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莉
同事春曉最近被生活的浪頭打得人仰馬翻。先是一年前她爸被確診得了癌癥晚期。這病基本是判了死刑,治療只是延長時間而已。醫(yī)生明確地說,如果你們家有錢,那就給你父親用最好的進口藥,效果顯著,如果沒錢,那就國產的,不過,療效不盡如人意。春曉說有錢,于是,她父親一個月的化療用藥是六萬塊,當然不能納入醫(yī)保。她告訴我們父親的醫(yī)療費是她和妹妹分擔時,大家都驚嘆,這么貴,窮人生不起病吶,得年收入百萬的家庭才能治療得起吧,還好你有錢。
有錢治還得有人陪護,春曉夫婦輪流去醫(yī)院。誰知禍不單行,偏偏這時她婆婆又腰閃了,臥床不起,一日三餐得有人伺候。小姑子服侍了沒幾天就找哥嫂吵架,說吃不消。春曉的女兒今年馬上面臨著高考,她只好兼顧幾頭,累得像頭牛。我們叫她請護工,她不肯,顯然也是不舍得花錢,畢竟是工薪階層,存點積蓄不容易,不可能像生意大發(fā)的人那樣實現真正的經濟自由。
錢大把大把地流走,雖然贏了時間,但春曉的父親還是一天比一天虛弱。繼不繼續(xù)高價治療成了個大問題,因為此時如果換成國產藥根本沒什么用。父親當然不甘心自己馬上倒下去,畢竟還沒年過七十,女兒又覺得如此下去快扛不住了。于是,春曉的話里從一開始的焦慮痛苦擔憂,到現在隱約透露出想要放棄甚至覺得父親痛苦活著不如早日解脫的意思了。這樣的轉折讓旁人聽來覺得分外悲涼,但其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你根本體會不到,所以不容置喙。只是事已至此,父母與兒女之間漸行漸遠的格局早已形成。
人到中年都面臨著養(yǎng)老的問題。父母老矣,尚能飯否?能飯是福氣,但如果有癡呆也很麻煩。陳姐經常說起她那八十多歲的老媽做出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糊涂事。說有次她把他們打的一盒乒乓球,收藏到冰箱冷凍室,因為老太太以為是湯圓……還有她兒子的大學女同學來家里玩,她老媽就像個山大王一樣每隔三分鐘就去房間巡視一番,弄得人家女同學很尷尬。再有她媽一天也不能離開她,所以,這么多年,陳姐基本不出去旅游,天天圍著老媽轉。如今身體尚好、智商越來越低的老媽經常半夜不睡來敲他們的房門,弄得她神經衰弱,天天靠吃安眠藥入睡。陳姐的話里有疲憊、無奈,還有嫌棄,沒錯,是嫌棄。我終于從別人的人生里讀懂了“長壽則辱”的含義,也明白人老了處境是多么尷尬與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