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濤
姥姥一直是我們家里不可缺少的重要成員。
姥姥出生在民國初期,受萬惡的舊社會習俗的迫害,她從少女時期開始裹腳,把腳裹成了尖角形,只能用后腳跟走路。自記事起,姥姥就一直顛顫著小腳為我們一大家子忙碌。
在姥姥走后的多年里,每當看到她為我的孩子做的小棉襖、小褓被子,心都會特別地疼。姥姥是這世上我最在乎的一位老人,她陪我走過的時光更是我內心不可觸及的角落。記得一次和妻子看以前拍攝的家庭錄像,突然姥姥的鏡頭出現(xiàn)了,我看著那熟悉親切的面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嚎啕大哭起來,惹得妻子也陪我一起流淚。
對姥姥的感情,是一種觸及靈魂的感情!
我們好多孩子,都是姥姥帶大的。記憶里多少個夜晚,我在姥姥的輕柔拍撫中,甜美地進入夢鄉(xiāng)。
姥姥一直和我們在一起,直到我們兄妹四人成家。她日復一日地盡心照料我們兄妹,料理著家里一切:吃飯、清潔、針線活兒、種菜、喂養(yǎng)家禽、洗衣,還要外出軋碾(人工推轉著的石碾)。當時周圍沒有磨坊,姥姥要帶著食材顫巍巍顛著腳走到遠處,推著磨桿一圈一圈不停地轉著碾壓。
那時候,我們家的院子不大,但是姥姥都充分利用起來,種植過很多花草樹木:櫻桃、向日葵、蓖麻、臘梅、桃樹、杏樹……房屋后面的果樹郁郁蔥蔥枝葉茂盛,枝頭盛開的鮮花,引得蜜蜂蝴蝶不停地來回飛舞。樹下的空間很大,我們兄妹經(jīng)常在下面鉆來轉去地玩耍;院子里還有棵很大的梧桐樹,足夠讓我們夏天納涼。
姥姥最喜愛的是茉莉。茉莉花期很長,從暮春開到深秋,枝繁葉茂,花瓣如雪。每至晨昏,那淡淡幽香,飄過黛瓦青墻,彌漫至好遠,悠悠不散。長長的花枝條被姥姥用細竹竿架起來,花架下面是一個養(yǎng)魚的扁圓泥陶缸,缸周邊長滿了綠色的青苔。每到夏日,正是睡蓮綻放的季節(jié),一朵朵白色的、粉紅色的睡蓮,微微脫出水面。姥姥常常坐在旁邊,嗅著花香,看著魚兒穿梭游弋,手握著小撮面麩子逗喂魚兒,不時露出淺淺的笑容??此菚r的神情,宛如一位天真無邪的少女。
受姥姥的影響,我從小對種植花草蔬菜就很感興趣,家里有片菜園,更是歡喜,經(jīng)常和大人一起揮汗栽種播耕。每當這個時候,姥姥總是端著針線筐子,攜一小木凳子坐在邊上,笑盈盈地看著菜地畔埂上的我們,不時還指點一番稀疏厚薄。由于這個緣故,我成家離開平房院落后,走到哪里,都會盡量利用有限空間打造一小塊種植園地,種植各種蔬菜花卉,看著生機盎然的作品,心中愜意萬分,既是賞心悅目,更是深深地懷戀那永遠無法忘懷的時光。
姥姥還喂養(yǎng)了長毛兔子(定期剪兔毛賣錢)和菜兔子(短毛兔專門食肉賣皮)、奶羊、山羊、貓、狗、鴿子等等,好多已經(jīng)無法分辨是家禽還是走獸了,因為都如我們家里的成員一樣,和我們朝夕相伴著。
姥姥,平凡的一個老人,在89歲時突發(fā)心臟病走了,醫(yī)生也無回天之力。我卻不敢相信姥姥會走,一直站在姥姥跟前守候著,攥著她干枯漸涼的手,多么希望她能睜開眼睛來要杯水喝,可是姥姥沒有再醒過來。最后,在姥姥咽氣時,不知是生命機體原因還是留戀不舍身邊親人,老人家眼角緩緩地流下一行淚,我掏出手絹輕輕地給姥姥拭擦著,心中默默祈禱姥姥一路走好。
姥姥也算是高齡喜喪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規(guī)律,但是她的離開卻讓我如此想念,總感覺還沒盡夠孝心。我愛她、我想她,她離開越久我想她越深,但姥姥真的不會回來了。
姥姥不識字,卻十分明理,她會輕撫小貓的腦袋,會原諒狗兒咬破自己的衣衫,會用慈祥的眼看著世人,會為陌生人一絲絲的苦難盈上淚水……她歷經(jīng)的坎坷人生,是一本讀不完的書。沒了姥姥的日子,世事依舊如昨,只是回憶起來,我的心情與往昔大不相同。
感嘆人生兩件事不能等:一是行善,二是盡孝。
風華是一指流沙,蒼老是一段年華。我不會忘記,在我的童年、少年、青年時期,有這么一位可親可敬的慈祥老人在照料著、陪伴著我。
天堂的姥姥,您好嗎?寫您的文字時,我一直雙眼模糊,我多想用恣意流淌、不能自控的眼淚,去叩響天國的門鈴,帶去我一句話語:姥姥,想您。
責任編輯 馬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