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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墨愁

2016-05-14 17:02左岸
南風(fēng)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眉眼少爺作畫

左岸

導(dǎo)語:他在執(zhí)意等待,以至于心心眼眼都在企盼時忽略了身邊那個早已習(xí)慣成自然的女子,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我的少爺啊,你可知你恣意落筆明眸朗笑的模樣攪擾了多少女子的心弦,分明一筆一劃盡心一言一語含情,卻叢花千朵拂袖過,片葉不沾身??蓢@我明明知曉你目光流轉(zhuǎn)的是另外一個女子,卻仍對你傾心,如畫卷上的潑墨,收不回一分一毫。

——題記

【一】煙雨初晴

時隔七年,我仍記得初進熹微城那天煙雨空蒙閣樓如畫的光景。

我本是溪州城人氏,因家中生計艱難,父親無策便將我賣給了帝京熹微最富盛名的書畫舫作奴婢,聽聞熹微城中打過墻頭的第一縷晨光最為綺麗,故而明知此去為奴為婢低人一等,仍苦中作樂地央著父親星夜趕路去瞧那初陽。

好巧不巧,暮春如織的微雨籠過綿綿青山飄將過來,教人好生嘆息。于是踏著灰蒙蒙的天光攥著父親衣角,再無期盼地進了蕭府的側(cè)門。

管事的恒伯為人很是守禮嚴謹,聽聞父親的來意后便將包袱推在我懷里道:“送到這里就罷了,閑雜人等進不得蕭府后院。”

父親緊鎖住眉頭重重握了握我的肩,欲言又止后離去得決然。

我怔怔看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門邊,更抱緊了懷中的包袱,抬頭看一眼恒伯,示意他繼續(xù)前行。

恒伯喃喃一嘆道:“窮人家的幺女,果真就養(yǎng)不活了么……”

“父親待我已是恩重了,同村許多一般年紀的小姑娘,多少被送進了煙花柳巷。若非母親病重亟需藥錢,又何至于這步田地,”我輕聲道,“何況蕭府素有寬待下人的名聲,是我之幸?!?/p>

恒伯步子一頓,轉(zhuǎn)頭瞥我一眼。

“你幾歲了?怎的小小年紀就這般言語伶俐?!贝婧悴粏柕?,是個少年。

循聲望去,那是一個斜倚在迎客青松枝干上臥品清風(fēng)的錦衣公子,一盞暖黃燈籠落在腳邊,衣袂被晨露打濕了一片。

我學(xué)著往來道路上向恒伯行禮的丫鬟的模樣欠身作禮道:“回二少爺,奴婢今年九歲,”我微微思忖,“若過了這春三月?!?/p>

那眉目如畫的少年興致盎然地坐起身,聲音泠泠道:“你怎知我是府中二少爺?”

我莞爾道:“配得雕蘭玉冠有明月珠,隨意能進都是女眷的后院,自然是蕭府里的少爺了?!碧ь^對上他注視著我的如星眉眼,驀地心亂如麻。我低下頭去,盯著腳面大大小小的補丁,巧舌如簧卻也打了結(jié)。

“大哥為當(dāng)朝駙馬搬去了公主府邸,三弟尚在襁褓,也只得是我了?!彼裘迹恢螘r云消雨霽,晨光穿過松枝漫灑一地碎白,將他的面容映照得不食煙火。

“你便叫雨晴罷?!彼麚炱鹉_邊燃盡的燈籠,“原是一夜風(fēng)落便凋盡了白梨,以后再不能暮春尋花了,實在傷神。”

還是恒伯滿含憂慮勸誡二少爺不可再做這般任性的事情,暮春仍有寒氣傷了身子可怎么得了。彼時他恭敬地點頭答應(yīng),抬眸沖我眨眼時卻是滿滿的頑劣與笑意。

那般眉梢眼角都悉堆風(fēng)流情絲的蕭府二少爺以景,便是我青春最好時一心服侍的人了。伴著他出落越發(fā)俊削如玉的模樣和錦扇輕搖間三步成畫的才名,七年竟一晃而過。

以至于在他喚我“雨晴”這許多年后,我竟將舊時的名字都忘卻了。

“雨晴,”竹枝亭亭探進惜雨軒,以景最后一筆方落便喚過我,“你來瞧瞧。”

我將沏好的新茶遞將過去,茶氣氤氳間芳香四溢。我側(cè)身去細細看畫,畫中眉黛眼媚青絲如瀑的女子正是前幾日來府上作客的梁員外郎府上五小姐。

我微微一笑無奈搖頭道:“少爺也無非作陪吃茶了半炷香的功夫便能畫出如此栩栩如生的模樣,掛去舫中怕梁五小姐知曉后一顆芳心要亂了?!?/p>

他倚窗臨風(fēng)一笑,“這些話分明諂媚,怎么偏偏你說,我便一點都生厭不得?!?/p>

我借轉(zhuǎn)身取茶壺避過他笑意盈盈的目光,心中一片灼熱。

“卻說半月前禮部侍郎府中沈小姐前來求的春雨初霽美人圖,少爺可還記得?”我上前為他添茶,看他抿嘴一笑滿眼請求的模樣,只得長嘆一聲,“奴婢只再幫少爺這一次?!?/p>

以景笑眼如弦月道:“雨晴畫工并不在我之下,只求這次藏幾分靈巧,莫再將任家小姐也畫美了,上回那位柳姑娘還未糾纏清楚呢?!?/p>

我笑出了聲,“是沈小姐?!?/p>

以景也爽朗一笑,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尚書府小公子約我吃茶,今日便辛苦雨晴了。”他邊說邊向外走去,我情急下拉他衣袖,取過架上披風(fēng)為他披上,叮囑了幾句才肯放他去。

都說我是因平素跟著才名遠揚的少爺才作得出可堪一閱的畫,頂著眾人艷羨的目光我也只能謙遜淺笑。

只是少爺啊,你可知為添這份不致塵污了如玉的你的雅名,我曾星夜伏案練禿了多少支畫筆。

午時飯畢我便在惜雨軒中作畫,每每描繪春雨初霽,都能憶起初見時的光景,憶起那個熹微晨光雨露青松里,面如荻花的人。此番落筆無非將青松少年換成品花嬌娘罷了,雖然心中已有全景,洋洋灑灑竟也有大半日光景。

擱筆墨硯邊,我轉(zhuǎn)頭望向軒窗外,傍晚的綺霞已然燒卻了半邊碧水藍天。

一絲涼意隨微風(fēng)侵來,遠遠有人的笑聲與腳步聲喧鬧地傳來,不必細細分辨便聽到了有他,我走到門邊握一杯清茶等他,滿心難以言說的歡喜。

“雨晴,”他轉(zhuǎn)過回廊瞧見我時滿含笑意地喚我名字,“在廊下立了多久?”

他將我遞上前去的茶放在一邊的花臺上,不由分說便握住了我的手,“初秋雖不至嚴寒到底有幾分涼意了,你的手這樣冰。”

我低眸一笑,他掌心的溫?zé)崮E點染般瞬間傳來全身,指尖都仿佛燒灼起來。

以景越過我瞧見了桌上墨跡未干的畫,滿目欣喜地走上前贊道:“這一枝桃花實在妙不可言,我都能聞到芳香了。”他作勢輕嗅,惹得我忍俊不禁,半日作畫的勞苦竟是一瞬煙消云散了。

他又瞧了一陣,終究在畫中女子的雙眸處又點了幾筆,我凝神去看,竟真是含情了幾分。

他落款蓋印,眼中一抹難察的失落滑過,他喃喃嘆道:“我仍舊畫不出那樣一雙眉眼?!?/p>

不容我細思以景便抱怨道:“雨晴又將這位姑娘畫美了,她少不得還會再上門討畫?!?/p>

我小心翼翼卷起畫裝進畫筒里,抱在懷中道:“別人不曉得我也不曉得么?我們以景少爺寫詩作畫從來只求本心,縱是帝王親討亦不得委屈你心志?!?/p>

我抬眸看他,巧笑一聲道:“只是如若雨晴今后手頭緊了,可是要臨摹少爺名畫作贗品的?!?/p>

他似笑非笑瞧著我,好半晌才道:“雨晴,原來你的眉眼也這般好看?!?/p>

我被他突然出口的贊嘆驚了不小,反應(yīng)過來后驀地紅了臉頰,心亂如麻地低下頭去支支吾吾道:“少爺……晚膳已備好了,雨晴為你更衣罷?!?/p>

他不作聲,默默地任由我為他換上便服,兩人一前一后走在廊下時,已然夜幕四合華燈初上。有些事情若論錯過竟也只需一瞬,若我當(dāng)時注意得到那個“也”字,若我肯多問一句少爺可曾看到過同樣的一雙眼睛,也許結(jié)局會有所不同,只是太多事情始料不及。

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

翌日晴好,我趕早送畫去沈府,沈家小姐聽聞是蕭府二公子派來的人,很是熱切地命人給我看茶打賞。

沈小姐身側(cè)的丫鬟展開畫卷時意料之中的一片驚艷,我借低頭吃茶時暗笑,且不論我畫功如何,這些年確是借著少爺?shù)拿暠坏洳亓瞬簧佼嬜鳌?/p>

也正是沈小姐聚精會神賞畫時我細細打量了她一番,是位典雅端莊的美人,可少爺添得那幾筆,卻當(dāng)真將她眼中神彩描摹了出來。

只是有那么一絲難以言說的感覺縈繞心頭,思慮不得轉(zhuǎn)瞬便也忘卻了。

我回府時已將近午時,正趕上用膳的點,以景非得我更衣伺候方可落座,折騰了半屋子的下人來,恒伯見著我時如蒙大赦。我上前一邊為以景換衣一邊無奈叮囑他不可如此任性,心下卻滿滿的喜悅。雖說府中下人理應(yīng)一視同仁,可我著實喜歡他待我這樣的不同,哪怕是錯覺,也情愿認為我在他心中也是與眾人不同的。

那日下午他仍舊以結(jié)伴出游為名早早出府,走時匆忙得不及我為他披一件青衫。傍晚落霞西沉孤鶩歸山時我一如往常倚門等他歸來,拂面而來的秋風(fēng)的寒意仿佛驀地濃重了幾分。

我在落葉紛飛的廊下立了不知多久,只知他踏月而來時前襟有刺鼻的酒氣。

我皺眉扶過走路不穩(wěn)的他,輕聲道:“老爺夫人不準你出門在外混喝酒,怎的今日這番光景?”

他笑笑,握住我的肩道:“雨晴……那是她敬我的酒啊,我怎能不喝……”

“他……?”我被他眼中突然而來的柔情映照得不知所措,正欲再言卻見他因酒醉而重重栽倒過來,他溫?zé)岬谋窍⒎鬟^我頸間,仿佛瞬間燃了我全身。

顧不得心擂如鼓,我忙扶他睡好在床上,脫去他風(fēng)衣和靴子為他蓋好被子,轉(zhuǎn)頭便要離去。

那是一個漫長的夜晚,我側(cè)臥聽長街里更漏聲慢,他離我咫尺的面容恍如刻在了心上。

【二】眉眼如畫

我已無法言說我捧起那張畫像時心里漫過的酸楚,畫中是一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曼妙女子,她綽約身姿隱在薄薄紗衣之下,十指如蔥,唇瓣丹染。

他畫過許多美人,但這一位實在不同。那雙眉眼,能教人透過宣紙便沉溺在那片閃爍星光的波瀾里。他在落款處題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他終究邂逅了這樣一位思存已久的女子啊,想起那晚他沉醉時滿目的濃情,原來半分不曾為我。

“雨晴,”以景不知何時走進房中取過我手中畫,凝視畫中女子的目光再難轉(zhuǎn)移,“你瞧,我終于畫出了這樣一雙眉眼。”

是啊,你終于等到了這樣一位與你同樣眉眼如畫的女子。分明琵琶遮了她半張笑靨,我仍舊能想象得到那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的模樣。

“恭喜少爺,畫功愈發(fā)精進了。”我低頭收整筆墨,怕他瞧見我眼中一派難過和委屈,卻又無法予我憐憫與歉意以外的感情。

“雨晴,”他拉過我讓我直視他眼中濃濃的欣喜,“你明白我的,也只有她有這樣難以描畫的眼睛?!彼麑⒁暰€重新轉(zhuǎn)回紙上,“我的筆下,從此只會有她?!?/p>

以景步履生風(fēng)地轉(zhuǎn)身走遠,他要將自己畢生最得意的畫作送予他心中最美麗的女子。我默然佇立在桌邊,淚眼模糊視線處,他青綠的背影消失的一瞬仿佛帶走了初秋最后的生機。

意料之中卻又措手不及的,以景帶回了那個人如其名的傾城女子。

他來時執(zhí)著她的手,笑意里含著幾分羞澀道:“雨晴,她就是可卿?!?/p>

我淺淺一笑欠身行禮,原本私心覺得定是少爺又畫美了一個女子,原來她果真這樣美。如火長裙燃盡了寂寥的秋天,柳眉如墨染的遠山斜斜指向鬢間,云鬟里一枝鎏金紅牡丹,媚而不妖艷。

窮盡我此生所知能形容一個女子貌美的詩句都不得囊括她顧盼生姿讓人著迷的模樣半分,自此惜雨軒里我與他曾青竹煮茶潑墨書卷香的日子,全然換作了耀如火焰的舞樂和灼人肝腸的烈酒。

除卻守在醉倒后的他身邊一夜一夜無眠的照料和恒伯前來采集畫稿時不思飲食的趕制,與其說無暇,竟是面對他們烈如濃酒炫如焰火的愛而絲毫無措。

那是一個落了雨的秋夜,以景爛醉房中睡得酣暢,我披衣起身來到惜雨軒中點燈作畫。

“雨晴?”可卿倚在門邊,手中掌著一盞燭火,施施然走來了桌前。

她饒有興致地看我落筆一半的畫,伸出纖纖食指向畫中女子眉眼處一頓,“這邊須得添幾筆,方顯得女子有神彩?!彼樾溆恍?,顧盼間盡是嫵媚,“可卿并不懂畫,只是以景為可卿作畫時著意于此才留心聽了幾句?!?/p>

她抬眸,笑意里滿是刺痛人心的柔情。這樣一雙能泣能訴的眼睛何須多言啊,縱我為他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依然比不過可卿垂首一回眸的嬌柔。

這般日日笙歌夜夜沉醉的日子不過月余便被碎嘴的人傳去了老爺那里,適逢皇上素聞蕭家二公子詩畫無雙慕名求作,老爺氣極卻又暫時罰不得以景。

“父親,以景此生只為可卿一人作畫!”他跪在地上挺直身子不卑不亢地公然拒絕,那是老爺?shù)谝淮闻豢啥舻貑⒂眉曳ǎ滞蟠值闹癖奘沽巳υ蚁氯?,以景偏又是十分倔強的性子,血從青衫里滲出來都不嘶喊一聲。

我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爬過去抱緊以景的半邊身子向老爺哀求,只是我區(qū)區(qū)奴婢何來身份乞饒,老爺手勁更重了些打下來,背上火辣辣的刺痛穿過全身卻因著為他擋下而咬牙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我看到那時他眼中藏了淚水的神情,除卻憐憫,還是憐憫。

最后阻攔下老爺?shù)氖呛悴?,我暈倒在以景懷里時只模糊聽到了幾個字,但那幾個字足以在老爺放下竹鞭頹然首肯時讓人心驚。

雨晴擅仿二少爺畫作……不如替之。

冒名替畫,若東窗事發(fā),可是毫無姑息的欺君之罪。以景,你當(dāng)真是個幸福的人,所有人都為著成全你而顧不得性命。

我較以景傷輕,渾身疼痛欲裂地醒來時他還高燒不斷地陷在夢魘里。我自請留在房中服侍少爺,作為瞞天過海的代價。只要能留在他身邊,我愿用盡最后一分氣力保全他的才名,恒伯詫異地看著我,無奈搖頭后離去。

值不值得呢,分明可以以此為由換一個自由身歸故里,分明可以自此不用再面對他滿心滿眼只有另外一個女子的癡情模樣。只是這個占滿了我青春最好的人,我如何割舍得下。

星夜挑燈,桌子正擺在以景榻邊。世人怎的都喜歡雨雪初霽天光乍晴的景致,連九五至尊都不能免俗。也許那陰霾了不知多久后盼得初晴的心情實在叫人喜悅罷,仿佛自記事起就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不知曉這樣的日子何時能盡,直到夜雨的盡頭看見了青松下?lián)碇宄颗柕乃?/p>

恍惚間以為,自此一生中都不會再有雨雪霏霏。

“……可卿……”以景在睡夢里呢喃,我心中仍然刺痛了一下。

只是這數(shù)日來他無數(shù)次的輕喚仿佛已將人心錘煉至堅,我上前為他掖了掖被角后握住他的手,柔聲回應(yīng):“可卿在這里,以景安心睡罷。”我輕撫上他眉眼,何曾想到這在心中呼喚了千萬次的名字,如今竟要冒著他人恩情才能喚出口。

意料之外的,他在昏沉了這幾日之后竟微微睜開了眼睛,他凝視著我,半晌才笑意盈盈道:“就知道你會陪著我……”

我一怔,旋即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我俯下身子將頭埋在他懷里,任他輕輕撫摸我的頭發(fā)。

他仿佛又沉沉睡了過去,呼吸漸穩(wěn)。不論此次你是否將我錯認了他人,便讓我私心貪戀一次你的溫暖罷。也許以后,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說來也奇,縱便那次承蒙皇恩作畫,也未能畫出我最滿意的雨霽初晴。有時魔怔起來甚至?xí)w慕以景畫得出那樣一雙舉世無雙的眉眼如入化境,而非羨慕他愛上的那個畫中的女子。

我曾私下里避過眾人偷畫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可卿,畫至眉眼處依然會擱置畫筆。他當(dāng)是以怎樣一份邂逅相遇與子偕臧的心情將愛意凝在筆尖上,畫出了人的精魂。

這般想著,往往席卷而來的是更盛的一場憂傷。好比我畫過的上千幅雨霽圖里,最嘆為觀止的卻是陪襯過他的背景。

那是我盯著可卿的畫像出神的片刻,恒伯站在一側(cè)緩緩道:“她和姑娘長得很像,眉梢眼角尤甚?!?/p>

我不動聲色折起畫卷擲在燒水的爐里任火舌舔舐成灰,轉(zhuǎn)身向恒伯恭敬行禮后端莊離去。

是啊,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歷經(jīng)幾多滄桑再如何濃妝艷抹,也應(yīng)難全改。只是以景,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我與可卿姑娘如何的容貌相似,你卻絲毫未察。

【三】曾經(jīng)滄海

以景大病痊愈了,可一雙手卻再執(zhí)不起畫筆。

那是烈酒傷身的后癥,他凝視了雙手久久,抬頭也只是憂心忡忡地問我:“若我今后再作不得畫,可卿可會不悅?”

我至今都無法得知我當(dāng)時是以怎樣憤恨的心情一掌摑在了他因重病而消瘦不堪蒼白無色的臉上,我渾身遏制不住地顫抖,“韓以景!作畫是你多少年來融入骨血的志趣,是蕭府畫舫千金難買的招牌,你如今如何能說出這樣不知好歹的話來?”

他對上我淚水決堤的雙眼,眼神錯愕又空洞,“為何雨晴你也成了這樣的人,都叫我作畫,作畫……好拿去收攬錢財賺得虛名是么?聽可卿說圣上下旨索要的暮春雨霽圖是你代筆畫的罷,雨晴,你是要踩下我當(dāng)這蕭府的頂梁柱了么?”

“……”

我彼時聽見傳自胸腔如裂帛的聲音,有些東西轟然倒塌,像晴天里的霹靂,直將一顆心擊成焦灰。

“少爺,”恒伯在門口行禮,料想也是那欠彎了身子畢恭畢敬的模樣,“老爺有命,請少爺過偏堂一敘,還有雨晴姑娘。”

紙包不住火,圣旨是在以景被打成重傷那日領(lǐng)的,畫作是在他大病未愈時呈上去的,縱然今日身子全然好了去金殿對詞,廢了的手又如何畫得出一模一樣的來。

欺君之罪算是坐實了,若非蕭家大少爺當(dāng)朝隆寵最盛的大公主的駙馬請旨再審,以景怕早已鋃鐺入獄。

入冬了,晴天里難得的暖意都會瞬間被寒風(fēng)打散,走過院中那株依然蓬勃的迎客松,卻再沒有往日百轉(zhuǎn)千回溫情如水的心思。

偏堂里光線暗淡,蕭老爺坐在上座,一張略顯蒼老的臉因憤怒與驚恐而扭曲得分外猙獰。

“賤婢,還不跪下!”我被突然沖過來的家丁一棍敲在膝彎里,倒吸一口冷氣跪倒在地上,以景下意識想來攙扶,卻想起什么似的扭過頭不再看我。

來不及心寒便聽老爺喝罵道:“大家隨口贊你幾句作畫有少爺之風(fēng),你竟當(dāng)真膽大包天恣意妄為了!前些時日是你瞞著眾人讓以景在惜雨軒日夜縱歌飲酒的罷,這些日子就是你守在以景身側(cè)以照料為名偷梁換柱的罷?我蕭府怎會養(yǎng)出你這般忘恩負義蛇蝎心腸的東西,以景平素待你還不夠好么?!”

我大駭,顧不得劇痛轉(zhuǎn)頭爬過去拉以景的衣角,我六神無主地哀求:“少爺,少爺……少爺你清楚的——”

“雨晴,”他漠然地俯視著我,眼里藏著掙扎,“我待你不薄?!蹦銏蠖鞯臅r候到了,保全可卿,成全了少爺罷。

我放開手,絕望蔓延上心頭,張口說出的話激的自己冷汗連連,“也不知是哪個賤人告發(fā)……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只是老爺,您這張活招牌可是廢了,你們蕭家,也廢了,哈哈……”家丁們瞬時拳腳相加涌上來,原來痛到麻木也就不痛了。

可為何我看到他萬般歉意的表情時,還是那般欲泣無淚欲訴無言。

以景,若非為你,我還不知曉我可以將自己輕賤到這地步。怎能不恨,你說你知道我恨你,來生當(dāng)牛做馬來還,可你為何不知道我愛你?一天之內(nèi)便清楚知曉我恨你,為何整整七年你都不曾察覺我愛你。

恰逢年終尾祭大行仁孝,我這般應(yīng)當(dāng)就死的人處斬日期竟被延至年后開春。

監(jiān)牢里的生活何止清苦,單薄的囚衣抵不住一絲一縷的寒風(fēng),鵝毛大雪從天窗飄落,往往凍醒時身上覆著一層微白。

這樣的光景讓人想起了幼時相似的隆冬臘月,家中僅有的床被給了母親,我們幾個小孩蜷縮在草席上,唯有緊緊抱著一母同胞的妹妹才能互相汲取到暖意。彼時她與我如出一轍的面容,縱然血親都難以辨認。記憶中相似的眉眼與眼前黛眉櫻唇的艷妝女子重疊,原來心性品格人生際遇當(dāng)真可以將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

她悠然啟唇:“可卿,我來給你送飯了。”她取出食盒中熱氣騰騰的飯菜,盤盤都是珍饈美味。

我無力一笑道:“你還是不喜歡叫我姐姐,可心?!?/p>

她巧笑一聲搖搖頭,“分明前后落地不過一口茶的功夫,怎的就要分姐姐妹妹了。大家可都說,你我二人如同一人的?!?/p>

我眼底劃過冰涼的掙扎,“那么我死以后,可心可卿便是一人……好好照顧他,”我仰頭讓她看清我卑微的乞求,“求求你?!?/p>

她一愣,旋即臉上浮現(xiàn)譏諷的笑意,“前些天他來找過我,抱著我痛哭了許久,他說他負了一個人,負了一段無法償還的感情?!彼平?,我看到了她眼中倒映著的蓬頭垢面毫無生機的自己,“我故作可憐地問他,‘若以景后悔,可卿愿前往認罪,換那個人出來,你猜他怎么說?”

她眼中是幾近癲狂的得意,“他說我是他的命,我若死了他也不獨活,雨晴不過是個多幾分伶俐的丫鬟——”

“住口!住口……”我發(fā)了瘋似的捏著她腕子將她搡出牢門,獄卒聽到有吵鬧聲上前詢問,她娉婷欠身行禮,將一袋沉甸甸的銀子遞將過去后拋過媚眼如酥,而后云淡風(fēng)輕地離去,離去得仿佛不曾來過。

當(dāng)年父親出于無計要將我姐妹二人一人賣去蕭府一人賣去酒樓,只因我會作畫,才被送進了蕭府度過了這平安喜樂的七年。她雖為賣藝不賣身的舞姬,只是要經(jīng)歷如何的千錘百煉勾心斗角才能站在帝京第一酒樓最高的位置上撩撥風(fēng)云,只為了報復(fù)我,報復(fù)連多收留一個小姑娘都不愿意的蕭府。

開春了,暖風(fēng)從江南岸綠了過來,若再過些時日,他大約又會提燈夜游尋春花了罷。

我跪在行刑的臺上,嗜血的寒鴉有預(yù)謀似的早早蹲守一旁,我苦笑,倒像是來為我收尸一般。

若可以,便連我的魂魄也一同吞噬罷,自此做一個自由人,伴著一兩清風(fēng)二兩云,無心亦無憂。

最后的最后我看到了前來送行的人,兩個我曾經(jīng)最愛與最恨的人。

劊子手將刀高高舉起,我看見可心仍舊滿面波瀾不驚地啟唇說了幾句話,距離不遠我聽得真切,“蕭二少爺,聽聞你幼年時曾在溪州城遇劫被一個名叫可卿的小姑娘搭救,你讓她事后來熹微城蕭家畫舫找你,承諾為她畫一幅世間最美的畫像?!彼D(zhuǎn)頭看著蕭以景,“她守約去找你,你卻將她忘記了?!?/p>

可心嬌嬈一笑,看著以景倏然凝視我的表情道:“卻不是忘記,竟是錯認了。”

他淚水決堤向我撲來,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了??床坏剿绠嫷拿佳?,感覺不到他溫暖的懷抱。

那是后腦中一悶棍的結(jié)果,他從溪州城回來后只記得有個名叫可卿的小姑娘,記得她有雙美麗的眼睛,記得她來自溪州城。

他在執(zhí)意等待,以至于心心眼眼都在企盼時忽略了身邊那個早已習(xí)慣成自然的女子,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可嘆我在為你付出生命都盼不到云開雨霽的無限等待里,你愛的卻只是我的影子。可嘆唯有以我死去這般極端的方式,你才真正知曉你的一顆心落在了何處。

一切終來不及,那些惜雨軒里我聽雨而眠的孤獨日子,終究成了你后半生同樣寥落的光景。

—end—

責(zé)編: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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