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玉梅
母親,我回來了!
我很想還是你來開門,可是,你已經(jīng)坐在輪椅上了。
母親,我回來了!
可是,你已經(jīng)不能完整地喚出我的乳名!
你坐在輪椅上,皮膚松弛地包裹著骨骼,一雙眼緊緊地盯著我和孩子,還沒完全淌出的兩滴眼淚掛在眼瞼旁,我抱著你的頭,一種熟悉的氣息在心底氤氳,還有你身上的味道,我是那么熟悉,走了那么久,我依舊沒有忘掉,媽媽的味道,有媽媽的家,才是家,有媽媽的味道,才有家的味道。
弟弟說,母親每一天都在盼,盼你回家,回家過年,她說,你最愛她做的肉腸,烙的春餅,她早早的叮囑我,準(zhǔn)備好材料,一大早起來,開始忙活,坐在輪椅上的她,手腳早已不靈便了,但她依舊努力支撐著,自己一根腸一根腸灌著;春餅的面是她坐在輪椅上和的,生怕我們做不好。
母親攥著我的手,緊緊的,就像小時候牽著我的手,走在鄰家的門口,生怕哪個地方串出一條狗;母親的體溫那么溫暖、溫柔,每吃一口媽媽做的腸,內(nèi)心就有一種沖動,一種內(nèi)疚,一種用眼淚都洗刷不掉的痛!
母親,我們都離你太遠(yuǎn),你曾經(jīng)走在村口,也是這樣牽著我們的手,一個個把我們從小村送走;如今,你依舊在小村留守,那個土屋里,永遠(yuǎn)留著你的味道,那個大城市里沒有的味道;肯德基的薯?xiàng)l里沒有的味道;星巴克里沒有的味道?;氐侥莻€土屋,就有媽媽的味道,就有家的味道,就有思念,就有親情,就有醉意,就有歡樂。
我們曾經(jīng)是那么渴望遠(yuǎn)離生養(yǎng)自己的小村,遠(yuǎn)離茅草屋、泥濘的小路、凍著冰溜子的廁所;我們曾經(jīng)是那么渴望來到大都市,城市的燈紅酒綠、寬敞的馬路、螞蟻一樣的汽車都曾迷糊了我們的雙眼;我們在一桌子一桌子的飯菜中忘記了粒粒皆辛苦的父母仍在辛勤勞作;我們在杯酒當(dāng)歌中玩物喪志,我們看似紳士地活著,靈魂卻在慢慢萎縮。
突然有一種沖動,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家,想家的味道,其實(shí),家的味道,就是媽媽的味道,親人的味道,親情的味道,鄉(xiāng)愁的味道。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也長成了媽媽的模樣,開始愿意回憶,回憶小時候的村莊,回憶一起長大的玩伴 ;喜歡小時候的游戲,比如,跳皮筋、丟手絹、歘噶了哈;那個小村,是我的家,我是在大城市里寄養(yǎng)的孩子,我很想念家的玉米。大豆、高粱;我很想村口那眼井里的水,甘甜,沒有漂白粉的味兒;我很想村里辦喜事的一桌桌酒席,濃濃的鄉(xiāng)情,就如濃濃的烈酒。
薄薄的春餅,裹著濃濃親情,母親看我的吃相禁不住大笑,笑著笑著就哭了,她突然說怕離開我們,離開這個世界,我抱著母親,貼著母親的臉,母親的淚、我的淚融合在一起,我再一次嗅到了媽媽的味道,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洗澡了,那個曾經(jīng)在生產(chǎn)隊(duì)干活,流了一身臭汗的味道,但我是那么喜歡,我貼著媽媽的身體,撫摸她的身體,就覺得自己實(shí)實(shí)在在地活著。
家、母親、小村,是我心底的一幅畫,我在畫中尋覓,尋覓一種鄉(xiāng)愁,尋覓一種鄉(xiāng)韻兒,尋覓一種家的框架,那框架里有家的溫暖、家的味道和媽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