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
自英語作為殖民語言在英語國家之外使用開始,學界對于英語的全球傳播現(xiàn)象的批判就從沒有停止過。如今,在談及英語及其相關的社會現(xiàn)象時,我們經(jīng)常聽到市場、資本、價值、權力、利潤等字眼,但仍然缺乏一個能夠將它們納入全球英語批判的理論分析框架。法國當代著名的社會學家布迪厄(Pierre Bourdieu,1930—2002)十分關注語言與符號帶來的“溫和的暴力”,他(Bourdieu 1991)提出的語言市場理論將語言置于社會實踐中考察其功用,深入剖析語言、社會實踐與權力之間的復雜關系?!队⒄Z市場:全球化世界中的語言資本及語言政策》一書的創(chuàng)新之處就在于系統(tǒng)地將布迪厄的這一理論運用到全球英語批判上來。該書作者是來自新加坡國立大學的Joseph Sung-Yul Park 和 Lionel Wee,他們是全球英語研究領域的知名學者。2012年5月,Routledge出版社出版了該書的精裝版。2015年3月,Routledge又出版了該書的平裝版。該書是全球英語、社會語言學、語言政策等領域的研究者應該關注的重要著作。
全書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全球英語存在的問題”共分三章,闡明該書的主要研究目標及理論基礎。第一章“引言:展開對全球英語的新批判”指出,該書的主要目標是展開對全球英語的新的批判,以應對全球化時代英語的復雜性,并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英語在全球的傳播,一方面表明世界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另一方面也是全球化帶來問題的一種具體體現(xiàn)。過去幾十年里,全球英語的研究者一直尋求構建一個具有說服力的全球英語批判框架,它能“深刻地認識到英語在當今世界中存在的問題,進而提出一個看待英語的視角來幫助人們采取實際行動應對這些問題”(第3頁)。當前,隨著全球化程度不斷提高,英語傳播環(huán)境正發(fā)生巨變,更為重要的是,人們的全球化意識日益增強。這表明,全球化發(fā)展已經(jīng)到達了一個新階段,這對全球英語批判框架的構建提出了更大的挑戰(zhàn)。
第二章“挑戰(zhàn):全球英語的復雜性”,進一步論述基于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來構建全球英語批判框架的理據(jù)。一方面,在全球化的新態(tài)勢下,與英語這種語言相關的各種現(xiàn)象更趨于復雜、多樣,因此在客觀上需要尋找一種理論視角,“能夠對語言、社群、身份以及權力等問題有一個更為深入的、精準的理解”,也需要在一個更為統(tǒng)一的理論框架之中探究“講話者如何在更廣闊的社會背景下理解英語的含義以及協(xié)商語言的價值”(第10頁)。另一方面,雖然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出現(xiàn)了諸多全球英語批判的分析框架,如語言帝國主義、語言人權、語言生態(tài)、世界英語以及英語作為通用語等,但是,這些分析框架的不足日益顯現(xiàn)出來。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其一,隨著全球化的發(fā)展,英語的社會語言環(huán)境日益復雜,原有分析框架的一些基本假設不足以應對新的挑戰(zhàn);其二,原有分析框架的一些基本假設雖然有助于突顯英語的某些社會語言狀況,但在衡量政策實施過程中需要考慮的因素時,卻很難將其置于其中。因此,該書作者提出,“我們需要一個更廣闊的視角,能夠幫助我們認識到結構性權力關系如何塑造了對各種英語使用進行評價的環(huán)境,也同時塑造了各種實踐的環(huán)境。通過各種實踐,語言使用者參與到這樣的環(huán)境中來,通過他們對英語的使用來協(xié)商他們的身份和社會地位”(第22頁)。該書作者認為,只有這樣的理論分析視角才能解釋全球英語的復雜性,也才能成為真正解決各種全球英語問題的語言政策之基礎,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能夠擔當這一重任。
第三章“理論前提:價值、市場與實踐”,概述對全球英語進行批判的理論基礎——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強調該理論中的“實踐”(practice)概念對于本研究的重要意義。首先,闡明將“價值”作為構建全球英語批判框架之基礎的緣由。英語的全球傳播與價值有關,價值也是當前新自由主義全球經(jīng)濟強調的概念,因此,以價值為基礎,有助于在對全球英語進行批判時超越語言的單方面考量。其次,概述布迪厄語言市場理論的主要內容。社會生活處于多重的、相互重疊的,甚至等級鑲嵌的市場之中,人們可以運用語言資源來獲取其他形式的物質性或象征性產(chǎn)品。語言市場之所以可以這樣運行,是基于統(tǒng)一性,即通過對價格形成的共同認可。然而,這樣的統(tǒng)一不是絕對的,因為具有自身市場邏輯的自主市場也同時存在。針對對該理論過于強調結構性力量的指責,作者提出,實際上該理論包含了主體性在市場中運行的空間。理解這一點的關鍵是“實踐”概念,它是布迪厄語言市場理論的基礎。但是,人們往往將語言市場看作是一種結構性力量,而不是通過實踐構筑的。為了更好地將宏觀社會力量與日常實踐聯(lián)系起來,就必須理解該實踐概念的核心元素——“慣習”(habitus)的主觀性基礎。最后,討論語言意識形態(tài)、指示性(indexicality)、互文性(interdiscursivity)等概念,以及這些概念與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相結合的問題,以便從更高層次來討論話語和符號實踐的各個方面,有助于更加充分地運用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來理解語言市場與實踐之間的關系。
第二部分“以往全球英語的分析框架”共分三章,主要運用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批判性地回顧之前一些全球英語批判方面的重要研究,闡釋該理論能如何彌補這些研究的局限性。第四章“英語是否存在一個作為通用語的市場?”重新審視了英語作為通用語(English as a Lingua Franca, 以下簡稱ELF)的研究,尤其是Jennifer Jenkins和Barbara Seidlhofer主導的ELF研究項目。該研究項目是一個對“與英語相關的最為緊迫的不平等現(xiàn)象的重要干預”(第44頁),研究者極力呼吁應該給予英語的非母語使用者合法的地位,并且通過基于語料庫的實證研究,識別在英語作為通用語的交際過程中影響其可理解度的關鍵的語言特征,以期真正改變英語語言教學現(xiàn)狀。盡管該研究影響很大,但是仍然存在諸多不足:首先,指出該研究對ELF講話者的界定、ELF特征的描述存在問題,并提出如何從基于實踐的視角看待這些問題。任何語言都是一種實踐,基于英語作為通用語的交互應該是跨文化交際這一社會實踐中的一部分,其交互特征的識別不應局限于語言本身,我們應該思考這一環(huán)境中可能產(chǎn)生的更廣泛的交際問題。其次,回顧了該研究項目的兩個主要爭論點,即ELF是不是一個語言變體,被識別出來的ELF核心特征是否應該用于語言教學之中。將ELF視為語言變體后,語言市場的結構并未改變,在這一語言市場中尋求ELF地位的提升,而不是改變該語言市場本身的機制,將是徒勞的。只有基于實踐的視角重新界定ELF,才能在課堂上做出更為明智的選擇,才更有可能挑戰(zhàn)語言市場的結構。最后,討論了將ELF視為一種活動類型的可行性及優(yōu)勢。
第五章“世界英語的模型及意識形態(tài)”,運用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重塑Braj Kachru 提出的“三個同心圓模型”,使其成為一個主導語言意識形態(tài)的模型,可以對全球化世界中英語的使用和獲?。╝ppropriation)進行評價和詮釋。首先,回顧學界對“三個同心圓模型”的諸多批評,如過度強調國家之間的界線,不能解釋三大類別之外的現(xiàn)象,不能解釋跨越三大類別界線的可能性以及給予內圈語言變體及其講話者諸多特權等。其次,提出“三個同心圓模型”包含了語言市場的意識形態(tài)結構的重要方面,可以將該模型重構為“一個能代表意識形態(tài)力量的體系,該體系確定英語在當?shù)氐耐ㄓ眯约翱伤苄缘某潭龋源藰嫿ㄈ蛘Z言市場”(第68頁)。再次,基于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將“三個同心圓模型”重構為全球語言市場及其價格形成法則的模型,即各種英語變體相互之間進行評價的模型。復次,基于忠誠、能力和真實等語言意識形態(tài),對美國、韓國和新加坡等語言市場中的語言獲取現(xiàn)象進行評價。對這三個個案的比較和分析表明,人們對某個國家處于三個同心圓的意識形態(tài)空間的位置看法不一,這些不同看法會對語言獲取行為的評價有直接影響,同時這些意識形態(tài)將在講話者的日常英語使用中具體體現(xiàn)出來。最后,總結了重構之后的“三個同心圓模型”如何能夠很好地回應對Kachru原有模型的批評。該章試圖說明,“任何致力于解釋、批判不平等關系和權力的全球英語分析框架,一方面需要探究語言意識形態(tài),因為它們賦予英語語言及其不同的使用者不同的意義,另一方面也要考慮語言意識形態(tài)如何促成語言市場的復制和轉變”(第81頁)。
第六章“英語在自主且統(tǒng)一的市場中的表現(xiàn)”,將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與Alastair Pennycook的“表現(xiàn)性”(performativity)分析框架結合起來,從而增強了該書的理論建構。作者提出不滿足于描寫全球英語傳播的宏觀社會進程,而是基于人種志方法,分析英語如何通過講話者的語言獲取行為成為當?shù)厣鐣h(huán)境的一部分,這類研究是“迄今為止最為成功的全球英語批判”(第82頁)。其中,Pennycook的研究最具影響力,但是仍然存在局限性,只有將其與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結合起來,才能更好地理解這一局限性。首先,解釋Pennycook的“表現(xiàn)性”概念的由來?;趯θ蛴⒄Z傳播的兩種主導方式(同構和異構)局限性的批判,Pennycook(2007:69)提出了“表現(xiàn)性”概念,即“身份行為的表現(xiàn)方式,它是一個持續(xù)的社會、文化表現(xiàn),而非一個先前身份的表現(xiàn)”。他以英語在說唱和嘻哈中的使用(raplish)為焦點,深入探究全球英語這一跨文化交流的表現(xiàn)性。其次,根據(jù)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指出Pennycook的分析框架缺乏普遍適用性,因為說唱和嘻哈市場屬于自主市場,對有價值的資本的認定不同于更主流的統(tǒng)一市場,后者對于價值的認定主要基于本質主義以及標準語言意識形態(tài)。這兩個市場根據(jù)忠誠、能力和真實等語言意識形態(tài)對語言獲取行為做出不同的評價。再次,以韓國、瑞典和新加坡三國為例,說明在統(tǒng)一市場中,任何使用他人語言的企圖都將面臨不忠誠、語言能力不足或不真實等方面的質疑。最后,還探討了將嘻哈文化融入語言教學領域的問題,這也體現(xiàn)了該書作者所倡導的要對統(tǒng)一市場與自主市場之間的交集面進行研究的做法。
第三部分“全球英語的形成”共分三章,主要是基于第二部分所獲得的洞察力,描繪了全球英語形成的物質(material)、話語(discursive)和符號(semiotic)過程,通過對這些過程更為清晰的分析,找到對全球英語進行批判和干預的切入點。該書作者強調,這不是一個描繪全球英語歷史發(fā)展軌跡的模型,也不是一個對英語傳播進行統(tǒng)一解釋的理論,而是“一個系統(tǒng)的框架,引導我們對特定領域的全球英語現(xiàn)象進行分析,以使我們更好地理解與英語全球傳播相關的問題,并且能夠基于價值的視角找到批判和政策干預的切入點”(第103頁)。該書作者在這一部分討論了在考慮全球英語的出現(xiàn)以及在當?shù)卣Z言市場經(jīng)歷再意義化(resignification)時必須考慮的三個一般過程。第七章“英語作為實體:語言的神秘化”指出,通過語言意識形態(tài)過程,英語被構建成一種抽象的、有界限的實體,與其作為一種實踐的本質相脫離,這就使得對英語的所有權以及本族語等概念得以出現(xiàn)。這種將英語視為一個抽象實體的觀點必須成為全球英語批判的起點。第八章“英語作為商品:表征意義的歷程”,指出英語這個有界限的實體如何轉變成一種有價值的商品,即一種可以在市場上換取利潤的經(jīng)濟資源,這需要理解英語獲得豐富的表征意義(indexical meaning)的過程。該章討論了指示場(the indexical field)和互文性這兩個概念,它們是追蹤表征意義演進的有效途徑,有助于從基于實踐的觀點理解英語的價值,并將英語置于特定的時空之中進行分析。第九章“英語作為資本:轉換的邏輯”,討論全球英語如何被視為可以在不同市場之間相互轉換的資本。這種可公度性來自中性語言意識形態(tài)的構建,即將英語不斷打造成一種不局限于某一特定文化的語言。
第四部分“對全球英語的阻斷”共分兩章,討論語言政策中特定的干預點,總結全書內容以及主要啟示意義。第十章“管理語言市場:可能的政策回應”,討論了在制定相應語言政策時需要考慮的理論和實際問題,這些語言政策旨在通過語言市場的變革來阻止全球英語的霸權。在分析了“適應型”和“重新配置型”兩類語言政策的局限性之后,該書作者提出,需要認識批判性反思在語言市場變革中的作用和重要性。批判性反思是“就標準是如何形成的、標準如何與社會中的特定形象和價值聯(lián)系在一起等問題,鼓勵并展開批判性討論”(第172頁),只有這樣的批判性反思,才能對全球英語的形成產(chǎn)生一種“真正的、持續(xù)的干預”(第173頁)。因此,通過制定相應的英語教育政策,確保形成一種空間,教育界可以在這樣的空間中嘗試各種方法,如現(xiàn)象學中的“加括號”法(bracketing),來培養(yǎng)學生的批判性反思。而批判性反思要基于真實的語言運用,此時可以將維基百科的合作性、開放性和無權威性等特點引入教學實踐之中,學生可以將平常接觸到的各種語言運用帶入課堂,共同分析討論,使學生認識到他們是不斷演進的英語標準的共同作者,他們才是改變語言市場的主體。
第十一章“結論:展望全球英語批判的未來”,總結全書研究過程及結論,歸納該書對未來全球英語批判研究的主要啟示。對未來全球英語批判的發(fā)展來說,該研究是“一項基礎性工作”(第186頁),這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方面:一是該研究將價值視為全球英語批判的一個關鍵點,在全球英語批判中將語言意識形態(tài)作為一個核心概念;二是該研究強調語言市場結構的持續(xù)性力量,認為它是全球英語批判的一個中心點;三是該書基于實踐的視角將語言市場的變革置于個人、社團層面的實踐之中,這對于將全球英語的批判與真實世界中的行動聯(lián)系起來有重要意義。該書作者希冀上述三點能夠引發(fā)學界持續(xù)性的對話,推動全球英語批判的進一步發(fā)展。
綜上所述,該書各部分邏輯清楚、層次分明,實現(xiàn)了作者的主要研究目標:構建一個基于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的全球英語批判新框架,以解釋全球化新態(tài)勢下英語的復雜性。該書第一部分概述全球英語存在的問題以及布迪厄語言市場理論基礎;第二部分關注布迪厄的理論與全球英語批判之間的相關性;在此基礎上,第三部分提出一個可以描述全球英語形成的物質、話語和符號過程的理論分析框架;在對全球英語的形成有了更全面的理解之后,第四部分討論如何通過語言政策對全球英語現(xiàn)狀進行干預。但遺憾的是,該書作者提出的理論分析框架并沒有具體體現(xiàn)在方法論層面。例如,如何探究“實踐”可能產(chǎn)生的對語言市場變革的影響?如何理解英語在全球化中獲得的復雜含義?盡管該書主要基于文獻的研究,但是如果不把基于這一理論分析框架進行的實證研究的部分包含進來,讀者則較難將其運用到實際中去。
該書作者也提出,“如果要將對全球英語的批判轉化成實際的行動,就必須理解如何將基于實踐的視角轉換成現(xiàn)實世界的語言政策”(第184頁)。但是該書并沒有就應對全球英語問題提出宏觀層面的語言政策,這引起Kelly-Holmes(2014)等學者的質疑,因為“語言政策”一詞就出現(xiàn)在其書名中。作者希望該書“作為一種呼吁……共同思考我們該如何應對全球英語問題,這樣我們才能突破理論層面的討論,進而采取集體的行動”(第167頁)。當然,這與他們認為“學者不能壟斷對全球英語的批判……普通人也需要參與其中”(第192頁)有關。但是,更為重要的是,該書實質上是向所有讀者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在面對英語的全球傳播所帶來的各種社會不平等現(xiàn)象時,我們需要做些什么?該書作者認為,首先應該培養(yǎng)整個社會對這一現(xiàn)象批判性反思的意識。該書表達的這層意思與Katsuragi(2005)對語言政策的理解是一致的:語言政策應該積極應對與語言相關的社會問題,提出實際的解決辦法,這就需要建立全面且平衡的語言政策框架,而非那些零碎的、即興的或被動反應的政策。這首先要求我們培養(yǎng)對語言倫理的某種全國性的意識。這樣,我們就不難理解作者為什么認為語言政策制定的關鍵是“找到能夠鼓勵、維持這種批判性反思的途徑”(第173頁)。那些不以此為基礎,而試圖僅僅通過政策來實現(xiàn)對全球英語的干預,終將把新的不平等的結構引入語言市場。
作者還提出,全球英語“不是宏觀力量匯集的結果,而是由我們自己的實踐塑造和發(fā)展而成的”(第185頁)。如果正是我們的實踐構筑了語言市場的秩序的話,那么改變語言市場的潛力也在我們的語言實踐之中。由此,語言實踐,正如其他文化實踐一樣,應該包含著創(chuàng)新的潛質。但是,關于語言本質的某些根深蒂固的語言意識形態(tài),將阻礙這種潛質的發(fā)揮。因此,識別出那些語言意識形態(tài),應該成為對全球英語進行批判的一個重要元素?;谶@一思想,該書明確了全球英語形成過程中的語言意識形態(tài)機制,并將其作為一個起點,對英語作為一種有價值的語言的構建進行更細化、復雜的分析。但是,從何種途徑去探究這些語言意識形態(tài),該書作者沒有就此給出系統(tǒng)的理論闡釋。雖然第十章提到學生可以通過對真實的語言運用進行批判性反思以理解“標準”的形成,但這只是作為一個例子說明。語言意識形態(tài)不僅僅是人的心理狀態(tài),它也是行為的,是基于實踐的。布迪厄的“慣習”概念恰恰體現(xiàn)了這一意思。意識形態(tài)的這種具身的本質很重要,因為這意味著語言的意識形態(tài)不僅要通過人們言語表述去解讀,也要通過社會實踐、社會環(huán)境的安排去解讀(Seargeant 2009:28)。該書是基于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來構建全球英語批判框架的,沒有將“慣習”所涵蓋的對語言意識形態(tài)的解讀體現(xiàn)在其理論架構中,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此外,該書在探究布迪厄的語言市場理論與全球英語批判之間的相關性時,選取了一些以往分析框架的某個發(fā)展階段為例來說明原分析框架的不足。如“是否存在一個英語作為通用語的市場?”一章就聚焦在英語作為通用語研究的項目之上。實際上,英語作為通用語研究是一個發(fā)展的過程。早期的研究在世界英語的框架內,著重描述共性,以建立其變體地位。然而,最近該研究逐漸脫離世界英語的框架,強調其本身“代表著一種獨特的語境”(Schneider 2012:59),而非變體,研究焦點由“變體”轉向“變化”(Seidlhofer 2011:73),即研究語言特征在語境中的功能。這些研究不斷得到來自社會語言學、語言人種學領域的一些新思想的充實,如“實踐共同體”概念不斷被用于探究英語作為通用語的交互實踐,并且取得了很多富有啟示意義的發(fā)現(xiàn)。“實踐共同體”這個概念在很大程度上被作為一種去本質主義工具,幫助研究者避免在看待英語作為通用語現(xiàn)象時只考慮語言行為與宏觀社會因素之間的關系。該書作者在引言中也提醒讀者,正是因為這些原有分析框架的不斷發(fā)展,“一個全球英語批判框架正處于建構、豐富和提煉的過程之中”(第5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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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戴 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