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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臺

2016-05-14 12:48姜凱
遼河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村長

姜凱

姜 凱 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喜愛散文寫作,散文見于全國各大報刊百余篇。出版散文集《問花秋雨》。2009年開始小說寫作。2010年5月短篇小說《青瓷》在《廣州文藝》發(fā)表。同年10月中篇小說《狐貍坡的小男人》在《章回小說》上發(fā)表。至2015年連年在《廣州文藝》《遼河》《小說林》《北方文學》《歲月》《章回小說》《海燕》《文學港》《湖海》等文學刊物發(fā)表小說。小說《爸爸是個老長線》在東北、華北兩區(qū)暨天津、北京兩市“通信杯”大賽中獲二等獎?,F(xiàn)就職于肇東市聯(lián)通公司西城分局。

“金鐘響玉謦催王登殿上,為王的喜的是國泰民康。君有道庶民順風雨和暢,眾黎民一個個喜氣洋洋。文憑著鄧先生八卦執(zhí)掌……”老村長張強背著手站在校園外得意的唱著。此時鐘聲敲過了三遍,學生們像退潮的潮水,喧嘩著跑出了圍著藍色鐵柵欄的校園??粗瑩u擺著已過了花季的丁香花,今天這靜寂的校園讓他久久鬧騰的心情稍微好些。人老了,走路也不像前兩年那樣的快了,趔趔趄趄,總好像沒有根似的。

遠處一個穿紅色布衫的胖女人,手扯著一面粉色的旗子從大地的壕溝里跑出來,喊著,開槍,噠噠噠噠,沖??!她追著孩子們跑著。幾個落在后面的孩子邊罵著“大麗花,大傻子,邪瘋子!”邊往她身上扔土塊兒。她站下來傻笑,好像一點都不介意孩子說著什么,放下旗子,向他們擺著手。一個手腳麻溜的老太婆,左拐右拐地追上來,把孩子們轟走了,返身又扯了她的手,慢慢向西迎著夕陽蹓跶著。

老村長在背后看著她,心中有股酸楚,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從她瘋了的那天算起,他的寶貝兒子大奎已經(jīng)走了六年了。她本該是他的兒媳婦,水到渠成的了??上]那個命!

老村長是張旺村小學的名譽校長。張旺村四百多戶人家,有一半姓張,大多是本家。這張旺小學,是由張村長拿了二十五萬,縣里拿了十萬建成的。村上的事大都是由張老爺子張羅,修修橋補補路,但誰也沒想到老爺子偏要學什么武訓辦學。要說這座張旺小學規(guī)模也是不小,它接納了六個村十七八個屯的六七百名的學生。學校中有的老師還在全縣講過示范課,當年何花和李陽光兩位教師講課的一尺多大照片,如今還掛在老校長的辦公室。

想到他的小學校,他心情又像透過無限陽光,穿過一絲絲春風,心中如喝了碗蜜一樣甜。正唱著,一個黑黑的矮子走了過來喊了一聲,叔。他心里悸動了一下,不唱了,哼呀了兩聲,慢慢騰騰地轉(zhuǎn)過身子,問了句啥事?對面站著黑黑的車軸漢子,是他守寡了多年的堂嫂的兒子張果,張旺小學的副校長。張果是來問買新課桌的事。老村長鼻子翕動了兩下,小子身上灑的香水味太重,也難怪,他母親身上就有股便宜雪花膏味。老村長一輩子只有一男三女,這校長的位置原本是給大奎留著的,但是他沒有這個命。自從大奎走了之后,他對張果視如已出,待他比自己的兒子還親??蛇@小子就是不提氣,給他安排了一個學校后勤部主任的活,他竟干出了偷偷地和印刷廠老王印盜版課本,賣給鄰縣的幾個小學的糗事。要不是老校長出手,他早就回家了。

唉,狗日的這些年總是給老子惹禍。前幾年的臘月,在汪湖村大賭,被人家李鎮(zhèn)長的小舅子耍鬼,弄去了三萬塊。他騎摩托回家取了獵槍就要回去囚局(搶賭局上的錢),要不是鎮(zhèn)派出所的董所聽到信半路鳴槍攔住,他這輩子就蹲在大牢里別出來了。臭小子早年還往鄰村的王麻子的魚池下毒藥,點黃柳村的楊樹林……這一樁樁往事像過電影一樣。老董好哥們,一分錢沒要,只拿了幾條大云煙。就私藏槍支一條夠蹲兩年的了。誰說警察交不下,放屁!胡思亂想著,不知為什么,他有時一閉上眼睛,腦子里就出現(xiàn)二十幾年前堂哥臨死前望著他的那兩只空洞無助的眼睛,照顧好你嫂子!那雙空洞的眼睛,讓他毛骨悚懼,他最怕夜半時夢到堂哥這雙眼睛。

遠處,大麗花還在柵欄外呼喊著。他心里又是一陣酸,不敢往下想了。

自從大奎走了后,張果小子老實多了,走正道了。按理說讓他當校長是順理成章的事,早該把代理二字拿掉,但爛泥扶不上墻。正要快把他從教導主任的位置提上校長時,他又干了件讓老村長很沒有面子的事。那天是校慶,張旺小學建成五周年。那個飛雪的下午,老師們早早地把學生們放假了,坐馬車驢車摩托車,來到了十里之外鎮(zhèn)上的馬寡婦的大紅襖飯莊。本來是件高興的事,馬寡婦抹著大紅嘴唇子來敬酒,掐著張果的肋骨說,張旺小學老師教出的學生,那可是全縣一流的,我外甥就是從這個學校出去的,考上了縣重點高中。那天張果喝高了,當著桌上的各位老師,拍著馬寡婦的屁股說,那還用你說,村上一半的孩子都是我們張家的根,他們的身上都攜帶著我大伯的優(yōu)秀基因。大家一陣傻笑。

雖然是句玩笑話,可老村長下不來臺,臉色鐵青地把酒杯放下了。他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那么大的人了,誰還沒有自尊心?敬了全校老師一杯酒,然后當著大家的面,靜靜地說,縣教育局那張批文他壓下了,校長的位置空著。一摔門走了出去。張果頓時汗如雨下。桌上的人們在心中七上八下的,一句玩笑話何必呢?老村長真是小氣!

每年小滿過后,玉米、谷子、高粱、小麥什么的莊稼大都播種完了,就有成群不知名的鳥兒飛來,在樹上啁啾啁啾地叫著。莊稼人管那種黃紅相間下頦有一抹橘紅的鳥,叫七彩鳳。歡叫的聲音在人們的耳朵中悅耳地旋轉(zhuǎn)著,唱得人心癢。顫音比百靈鳥要纖細得多了。它們?nèi)鰵g地唱完歌兒,又成群地繞著村里的房屋和田野飛上幾圈。

老村長人老了心氣不足了,七十多歲的年齡,頭發(fā)和胡子雪白。耳朵聽別人說話,也斷斷續(xù)續(xù)。他好蹲在村口那棵婆娑龍鐘的老榆樹下的石磨上反復唱段《上天臺》,“為孤王扶起了皇兄子匡,卿本是吾國中架海金梁。孤江山全仗你東征西擋,叫孤王怎舍得耿耿的忠良……”村口那塊是個高崗,聽瘸腿唐伯說,那棵一抱粗的老榆樹是道光年間村上張姓子弟考上秀才時在村口栽的,現(xiàn)在也有二三百年的歷史了。每次說完,唐伯總要對聽他講的人眨巴兩下眼睛,吐一口煙。

老村長看不出村民這些年對他有什么樣的心理變化。他好沉緬于往事中,一呆就幾袋煙的功夫,也可能是人老了喜歡懷舊,喜歡在往事的田地里尋找自己的什么。

他熟悉這多年不變的熱情目光,多少年不變的鄉(xiāng)間問候,以及那幾個與自己年齡上下差不幾歲的老頭子老婆子們,還有那些年紀小一些的晚輩們,他們每天的手勢語音,就像他熟悉這村子的每一個角落一樣。

坐在石磨上的老村長打了一會小瞌睡,聽到鳥叫著飛到樹上,又啁啾著叫了一陣子飛走了。他醒來了,頭腦也不轟轟亂響了,翹起小白胡子對走過的村民說,張旺村今年又是好年頭了。走過的男女笑呵呵點著頭,隨聲附和著。瘸腿唐伯提著大煙袋走來了,一身酒氣,也附和著說道,那是,那是。他把大煙袋點著,稍微用嘴碰了一下黃澄澄的煙袋嘴,小吸了一口,看煙袋鍋上如白紗般的煙霧縷縷升起,便忙著給老村長送到嘴邊。老村長吸了口煙,只聽喉嚨一陣呼嚕,臉憋得好紫,煙緩緩從嘴中吐出,云卷般翻滾著慢慢散去。他的臉泛紅了,眼皮,鼻尖,上嘴唇見汗了,人頓時不困頓了,來了精神。醒了的老村長,蹲在石磨上瞇縫著眼睛,把煙袋還給了唐伯,點著了自己的木斗煙袋,又深深地吸了幾口,眼睛有些濕潤。望著一排排升起炊煙的青磚紅瓦的民房、遠處山坡上哞哞叫著的牛群、藍汪汪的官旺河灣,一言不發(fā)。風帶著魚腥味和甘草味,拂過家家戶戶的窗帷,拂過張牙舞爪的紅彤彤地各家各戶的門上的門神,拂過用河灘上割下來的柳條子編的鮮綠的籬笆。老村長流淚了。那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仍然在瘋跑,像一只風箏在飛來飛去。老村長把眼淚悄悄擦去。他又唱起了,“孤念你生三子把二子命喪,孤念你只剩下一子姚剛。孤念你是一個開國的良將,孤念你南征北剿、東擋西殺、日夜殺砍、人不離鞍、馬不停蹄、耳聾眼花、年邁蒼蒼,是一個耿耿的忠良。”大奎已經(jīng)走了六年了,要不現(xiàn)在自己早就把校長的位置給他了,老村長眼睛又流淚了,張旺村的一草一木總在心中,每一個村上的人都是他呵護的子民,像自己的哥哥弟弟姐妹子女一樣。

他看著大麗花手里揮舞著的旗幟,想起自己這些年在村民心中和這旗幟相仿,親情始終無法割斷。每年大年三十之后,從正月初一開始到正月十五,村民們會抽簽選上十幾家代表,輪番把老村長請到家中。外面放著鞭炮,屋里和著面,鍋中烀著肉,桌上打著麻將,大電視上重播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孩子跑進跑出,雞狗貓也跟在孩子身后鬧騰。家家以把老村長請到家里為榮,也是討個吉祥。自然也少不了不知趣的唐伯和唐嬸,帶著大麗花領(lǐng)著麥根也來湊熱鬧,這是例外。因為,他們兩口子,是傻五和大麗花兩口子的管家和保姆。每在一家吃完了,老村長會扔上二百元錢的紅包,叫彩頭錢。有孩子給孩子,沒孩子給屋里的娘們,就當在廚房里忙活的辛苦錢。

這時的老村長的確是累了,感覺力不從心。

大奎走了,大麗花晚上遇著鬼就瘋了,這滿村子人都知道。有的說她的真魂被大奎給領(lǐng)走了;有的說,那是他老爹黃會計來帶她了。反正人家好端端一個老師,也不叫這個大麗花,人家叫黃麗。瘋了之后,就是喜歡跑到地頭的向日葵下邊喊著,王帥王帥,你在哪里?大奎,你出來吧我看到你了,邊喊邊從手指縫中看著太陽。放學的孩子發(fā)現(xiàn)了她就圍著她轉(zhuǎn)圈跳啊唱啊拍巴掌,喊道,大麗花,大麗花,我是王帥,我真帥!我是大奎,我魁梧!被孩子們叫著大麗花的她,被孩子轉(zhuǎn)得眼花繚亂,她仿佛看見了他們兩個也在孩子們的中間,歡喜得像小兔子般撲過去。孩子們“嗚嗚哇哇”叫著“大麗花”一轟而散。剩下她圍著楊樹轉(zhuǎn)著,自言自語說,不怕鬼了。

大麗花在校園內(nèi)外瘋鬧了半年,老村長說給她沖沖喜吧,就決定把她嫁給了自己的侄子傻五子。結(jié)婚當天是挺熱鬧的,大麗花是用花轎抬來得。進了洞房后,全村人差不多就都去了。酒席放了十多桌,村長家的大院擠滿了人。酒足飯飽,各回各家,傻五子還是住著他靠西的那間后接的小房子,平時看著果園和魚池。結(jié)婚的喜也沒有沖好她的瘋病,她依舊到處瘋瘋顛顛地跑,快快樂樂地玩,尋找她的兩位哥哥。

但是結(jié)婚剛過四五個月,有人聽到果園里的四間紅磚房里傳出孩子的啼哭聲。村民們都說傻五子那玩藝還他媽的挺好使,可是瘸腿唐伯卻常搖著頭說,傻五子那玩藝自打生下來就沒超過蠟頭,自己尿尿都不好掏呢,那麥根是天上掉下來的。

大麗花趴在校舍的窗戶上看孩子們讀著課文,“我家門口有一棵小樹。冬天到了,爺爺給小樹穿上暖和的衣裳,小樹不冷了。夏天到了,小樹給爺爺撐開綠色的小傘,爺爺不熱了”。

她像個小孩子似的用口型附合著大家的聲音,無聲地念著。她覺得自己前一陣子應該像那個穿著紅上衣的小妹妹,筆直地站在小孩子面前,沒完沒了地念呀念呀。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天天為什么這么忙?那天王帥扔下她回城里了,為什么不娶她?那大奎哥也不理他了?她問雞呀豬呀,水里的魚,樹上的小鳥,天上的羊群,可是誰也不理她,都各自忙各自的。她想問問這小房子里的胖娃娃和瘦娃娃,男娃娃和女娃娃,可是隔玻璃他們聽不見她在講什么。那他們在忙什么呢?她的臉盤擠在玻璃窗上像變形的面包,孩子們一個發(fā)現(xiàn)了,兩個發(fā)現(xiàn)了,一排發(fā)現(xiàn)了,全部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哈哈大笑著。梳著桔黃小發(fā)髻穿著紅風衣的女老師趕緊跑出去,告訴了敲鐘的周大叔說,那個女瘋子又來了!周大叔說,莫慌!莫慌!小于老師你是新來的,我去哄她走??嗝耐?,她原來也是咱校的老師,村上黃會計的女兒。大奎老師進城出車禍那天,她不知為什么在村口下的老榆樹下遇到鬼了。唉,不說了。周大叔走過去,大麗花還在念著什么。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塊奶糖遞給她,邊推邊說著,乖乖,快走吧,要不你大伯來了他會生氣的。唐嬸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她抓住大麗花的肉乎乎的手腕,喉嚨像風箱一樣喘著說,快走吧!老村長就要來了。周叔說,唐嫂子,你跑哪去了?她又來讀書了。老婆子方才歇過氣來,用干巴的拳頭打著干癟的胸說,周哥,人老不中用了,快扔掉算了。我洗幾件舊衣服,讓她唐伯看著她,可是一眨眼,她就跑沒影了。哪管得住老東西,又喝了。她向老周揮揮手,推著大麗花慢吞吞地離開了。

大麗花拿著糖出了校園,甩開唐嬸又跑了。她跑呀跑呀跑過大地,來到一片草地上,躺在草地上數(shù)天上的羊,一頭兩頭三頭,直數(shù)到手發(fā)麻為止。那大得能遮住大陽的一定是公羊,跟在后邊翻滾著的是母羊,后面成群的小球球是小羊羔。她還是在數(shù),數(shù)得手在發(fā)麻,但白蘿卜似的胳膊仍然在藍色與綠色交融的空中樹樁一般豎著。恍惚間她睡了一覺,用手擦了口邊流出的口水,揉了揉胸前的肥奶子,小聲叨念著,奶水又漲了,又漲了。她剛才又看見了白凈的王帥老師和黑黑的大奎老師了,他們總是在重復地對她說著什么。王帥附在她的耳旁說,小麗麗,嫁給我吧,我就調(diào)回城里了,我讓你和我一起回到樓里有空調(diào)的城里??墒且晦D(zhuǎn)眼王帥又消失了,一轉(zhuǎn)眼看不見臉的大奎卻死死扯住她的胳膊,哀求她,那種聲音像綿羊發(fā)出的咩咩叫,大麗,你別想和王帥走,這張旺村就是我家的天下,你走了我就死給你看。她說,我才不信呢。她甩開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像打碎的瓷器,散落了一地。大奎一晃不見了,滿地的瓷器又化成蝴蝶,翩翩飛向空中。她猛然地站了起來,呼啦啦的大紅布衫子旗幟般在風中飛舞,白嘩嘩的肚皮被草薰綠的風揉搓著。她喊著,王帥等等我,快救救大奎哥。她聲音像云在風中飛,她揮舞著大紅袖子追著在空中劃弧線落下的喳喳叫的花尾巴喜鵲,喊道,他們在哪兒?喜鵲又叫喳喳地笑著筆直地飛了起來??罩袏A雜著百靈鳥的叫聲,聲音細極了,好像從多少年前的歲月中擠過來的拉長變換的音符,婉轉(zhuǎn)又有神韻。她站直了仰頭聽了好半天好像聽懂了。

低下頭把衣衫的扣子扣上,草地上奶油味四溢飄香。她看到了前邊遠處地上的一群白乳般流動的羊群,她不相信有誰不喝她的乳汁。她大喊大叫地追了上去,誰告訴我王帥在哪兒?誰告訴我大奎在哪兒?白公羊快跑著,白母羊慢跑著,小羊羔快跑著。老奶羊不跑,甩著兩個奶合子,支起羊角來頂這個不知羞丑、提著一對奶合子來奶別人家孩子的胖女人。她雙手抓緊老奶羊的角,發(fā)出牛一般的聲音空喊著。汗水濕透了黑發(fā),發(fā)如青草,她的臉紅了,像草地上開著的野百合。她累了,不頂了,坐了下來,又解開了扣子,捋起了袖子,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太陽高高地升起,草地上升騰著綠氣,她身上升起紅艷艷的云氣,陽光照在那雙想著什么事的眼睛,照在她的腦門子上,也照在她的那雙好看的像白瓜似的奶子上。老奶羊盯著看了一會,百思不解,搖搖頭走了。她唱起了歌謠:馬蘭姐,馬蘭姐,路邊的蝴蝶你別惹。你可知道那是王帥哥哥前來接親……唱著唱著,沒有聲音了,她躺在草地上睡了。臉旁一串海藍色的鈴鐺花在偷偷看她。她發(fā)現(xiàn)一個人在看她,那個車軸漢子,黑黑的臉,身上的香粉味在風中四溢。他笑瞇瞇地看著她說,嫂子,回家吧,我傻哥在喊你吃飯呢。她知道他是大官,管學校的,有些害怕他,那張黑臉,讓她想起黑夜,她似乎嗅到了風中的香水味,迷醉了,剛要在風中舞蹈幾下,又嗅到了香味中一絲絲的雞糞味,她臉一下變得蒼白,彎腰提起鞋子,瘋狂地跑起來,邊跑邊哭泣地喊著鬼來了!鬼來了!

人老了,心氣不足了,早上慢慢地吃了兩個甜餅子,喝了碗稀粥,吃完了,飯碗一扔頭一搭上蕎麥皮枕頭,呼呼嚕嚕就睡了起來。睡醒了,就慢慢騰騰領(lǐng)著麥根走到村口的老榆樹下的磨盤上,看著家家戶戶升起的炊煙。吃完了飯的男男女女,扛著鋤頭,提著籃子,或者趕著驢車,匆匆忙碌著。他又似睡非睡地坐在磨盤上,這輩子苦呀累呀吃多了,上對得起國家,下對得起村民,就是自己苦了點。他又唱起了:“孤離了龍書案把好言來講,傳口詔姚皇兄細聽端詳。孤想起逃難在殷家莊上,孤當方獨一騎奔走南陽。鄧先生算八卦帶孤私訪,君與臣扮舉子攪亂科場。”

他夢見自己當年年輕時戴著狗皮帽子去城里掏公廁時的事。那時只有他歲數(shù)小,十七八的年紀,天生一骨子闖勁。年輕輕沒人喜歡去干那臟活。他卻看出門道了,硬是領(lǐng)著一群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們用了半袋子玉米棒子,租了一戶賣豆腐的老驢頭的兩間倉房。沒有火炕,七八個人硬是擠在用老驢頭棺材板子搭成的木鋪上,用草包當被子,下面用玉米葉子谷草鋪著。晚上睡覺時咬牙放屁,把老鼠都嚇得吱吱叫喚。從房東那借來的鐵鍋刷到半夜,第二天煮出的玉米面糊糊盡是鐵銹味和糊巴味。剩下的一大海碗,喂給老驢頭的禿尾巴狗,它嗅嗅,一腳踏翻了撒腿跑了。大糞攙上溝里的土和爐灰,凍成一塊塊的,被三匹馬的車一趟趟運回了張旺村。第二年張旺村苞米畝產(chǎn)就超過1500斤。縣里論功行賞,特派了小報記者來采訪,寫出了一篇題為《莊稼一枝花,進城拉黃金它當家》的報導,那年頭他火了。由生產(chǎn)隊長親自開著唯一的一輛手扶拖拉機,拉著披著紅花的張旺,到縣里參加萬人獎勵大會。當時獎勵他一面大鏡子,六尺高粱米湯色的趟子絨布,他又當上了縣勞模。

幸運就在這時找上門來。第二年縣里搞西水東調(diào),要把官旺河的水引到縣東邊的田地去,組織了青年突擊隊。張強被抽調(diào)當上了縣城西片的青年突擊隊長。他白天喊號子,在獵獵的紅旗下率先挑土,挖土;晚上在篝火旁為民工們唱京劇四郞探母。惹得做飯的娘們咯咯直樂,不少結(jié)婚沒結(jié)婚的女人都偷偷地給他送千層底布鞋,送繡花的鞋墊,送噴香的手絹。他就在那時認識現(xiàn)在的老婆胡小云。就是在那下霜能打透的草窩棚里,他遇到了他一生的貴人——當時的縣水利局局長劉春利。當時劉局長是蹲點坐鎮(zhèn)指揮的機關(guān)干部,他早就注意到這個紅臉漢子是個有作為的茬兒,晚上在檢查工作時正碰上張強在窩棚里偷偷就著咸鵝蛋,喝著從家里帶來的玉米小燒。劉局長也好這一口,進來之后,讓通迅員把從城里帶來的花生米和紅腸拿出來,兩個人喝到半夜。從這次喝酒中,老劉知道這小子在當時有好多想法,比如引官旺河水挖魚池養(yǎng)魚,這想法還挺新潮的,劉局長支持他,當夜就決定,挖完旱河,調(diào)民工幫助他們村挖幾個魚池,答應從西發(fā)鎮(zhèn)水庫借兩萬尾魚苗。

挖旱河后,從此張旺村也成了縣里的養(yǎng)魚試驗基地和全縣農(nóng)業(yè)學大寨的典型村。

一想到這些,他的頭就在虛無縹緲的大霧中找到了根基。他站在記憶的山峰上,隨風飄浮,往事是那么近又那么遠。那時自己是頭十足的野馬,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然而每當他回想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時候,總有一枝刺鉤,鉤得他的心在流血。那是他得了獎回去躺在炕頭上和老婆溫存的時候,她害喜了。這也是他第三個孩子了,前兩個都是丫頭。就著酒勁帶著邪勁,他在老婆的屁股后一夜做了兩次。一夜都是夢見自己得了一子。當他的兒子降生后,就在修渠的工地上,他忽然想起來,掰著腳丫怎么算懷這個孩子時自己都沒有在家,那么是誰種下這個種呢?這么膽大枉為!他懷疑老歪,可是他長得太難看了;二伯家的五哥一表人材,教個破書,假仁假義的,老婆最愿意和他搭話,十有八九;黃會計愿意和老婆打小牌,還有……他越想越頭疼,一個個又是又都不是。從此,他和老婆之間多出了一條鴻溝。孩子生下來時確實是個胖小子,雖然在各位親朋好友的祝福中,他臉上堆滿了笑意,但是他內(nèi)心卻著實樂不起來。他站在村口上,看見走過的滾瓜溜圓的,苗條別致的婦女們,一個想法在他野牛般的身體中萌生。那時,縣里不少部門來張旺村買魚是賒帳,秋后到年底給錢。他人真的變了,他把五堂哥和黃會計等等挨個派到縣城去討款。那時出差住宿每天補助五角錢,吃飯住宿則由生產(chǎn)隊花錢,所以這個美差,誰都去了不愿意回來,多賺一點往自己的口袋就多揣一點。尤其是五堂哥是文化人,跑一次縣里就把有關(guān)部門管后勤的拿下,別人去了錢要不回來,他去了,管抽煙管下館子,拿著人家給村長的禮物,什么肥皂、大頭鞋、鞭炮和煤油,而魚款一分不少。占小便宜的人,就長期住在縣里。而大家都像敬神一樣敬重的張強隊長,夜間就如魚得水,在別人家的炕上翻云覆雨 。

他聽到田野中的風在輕喚,似乎在喚誰的兒歸家。想想已經(jīng)不在了的大奎,就像有一根魚刺一樣在沒日沒夜地扎他的心。他摟緊麥根這個瘦弱的男孩。他聽清楚了不是風叫,是大麗花在風中嘶喚。他老淚縱橫,大奎,對不住!爹對不住你!一走六年了,他眼前又出現(xiàn)了那天晚上的情景。大奎用塊白布遮著停放在房間里,門開著,世界仿佛是陰間的天地。他掀開了臉上的白布,心猛地一驚,大奎眼睛圓睜著,鼻梁下被四輪車壓得像一個擠碎的瓜。他的口袋里有張紙條上寫的是,我在縣教育招待所等你,黃麗。天塌了下來一般,他要不是被唐伯架著就會癱瘓倒在大奎的身上。就在第二天早上,瘸腿唐伯看見了衣服被撕壞了、白褲子染著像紅百合般的黃麗,踉蹌著往學校院子里走來。唐伯把她攙回到學校的院子。老村長記得前一天晚上是張果值班。等他走到辦公室他早不見蹤影了。大家看著黃麗都直了眼。因為大奎是在昨晚開車去城里追她去而出的車禍。是誰造成了今天的這后果,他覺得詭異,難解。

他心里明白,胸膛中不斷轟鳴著,冤孽!冤孽!他一手捶著胸,一手摟緊麥根老淚縱橫,不愿多想,不敢再想年輕時的雄壯,唯恐被這風鳴把那橙黃流蜜的記憶抹成殘陽的紅色。麥根已蜷縮在他身旁咬著牙進入了夢鄉(xiāng)。

大麗花在果園中睡醒了,被樹上的黃鸝鳥叫醒了。她自小就認識這種鳥,小時姥姥領(lǐng)她到菜園子時,地上種滿了菠菜和大蔥,一只受傷的小黃鸝鳥匍匐在蔥壟里,驚嚇得直眨著小圓眼睛。姥姥把鳥用手小心翼翼地拾起來,放在衣襟上兜起,回到屋里把它放在小竹筐里抓綠瑩瑩的菜蟲子給它吃,但不久它還是死了。小時候她一想起這件事,就哭起來沒完沒了。她感覺自己好像做了個夢,但又好像不是,又好像是昨天或者前天剛剛發(fā)生的,像天上的云彩那樣清晰。她被眼前的情景激動不已。老師都去上課了,黃麗蹲在四面透風的柵欄的衛(wèi)生間寫著字條。王帥,明天你要回縣城可能一去不復回了,今晚注定無眠,村口榆樹下明燭照我心,候我那心中人。她提上褲子看看左右沒有人悄悄地走近教室,把那紙條塞到了靠墻角紅木桌子上藍色講義夾里。后面好像有個人在看著她,她回頭只看到了背影,好像張果,她猶豫不定地走了。

晚上她從靜靜的校園中走出,手中手電筒晃來晃去,小心翼翼地到了滿樹麻雀的老榆樹下。等著等著,天全黑了下來,星星出了滿天,她傻傻地等待著,漸漸地睡了。她夢見了自己和王帥飛到了天上,一個是牛郞,一個是織女。忽然間,她被一條蛇緊緊地緾住,蛇張開了巨口咬住了她的嘴。她掙扎著,睜開眼睛,一個骷髏的臉歪在了一邊,黑乎乎的一排白牙和舌頭在空中飛舞,她嚇壞了,喊不出聲來。那個鬼在她的身體上激烈地扭動著,惡鬼身上散發(fā)著一陣陣惡心的雞屎味,下身一陣撕裂般地疼痛,天旋地轉(zhuǎn),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知什么時候天亮了,鳥叫,她的身上掛滿了露水,頭發(fā)散亂痛哭著,褲子上還有血跡。

眼前的一幕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心血如潮,站了起來高喊著,端起雷鋒的槍,掃除一切害人的蟲。她在蘋果樹旁,在李子樹旁,在梨樹旁高喊著,樹上的花早就落地化為泥土,長出青草或野花,或者在陰濕的角落長成青苔,樹上的果子有拇指肚大了,一些鳥在樹上落著,啁啾啁啾地在叫著,被她瘋狂的舉動驚飛了。她沖過來沖過去,累了又躺在了地上,閉上了眼睛。五六歲大的麥根手含指頭,呆呆地往這邊看著。他這個媽媽,除了給他吃乳汁之外,沒有一絲一毫親近過他,她看他從來都是陌生的眼光。有好多次他看見媽媽和小羊們在親近,他跑了過去,卻被老羊用頭撞了個跟頭。他哭泣著喊著,讓媽媽抱抱他,可是她自顧玩得高興根本連看他一眼都沒有,于是他氣急敗壞地拾起土塊向老羊扔去,向小羊扔去,向媽媽扔去,可是無濟于事,媽媽和小羊依舊在頂著腦門玩,就連老羊也不和他嘔氣了,而是趴在地上揚著角,撅著胡子,呲著牙在看那個好玩的女人在和小羊耍鬧。

她在墻上漫天地畫著北京,墻上有高樓、紅旗。她在學雷鋒,四處撿著雞蛋、鴨蛋,給孤單的五奶奶送。她管張村長叫大大,張村長一開始說叫大伯。她說不嘛叫大大的。張村長老淚縱橫說,可憐的孩子,要是不瘋早就由民辦轉(zhuǎn)正了。王五膽水箱中的魚被大麗花撈去了,他在后面追打大麗花,唐嬸顫抖地提著棍子攔著,王五膽還是不依不饒。老村長出現(xiàn)了,喝住了他,擺擺手,讓他走開。老村長扯著大麗花的衣襟,哄孩子般往家中拉她。張果順道碰見了,見老村長他們漸漸走遠了,他喝住了王五膽,往他的臉上吐著痰,不解氣,讓唐嬸扇他的耳光,唐嬸嘟囔著,用手點點王五膽,追大麗花去了。張果罵道,狗日的,破魚值幾個字?窮得他媽的缺燒紙錢,明天我就把你的魚池填平了。王五膽垂頭喪氣地走了。晚上王五膽給老村長送去了一筐螃蟹,低頭哈腰地哭起來。老村長遞給他一個手巾,又給他二百元錢,說是陪大麗花撈魚的錢。王五膽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死活不要。老村長說,你把螃蟹給我留下吧。王五膽接了千恩萬謝地走了。

唐伯老婆子是給大麗花兩口子做飯的,唐伯天天喝得大醉。喝醉了的瘸腿唐伯看到大麗花匆匆走過時,心更感到跳得好快,幾乎要從嗓子眼中跳出來一樣。時光太快了,原來是小學生,白胖胖的,到縣中學上了三年后眼看上高中了。她爸爸黃會計和自己是多少年的好兄弟。當年無論進城掏糞,還是去修水渠,張強,黃學和他大唐,都是生死綁在一起的過命兄弟。當年是在水渠工棚子旁插草為香,指天指地拜的把兄弟。那年張村長領(lǐng)著縣里住村搞教育的干部上河里去釣魚去,結(jié)果幾個人玩得高興在河里比賽游泳了,玩完了,一查點人數(shù),少了黃會計。結(jié)果三天后在下游漂浮出來了。一起回來的人都說他是貪酒喪命。他想著走著,就到了村東的大水溝子邊,掏出腰中的銅壺老酒,先倒在溝里一口,又自己仰脖喝上兩口,從口袋里掏出兩?;ㄉ吔乐呎f,黃會計呀你這個老酒鬼,要不是你嘴碎,能落個今天的下場嗎?你管他張家長李家短的,誰是誰的兒子?誰又不是呢?惹禍上身,命中注定。風吹起水面的小小的波紋,落到他身邊又起來了一陣小旋風,刮起了樹葉、羽毛,老唐樂了,說你這小子還能想我,回來看我。那風卻又沿著水邊且旋且走,一轉(zhuǎn)眼不見了,留下老唐嗚咽地哭著。

大麗花是河堤岸上的風景。上邊水粉的絲料衣服和下面穿的蔥綠色的褲子,被河風柔軟地吹著,像一面彩旗,呼啦啦地飄著。在河邊坐著幾個漢子,他們是于二哥打魚船上正在歇腳的伙計們。用白掛子擦著淋漓著的汗珠,抽著在順風頭上百步就能嗆蒙人的老旱煙。他們的眼睛充滿邪惡,在大麗花身上凸起凹陷的地方舔舐流連。大麗花忽然把烏黑的頭發(fā)披散開了狂笑著,然后向遠處飛跑。堤沿上的男人們驚呆了,紛紛站起來抻著頭向那邊望去。只見大麗花越跑越遠,跑出河堤,手揚著粉旗幟,只剩下白點在男人們的眼中跳躍。這幫眼睛冒火的肉體,血中流淌著野獸的血液,他們像沒有追上羚羊的獅子,頹廢地躺在河堤上,悔恨自己沒有跟著追上大麗花,看這個瘋狂的尤物赤身裸體地能干出什么讓他們興致勃勃的事。

魚池邊的魚工在喂魚料,傻五子背著手去看看,被一個紋著一條張牙舞爪惡龍的大臉漁工推了個跟頭。他站起來,罵道,操你丫的,我是你的主子,你還敢打我。那小子又站著撒尿,轉(zhuǎn)過身來,用手抖動著流著尿的玩藝,罵道,王八,你看看你老子這真玩藝。傻五子站了起來,愣著眼說,楊四,你他媽敢罵我?我告訴我伯扒你的皮!楊四上前又給了他一大巴掌,傻五子大哭起來,鼻涕甩了一地。轉(zhuǎn)回來的大麗花看見他哭了,好心煩,跑了過來指著楊四罵道,臭叛徒,敢與人民為敵,不是雷鋒好戰(zhàn)士,沖啊,殺??!楊四就著酒勁,一把抓住大麗花,按倒地上,扯開她的上衣露出白花花的滾圓的奶子,趴在她身上揉著她的奶子說道,你他媽廢物天天守著不能用,還是給老子享受吧。大麗花拚命地撕打叫著,傻五子跑了。

唐伯跑來了,端著一把黑亮的獵槍,一揚手“咣”照天上放了一槍。唐伯醉眼迷離,流著口水罵道,狗娘養(yǎng)的,老子送你上路。說完將黑洞洞的槍口頂在了楊四那黑亮的腦門上。楊四不眨眼地說,你他媽敢打我,瘸鬼,好,你他媽私藏槍支,我到公安那告你去,讓你他媽的下半輩子蹲大牢?!斑邸钡挠忠粯?,掠過楊四的頭,他嚇得癱在地上。其他人都散開了。唐伯把大麗花扶起來,沒理楊四和傻五子,攙著她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唐伯把這件事告訴了張果。

晚上,張果來了,他讓唐伯取來了上好的不老泉高粱酒,足足六十度,聞上一口,糊香的,直沖腦瓜門。漁窩棚的的楊木小飯桌上早已擺放著切好了的醬豬頭肉、水煮花生,烤麻鴨和鹽水煮豬大腸。幾個沒瓜葛的漁工被打發(fā)去鎮(zhèn)上拉魚料了,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張家的本家親屬。張果手拍著楊四的肩膀說,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不說兩家話,白天的事是唐伯的錯,大哥給你壓驚。我和唐伯,先罰一口。他們倆還沒有端起碗來,那小子已經(jīng)口饞得急不可奈了,連說,是小子我無知,一揚脖一碗酒已經(jīng)被他喝凈了。大家七高八低地干了。只聽蚊蟲叫聲和人咔咔吃肉的聲音。那楊四也是從小就闖社會的人了,他看看周圍全是張家的人,就又干了一碗酒,向張果跪下,將左手小拇指壓在桌子上,掏出把刀子,手起刀落,鮮血迸濺,小拇指落地,說,張校長,唐伯,我楊四白活了,冒犯了五嫂,我自罰。大家連忙找布捆綁住止血。張果一臉驚訝地說,你怎么能這樣?唐伯,明天給五百元醫(yī)療費,哈哈,你他媽的比我狠!以后你就是自家人了。

張果一臉的惱火,唐伯昨晚出去到東屯的傻宋家喝酒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唐嬸也丟了大麗花了,哭哭啼啼地在河邊上找呢。最關(guān)鍵的是麥根也不見了。張果發(fā)動漁工在果園漁塘尋找。張果領(lǐng)著人到了唐伯的紅磚房子,只見綠門緊關(guān)著。漁工說已經(jīng)找了兩遍沒有人。張果半信半疑地伏在窗上往里細看了一眼,他看見槍管在動。頭發(fā)立馬像過電一樣,刷地一下直了,他喊了句有人。漁工七手八腳把門撬開。人們一窩蜂地沖了進去。孩子軟綿綿地躺在地上。大麗花在擺弄獵槍。張果急了,沖上去就去搶槍。大麗花被他一驚,獵槍槍口從地上一抬,“嗵”地一聲響了,張果捂住大腿倒下,鮮血嘩嘩流了一地。大家紛紛退了出去,腿快的去找老村長了。那孩子原來在睡覺,被槍聲震響了,嚇得畏縮在角落里不吭聲。老村長來了,他顫抖著伸出手,把大麗花手中的槍接過來。大麗花一把抱住老村長小聲地說,大大,別把我送官,我媽媽偷偷告訴我,我是你的親姑娘。老村長看看她苦笑著搖搖頭,招呼漁工們把張果抬上拖拉機送到鎮(zhèn)醫(yī)院去。晚上吃飯時車回來了,張果流血過多死了。唐伯在河中蘆葦里被找回來了,人成了露水人了,他聽說大麗花闖下大禍了,出人命了,就連忙跑過來,似醒非醒地問老村長,報案嗎?報案嗎?老村長傻笑著抱著那把獵槍,向前奔跑著,雖然氣喘吁吁,但是速度一點也不輸給年輕人。大家以為他發(fā)現(xiàn)了賊了,也都跟在屁股后追,他轉(zhuǎn)身功夫沖到了漁池里游了起來。

大大瘋了!這是大麗花說的話。她板著臉很認真的樣子,左手牽著麥根,右手扯著老村長,邊走邊對放學的孩子說,小朋友們,不許笑話我大大,他有病了。孩子們看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都縮著脖笑她。老村長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著腳,邊走邊笑嘻嘻地想著什么,他的白胡子笑得都在抖,時不時地會唱幾句:金鐘響玉謦催王登殿上,為王的喜的是國泰民康。君有道庶民順風雨和暢,眾黎民一個個喜氣洋洋。文憑著鄧先生八卦執(zhí)掌,武仗著姚皇兄鎮(zhèn)定邊疆。內(nèi)待臣擺御駕金鑾殿上,又聽得殿角下痛哭悲傷……也許他心早不在這,還在他年輕時,挖水渠喊號子片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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