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
每四年一次參加大選,我深感美國人關心政治,關心國家前途,關心個人命運。此時,美國人一反平日對世事的冷漠態(tài)度,政治熱情倏忽高漲,全國各地形成一片濃烈的政治氣氛。
物色自己心目中的白宮主持人
連續(xù)好幾個月,選民們天天讀報、看電視,看競選廣告,聽參選者辯論,評候選人政綱,撰文寫稿,捐款獻金,散發(fā)傳單,張貼照片,議論紛紛,爭執(zhí)不休。有人表示要選一個能降低失業(yè)率的總統(tǒng),有人希望有總統(tǒng)給他減稅,有人不歡迎反對墮胎的人當總統(tǒng),有人認為總統(tǒng)要充分重視教育??傊?,大家都睜大眼睛,在眾多參選者、候選人、提名人中物色自己心目中的白宮主持人。參選的政黨主要是共和黨和民主黨,可有時也有些小黨,如進步黨、人民黨、綠黨等,另外還有獨立競選人。
這個時期,最興奮、激動的自然是共和黨和民主黨分別提名的總統(tǒng)競選人,兩黨各自的全國代表大會剛開過,會上的掌聲、口號聲、歌聲、喇叭聲余音繚繞,他們剛被認可,此刻憋足勁頭,躍躍欲試。緊接著,從總統(tǒng)選舉年最早舉行各級黨員會議的衣阿華州,到最先舉行總統(tǒng)候選人初選的新罕布什爾州,從東海岸的紐約州,到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亞州,他們跑遍全國,走訪各州,四處演講,與選民頻頻握手,親親老年選民,抱抱選民嬰兒。你說他們?yōu)閲抑胍埠?為自己拉選票也好,總之,他們馬不停蹄,夙夜奔忙,忙得不亦樂乎,而且既要抱著必勝的信心,又要有慘敗的心理準備,若無健全心態(tài),確實難以走完這漫長的征途。
競選者都要演說,有些演說會傳為笑談。如1935年路易斯安那州州長休·朗在競選辯論中大談“玉米面包”的做法和吃法,以顯示自己熟悉民情,與南方鄉(xiāng)村選民聲應氣求。后來“玉米面包”就成了“拉選票”的同義語。1988年老布什競選時說:“看我的嘴唇怎樣動:不加新稅?!钡倪@個承諾后來沒有兌現,這句話也就成了對不履行競選諾言的總統(tǒng)的諷刺語。
兩黨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候選人之間的電視辯論最吸引人,還留下不少趣話。如1980年里根對卡特說:“There you go again.(你又走了)”意思是說“你又錯了”,后來,這句溫和駁斥別人重復犯錯的話成了全國流行語。又如1988年副總統(tǒng)候選人辯論時,參議員奎爾說他與肯尼迪有相似之處,其對手本特森說:“參議員,我和肯尼迪一起工作過,我了解他,他曾是我朋友。參議員,你可不是杰克·肯尼迪?!?992年奎爾反過來抨擊克林頓,因克林頓把自己只當過州長的情形與里根相比,奎爾說:“比爾·克林頓,你可不是羅納德·里根?!崩锔鶆t套用本特森的話,諷刺克林頓用“杰弗遜”做自己的中名,他說:“他們提名的那個家伙自稱是新的托馬斯·杰克遜。我了解托馬斯·杰克遜,他曾是我的朋友。州長,你可不是托馬斯·杰克遜?!?/p>
選舉日
選舉日,那是個國假,讓全國18歲及18歲以上的選民們投票。各地投票站(大多設于學校禮堂),早晨六點就開門,直到晚上九點半結束。公民們都為自已有選舉權感到自豪,覺得自己的這一票很重要,不能不投,而且一定要投給稱自己心儀的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候選人,以及州長、議員、法官等候選人。投票方式先后有變化,紐約選民多年用金屬桿撥動被選者名字的旋鈕,今年改為把圈選好的選票輸入計算機,不過,這都是在秘密狀態(tài)下進行,有屏風保護你自由選舉,不讓你受到任何人的勸誘或威脅。
選舉日這天,人們川流不息、踴躍投票的景象,那種激動、熱切的氣氛,也許只有棒球的“世界錦標賽”和橄欖球的“超級杯賽”才能相比。2012年大選前一周,颶風“桑迪”肆虐紐約、新澤西地區(qū),造成嚴重災害,但選舉日那天選民們仍然熱情洋溢,在投票站前排成了長龍。災民們意識到,不同的總統(tǒng)連救災政策也不同,所以一定要把選票投給體察民情、關心民瘼的候選人。
投票之后,大家就緊張地看電視實況轉播,看從東岸到西岸有時差的各州陸續(xù)統(tǒng)計出來的票數。票數有兩種:普選票和選舉人票。這次分別投給兩個人:民主黨的奧巴馬,共和黨的羅姆尼。電視屏幕上的美國地圖為紅藍兩色,紅色代表保守,紅州是共和黨的天下;藍色象征自由,藍州是民主黨的地盤。中、西部各州,如北端的北達科他州、南端的得克薩斯州,總是紅色的;東、西海岸各州,如東岸的紐約州、西岸的加利福尼亞州,總是藍色的。
有些兩黨勢力不分上下、爭奪激烈的州,被稱為“搖擺州”,如這次中、西部“鐵銹地帶”(指逐漸衰落的工業(yè)中心地區(qū))的俄亥俄等六個州,便先用白色表示,最后都變成了藍色。奧巴馬曾撥款幫助該地帶的汽車制造業(yè)脫困,羅姆尼反對這個政策;奧巴馬認為,政府在創(chuàng)造私營企業(yè)工作機會、促進經濟發(fā)展方面具有重大作用,羅姆尼則認為華府只需置身事外,由自由市場決定其意愿。選舉結果證明,民心更多地朝向奧巴馬的援手,而非市場的無形之手。
普選票和選舉人票
對普選票和選舉人票,不熟悉美國政情的人往往不知其解。普選票其實就是選舉日當天全國公民投的票。2012年11月6日這天,有1.06億多美國公民投票,奧巴馬得了50%,羅姆尼得了49.1%,奧巴馬多得7.4萬多張票,但奧巴馬的獲勝連任,并不靠這普選票,而是靠選舉人票。
說到選舉人票,事情就有點復雜。根據美國憲法規(guī)定,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應由選舉人組成的選舉團(the Electoral College)選舉產生。每州選舉人的名額與該州國會議員的名額相等。由于每州都有兩名參議員和至少一名眾議員,因此一個州選舉人的最少名額為3人。一個州的人口越多,眾議員就越多,選舉人名額也就越多。目前美國有7個州的選舉人名額超過20名,如加州有54名,紐約州有33名。阿拉斯加等州僅各有3人。1964年以來,總統(tǒng)選舉團人數—直保持538名,也即由等于參議員人數的100名和等于眾議員人數的435名、另加華盛頓特區(qū)的3名組成??偨y(tǒng)候選人只需獲得簡單多數、即270張選舉人票即可當選。這次奧巴馬獲332張選舉人票,羅姆尼獲206張選舉人票,所以奧巴馬是贏者。
盡管憲法給予各州決定如何產生總統(tǒng)選舉人的權力,但實際上,現在的決定權是在各州投普選票的選民手里。一般而言,選舉日當天各州的選票上并無選舉人的名字
(緬因州和內布拉斯加州例外),他們投的只是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及其他官員的票,而根據《選舉法》,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候選人在哪個州得的普選票最多,哪個州的選舉團成員票就全部歸他們。因此,究竟誰當選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實際上在選舉日全民投票的當天即可揭曉,也即普選票當天就能決定候選人的命運,也因此,在2012年11月6日當夜,奧巴馬就能發(fā)表獲勝演說,羅姆尼則向奧巴馬表示祝賀。第二天,《紐約時報》頭版頭條醒目的大標題是《奧巴馬之夜》。
不過,由各州獲勝政黨推選出來的選舉人,還是要在各自的州議會進行投票,正式選舉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并將選票密封后用掛號郵寄給國會參議院議長(由副總統(tǒng)兼任)。議長在國會聯(lián)席會議上逐一唱票,最后宣布總統(tǒng)當選人。顯然,這一切只是依法辦事,徒具形式而已,美國選民們感到得意和驕傲的是,雖不能說總統(tǒng)是由大家“直選”出來的,但實際上是大伙兒普選出來的。
普選結果出來后,總是有多一半美國人高興,少一半人沮喪。高興的一半當夜就集會慶賀、奏樂、跳舞、揮國旗、撒紙屑、開香檳。沮喪的一半有悄悄哭的,也有大聲罵娘的。這次感到特別不悅、也很覺尷尬的應是共和黨參議員米奇·邁克康乃爾,因為他曾公開講過這樣一句話:“我們想做到的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讓奧巴馬總統(tǒng)成為一任總統(tǒng)。”《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選舉日深夜撰文問道:“啊哈,米奇,你們的事干得怎么樣?。俊?/p>
不論勝利或失敗都要思考、總結的政黨
大選一有定局,不論勝利的政黨或失敗的政黨,都會冷靜下來,或思考政府今后的方針政策,或總結失敗的經驗教訓。即使獲勝后,當夜在歡騰的芝加哥慶祝會上,奧巴馬在演說中仍然沉靜地提及國家面臨的困難、他自己肩頭的重任。在樂觀描述國家的前途和希望后,他又強調說:“我所說的不是盲目的樂觀主義,不是那種忽視前面的艱巨任務、忽視橫亙在我們道路上的障礙的奢望。我所說的不是那種一相情愿的理想主義,好讓我們袖手旁觀或逃避戰(zhàn)斗?!彼庾R到,為削減財政赤字,為減少失業(yè)人員,為每個美國人都有醫(yī)療保險,為孩子們擁有最好的學校和教師,為不因地球暖化而災難頻仍,等等,他與全體美國人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還要“有勇氣繼續(xù)努力,繼續(xù)工作,繼續(xù)奮斗”。
對這次失敗的共和黨而言,面臨關于黨的方向問題的黨內爭議,要思索、討論的問題就更多了。他們發(fā)現,羅姆尼得到的選票大多來自鄉(xiāng)村白人男子,西裔、黑人及其他少數民族、青年、大學程度的女子則大多把選票投給了奧巴馬。盡管目前美國經濟還未復蘇,失業(yè)率尚高,但很多人都把經濟蕭條問題歸咎于前總統(tǒng)布什,共和黨在許多方面不得人心,因為該黨支持茶黨等反政府勢力,抵制奧巴馬的全民醫(yī)療保險計劃,要求減少老人醫(yī)療保險計劃提供的福利,主張嚴厲的移民政策、大規(guī)模驅逐非法移民,既要求減少財政赤字又反對給富人增稅,不熱衷于解決地球暖化帶來的環(huán)保問題,對墮胎、同性婚姻也持反對態(tài)度,而其中不少問題與美國青年一代直接有關。這一切便使他們失去了全國多一半選民的支持。
弗里德曼在嘲笑邁克康乃爾之余,向奧巴馬提出建議,希望他在今后四年里解決好最大的國內問題,如面臨科技、地球暖化和市場等方面的變化,及時采取相應措施;為防止中產階級衰落,應在盡短時間內提高中產階級的工作技能、增加他們的工資;為培養(yǎng)有技能的工作人員并促使他們不斷學習,需實行教育改革,實行企業(yè)、公司、大學、中學與政府之間空前未有的合作;賦稅制度、移民政策也必須改革。
弗里德曼相信,在這次氣氛濃烈的大選中擺脫“一任總統(tǒng)”咒語的奧巴馬,將在第二任內完成他所渴望完成而尚未完成、真正有益于美國人民、有益于世界和平的重大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