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簡
梅姐
我到那家公司應聘的時候,她正坐在大大的經(jīng)理桌后邊,像電視劇里的成功女性,她的氣質一瞬間就折服了我。后來知道,梅姐姓梅,已經(jīng)三十出頭了,老家在廣東的梅州,梅州那時經(jīng)濟還是落后的,她也沒有高學歷,就出來打工了,最早是在一家酒店做傳菜生,一步步做起,后來逐漸升任了這家公司的部門經(jīng)理。
梅姐只有一個妹妹經(jīng)常來看她,她妹妹沒有她漂亮,在做螺旋藻的營銷。有次,她妹妹來,我去了她的宿舍,看到她床鋪邊的墻上都貼著佛像,才知道她是潛心信佛的。平日里她是一個極其能忍耐的人,脾氣有點兒急躁的上司怎么訓斥她都不還嘴。那時候,梅姐工作的部門經(jīng)常人流交錯,場面很大,每次梅姐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不會出一點兒差錯。她亦生活得非常簡樸,平時也在食堂吃工作餐,即使在休息日,也只穿那身工作制服,這在她那樣年齡和長相的女人里真是極少見的。只有一次見她換了一件白色純棉體恤。
后來和她聊天時她告訴我,她一定是要去美國的,她說“美國一罐可樂多少錢,中國多少錢”?到美國天天喝可樂,洗碗也是愿意的。那時候我才明白了,她的單身和省吃儉用的生活狀態(tài)是為了實現(xiàn)她的美國夢。有次,梅姐讓我在回家的路上幫她發(fā)一封信,信是寫到美國加州的,她的一位親戚多年來失去聯(lián)絡了,她想通過那個途徑去美國。結果,那封信不久退回來了,說是地址不詳,后來她又讓我發(fā)第二封信。
在后來的半年間,公司的老總對管理層漸漸失去了信任,工資體制改了幾次,又安排了一個看上去模樣猥瑣的男人來給梅姐搭班,對業(yè)務很不熟悉,大家都很不服氣,他直接接受公司上層的領導,不久,梅姐的頂頭上司郭姐辭職了,郭姐辭職的時候提出讓梅姐接替她的職位,但是梅姐拒絕了,大概她也有要走的意向,從那時候起,公司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衰敗跡象。
半年后,我辭職了,也不知道梅姐到底去了美國沒有?
黑妞
我忘記她的名字了,但我記得她的樣子,她黑而胖,厚厚的兩片嘴唇外翻著,第一眼看她的臉首先看到的是一張大嘴巴,偏偏眼睛又長得很小,而且她矮而胖,她若穿了裙子,裸露在外的胳膊也是很黑很壯。如果打分,長相和身材得分都很低。她的家在廣東梅州,被安排在公司酒店的傳菜部,一般是不會出來見客人的,但人卻住在了我們宿舍。
她的笑話也被時不時地流傳著。據(jù)說有次,她偷吃單位廚房的雞蛋被扣罰了兩百元。有次,上班之際她的父親來找她,穿一件發(fā)白的褐色襯衣,一條寬大的灰色褲子,褲腿挽了數(shù)圈到小腿那兒,一雙帶著雨水和泥巴的軍用球鞋,他就那么一身裝束帶著黑妞的弟弟直接闖到公司的大廳里了。那身打扮在富麗堂皇的大廳內讓很多人震驚,他說出黑妞的名字,保安也就沒攔,黑妞跑出去和父親見面。后來我們下班后也沒見到她,晚上黑妞回來后嘆著氣說:“唉!我爸這么遠來看我,我卻沒有錢給他?!蓖砩?,她一直重復著這句話,嘆了一晚上的氣。又有幾次,宿舍的鎖不好開了,她不知從哪找來了鉗子在那里搗鼓著修理,搗鼓一陣竟然就好了,但是也沒人領她的情,因為她若不修,也會有公司修理部的人來修。后來又壞了幾次,她依然拿個鉗子搗鼓,大家也都沒人理會。
我辭職離開的那天,收拾了幾大包東西,那時候,同宿舍的都去上班了,唯獨黑妞在,她幫我提著沉重的包,把我送到了車站,那一刻,我真的特別感激。
露娜
在那座海濱城市,我是在一家國際賽車場工作,我們的培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來了一批江西南昌的女孩子來充實力量,她們經(jīng)過挑選面試,個個高挑美麗。到來的第一天晚上她們長途奔波一臉疲憊,我并沒有注意到露娜,第二天,她穿一條黑色長紗裙,一個樹葉型的水鉆發(fā)夾將長發(fā)攏了馬尾,身材苗條,皮膚白皙,濃眉大眼嵌在一張小臉上。露娜帶了一箱子的衣服,那些衣服也都價錢不菲,很能襯托她的氣質。公司要求每個人起一個英文名,露娜的名字自然洋味十足,英文名依然用了露娜。
重陽節(jié)前的晚上,公司經(jīng)理鄧生和陳生組織大家去爬山。露娜穿了一件碎格子的小洋裝,一條米色休閑褲,頭發(fā)松松地挽了個發(fā)髻,很有白領的氣質。10月的南方天氣依然炎熱,我們一路小跑到了板障山下已是大汗淋漓,卻被告知,由于預防山火,山被封了,不能進行重陽登高的活動,于是滿滿的失望中,我們在山下的一塊草地上席地而坐。那晚月光明凈清亮,露娜很大方地給我們清唱了一首粵語歌《千千闕歌》,唱得非常好聽。后來露娜在自我介紹中,我們知道了她的不凡來歷,她是北京一支女子球隊的,退役后回到了家鄉(xiāng)。
后來一段時間露娜焦躁不安,我們都看出來了,她愛上了鄧生。她和鄧眉眼之間很相像,俊男靚女的經(jīng)典搭配,沒幾天后,他們已經(jīng)好得如膠似膝了。而那時賽事也已經(jīng)開始,賽事期間,我們都忙累得骨頭散了架,每日加班到凌晨一兩點,覺得公司不把人當人用。大約在第四天,露娜在上班期間暈過去了,緊急之下,公司把她送到了最近的一個鎮(zhèn)上的醫(yī)院,隔了幾天說她是闌尾炎,已經(jīng)控制住了。我們看她時她很憔悴,臉色蒼白。等到賽事結束后,她與鄧生的關系也明朗化了,鄧生的母親到宿舍對著露娜說:“等到回家就叫媽媽啊?!甭赌纫矝Q定培訓結束之后,不回南昌了,也許是和女下屬談戀愛的緣故吧,他倆同時辭了職,露娜和鄧生一塊去了一個新的單位,繼續(xù)是鄧的下屬,工作依然辛苦。后來我又換了單位,有天露娜來了,她沉靜樸素了不少,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能這樣樸素下去,為了愛情徹底拋開她鋪排的生活。
露娜的愛情故事后來呢,就像是南方很多沒有結局的故事一樣,不知所終。
責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插圖:賀祖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