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赫楠
1
短篇小說《遇見穆先生》中,舊海棠勾勒出一場清冷而曼妙的相遇。中年女人小艾和朋友們一起度假旅行,因為懶得進山寫生而落單,獨自一個人在景點周圍閑逛,三番五次地和一位男子穆先生相遇。 “遇見”推動著敘事節(jié)奏不疾不徐地緩慢向前,小說結(jié)尾處,故事的高潮不期而至:小艾搭乘觀光車去附近古村落參觀,再次遇到穆先生,一同進入古村落后分開各自閑逛,小艾逛進一座古宅,又遇穆先生,原來他是這座古宅的傳人。小艾與穆先生一起坐在古宅正堂的太師椅上,閉上眼睛冥想、進入夢境——
“小艾幻想到一個場景。她在一個傍晚進了這個村子,來的時候,許多的村民都在路上看她。她要到的一戶人家,并不太富裕,管家的太太就坐在她如今坐著的位置。旁邊沒有老爺,家里除了幾個男仆外并沒有成年男性,一個人稱小少爺?shù)乃奈鍤q男孩在天井里玩一種叫做藤球的東西。小艾從角門進了這戶人家,施了禮見了太太。這位太太面相莊嚴,說話卻是柔聲細語,小艾一直低著頭聽著。后來的事,小艾就記不得了,可能因為太入戲,身心早已抽離去了那個傍晚。等小艾睜開眼來,穆先生站在她的面前,又緊張又心疼地看著她。小艾臉上流著眼淚,穆先生看她醒來為了安撫她把她攬在懷里。”
所謂“遇見”,在字面簡單明了的瞬間背后,往往內(nèi)含著更多的豐富和復雜,人生的偶然和戲劇性,多少跌宕起伏的傳奇都從一場相遇開始。一個寂寥的女人和一個神秘的男人,三番五次地相遇中,作者每次都渲染得好像該發(fā)生點什么,卻又每每語焉不詳、戛然而止。老宅子里舊時光舊人物的軀殼,不是傳奇的賦形,而是一個寂寥的中年女人的精神穿越。遇見穆先生,遇見自己的夢境或穿越,這對于小艾來說,是一次對日常的逃離,或是一次對自己的出離?
讀這篇小說,我想起多麗絲萊辛的《天黑前的夏天》。中年女人凱特,交叉雙臂,站在自家后屋的臺階上,等待壺里的水燒開,這一刻,一種深深的寂寥、惶惑甚至絕望突襲了她。同小艾一樣,凱特也正經(jīng)歷著女性的中年危機,生活中貌似美滿、安穩(wěn)的背后,是一種深深的寂寥、無聊,絕望主婦旁逸斜出的躍躍欲試和戛然而止。舊海棠敏銳地捕捉到中年女性的精神危機,情感上惶惑與空落,詩意地鋪陳了數(shù)次的相遇來呈現(xiàn)這種情愫,有意思的是,舊海棠把無聊塵世中男女邂逅這種老套的故事和題材,寫得獨具韻味,不是飲食男女那種世俗庸俗的身體與情感上的取暖甚至茍且,那種含混、模糊、若有若無的情緒和情感,處理和表達的十分到位。這篇小說從質(zhì)地上更接近于詩,竟有一種出世感。
2
在名為《劉琳》的小說中,女主人公、焦點人物劉琳,始終未曾直接出場來演繹她的生活與命運?!拔摇?,曾經(jīng)的酒店服務員、現(xiàn)在的專欄作家魏紅玉,在火車上偶遇舊同事,當年一起在酒店打工、現(xiàn)在成了小老板的陳仲鴻。他鄉(xiāng)遇故知,憶舊、一起談論悠悠往事,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小說的敘事推動力——“我們間陡然間打通了十六年前的時光隧道,一下子從隔閡的當下回到親密無間的青春時光里”。
而那個叫劉琳的舊同事,那個當年和魏紅玉、陳仲鴻一起在酒店打工的年輕女孩,就成了二人回首往事的主要談論對象,她的戲劇人生,在指向舊時光的回憶中漸次清晰起來的。
劉琳,“無事時雙手插在圍裙兜里斜歪著倚在吧臺上”的俏皮女孩,模樣有點曖昧和小風騷,為了躲避家鄉(xiāng)男孩的瘋狂追求,出來打工避風頭。一同在酒店打工的同事陳仲鴻或許喜歡她,但直到他離職時也沒有明了地表明心意。服務行業(yè)的高流動性讓這些人的聚散成為常態(tài),大家都很快換了工作、彼此分開,生活中曾經(jīng)親密朝夕相處的同事和室友,倏忽又是杳無音信、往來不再。“我”已經(jīng)很久不見劉琳和當年酒店的舊同事,曾經(jīng)的打工生涯就如遠去的一場夢,曾經(jīng)的人和事都已經(jīng)在魏紅玉的記憶中模糊甚至淡忘,而在火車上與陳仲鴻的相遇,那些塵封的記憶和情緒漸漸被激活,“不如我們?nèi)タ纯磩⒘铡?,這個提議勾起了陳仲鴻關(guān)于劉琳離開酒店后命運人生的講述中——結(jié)束酒店打工生活,劉琳回到家鄉(xiāng)準備參加高考,卻被之前那個追求者惱羞成怒燒在家里放了一把火,家人被燒死、自己被燒毀容,她不得已帶著幸存卻重傷的父親出來打工,艱難地勉強維持生活。接下里的情節(jié),如你我所料,陳仲鴻開始照顧劉琳,也和她開始了也許早就該開始的男女關(guān)系。
但是,你我猜中了開始,卻沒有猜中結(jié)局。陳仲鴻帶著“我”一路走向去見劉琳的路上,他們最后到達的不是一套整潔溫馨的住宅,而是一座墳墓,劉琳已死,死于自殺。留下陳仲鴻久久不能釋懷的想念和傷痛,留給旁觀者無奈的唏噓與感慨。小說一開始就層層鋪墊的懸念,結(jié)尾處揭開謎底,敘事張力也在此刻爆發(fā)開來。一個人在這個世界的突然消失,一個人在講述中的跌宕人生。小說中反復渲染的是陳仲鴻失去劉琳的痛,是他不動聲色的講述中突然爆發(fā)的情感沖擊。無論魏紅玉,還是作為讀者的你我,其實都是被陳仲鴻的講述誘導著,一步一步走近劉琳的人生和命運,陳仲鴻的講述,是為了證明劉琳曾經(jīng)的存在,證明他們曾經(jīng)共度的時光。
和《遇見穆先生》那種通篇追求空靈迷人的文本氣息不同,《劉琳》似乎處理的是更入世和俗常的經(jīng)驗與現(xiàn)實,一個普通女工在市場經(jīng)濟大潮中的跌宕人生,一段打工生涯中的陳年往事。但舊海棠說,她寫這篇小說,很大程度上是想表達“一個人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是一件很殘暴的事”。小說的敘事方式,恰也是小說的敘事重心,劉琳的人生是經(jīng)由陳仲鴻講述出來的,這講述本身,也許就是一個圈套,是陳仲鴻對自己下的圈套,經(jīng)由講述而生成的一種懷舊懷念的氛圍,經(jīng)由講述而生成的似是而非的現(xiàn)實,撫慰著陳仲鴻自己失去愛人的傷痛。小說的敘事張力也由此生成。
3
“三月上旬,老王就買好細麻料。她想,到五六月里天就很熱了,衣服幾乎得貼身穿,粗麻料會使皮膚癢,尤其是小孫子,皮膚嫩,摩擦不得?!薄?《萬家燈火》開篇就是如上家常如常的敘事調(diào)子和語句,淡淡的,靜靜的,波瀾不驚。但不知為什么,我讀來卻覺得有點心驚和隱隱地不安,似乎在字里行間已經(jīng)預感到什么即將到來的什么傷痛或失去。麻料,細麻料……
接下來,小說一路鋪陳著主人公老王,一名老年女性的日常生活和內(nèi)心情愫,串聯(lián)起一個家庭里夫妻之間、父母子女之間的多重關(guān)系。小說敘事的節(jié)奏,緊貼著老王的日常生活節(jié)奏,她每日里的家務,打掃房間、做一日三餐、等孫子兒媳回家、等待遠在南非的兒子的電話,念佛經(jīng)、打坐,細思量家里的大事小情……不疾不徐,緩緩的,淡淡的,一個家庭內(nèi)部的紛爭、煩擾,一家人之間的復雜關(guān)系和瑣碎矛盾卻漸漸被勾勒出來:兒媳生孩子時,從外地趕回來的兒子遭遇車禍,一度喪失了正常的自理能力和語言功能。兒媳從醫(yī)院回家后,卻不能接受丈夫,要求老王在外面租房子照顧生病的兒子,直到他恢復正常才接受他回家。兒子康復后回家了,父母、兒子兒媳和孫子,一家五口看似團圓的外表下,曾經(jīng)的意外和面對意外時候的不同態(tài)度,已經(jīng)在這個家庭內(nèi)部留下深深的裂痕。父親老蔡不滿兒媳對兒子的態(tài)度,獨自回到老家,兒子主動要求遠赴公司南非分部,以遙遠的空間距離來逃避尷尬的家庭氛圍和相處難題。家里只剩老王、兒媳和孫子,老王此時成了維系這個搖搖欲墜家庭的救命稻草和粘合劑,她默默地忍受和承受著辛勞、委屈和尷尬,在親情的夾縫中努力維系著家庭的完整和孫子的正常生活。老王信奉佛教,這種也成為她身處家庭矛盾之中,身心疲憊時最好的心理安慰和寄托,也讓她在困境中始終保持一種平和包容的悲憫之心,竭盡全力地通過自己的不斷付出和不懈努力,讓家庭矛盾漸漸趨于緩和。
小說結(jié)尾處,暗自抵達敘事的高潮,仍舊是那么波瀾不驚——老王安排好家里的一切,甚至精確地安排好老伴老蔡從老家過來的時間,剛好趕得上接孫子放學。老蔡接了孫子回到家,“過來和老王說話,他想要叫她醒來做晚飯了。老蔡叫了幾聲仍不見老王應他,突然眉頭一擰看了看老王臉上的光景,但見她眉心的紅光已經(jīng)散去,寧靜而安詳。老蔡心里一驚,先是把孫子和玩具轉(zhuǎn)移到客廳,才轉(zhuǎn)回身關(guān)上房門試探老王的鼻息。原來老王已經(jīng)走了,老王身上穿了一件全新的藏青衫,下身穿的也是嶄新的棉布褲,洗后折疊的痕跡還在。她的右手邊放了三件細麻料的和尚領(lǐng)敞衫,在老家,這衣服叫做孝服,一件小,兩件大。自不用說,小的是孫子的,另兩件是兒子兒媳的”。小說開頭時那隱隱的不安和心驚,此時方有答案,原來老王一早就知道自己即將到達來的死亡,她若無其事地過著最后的日子,一如往昔地為家人打理好一切,平靜安詳?shù)刈咄耆松?/p>
作為讀者,讀到結(jié)尾處,不免唏噓和情動,這篇小說的力量和魅力也由此生發(fā)。小說通篇都沒有復雜的情節(jié)和起伏的情感,即使在交代家庭矛盾的時候也不曾凸顯戲劇性,在一種家常理短煙火氣十足的中性語調(diào)里娓娓道出一個家庭的聚散和喜憂,塑造出一個不怒不哀、坦然又寬厚的女性形象。其敘事語調(diào)始終在一種日常家常的節(jié)奏下,同時又有一種超越性的禪意與高貴從容。平靜安詳中,引而不發(fā)的行文技巧,又內(nèi)含一種敘事和情感上的雙重張力。
同樣寫家庭和親情的《團結(jié)巷》中,可以明顯感受到舊海棠很努力地想要把一個家庭的聚散離合與命運人生講得有聲有色。
“城西北護城壩下面的一個地方,村不成村,人家有些散落,只有一條像樣的巷子叫做團結(jié)巷?!驹谧o城壩上,王敏可以看見自己的家”。小說講述了住在團結(jié)巷的王敏一家人幾十年來的命運起伏和人生故事。家里有七口人,姥姥、母親,大姐王敏,以及四個弟妹,上世紀80年代的時代背景下,一個缺失了父親的多子女大家庭, 姥姥和母親相繼過世,大姐王敏“長姐當母”地拉扯撫養(yǎng)大了4個弟妹,其間的艱辛可想而知。 小說的敘事重點卻并非那些漫長瑣碎的成長往事,也不刻意渲染人生之多艱的戲劇性和苦難感,語調(diào)淡淡的,帶點惆悵和疼惜,道盡艱難歲月之中的人的堅韌與尊嚴。
小說中,女主人公王敏獨自一人支撐一大家人的生計,撫養(yǎng)一眾弟妹成長,在她的人物塑造上,作者不是依照現(xiàn)實視角和生活線索去塑造形象和勾勒命運, 而是從一條心靈、靈魂的線索貫穿王敏人生的幾十年,她的心路歷程,她的精神境遇。一個原本世俗的故事和人物原型,被舊海棠詩意的文筆和敘事,演繹出脫俗的韻致,行文間淡淡的感傷、悲憫,充滿了人性的溫暖和寬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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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稠霧》,如題,小說中通篇彌漫的是一種低沉、陰郁、濃的化不開的霧霾感。沒有可以完整復述的情節(jié)或故事,小說的敘事在一種散淡的調(diào)子里,慢慢地湮開來?!拔摇?,帶著兒子獨居的中年女人,前世今生的人生命運皆語焉不詳,通篇鋪陳的都是“我”的孤獨、寂寥、敏感,“我”的難以打發(fā)的無聊和漫長時光,那幾乎令人窒息的稠霧一般的孤寂和沒著沒落——
“她想把霧關(guān)在外面。她身上也浸滿了霧,進了臥室干燥的房間,能見到那些霧往外冒。一個人在這時就很像是一個虛構(gòu)的人了,等這些的霧都從她的身體里出來,就像她的身體就會空掉?!?/p>
“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活到了一個生命的奇妙狀態(tài),錯也無需抵抗,對也無須歡喜,只需安心接受就是了。你接受了也就發(fā)現(xiàn)了,它們沒什么,對也不知道自己是對的,錯也不知道自己是錯的。他們來過了也就來過了,像人一樣自然而來,自然而去?!?/p>
……
通篇都是這種近乎內(nèi)心獨白的描摹和敘事,小說的敘事推動力在這里不是情節(jié)曲折或人物性格,而是一種情緒的慢慢蕩漾和籠罩,輕而淡,卻又搖曳多姿、情愫暗生。舊海棠是在寫一個中年女性的寂寥人生,但底子了卻有一種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腔調(diào)和趣味,有一種中國傳統(tǒng)美學里的“雅正”感。
5
《最大的星星借著你的雙眼凝視著》,對這篇小說的分析和闡釋顯然對評者構(gòu)成一定的挑戰(zhàn)和難度。
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蔓菁與松澤,在火車軟臥包廂相遇。接下來的旅程中,他們再次在某個旅游區(qū)相遇。蔓菁來這里尋找一位比丘尼,想要向她討教如何去了解一個物理意義上死去的人——她從小寄養(yǎng)在小姨家,與小姨的兒子小昭一起長大,他們之間的親密是姐弟、又或許還有點別的什么。小昭大學時在一次打群架時腦部重傷,昏迷兩年后死去。蔓菁在夢中見到小昭,她想要再次見到小昭。松澤是小昭的大學同學,與他一起參與了那次群架,同樣重傷,后來卻蘇醒康復過來,他的身體還是松澤,而大腦和記憶卻幾乎都是小昭的,松澤在小昭記憶和靈魂的指引下,來到了這個寺院同蔓菁相會。
小說中這樣描述著松澤的感覺“松澤的記憶全是小昭的,但他又不是小昭,他是松澤。他沒有關(guān)于自己的任何記憶,偶然回想起一些,也是通過小昭的記憶看到的”。在這個帶有點靈異的小說中,尋找的主題貫穿始終,故事中的幾個年輕人,他們在彼此互相尋找,更是在自我尋找。 小說題目“最大的星星借著你的雙眼凝視著”我,出自聶魯達詩作《我在這里愛你》。那么,讓我們再次吟詠這首詩,也許才能深刻體會感悟到舊海棠這篇小說的況味——
“哦 船的黑色的十字架 孤單的\ 有時我在清晨蘇醒 我的靈魂甚至還是濕潤的\ 遠遠地 海洋鳴響并發(fā)出回聲\ 這是一個港口\ 我在這里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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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我所談論的這六個故事,是舊海棠迄今為止所發(fā)表的全部小說作品。舊海棠以前一直寫詩,近幾年轉(zhuǎn)向小說創(chuàng)作,六個短篇小說確實還不足以充分地呈現(xiàn)和舒張其經(jīng)驗處理、結(jié)構(gòu)、語言等等的敘事能力。能明顯感覺到的是,長期的詩歌訓練和寫作慣性對她的小說創(chuàng)作,既構(gòu)成一種急于擺脫的影響和影響的焦慮,同時也是成就她小說特點的內(nèi)在美學來源。舊海棠的小說結(jié)尾往往是語焉不詳?shù)?,一個開放式的無言的結(jié)局,自然而然地實現(xiàn)了一種敘事上的輕靈和節(jié)制,筆墨節(jié)制、情感節(jié)制;而這種節(jié)制,恰使小說通篇處于一種爆發(fā)之前的充盈狀態(tài)。而短篇小說的況味和美妙,也在此刻充盈起來。舊海棠的小說,文本深處都彌漫著一種抒情的煙火氣,樸素、平靜的敘事語調(diào)之下,人性的幽微、命運的無常、人生的況味,如同一張雪白宣紙上的落筆,自然而然漸漸暈染出的輪廓與層次,自成意境和韻味。
舊海棠的小說語言,總帶有一種淡淡的感傷和抒情調(diào),但這種語感語調(diào),又的確不是那種普遍存在于青年作家特別是女作家筆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文藝腔。這種流行的文藝腔,遣詞造句追求或曼妙或美或不俗的背后,其實不免攜帶者青年一代對生活對小說寫作表層認識的清淺。前面所說,舊海棠敘事那種抒情的煙火氣,卻有一種通透、了然和寬厚、慈悲在里面打底。讀舊海棠的這些小說,在她獨特的語感語調(diào)之中,我總會想到廢名、汪曾祺的小說,平和、隱忍,隱隱內(nèi)含著些許禪機,無論題材如何都能講述松弛。她小說的文本氣質(zhì),自有一味繁華落盡見真淳的通透和安靜。剛讀舊海棠的時候,我會忍不住好奇,以她1979年出生、尚屬青年作家的年齡,何以擁有這樣一種精神氣質(zhì)?后來漸漸了解到她的個人經(jīng)歷,知道她15歲離家,經(jīng)歷過十幾年漂泊的打工生活和親人的早逝。想來這些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與經(jīng)驗,對她后來寫作時的認知、審美與心靈和精神狀態(tài),自有重要的影響。
坦白說,寫下如上關(guān)于舊海棠小說的這些文字,對我來說,真是頗費功夫。之前閱讀和研究過多位70、80后作家作品,也寫過很多關(guān)于此的評論文字。面對舊海棠的小說,我心生喜歡的同時卻總不知如何闡釋與言說。一個時期內(nèi)活躍的大多數(shù)作家,其實都有意無意在和當下最流行的文本范式和主題思想相互應和,它們往往都能比較容易地裝入某種理論的套子,置于某種高大上的社會歷史視角下進行貌似深刻的解讀與評判。老實說這樣的小說我近來讀了很多、也評論過很多。而舊海棠的小說顯然不是這一類,它更適合去字斟句酌的去感受,而不是用現(xiàn)成的套路去闡釋;它描繪和表達的既在我們?nèi)松鷪D景之中、又溢出我們的想象和審美慣性。這也是我在文中屢屢引用她小說原文的原因所在。這些文本特點,也許與舊海棠的豐富人生經(jīng)驗有關(guān)、與她長期的詩歌訓練有關(guān),但也許,這根本就是她獨特的個人氣質(zhì)和密碼。在一篇創(chuàng)作談中,舊海棠自己直言“我想爭一口氣,我想爭得一個詩人向小說家轉(zhuǎn)變的可能。我起初的小說之所以寫不好,就是詩歌經(jīng)驗的轉(zhuǎn)換出了問題,錯把抒情當才華,不能遵從小說世俗的生活甚至必須通過低俗故事來到達小說藝術(shù)的手段”。如何把詩歌經(jīng)驗轉(zhuǎn)換成小說形態(tài),自然而有效,這顯然是舊海棠小說寫作未來需要有效解決和面對的題目。
(作者單位: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研部)
本欄目責任編輯 張韻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