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士奇
我坐在那里,托著腮,閉著眼,抬起另一種腳步,往向里邊走去。
如同城填般,那個地方龐大而又曲折。
一聲啜泣聲傳來,循聲望去,見一個人在前面的街角蜷縮著。拍了拍他肩頭,他抬起頭,啊,那正是另一個我,怯懦的我。他的臉骯臟而又蒼白,身體戰(zhàn)戰(zhàn)兢兢。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是如此的低劣。想起他曾阻攔我,使我畏懼,令我萎靡。我厭惡地轉(zhuǎn)過身子,往別處走去。
突然,感到身上疼痛,像是被子彈擊中。四下搜尋,發(fā)現(xiàn)射來的不是子彈,是冰冷的目光。射出這目光的不是別人,而是街邊那位抱肩而立冷漠的我。想不到自己也會有過如此殺傷力的目光,我嚇得落荒而逃。
被磚頭絆了一下,就要跌倒時,有個人扶住了我。我扭頭一看,是堅強的我。他的臂膀十分有力。摸了下他的皮膚,觸之如鋼鐵;彈了彈,聲響又錚錚震耳。這才發(fā)現(xiàn)了他的非凡強度。早知如此,我何必怕那些艱難險阻呢?膽氣辣辣升起,烘熱了心身。
一個人躺在街心,一動不動。從身形判斷,肯定是過去的我。白色的殮布蓋在上面,腳尖直直上翹著。我這才明白:自己過去的一切都己經(jīng)死去,剩下的只有當(dāng)下,黃金般的當(dāng)下。
這里和外面一樣繁雜,有無數(shù)個我在居住,有無數(shù)個我在喧嘩。仇恨的我在揮著利刃嘶鳴咆哮,自私的我在打著算盤分毫計較;正直的我在義憤填膺慷慨陳辭,好奇的我在圓睜雙眼四處張望……
一個人臉上開花,身上放著光走來。我終于遇見最喜歡的自己--愛的我。我確定讓他做自己的主人。我迎上前,緊緊地抱著他,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又有一個嬰兒搖搖擺擺晃來,我知道他是未來的我。
我把未來的我抱起,放在愛的我的懷中。然后,目送他們一起上路。
晚上,書房里,終于睜開眼來,從內(nèi)心世界走出。臺燈光亮昏黃,卻像陽光般照耀。我的生命澄明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