你們也同樣看不起我,覺得我死板教條。是,我承認,讀書考大學不是成功的唯一途徑,也不是生活的唯一目標,但你此去拋棄的不僅是學業(yè),還有你的父親,他再強大也徐徐老矣。追求夢想的路有很多,卻絕沒有因噎廢食這條。”

有那么一秒,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猶疑,卻很快又被他生生壓下。他起身,在黑洞洞的電影院里留給我一個背影。

“梁姍,你根本不了解我?!彼f。

我坐在座位上,心如刀絞,倒吸涼氣,怔怔地看著他行走的側臉,五個微紅的巴掌印上方,有雙目空一切的眼。

好在,杜回始終沒能離開望城。

誰都沒想到,他們在即將出高速的途中,撞上一輛水泥罐車,穩(wěn)定性再好的吉普,也當即人仰馬翻。聽說杜回與王妃下車買水,幸免于難,可車上的其他成員,包括王妃的哥哥,當場死亡。

事發(fā)那天,正值春末夏初,城市下了第一場暴雨。我坐在教室里數(shù)雨滴,眼皮禁不住跳了跳。

車禍發(fā)生后,王妃的精神瀕近崩潰狀態(tài)。杜回跟開竅的孩童般,不再吊兒郎當,而是學習安靜地去照顧一個人。

或許,他終于醒悟,飛揚跋扈、目無長物的個性,在現(xiàn)實生活中根本無法給予任何人依靠。于是他與父親談條件,如果能在短期內(nèi)拿到托福高分和德語證書,并在高考上到一本線,杜庭就得同意他帶著王妃去維也納深造,離開讓他傷心的地方。

這么多需要吸收的東西,別說杜回,就連我這基礎不錯的都叫苦連天,可他最終做到了。我拿到Q大通知書那天,他也拿到了奧地利簽證。

有些事情,努力想做,卻總做不好,那是因為給動力的人不對。想到這,我悲從中來。

分別之際,我去送行,對杜回開玩笑說:“這下好了,走得體面光鮮,未來天高海闊。”

他短時間內(nèi)仿佛又高了些,身形細長,嘴角醞出一個淺窩,不再是大剌剌的模樣。

“保重。”他講。

失去親人的王妃也卸下偽裝,脆弱得不成樣,挽著杜回的胳膊,微微向我頷首。

我目送這對璧人入關,跟送他們進洞房一般慎重,接著佯裝云淡風輕地轉頭,將那些杜回不知道的回憶留在身后。

像火車始終要按著軌跡前行,將一座你舍不得離開的城市留在身后那樣。

后來,我開始喜歡唱歌,有節(jié)奏的歌,能讓我重溫那個夜晚在地下室里,曾被一擊即中的感受。

大學四年,也有人夸過我可愛,模樣內(nèi)涵都不賴,卻再也沒讓我有過那樣的感受。

這期間,我七零八落地知道了一些杜回的境況。他在音樂方面的確天賦異稟,頗受導師青睞,還被推薦到當?shù)匾魳饭?jié)上表演,在當?shù)匦∮忻麣?,似乎沒打算再回來。

這些話都是從高中好友嘴里聽說的,就在大學最后一年的圣誕同學會上。她曾是我同桌,無意瞥見過我的日記,知道我對杜回的小心思,遂有意提起。

KTV屏幕前,緊握話筒不放的學霸A遭我吐槽。

“要是當初他唱歌也這副德行,如今我就不用那么難過。”

好友捂著嘴偷笑,不料這句被隔壁座的人聽到,起哄說要我上去唱一首。

我猶疑著,終于還是起身,鬼使神差地點了一首《末班車》,正是我第一次聽杜回演唱的曲子。

刻下的回憶還要多少時間退跡/狼狽不堪的遠行/裝不滿的行李/強烈浮現(xiàn)眼前點點滴滴/我就是不懂溫柔不夠纖細不能了解你……

“班長,你誠實的樣子比你撒謊的樣子可愛多了?!?/p>

“梁姍,你根本不了解我?!?/p>

“……”

回憶涌現(xiàn),我握著話筒的指節(jié)泛白,眼眶驟濕,所幸包廂里光線暗淡,足夠我在心里淋一場大雨。

直到,包廂門被再度推開。

那人身形挺拔,常年的三葉草外套,如今已更換為灰呢子大衣。下巴的淺青色,被剃須水一點點抹去痕跡。我眼底印著水漬與錯愕,隔著走道曖昧的光線,與門口那人視線相對。

“杜回?!”

有人率先叫出他的名字,曾經(jīng)以他為首的男孩們統(tǒng)統(tǒng)蜂擁而去,用人浪的方式將我兩視線隔絕。

我回到座位上,仿佛為了壓驚般,接連猛灌了三杯酒。待他應酬完所有人,出門接電話,我也已經(jīng)暈暈乎乎,走在去廁所的路上。

走道里,光線跟著他短短的發(fā)絲跳躍。我強迫自己目不斜視,他卻忽然將手機拿開些,遲疑著叫我。

“姍姍?”

那個回憶里的人,他叫我姍姍,他從沒這么溫柔過,讓我恍覺,這是黃粱一夢。而既然是夢,那我洪水猛獸般的情緒也就沒必要再壓抑,乍然出籠。

我迅速回身,臉色因為酒精的緣故而潮紅,眼淚鼻涕滿臉,信誓旦旦地數(shù)落他。

“杜回,你好沒良心。這么多年過去,這么多年,你從來沒想過聯(lián)系我。我雖然經(jīng)常在考勤本上記你的名字,但我從來沒將本子交上去!我還幫你向老師打掩護,說你缺席上課是為了替我去買班級用具!你決定努力念書,也是我不眠不休整理了知識要點塞到你的抽屜。你當初想丟下一切遠行,我怕你毀掉大好人生……”

說著說著,我就跟用盡能量的機器人般,身體控制不住地往下滑,最終連我自己都不知說了些什么,便徹底沒了聲響。

沒錯,這樣高潮迭起的重逢,我倒下了。

等我再醒來,是在賓館,已近清晨,時光仿佛倒回到了多年前。聽見動靜,他回身,若無其事地將床頭那杯溫鹽水遞給我:“喝下吧,會好些?!?/p>

我咬著嘴皮,假裝不記得先前的放肆,一口喝下。

微微彎腰的人忽然失笑,語氣竟帶了些許不易察覺的寵溺:“你啊……”我無所適從,忽聽他邀約,“下雪了,出去走走?”

那條燈和煙火的長街,頭上白雪紛飛。我親口問他境況,他打趣問我,有沒有遇見命中注定的人。我想,這一生中,我最勇敢的時刻,莫過于此。我停下腳步,側身,用清醒的眼眸與他相對,語氣輕若云彩,眼神卻無比堅定:“很多年前,我就已經(jīng)遇見了自己的注定。但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他的幸運?”

不都講嗎?在初雪這樣的日子里,容易撞見奇跡,我也不能免俗,想求一個奇跡。

杜回跟著停下了,轉身,有型有款地立在我跟前,視線灼灼。霜雪漫天,落在頭上,他仿佛一夜白首。

半分鐘后,他伸出胳膊,似乎想給我個擁抱,手機鈴聲卻在此時響起。

我倆都一驚,佯裝不經(jīng)意一瞥,是王妃。

她沒跟著回國,在那邊好像發(fā)生了什么意外,杜回神色不善,又要匆匆趕回維也納。

愛麗絲的仙境,終究只是曇花一現(xiàn),現(xiàn)實里,真正的王妃,另有其人。

臨上車前,杜回匆忙向我告別,“趕緊回酒店吧,別著涼了,再見。”

我心幾近死灰,苦笑問:“再見,還是再也不見?”

男子眉眼如雪,眼波成霜,仿佛那就是答案了。我死心,閉眼,感受到細雪落在頭頂?shù)闹亓俊?/p>

霜雪落滿頭,仿佛是白首,然而,他要走。

奧地利,維也納。

王妃這個名字,是哥哥取的。我們從小被扔在孤兒院,根本不知姓何名誰??伤f,就算全世界不要我,他也會是我最忠心的騎士,永遠保護我。

曾經(jīng),有大戶人家要將我領養(yǎng),可對方風評不好。哥哥扯著我的胳膊,死也不讓我走。對方花了大價錢,自然不肯罷休,打折年幼的他好幾根肋骨。他說要永遠充當我的避風港,他沒騙我。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唯一的親人,那么年輕,就消失于世。

事故發(fā)生那天,臨到高速,杜回突然下車,說要留下。我追下去,刨根問底,卻等來了他的父親?;艁y間,哥哥駕車而逃,撞上罐車,永不再返。

因此,我對杜回的感情很復雜,有愛,有恨。但我的愛,因為無法匹配的身份,被自卑代替,直到那個女孩出現(xiàn)。

她貧窮、拮據(jù),可她努力、積極,也有勇氣。

我曾在一場鋼琴音樂會門口遇見她,捧著大師級鋼琴家的簽名專輯喜不自禁。那門票費,是她打工一個月的錢。最后,這張專輯被杜回珍藏在抽屜里,因為他自小學鋼琴,最崇拜的人,就是那位大師。

諸如此類的事跡還有許多。所以,當杜回因為愧疚或是憐惜,將我?guī)ゾS也納時,我曾產(chǎn)生過一絲對不起她的情緒。然而,我們離開傷心地,依然過得不開心。

他不再彈吉他,開始修自己喜歡的鋼琴,整個人變得恬闊安靜。可他演奏的每首琴曲里,都帶著無以名狀的悵然。

某個夜晚,我問他,是不是想念遠方的人。他一愣,否認。可四年后,他決定回國,我問為什么,他說,害怕有人在等,所以要回去絕她的念想,還要我一起回去,昭告天下我們的婚事。

他真傻。他曾經(jīng)想拋下我們留在望城,想為一個人變好,到如今,還想為了令她重新開始,要故作絕情……這不是喜歡,那又是什么?

我決定放手的念頭,在那刻滋生。這個曾經(jīng)也將我視如生命的男孩,已被內(nèi)疚困得太久。有些路,我得讓他一個人走。

聽說那天的望城迎來了初雪,真好,誕生奇跡的日子,他們應該已經(jīng)重逢。

可,我萬萬沒想到,打回去的慰問電話里,會聽見那個姑娘的聲音。

她聲嘶力竭地痛訴杜回有多殘忍,最后,她說:“你當初想丟下一切遠行,我怕你毀掉大好人生,這才通知你爸,讓他趕來阻止你!”

是她通知他爸來阻止他!

我如墜地獄。

那一刻,我想起了血泊里哥哥的臉,和彌留前不放心的眼神,頓覺手中的金屬比寒冰更涼。那一刻,我知道,世上有三個人,再也不會被救贖。于是越洋電話再度響起,我要求他立即趕回維也納。

話音末尾,我仿佛聽見有人問:“再見,還是再也不見?”

這個問題,沒人再回答。

聽說要和奇跡一樣了不起的人,才能創(chuàng)造奇跡?。《呕?,對不起,在多年前,我為世上唯一的親人狂哭不止的那天,就已經(jīng)失去創(chuàng)造奇跡的能力。

霜雪落滿頭,始終不是白首。

編輯/夏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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