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梁有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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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龍勁舞不夜天

文·圖/梁有權(quán)

專注的表演藝人

①黃土坡上的山村

在中華民族五千年歷史長河中，黃河、黃土孕育了燦爛的民俗文化，流行于晉陜黃河谷地一帶的斗活龍藝術(shù)就是這方沃土上的一朵奇葩。遺憾的是，隨著時光流逝，這項曾經(jīng)盛極一時的民俗表演藝術(shù)瀕臨失傳，很難再見到其蹤影了。正月，在渭南市西莊鎮(zhèn)的一個村子里，我邂逅了這項民俗活動，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曾經(jīng)輝煌，艱難傳承

當我經(jīng)過西莊鎮(zhèn)時，聽到村子里鑼鼓喧天，熱鬧非凡，一股尋奇探異的心理促使我尋聲而去。

一進村子，就看到村邊打谷場邊的車庫頂已經(jīng)搭起了高高的表演操作棚，一個高八九米的架子被固定在二十米開外的一輛重型卡車上，通過十幾根軟繩與表演操作棚連接起來，如同橫在金沙江上的瀘定橋一樣讓人浮想聯(lián)翩。順著梯子爬上表演棚，只見一個精神矍鑠、熱情開朗的老人正在指導幾個中年村民調(diào)試表演器材，幾位老者正在演習鑼鼓等樂器。我走上前去，好奇地向指導師傅請教其中的奧秘。聽聞我們是遠方來的客人，這位老師傅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熱情地向我們作介紹。

②精巧的海蚌道具

這位老人叫李善文，今年已80歲高齡。李師傅告訴我，正在準備的這項民俗活動叫斗活龍，是每年二月二村里必須要舉行的活動。聽老輩傳講，在清代嘉慶年間，西莊鎮(zhèn)一個田姓生意人往來于山西和陜西之間，將斗活龍的制作方法與表演技術(shù)引進這里，至今已有400余年的歷史。

李師傅向我們介紹道，光緒年間村民李家香吸收了木偶、皮影戲的特長，使斗活龍得到了極大的發(fā)展，表演項目也達到了4 0多個。那是西莊斗活龍的鼎盛時期，后來因種種原因曾出現(xiàn)了反復起落，直到改革開放以后才得到了真正的復興。目前斗活龍藝術(shù)團能演出“二龍戲蛛”“龍騰虎躍”“魚躍龍門”“神龜馱碑”“二鬼爭帽”“龍斗海螺”“猴打跟頭”“老虎吃羊”等20多個節(jié)目。

“斗活龍表演看起來容易，表演好卻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經(jīng)過長年嚴格的訓練才能上場表演?！崩顜煾蹈嬖V我們，現(xiàn)在斗活龍藝術(shù)團有成員二十來名，但是50歲以下的只有五六人，最年輕也都四十多歲了，近年來村里的年輕人都忙著出去打工掙錢，沒有時間研習表演，所以面臨著后繼乏人的困境。

民間精粹，奇技神工

③神奇的道具蝎精

嘆息之余，我被道具架上掛滿的十幾條不同顏色和樣式的火龍及猴精、蛇精、蜘蛛精、蝎子精等木偶所吸引，饒有興趣地觀看。李師傅便給我講起了道具的奇妙之處。這些火龍長短不一，長的約兩米，短的一米多，龍頭用上好的木頭精雕，龍身用粗布縫制而成，龍身彩繪龍紋，內(nèi)芯再用棉花填滿。表演時將煙花塞進龍嘴里，待到表演高潮時點燃煙花，火龍騰云架霧，煙花四射，令人目不暇接，非常好看。

“以前放煙花都是在火龍嘴里煙花的捻兒上拴一截香，全憑香的長短來控制間隔時間，燃放的時機不好協(xié)同，有的放早了，有的放慢了，效果不好。”李師傅指著龍嘴里一個黑色塑料方盒說，“現(xiàn)在有了電子焰火，用遙控器操縱，既具有傳統(tǒng)的煙花效果，又沒有明火，非常環(huán)保，還好控制。過去表演制作煙霧繚繞的情景，需要在場地上燃放柴草，現(xiàn)在村里購置了噴煙機、追光燈等設備，可以根據(jù)表演很方便地制造現(xiàn)場效果，效果非常好。”

我正驚奇間，李師傅提起一個碩大的“蚌殼”。只見他右手牽出一根線輕輕一拉，變戲法一樣蚌殼就張開了，露出里邊一個站立的小人；手一松小人馬上就縮回去，蚌殼迅即合上。原來，兩扇蚌殼被連接在一個鋼筋“T”形骨架下邊，“T”字那一橫兩端各有一個小鐵環(huán)懸掛在繩索上，那一豎下半截鋼筋外邊套著一截鐵管，鐵管上端有小孔與表演人員手中的操作繩連接起來，下端左右兩個方向各連著一根小鐵棍，小鐵棍的另一端固定在蚌殼骨架上，操作員一提線即將鐵管提起，帶動兩根小鐵棍使蚌殼合上，一松線鐵管隨即落下，蚌殼即張開，設計得實在太巧妙了。

斗活龍是如何斗起來的？李師傅走近滑輪箱一邊示范一邊向我講解火龍的操作辦法：對面的高架上也固定一個同樣的滑輪箱，每個箱里并排固定著三組共九個滑輪，每組滑輪上都用一條繩子繞過左右兩個滑輪，再繞過對面對應的兩個滑輪，形成一圈封閉的索道，如“回”字的外框，另一條繩子繞過中間這個滑輪，再繞過對面中間那個滑輪，形成“回”字的內(nèi)框；在每組滑輪上部固定一根繩子，用于懸掛火龍道具。根據(jù)節(jié)目需要，表演通常要由四至六個人操縱，表演者站在滑輪箱前，通過拉拽、提抖這五根繩子，實現(xiàn)火龍搖頭擺尾、扭身騰躍等各種動作。李師傅精彩的講解使我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兩眼兩耳都不夠使喚了，一刻也不敢走神，只怕一不留神跟不上李師傅的講解。我也不得不由衷地敬佩村民藝人的聰明才智。

精彩紛呈 懸空綻放

晚八點，表演場地已經(jīng)里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村民及外鄉(xiāng)來的觀眾，表演棚里的各位表演者也早已各就各位。隨著鑼鼓響起，三條彩繪火龍張牙舞爪從表演臺中蜿蜒而出，第一個節(jié)目“三龍鬧?！鄙蠄隽恕４藭r場地四周的噴煙機向上噴出陣陣輕霧，只見那三條彩龍如騰云架霧一般，時而互相追逐，時而盤旋嬉戲，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隨著鼓點節(jié)奏的加快，三條巨龍翻騰跳躍，越舞越勇，攪戰(zhàn)在一起。突然間這三條火龍口中煙花四射，瞬間照亮夜空，人群開始沸騰起來，叫好聲響徹夜空……

隨著煙花漸漸熄滅，三條火龍乘風歸洞，鑼鼓聲也由激昂轉(zhuǎn)為平緩。這時一個盛滿“鮮花”的花籃宛若仙姑一樣隨風擺柳，裊裊婷婷，款款登場，“花盆女蛇”節(jié)目上演了。這只花籃行至場地中央，剎那間彩燈綻放，宛若夜空繁星，當觀眾正沉浸在眾星捧月的唯美畫面中，一個“美貌少女”從花叢中探出頭來，左顧右盼，盡顯妖媚，似乎在窺探外邊的動靜，又像是在獻媚觀眾，突然間“美貌少女”化作一個蛇妖從花籃中躥出，向人群搖首擺尾，搔首弄姿。這時旁邊追光燈亮起，兩條火龍伴著云霧騰空而出，向蛇妖發(fā)起了進攻。狡猾的蛇妖一會兒竄出花籃，像是蓄意和火龍斗智斗勇，一會兒又隱入花叢，令火龍難尋蹤跡。經(jīng)過若干回合的搏斗，最后象征正義的火龍終于打敗了蛇妖，凱旋而歸。

在下面看得不過癮，我爬上表演棚近距離觀察。三米見方的棚子一邊敞開著，一排操縱繩伸向外面，其余三面用篷布圍起，邊上密密掛滿了各種表演道具。二十多米長的繩子，再加上火龍道具足足有二三十斤，隔那么老遠讓龍扭動起來，非常吃力。因此，雖然早春的夜晚春寒料峭，但臺上的表演藝人都身著單衣，汗流浹背，表演幾個節(jié)目后就得換人。李師傅雖然年過八旬，但是威風不減當年，仍然親自上陣，兩個四十余歲的藝人蹲立兩邊協(xié)助，三個人配合密切，前腿弓、后腿蹬，目不斜視，雙手緊握操縱繩，緊緊盯著場上的斗偶，拉送、提扯、抖動，動作嫻熟，動若飛龍，緩若游云，疾若閃電，頗有“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猿猴，勇剽若豹螭”的韻味。

①斗活龍

②神龜馱碑

③龍虎斗

在觀眾的叫好吶喊聲中，“長蟲吸蛋”“猴打跟斗”“狗鉆羅圈”“龍追海蚌”“龍鎮(zhèn)蝎妖”……精彩的節(jié)目走馬燈似的輪番上場，你方唱罷我登場，吸引著你的眼球，震撼著你的心靈。剛才還在為歡快激烈的打斗表演鼓掌叫好、喝彩助威的觀眾，一會兒又被神奇驚險的節(jié)目驚得目瞪口呆。那些依偎在大人懷里饞嘴的孩童也完全被這些驚險刺激的節(jié)目吸引，忘記了手中的糖葫蘆和棒棒糖。就連那些飽經(jīng)風霜、閱盡人間滄桑的老人也如頑童一樣，開心、興奮、驚訝，臉上的皺紋完全舒展開來。最后，壓軸大戲“五龍鬧春巧翻八片”上演。在群龍乘云駕霧，口中噴射出炫目焰火的照耀下，一條鯉魚變成的八塊紙板巧妙地依次翻出“民間藝術(shù)大放異彩”的字樣。火光照亮了夜空，也映紅了觀眾的臉龐。

④滑輪箱道具

⑤非遺傳承人李善文

⑥老當益壯

曲終人散，大家?guī)е酪啦簧岬男那榫従徤⑷ァＮ易咴诼飞?，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這些民間藝人將他們對美好生活濃烈的熱愛之情傾注到斗活龍這項極富特色的民間活動中，也將他們的聰明才智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我衷心希望斗活龍這朵民間藝術(shù)奇葩能夠薪火相傳，永遠綻放在黃土高原之上?。ㄘ熑尉庉?凌云設計/毛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