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岱靈
我的書包總是很重。
每個收拾書包的早上都是一場糾結(jié)癥患者的災(zāi)難:書和練習(xí)冊是一定要帶的,水瓶也是書包里的常駐客了;雨傘也是要的,萬一下雨了呢?萬一出大太陽了呢?哎呀差點忘了我的蛋卷和鳳梨酥——課間操時間要是不吃點什么,到了第三四節(jié)腦子里除了“中午吃什么”就塞不進(jìn)其它了……
當(dāng)然啦,它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這么重:當(dāng)我上完一天的課牽著小伙伴的手高高興興回家,想起家里香噴噴熱乎乎的菠蘿炒飯時,全身的疲憊都一掃而光,書包好像也變得輕巧無比了呢!
成績和書包的重量也是大大的有關(guān)系呢!怎么,你不相信?對我來說,書包最輕的時候嘛,當(dāng)數(shù)學(xué)考了好成績的時候,藏在書包里的試卷似乎變成了隱形的翅膀,在撲騰撲騰地喚著我快點回家,拿出來給媽媽看呢!
要是不幸得了個“慘不忍睹”的分?jǐn)?shù),簡直是“晴天一聲霹靂”,試卷一發(fā)下來連看都不敢看,瞟了眼刺眼的分?jǐn)?shù)就飛快地往書包一塞,臉上也火辣辣的,恨不得快點下課走人了事。等到真的放學(xué)走出校門,我又開始磨磨蹭蹭,書包里好像塞滿了磚頭和秤砣,沉甸甸地一直往下墜、往下墜……壓得我的臉糾成了一團(tuán),腰彎了,腿也酸了,書包上的小熊維尼似乎也被主人的憂傷感染了,往日彎彎的眉毛和翹起的唇角直往下撇……唉,此刻只恨不得一步邁作十步走,不要那么快迎接來自老爸老媽的“暴風(fēng)雨的洗禮”。
可是路總是有盡頭的。當(dāng)我站在老媽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試卷從書包里拿出來時,小熊也一臉的擔(dān)憂,仿佛在為我默哀……
“這次班里最高分是多少分?”
我抖抖索索地吐出一個分?jǐn)?shù):“98?!?/p>
“哦,那你是考砸了嗎?”
我聽完更加害怕了,埋著頭不敢說話,只等著新鮮出爐的“竹筍炒肉”。
誰知老媽竟然大人有大量,寬容地手一揮說:“沒事!偶爾發(fā)揮失常也是正常的嘛,下次注意點就好了!快點去吃飯吧,菜都涼了!”
天哪,沒想到老媽竟然這么好!我歡呼一聲,撲向了餐桌上最愛的扇貝粉絲。身后的小熊維尼也露出了如釋重負(fù)的微笑。
“雖然媽媽沒有批評你,但是你要加油啊,下次可要多注意,不能再這么粗心了噢!”放下書包的一刻,仿佛聽到小熊維尼嚴(yán)肅的叮嚀。我也認(rèn)真地點點頭,“下次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成長路上,書包一路默默地伴隨著我。雖然它們一點也不華麗,也不會說好聽的話,雖然裝滿了書的它們看起來總是笨笨的,但卻像好朋友一樣忠實可靠,即使被拋棄的那一刻也毫無怨言。
鼓鼓囊囊的書包還裝著我的孩子氣和斑斕紛呈的明天。
小時候,一個書包幾乎囊括了一個孩子的大半“家當(dāng)”。你總是能在一個孩子的書包里找到各種神奇的物事:藏在文具盒里的小螞蚱、會彈出“蟑螂”和“蜘蛛”的火柴盒、五顏六色的小香珠、還有爸爸的香煙和媽媽的大紅唇膏……帶來“寶貝”的孩子一臉驕傲,滿意地看著他的寶貝被爭相傳送,再不時評點幾句,享受別人艷羨的目光……而后,他在戀戀不舍的懇求里鄭而重之地將寶貝放入書包,答應(yīng)明天用一串骨肉相連交換玩一次的機(jī)會……每一天都是彩色的,每一天都充滿了期待,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它很重,因為它要承載一個孩子對明天的許諾和期待。
但是它又很輕;比起長大后要背負(fù)的那些灰蒙蒙的欲望,它是輕盈的,就像春日的一片羽毛翩躚落入潺潺的清溪,倏爾不見。
可是漸漸地、漸漸地,童年時的小玩意不再引起我的興味,因為書包里已經(jīng)空不出位置來安放它們:厚厚的訓(xùn)練冊無聲無息侵占了它們存在的空間,也慢慢侵蝕了兒時甜得發(fā)膩的夢想?!芭?、碰、碰”……膨脹起來的書包總是像個氣鼓鼓的小孩子,書脊在柔軟的書包表面撐出一道道丑陋的橫紋,讓它看起來一副隨時要爆炸的模樣。
再后來,雖然我們不再背著書包,可是肩頭卻似乎越來越重,房價、工資、地位……似乎要將我們壓垮。書包已經(jīng)兜不下我們膨脹的欲望,我們變得面目可憎,腳步沉重。
我夢想著能有一天,為書包做個減法,將沉重的欲望卸下,只留下兒時甜蜜斑斕的夢想和期許,在無人的秘境處將裝滿夢想和期許的書包種進(jìn)土里,注視著它將根深深扎進(jìn)土里,抽芽生枝,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綠葉在云端里飄搖招展,一陣風(fēng)兒吹過,樹葉便嘩啦嘩啦地響成一片。那時候,所有的小朋友和大人們,都不再受到壓力的困擾,在清風(fēng)的吹拂下露出會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