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玉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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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xiāng)雜記
文/張玉仲
我19歲離開故鄉(xiāng),去保定上了河北大學。畢業(yè)后,在縣城一氣工作了30多年。故土難舍,離崗后,回故鄉(xiāng)的次數(shù)漸漸地就多了起來。
我的故鄉(xiāng)坐落在華北大平原,按流域?qū)俸邶埜哿饔?。它北距首都北?00華里,西距太行山脈300華里,東距陶山衛(wèi)河20華里。平原里應有的農(nóng)作物我們這里都有,氣候、土地也都一樣。地勢平得真像有個詩人形容的——十里地能看見一個雞蛋。
明朝萬歷年間,從山西省洪洞縣大槐樹下走出了張姓三兄弟。他們爬山涉水,風餐露宿,來到了黃河故道的一處大樹林里,只見這里水草豐美,小河西邊是膠泥地,小河東邊是沙土地,再向東地勢稍高一點兒是黃土地。哥仨一看這地勢、這土壤,高興壞了。再一打聽,東邊還有陶山,還有條衛(wèi)河,哥仨就商量著在這兒安了家,修房蓋屋置家業(yè),墾荒造地種良田、納妻生子過起了日子。忙活了一陣子后,他們哥仨又在一塊兒聚議。咱們的老根是大槐樹,這里也得有個名啊。這里是老黃河故道,以前黃沙亂飛、洪水肆虐,但自從咱們來了以后,這里草長糧豐、人畜興旺,改變了模樣,就叫樁固吧。咱們好比是樁子,在這里固住,以后的日子定會好起來。從此,這里就叫起了樁固。后來,為了書寫方便,又變成了莊固二字。
莊固的水聞名遐邇,周邊村子的水和這里的水相差甚遠。這里的水只有一扁擔深,冬暖夏涼、入口甘綿,人畜吃了百病不生。后來好多中醫(yī)在給病人開方煎藥時,指名要用莊固的水煎。還有就是造醋、造酒、造醬油,只要是用水的東西,用上我們村里的水,那就格外的好。想來,是水里含有對人身體有益的礦物質(zhì)多吧。
有一年冬天,天快亮時,村里來了一位拉駱駝的南方人。此人能掐會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此人在我們村里村外連轉(zhuǎn)了好幾天,遇上人也不說話,無論怎么問也不吭聲。有一天天快亮時,有人說南蠻子不見了。不知又過了多久,郵差把一個包裹送到了關爺廟上。眾人打開以后,里面有五種文字寫的一張紙。大體意思是這方水土要出一個皇帝。其他的就看不懂了。大家很是高興,不知這樣的好事能落在誰家。不知過了多久,村子里果然出了一個皇帝,是穿龍袍、下圣旨、坐金鑾殿的皇帝嗎?不是,是唱大梆子戲的皇帝。
由于物產(chǎn)豐富,當時村里有好幾班子唱大梆子戲的。我記事時,還趴在臺子口看過這戲。大梆子有一米多長,30公分粗,當中是空的,說是用棗木或硬雜木做的,敲起來嘎嘎地響,三里地外都能聽見。嗓門最好的是戲中的“黑頭”,像大高音喇叭一樣哇哇的。唱得最好的一班是我們村大柱爹班。他每每都在戲里演皇帝,成了演皇帝的專業(yè)戶。他從少年進戲班,一直演到84歲。最后坐著椅子上又唱了三年。有一個河南人背著饃跟著大柱爹看戲,饃發(fā)霉了也不走。這樣看來,大柱爹就是我們村出的皇帝了。
莊固的醬是好醬,三里五鄉(xiāng)趕不上。說的原本是村上心靈手巧的女人們在麥收后做的食用面醬。傳來傳去,傳成是會功夫的武將了。
每年收了小麥后,村子里家家都要拿新麥子配上往年留下的上好的黃豆做一罐子面醬食用。過節(jié)時吃、過年時吃、來親戚朋友時吃,一直吃到與新的接上頭。
說起做面醬,它的大致方法是:用新收獲的飽滿小麥在石磨上磨成粗面,用開水燙過,再把上好的黃豆煮熟。這兩樣摻在一起,切搟成方饅頭狀,然后用麻籽葉包好,放在簸箕里,蓋上被子,勤翻動。等它長出黃色綠色、五顏六色的醭后,就算發(fā)好了。再用木錘把它砸碎,選一個好天氣的早上,從井里打來第一桶水,把醬放缸里或罐子里,加上花椒、大料、鹽,最后倒入冷水攪和成糊狀就好了。這時,把器皿放到房頂上、墻頭上等高地方曬。再用木棍、木板釘一個“攪的”上下勤翻動。醬的顏色由白到黃、到紅,再到深褐色。一直曬到農(nóng)歷八月十五前后,一缸或一罐子醬就算做好了。用手指抹一點兒放到嘴里,那叫一個香啊。
一日,張家老爹帶著他二小推著獨輪小車去串村賣醬。藏在高粱地里的兩個毛賊聽見沉重的車輪聲,以為來了大買賣了。迎頭躥了出來,大喊一聲:“哪里人,把車上子上的東西留下?!睆埣依系f:“莊固的,咋啦?”這兩個毛賊一聽是莊固的,立馬就嚇壞了。娘啊,都說他們個個武功高強,莊固的將是好將,扭頭就跑了。
直到去年秋天,我回村里,在鄰村公路邊飯店吃飯時,要了一個生菜葉蘸醬。當菜葉蘸著醬放到嘴里時,我立馬吃出了家鄉(xiāng)的味道。我說,咋吃著像是莊固的醬???跑堂的伙計說,你吃得真準,老板娘的娘是莊固的閨女,這醬是老板娘從她娘家拿來的。我心里那個高興啊,莊固做醬的手藝如今還傳到外村,說不定哪一天就傳到外國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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