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契蘭
我的福里得舅舅是個人物。好幾年前,我在紐約無家可歸時,福里得舅舅在中央公園附近的小房子是我的避難所。
見到福里得舅舅的那天,曼哈頓的天氣奇熱無比。舅舅穿了一件夏威夷的大花襯衫,踩著一雙大拖鞋,大禿腦門上冒著汗珠,一副大眼鏡吊在鼻梁中間,讓人忍不住總想幫他往上推推。見我在玩電腦,他說:“我家里有19臺老式蘋果電腦呢!”他神氣得像個攢夠了買花玻璃珠子的錢而急著向人炫耀的孩子。
第二天早晨起床,舅舅給我準備好了早餐和咖啡,他的屋里只能擺下一個搖搖晃晃的小折疊茶幾,那是他的御座,可現(xiàn)在歸我了。他把刀叉擺得整整齊齊,還有亞麻布餐巾。“這是我的小公主的早餐。”他恭恭敬敬地宣布。那份早餐讓我吃得直想掉眼淚。
從此以后,早晨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間。
舅舅有時候也喝點兒小酒,他說這是為了“steady his nerves(穩(wěn)定他的神經(jīng))”。舅舅的生日到了,我想給他做頓好吃的,可最后商量了半天,我們還是決定出去吃辣菜。在最熱的天氣里要以毒攻毒,以辣制熱。
舅舅要嘗嘗中國最辣的菜,我找了一家曼哈頓最地道的川菜館,為他點了水煮牛肉和夫妻肺片,然后自己也要了兩份辣菜。雖然我喜歡吃辣,可我是最不能吃辣的人,吃了以后不僅上火,還會嘴角起泡。
不一會兒我就滿臉通紅,舅舅的樣子更可愛。他呼哧呼哧的,滿臉都是汗,這可把跑堂的伙計嚇壞了,人家還以為他心臟病發(fā)作?;氐郊?,朋友打電話來給他拜壽,他高興得眉飛色舞,逢人就說他有個孝順的小侄女,過生日時還請他下館子。
舅舅有個侄兒是搞搖滾的,平時會寫些滑稽幽默的歌曲。在下城的一個小酒館里,他每周四晚上會去演出,舅舅便帶我去玩。
那是個愉快的晚上,小伙子留著跟耶穌一樣的長發(fā),跟他在一起的還有個鼓手和彈鍵盤的。年輕人聚在一起,加上大家都熱衷藝術(shù),我當時也寫些歌詞,自然與他們非常投緣。我們聊得正起勁,舅舅卻生氣了,我真沒想到這老頭子也會嫉妒。別人說老人要是著了魔,跟老房子著了火一樣,信矣!
(摘自《傻心》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