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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蕃爹的煩心事

2016-05-30 12:11陳位洲
椰城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永明房子爺爺

陳位洲

“爺爺,您就帶我去吧!”小家伙穿戴整齊,甚至背起了雙肩包,像是馬上就可以出發(fā)一樣。

小家伙是小學(xué)二年級的學(xué)生。離放假還差兩個月,他就有個計劃,暑假上城里跟父母住上幾天,到動物園看老虎獅子,到公園坐過山車,到超市坐觀光電梯,……城里有好多東西對他都充滿魅力。電話里跟父母說了,父親許諾,期末要是能考雙百,就讓他來??荚囈唤Y(jié)束,他就興奮地告訴他爸,他數(shù)學(xué)考了一百分,語文也考了一百分?!澳蔷妥尃敔攷銇戆伞!彪娫捓锔赣H這樣對他說。聽了這話,他高興得跳了起來。

可是爺爺不樂意。

爺爺六十多歲,村里人都叫他世蕃爹。世蕃爹身子還算硬朗,只是瘸了條腿,走起路來,像小船在波峰浪谷里,晃晃悠悠的。省城他也去過幾回,熱鬧、繁華,不過他還是不喜歡。街道上的車輛如過江之鯽,你追我趕,不管不顧的,只認燈光不認人。街道兩旁,人流如潮水奔涌,擠擠挨挨,那些人卻能如水中魚兒,只需輕擺腰身,便能左右逢源。他不行。置身其中,他有一種被淹沒的感覺,只想盡快站出來。相比之下,他還是喜歡村里。那條小路怎么走都是自己的;那棵木棉樹,綠葉飛盡,紅花便開始綻放枝頭,從沒爽約;那畦白菜,澆足水肥,它就會一天一個樣地長,絕不偷懶。他喜歡村里的自由自在,喜歡村里季節(jié)的生動,就像鳥兒戀綠樹魚兒離不開水,他覺得,村里才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在。

“還是叫你爸回來帶你走吧。”他說。

“我爸說了,他沒得閑。爺爺,您還是帶我去吧?!睂O子話里近乎哀求。

“他又不是省長,哪能會忙得孩子都顧不上了?”他咕噥了一句。隔代親,他最疼這個孫子了,孫子的要求平時他總是想辦法去滿足。今天他這樣說,其實是在生兒子的氣,半年都過去了,也不知道要回來看望一下父親,做兒子的怎能這樣不懂事?

他感到孤單。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生龍活虎,風(fēng)風(fēng)火火,在村里也算是個能人。那時候,村子不大,貧窮,最讓人瞧不起的是了無生氣,衰相十足。各家的房子?xùn)|一間、西一間,破破敗敗且雜亂無章。他不斷地串門,把大家都給說動了,對村子重新規(guī)劃,統(tǒng)一的朝向,整齊的巷道,然后拆老屋,建新房,幾年功夫,村子大變樣。不久,連村里的幾個老光棍也娶上了媳婦,村子開始興旺起來。這件事,讓他在村里博得了聲譽,引以自豪。后來,水利工地上他瘸了一條腿,對他是個打擊;再后來,妻子病逝,對他又是一個打擊,但他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感到孤單。孤單是一個過程,一點一點地到來,若即若離,有點惱人,不過,仿佛只需揮揮手就可以趕走它,所以誰也不會在意。但是,一旦發(fā)現(xiàn)它實實在在地與你面對面,就再也擺脫不掉了。

“我真的老了?!庇袝r他會這樣自言自語。人老了,抱怨像皮膚上的斑點,無緣無故的就會冒出來,不是矯情,倒像是小孩子的撒嬌或邀寵。

他不回來看我,那我就到城里找他,我還要當(dāng)面問一問,他答應(yīng)下來的事什么時候兌現(xiàn)?世蕃爹這樣一想,便對小孫子說:

“好,爺爺答應(yīng)你,明天就走?!?/p>

“永明,吃飯吧?!逼拮釉谛〔鑾咨蠑[了兩個菜,一葷一素,招呼永明吃晚飯。

這是他們在城中村租住的地方。房間不大,一張雙人床占據(jù)了差不多一半的地面,沿墻擺放著一個尼龍柜子、一個大紙箱、還有一個碩大的編織袋,裝著他們的衣物和日常生活用品。另一面墻沿,擺一個小茶幾、兩張塑料凳子,墻上掛著個小電視。房間里擠擠挨挨的,再多個人,恐怕連個轉(zhuǎn)身的地方都沒有。房間的一隅有個水龍頭,平時他們在這里做飯,有時偷懶也在這里小解,大解則要到樓層過道里公用洗手間。

“小軍說他明天就到咱這?!憋埑粤艘话?,永明說。

“是他爺爺帶他來的嗎?”妻子問。

永明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停了一會,妻子說:“那我明天跟工友換個班吧?!?/p>

永明沒有接話。沉默了一會,他說:

“哎,老爺子明天來,一定會跟我說起家里房子的事?!?/p>

“那你是怎么想的?”妻子說著又扒了口飯,抬起頭望著他。

“我想,要不還是回去把那破房子修一修吧?!庇烂髡f,但沒有抬頭回應(yīng)妻子的目光。

家里那間磚瓦平房還是父親年青時蓋的,幾十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它已破敗不堪。今年他回家過春節(jié)時就看到,鬧騰的蟲子在立柱橫梁里嘈嘈切切,木灰簌簌的掉個不停。好些檁條都爛掉了,父親用幾根檳榔木艱難地支撐著。屋面已經(jīng)變形,讓人感到整個房子隨時都可能坍塌。當(dāng)時父親就問他,這房子你打算什么時候修,他說爹您放心,該修的時候我會修的,算是敷衍過去了。明天,父親要是再次問起,他該如何面對呢?

“你不是說想在鎮(zhèn)上蓋間房子嗎?”妻子提醒他。

這個話題,這幾年夫妻倆時常說起。進城之后,適應(yīng)了城里的生活,村里人便感受到城里的好:在城里不用臉朝黃土背朝天,日曬雨淋;城里機會多,掙錢比村里容易;在城里,要買點什么,坐個車,看個病,還有小孩上學(xué),樣樣都比村里方便……沒有人不羨慕城里人的生活。但是,他們知道,要在城里買房子,比登天還難。一些人懷有幻想,但最終希望都會破滅。于是,更多的人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在家鄉(xiāng)所在的小鎮(zhèn)上蓋一間自己的房子。永明也有這種想法,這幾年都在為這個夢想努力掙錢攢錢??墒牵麤]有別的人那樣幸運。他掙得不多,再怎么攢錢都不濟于事。什么東西都在漲價,他發(fā)現(xiàn),盡管他拼盡全力想一步一步地接近那個夢想,但那個夢想?yún)s一天天離他遠去。

“我們那點錢買個地皮還不夠呢,更不用說蓋房子了?!庇烂髡f。

“可是你要是修了老家的房子,要在鎮(zhèn)上蓋房子,今后提都別提了?!?/p>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呢。”永明說完,放下飯碗,轉(zhuǎn)身就出去了。妻子知道,他準是又找那些老鄉(xiāng)閑聊去了。

世蕃爹和孫子到達省城時已是后半晌。永明騎一輛摩托,在車站接人。

摩托車駛離繁華大街,拐進了一處密集的居民區(qū)。世蕃爹看到,一條條巷道其實并不寬大,兩邊的樓房蓋到第二層之后都努力地向外飄出一點,樓和樓之間便臉貼臉了,即使大白天,巷道里也是陰森晦暗。密匝匝的樓群中,終于見到一處空地,那里有間祠堂,里面香火明滅。祠堂的對面有個小戲臺,之間的空地上停放一些拖拉機、攪拌機,還有手推車。欖仁樹寬大的葉片,遮起一片陰涼,南腔北調(diào)的人三五成群,或坐或蹲或站,有的閑聊,有的玩牌,好像有的還在賭錢。

“這里看起來就像個村子,不過樓房多些罷了?!笔擂緡伭艘痪洌袷亲匝宰哉Z,又像是要說給兒子聽。

“這里本來就是個村子嘛?!庇烂髡f。

“我還以為他們進城了呢,原來還是呆在村里?!笔擂行┺揶?,“既然這樣,這些人干嗎不在家好好呆著,何苦要跑到這里來?”

永明知道父親在說他,便不好氣地回了一句:“他們都是傻瓜,腦子進水了,哪有您聰明?”想想又覺得冒犯了,又說,“這村和那村能比嗎?人家這是城中村,跟城沾了邊,掙錢就容易。”

世蕃爹聽了,不再說什么。

永明領(lǐng)著爺孫倆在巷道里左拐右拐,然后上樓梯,走過道。樓道里黑乎乎的,世蕃爹一時適應(yīng)不了,看不清前后左右,只是迷迷糊糊的跟著走。

“到了?!痹谝婚g房門前,永明說。

敲門之后,兒媳蘭菊開了門,把三人讓進屋。

世蕃爹隨身帶來了一塑料小桶花生油,還帶了半袋苦瓜,怕是有十幾斤。蘭菊隨手接過,說:“爹您也真是的,苦瓜怎么也帶了這么多,不嫌累???”

“這是你桂花嬸種的。一地的苦瓜,沒人要,任憑它爛在地里。你桂花嬸讓村里人誰要吃誰摘,不要錢,我要有些力氣,還會多帶些呢?!笔擂嬖V她。

“可惜了,這里市場上一斤要五塊錢呢?!碧m菊有些遺憾。

世蕃爹環(huán)視一回小屋,問:“你們就住這么一點地?”

“哎呀爹啊,您以為這是農(nóng)村呀?就這么一個小地方,每個月也要七八百呢?!碧m菊說,聽不出她是為城里人驕傲還是為鄉(xiāng)下人卑微。

想了想,世蕃爹說:“那我還是回去吧?!?/p>

“現(xiàn)在都下午三點多了,您怎么還能回得了?”永明攔著。這個時候,從省城到縣城的班車還有,但到達縣城時,已經(jīng)沒車到鎮(zhèn)上了,何況還要從鎮(zhèn)上回村呢。永明突然明白了父親的心思,便說:“爹,蘭菊今晚上夜班,就我們祖孫三人,您就委屈一下,今晚在這里將就過一宿吧,要走的話,明天也不遲?!?/p>

世蕃爹點了點頭,答應(yīng)留了下來。

永明覺得在這里他是主人,又覺得做兒子的有孝敬父母的義務(wù),不能冷落了父親,便主動提起一些話題,跟父親聊了起來。

“爹,咱村里現(xiàn)在怎么樣???”

“還是老樣子。不過,老奔公上個月過了,沒人照顧,死得好慘?!?/p>

“他不是有三個兒子嗎?怎么會這樣?”

“是有三個兒子沒錯,那又有什么用?家庭有矛盾,別人說不清楚?!?/p>

“村里人是怎么說的?”

“三個孩子成家后,便分家了。老兩口跟著老三一家生活,據(jù)說老大老二認為父母偏心,只對老三好,對他們不管不顧,心里有氣,留下積怨。老兩口也不在意,覺得有老三在,也算是個依靠。哪里想到去年老三得絕癥死了,隨后老三媳婦又到城里跟了在那里工作的兒子。老兩口一下子變得無依無靠,可老大老二只顧在城里打工掙錢,對父母不聞不問。唉,山雞無種,不是人養(yǎng)的。這個世道,叫人怎么說呢?!?/p>

兒媳蘭菊似乎對這種事不感興趣,她岔開話題:

“爹,我聽鄰村的小梅說,現(xiàn)在村里冷冷清清的,好多人都到城里打工了?!?/p>

“是啊,好多地都撂荒了。不過也有人回來了。村西永福兩口子上兩個月就回來了,他們在村里干得也不錯?,F(xiàn)在種地不僅不用交稅費,還有各種補貼,條件比以前好多了,怎么能做不好呢?”

永明接過父親的話,說:“在村里什么都好,就是跟錢有仇。像桂花嬸種的苦瓜,那么好的東西,在地里賤得沒人要,到了城里,身價便翻了幾番,你能有什么辦法?”

“爺爺,你怎么這么啰嗦呢?”孫子對爺爺,說話經(jīng)常是沒大沒小的。

永明瞪了他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隨便插嘴?!?/p>

“我想去動物園?!毙O子拉著爺爺?shù)氖帧?/p>

“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還去動物園!”永明有些不耐煩。

見孫子不高興,世蕃爹連忙撫慰他,說:“爺爺也不識路,帶不了你,等明天你爸一定帶你去?!?/p>

蘭菊說:“你們爺兒聊吧,我得做飯了,一會還要去上夜班呢。”

吃過晚飯,兒媳蘭菊上夜班去了,孫子小軍躺在床上看動畫片,也許是坐了一天的車太累,不一會就睡著了。現(xiàn)在,就剩下父子倆面對面。

“你打算什么時候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老爺子果然談到修房子的事。

“該修的時候我自然會修的。”永明說。

“這話你都說多少遍了!你能不能給個明確的說法?”老爺子耐著性子。

“……”

永明感到很為難,他不知道應(yīng)給父親什么樣的答復(fù)。父親是沒有能力了,但他把自己拉扯大也很不容易。那年,他要進城打工,父親不同意,主要是不放心,講了很多理由,還是不放他走,最后,他說了一句:“我要是就這么在村里耗著,幾年之后,恐怕家里的房子塌了也沒錢修。”父親聽了這話,便同意了?,F(xiàn)在,這么多年過去了,答應(yīng)下來的事一直都沒能兌現(xiàn),心里老是覺得愧對老人家。

“你跟我說實話,這幾年你有沒有攢下些錢?”老爺子問。

“城里的錢也不好掙,要吃要住的,花銷不少,能攢下幾個錢?”

“既然這樣,還不如呆在村里呢!”老爺子不以為然了,“村里怎么不好,也不至于住的地方像雞窩一樣,連轉(zhuǎn)個身都難。”

“爹,您總說村里好,可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跑出來?還不是因為村里窮!我們跑到人家的地盤,難道是為了看人家的臉色?還不是為了多掙點錢?在哪錢都不好掙,但城里畢竟比鄉(xiāng)村機會多,運氣好的話,收入也相當(dāng)可觀。您總想著要修房子,拿什么修?我在這里窩著,就是為了掙錢修房子呀!”永明耐心地跟父親解釋。

“理是這個理,我也知道,但這么多年過去了,事實上怎么樣呢?你們是怎么想的,我不管。我可告訴你,咱家那房子,也就一兩年的事,說塌就塌,你要不修,到時我們連個家都沒有。我一把老骨頭,無所謂,一個破草棚也能將就,可你們怎么辦?小軍怎么辦?”

“爹,這事我們先緩一緩再說好不好,您放心,我會看著辦的?!?/p>

話說到這個份上,老爺子只能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不說了。

夜里,世蕃爹翻來覆去總睡不著,不知道是因為地方陌生,還是因為心事太重。

世蕃爹在城里只住了一宿,第二天便回到村里。

藍天白云,綠樹紅花,斑鳩在林子里和鳴,輕風(fēng)倒梳公雞漂亮的羽毛,樹下牛兒靜靜地磨牙,狗兒攆著小豬汪汪叫,這些熟悉的東西又回到他身邊,可是,他看起來好像情緒不高。

孫子小軍不在,很多家務(wù)事他都省略了。早上煮一鍋飯,一日三餐都在里面,倒是清閑,可他反倒悶悶不樂。瞅著那間破屋,心中氣急。村里有的人家樓房都起了,自家的房子搖搖欲墜,卻沒能力修,哪天塌了,家就沒了,還有什么面目去見祖宗?他恨兒子不成器,都幾十歲的人了,還這樣沒個定性,浮萍一般,水流跟著走,風(fēng)吹跟著飄,不知道要扎下根?,F(xiàn)在年輕,還能快活風(fēng)流,只怕到老了,想哭都來不及呢。

心里有話,憋久了,忍不住,就想一吐為快。在村里跟人聊起,總說兒子的不是。

“我以前一直都以為他是個好孩子,沒想到他現(xiàn)在變成這樣。他答應(yīng)說要修家里的房子,但每一次都是哄我騙我?!?/p>

“您怎么知道他不給家里修房子?說不定過幾天他回來就給修了呢!”別人問他。

“你們不要為他說好話,我算把他看透了!沒什么本事,掙那點錢,不過仨瓜倆棗,塞牙縫都不夠,還心比天高,羨慕人家城里人。沒能力也就算了,明說了我也不怪他,干嗎要拿說辭搪塞我?”

別人聽了,就說:“世蕃爹您操這份心干嗎?您就等著到城里享福吧?!彼亲永锖吡撕?,更加抱怨了,說:“我都一把老骨頭了,他們兩個扔下我不理不睬,別說享福,不定哪天死翹翹了都沒人知道呢!”

家長里短,這類話題,村里人沒有不感興趣的,世蕃爹數(shù)說兒子的不是,在村里自然不乏聽眾。不過,話說三遍淡如水,到后來,聽的人就膩煩了,他一說,有人就逗他,說:“老爺子,您就等著到城里享福吧,別到時不認咱們這些鄉(xiāng)親?!彼廊思叶核瑵u漸的也就不怎么說了。

一天,閑來沒事,他到村邊走了走,一走便走到了上村,一幢二層小樓在他眼前一亮?!八叶计鹦橇恕!彼睦镟止?。他知道那是誰家的房子。這房子里有個老太,當(dāng)年是個迷人的小寡婦。那年在水利工地上,人們都收工了,他卻遲遲未歸,村里人放心不下,摸黑在一處土崖下找到他,發(fā)現(xiàn)他摔斷了一條腿。工地上傳頌著他的先進事跡,人們都說他這個當(dāng)隊長的為了檢查工地,做收尾工作,顧不上吃飯,因公摔斷了一條腿。至于真實情況,只有他一個人清楚,當(dāng)然還有另一個人心知肚明。事后,也有一些傳聞,純屬捕風(fēng)捉影,自生自滅。望著這幢小樓,他有些傷感,感到后悔。瘸了一條腿,他基本上就等于廢了,家道漸漸地變得艱難起來。他覺得對不起孩子,對不起死去的妻子。要是腿不瘸,不用說修房子,他就是蓋棟小樓也沒問題。這房子自己早就應(yīng)該修好的啊,早干什么去了?為什么瘸了那條腿?這事是自找的,不能怪別人。他突然意識到,不能把責(zé)任推給孩子。每代人有每代人的過法,孩子的事,隨他去吧,還真不該責(zé)怪他。

“該怎樣便怎樣吧,很多事都是由不得自己的。”他心里已經(jīng)豁然。

林子那邊的晨霧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散盡,路邊草葉上的露水也干了,兩只蝴蝶在一簇山牡丹上翩翩起舞。

世蕃爹從失望到看淡,心里歸于平靜,很是用了一些時間。只是,用不了多久,他心里的平靜又被打破了。

暑期很快就要過去了,永明把兒子小軍送回家。一回到家,就動手收拾正屋里的東西,床鋪被褥、壇壇罐罐,一件一件的搬到后枕屋。老爺子感到奇怪,便問:

“你究竟想干什么?”

“蓋房子呀!”永明說。

“蓋房子?”老爺子以為聽錯了,不敢相信。

“是蓋房子?!庇烂髡f,“您不是一直都想要蓋房子嗎?”

“可是,你不是說沒錢嗎?”

永明說:“爹,實話跟您說吧,這幾年,我們也攢了幾個錢,但我們有個想法,要在咱鎮(zhèn)上蓋個房子,所以家里的房子就一直拖著不修?!?/p>

“能在鎮(zhèn)上蓋房當(dāng)然好,我不反對,怎么沒聽你說過?”

“不現(xiàn)實。那點錢,現(xiàn)在連買塊地皮都不夠呢。我思來想去,還是先蓋家里的房子吧,不然的話,兩頭落空,到時連個養(yǎng)老的地方都沒有,那就慘了?!?/p>

“是啊是?。 彼犃?,心里一下子變得亮堂起來。

擇了個吉日良辰,家里的房子便破土動工了。永明說,這次干脆一點,要蓋就蓋兩層的小樓,一勞永逸,住著寬敞。他很為兒子感到自豪。

這段時間,世蕃爹十分高興,也十分勤快,樂呵呵地一會燒水,一會泡茶,幫忙遞件工具,到鎮(zhèn)上買一時短缺的小件材料,瘸著條腿,一搖一擺的,波峰浪谷中的小船,來來回回的顛簸,也不知疲倦。村里人見了,便逗他:

“您老人家知道個啥,兒子都準備蓋樓了,尚蒙在鼓里,還滿世界抱怨,想逗我們開心是不是?”

每當(dāng)這個時候,他總是連忙擺擺手,說:“人老了,話多、啰嗦,糊涂的話,不能當(dāng)真的、不能當(dāng)真的?!?/p>

人家便嘿嘿笑,然后說好話,說他命好,老了,能享福。他也嘿嘿一笑,說,還行,還行。

世蕃爹嘴上謙虛,其實他心里已經(jīng)開始憧憬了。二層小樓蓋起來,再砌上院墻,齊整的院落,在村里也算是個門面,別人會高看一眼。房子蓋好后,永明兩口子說不定就不走了?,F(xiàn)在村里種地不交費也不交稅,種出來全是自己的,還給補貼,沒有哪個朝代這么舒服過。種地嘛,什么都要種一些,遇上市道好的,就能掙些錢;市道不好的,也能吃飽肚子,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一家三代,其樂融融,自己也能享些清福了。這樣的憧憬,讓他像個充氣球,心里整天都鼓鼓脹脹的。

不過兩三個月,新房就蓋好了。孫子小軍吵著要到新樓里睡,爺爺攔著,說不可以的,要等喝了進屋酒之后才能住進去。小軍問,為什么呀?爺爺告訴他,只有這樣,新房住進去后才能興旺美滿。永明說,沒關(guān)系的,小孩愛穿新衣,他就是圖個新鮮,隨他去吧。

臨近年關(guān),兒媳也回來了,她今年可是提早了好幾天回來的。兩口子忙里忙外,把該完善的一些地方完善了,又給家里添置一些家具電器,連冰箱這樣稀罕的東西也買了回來。這才是過日子的樣子!世蕃爹看在眼里,心里直樂。

建屋娶妻生孩子,農(nóng)村人一輩子的三件大事。好不容易建起新屋,喜慶一下是少不了的。擇了個吉日,永明向父老鄉(xiāng)親、親朋好友發(fā)出了邀請。這一天,客人們陸續(xù)到達,家里熱鬧非凡。一陣長時間的鞭炮聲響過,人們就開始吃喝起來。世蕃爹笑呵呵的,把客人們送給他的祝福,什么老來福氣啦、兒孫孝順啦、家道興旺啦,悉數(shù)笑納。永明也是很高興,他一桌一桌挨著給客人敬酒。

“永明,你有能耐,我敬你!”一客人手里擎著酒杯,咋呼著。

永明仰起脖子,一口干了,然后說:“你敬我,你得喝兩杯!”

那人不同意,問:“為什么?”

“你講錯話了!”永明向那人豎起大拇指,又說,“你都在鎮(zhèn)上蓋房子了,你比我有本事!你講了錯話,得喝兩杯!”說著硬是給那人把杯子滿上,眾人起哄,那人只得又喝了一杯。

永明意猶未盡,又往自己杯子里倒酒。他顯然已經(jīng)頭重腳輕,晃晃悠悠的,但他還是一手扶著桌子,一手舉杯,說:“要我說,那些在省城里買了房子的人才是真有本事。來,我敬在座各位在省城買了房子的朋友?!闭f罷又干了。眾人面面相覷,沒聽說過在座的有誰在省城買了房呀!大家知道,永明喝多了。

春節(jié)的幾天,家里一派祥和。這么舒心地過年,世蕃爹已經(jīng)記不起來是什么時候的事了。他變得很勤快,每天早上,都將院子外荔枝樹下那塊地方打掃得干干凈凈,還搬來一些舊椅子、舊板凳,希望村里人多些來這里坐一坐、聊一聊。

“世蕃爹,過完年,永明那兩口子還去不去打工?”有人問他。

“他們的事,我哪里清楚?”他說。

“看樣子,像是不再走了?!眲e人又說。

“不走也好,在哪過不是過?”別人的話,讓他心里踏實。他本來就希望這樣。

他覺得,自己好像應(yīng)該做點什么了。

一大早,世蕃爹就到柴房里,拉出那張鐵犁,扯破了幾張蜘蛛網(wǎng),其中的一只蜘蛛匆匆逃逸。鐵犁久已不用,犁鏵已經(jīng)松動,他往里緊了緊,又擦了擦上面的銹跡,還換了新的套索,然后歸攏,原地放回去。做完這些,他直起腰身,擦了把手,吸口煙,若有所思。

吃過午飯,一轉(zhuǎn)身,他一個人獨自往地里走去。自家的承包地,除了一些種上橡膠檳榔,其它的全撂荒著。少了人氣,小徑上雜草葳蕤,有的地方連腳都插不進,世蕃爹這里砍一下、那里砍一下,想整出個路的模樣。一圈走下來,他已微喘吁吁,手腳乏力。他想,自己真的不中用了。

眾村神踏村過后,年味便一日淡似一日,村里人開始下地干活了,進城務(wù)工的也陸陸續(xù)續(xù)返城。永明還沒有什么動靜,依然每天喝茶、喝酒、會朋友。有些話世蕃爹憋了兩天了,終于還是說了出來:“那塊水田還沒有翻耕,這一造水稻怕是來不及了。后山那塊地只能種地瓜,過一段再弄也不遲,但井坡上那塊地最好種花生,這兩天就要把它犁好耙好,趕緊下種,再遲恐怕就耽誤了。那塊菜地,這個季節(jié)一般是種些冬瓜、葫蘆瓜,還有苦瓜……”說這些,他想,主要是提個醒,畢竟兒子已經(jīng)有好多年不跟莊稼打交道了。

永明靜靜地聽父親說,不插話,也沒有商量和討教。完了,他只說了一句:“爹,您一個人,年齡也大了,吃飽穿暖就行,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世蕃爹明白了,兒子并沒有打算留在村里,還是要走,便不再說什么。

不但兒子兒媳要走,這次他們把孫子小軍也帶走了。永明對他爹說:“我是沒有指望了,多吃點苦不算什么,啥時候做不動了,就回村里。小軍還小,人也聰明,還有希望。城里的條件比咱鄉(xiāng)下好得多,他到那里上學(xué),就是指望著將來能讀個大學(xué),做個城里人?!?/p>

這事世蕃爹絕對意想不到,他的心像是被人掏了一把,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

早春的太陽升起來,暖暖地照著這個顯得空寂的小村子。露水被曬干之后,輕風(fēng)吹過,荔枝樹下飄飄灑灑落滿了一層花屑,濃郁的花香便四處彌漫開來,引來無數(shù)蜜蜂,蜂鳴嗡嗡不絕于耳。旁邊的那幢二層小樓,看上去十分迷人。這個時候,左鄰右舍常會看到,院門咿呀一開,從里面搖搖擺擺地走出一位老人,一邊用一把長條掃帚清掃地面,一邊自言自語:“我一個老人,要這么好的房子干什么?還不如把錢留給孫子上學(xué)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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