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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以后我能和你一起玩嗎

我覺得，富有與快樂，不應該是某些人獨有的，它們應該屬于這世上的每一個人。

我在微博上申請了一個賬號，總是找一些景點的照片，配上一些文字，表示我去哪里旅游了。我還會發(fā)一些奢侈品的圖片、和漂亮的女生們在一起的圖片。這些美好而富足的生活的圖片引來了許多羨慕我的人，于是我有了許多的粉絲。

他們大概是和我一樣的人，但他們羨慕我。我高興，也滿足于他們的愚蠢。

?；ǜ鹦购臀彝啵以谖⒉┥?，就像是她一樣受人注目，被人羨慕。

老師說我是聰明但沒有把聰明用在學習上的人，我不喜歡這種說法。

昨晚，我去了葛小嵐的微博，抨擊她的審美和品位。一開始她還和我吵幾句，但我不斷地打擊她，很快她就悄無聲息，而我大獲全勝。在微博上，我的一切都遠勝于她。

所以今天上學的時候，我很開心，直到眼前的這群人將我堵在了學校外的街道上。

他們不是我們學校的男生，有些看起來根本不像學生。

就是這天，2011年的4月，命運之神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挨揍，非常疼。我在地上打滾，翻騰的灰塵鉆入我的眼口耳鼻，我發(fā)出慘叫聲，一度有就快要死掉的感覺。

我被打得鼻青臉腫站起來的時候，那些男生在我脖子上掛了一塊牌子：我就是微博上的“帥破天際”，昨晚和葛小嵐在微博上吵了起來，大家請去觀賞。

我想我永遠會記得，走進教室時同學們的目光。

他們先是驚詫，然后是嘩然，又轉而去網上查看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后，那些眼神變成了鄙夷，變成了或明或暗的嘲笑。

我戴了那塊牌子一整天，因為我被要求這樣做，我怕他們再來找我。我的恐懼無以復加，我偷偷地看葛小嵐，她回頭用眼角瞄了我一眼。

我在心里無比恨她，但更多的是恐懼，她的眼神讓我雙腿一直發(fā)抖打戰(zhàn)，連那些恨意都變得卑微不已。

我有點想哭，但不敢。

放學時，我收拾書包飛快地沖出教室，但有人叫住了我。

林雨娟站在我身后，她和我在同一個班，成績不好，胖，黑，丑，在學校里幾乎沒有朋友。這是我知道的關于她的所有的事情。

我們看著對方，沒有說話，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我們去人少一些的地方好嗎？”林雨娟似乎是鼓足了勇氣說出這句話。

她在人少的角落里和我說：“以后我能和你一起玩嗎？不是在微博上，是在現實里，我們兩個人?！?/p>

“怎么玩？”我條件反射地問了出來。我想不到她會對我說這個。

“就是這樣?！绷钟昃赆j釀了一下，然后抬頭跟我說，“你仍然是‘帥破天際，至少我認為是。你是一個既有錢又很帥的人，而我是一個漂亮的、可愛的、富有的女生。大概就像你微博上所說的那些一樣?！?/p>

2.我們要賺錢

我大概能了解林雨娟所說的是什么，我有點想拒絕，但心底里有種東西驅使我答應了她。我們都和各自的人物設定偏離得太遠，可我們都想體會那種感覺。

那大概像兩個人在雪山的深夜抱團取暖，或是在絕望中相互依偎的火柴和小女孩。

“你今天開哪輛車送我回家？”林雨娟說，“林寶堅尼還是奔馳。”

“瑪莎拉蒂GranCabrio?！蔽颐摽诙鑫易钕矚g的車。

“好吧?！彼χf，“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大概很帥。你可以一邊開車送我回家，一邊跟我說嗎？”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笑，她笑得很開心，像是得到了糖的小孩。

我送她回家的路程，感覺出乎意料地短。一路上我都在跟她說那輛車，還有我們假想的一些美好，比如說馬爾代夫、iPhone、Pasotti家的傘，還有她滿是花朵的杜嘉班納裙子。那都是我們已經“擁有”的東西。

晚上我回到家，打開了微博，那里已經被憤怒的粉絲和好奇的路人的評論填滿了。他們用那些可怕的文字擊碎了我最后的尊嚴，不論是漫罵、嘲笑，還是好奇的詢問，都足以擊垮我。

我迅速關掉電腦，然后跑回了床上。

我蜷縮成一團，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

林雨娟有一個手機，幾百年前的黑色諾基亞，黑白屏，丑不拉幾的，和林雨娟本人有點像，除了比她苗條。

林雨娟和我一起走著的時候，拿著手機玩。

我問她在干嗎。因為那手機真的沒什么好玩的，里面只有貪吃蛇。

她跟我說：“這是你前兩天送我的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啊，你不記得了啊？有個男生追我呢，猛加我QQ，給我發(fā)信息，據說是哪個娛樂公司老總的兒子，但是我不理他。我只喜歡你，你爸爸可是軍部的大人物，我還是比較喜歡軍人，只有你是我的英雄?！?/p>

這個時候離林雨娟那天找到我，已經過了兩個多星期，我和她也變得相當熟悉。

坦白說，林雨娟的身形和容貌，曾經讓我覺得說那些話十分尷尬。后來，我說話時只在腦海中出現另一個漂亮的人，可能并不是她。我想她也是一樣的。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繼續(xù)快樂下去。

就在這時，葛小嵐突然從我的身邊走過。

我嚇了一大跳，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林雨娟的話，會不會把我們的事情宣揚出去。

葛小嵐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愣了一愣，低下了頭。

林雨娟也連忙推著我走向了別外一邊。

之后的許多天里，我一直在回憶著葛小嵐的那個眼神，那里面充滿了不屑、歧視和鄙夷。

我沒想到的是，葛小嵐的那個眼神會在我的腦海中停留那么久，那么清晰。

后來有一次，我問林雨娟，我們?yōu)槭裁匆孟搿?

“因為那樣會讓我們開心?！绷钟昃瓴患偎妓鞯鼗卮鸬?。

“如果真的要讓我們開心，我們需要什么？”我再問，“你知道，不論我們再怎么幻想，那些想要的東西都不會真正出現的。”

“……錢吧……”她說。

“那就是了?！蔽乙Я艘а?，說，“我們要賺錢，我們去做生意?！?/p>

3.我的微博

我們要在學校附近的小道上擺地攤，賣一些小孩子喜歡的小飾品。我們還需要在這段時間內把學業(yè)搞好，以后才能更容易賺到更多的錢。這是我深思熟慮后的結果，如果我們想要改變，只能這么干。

我們的本錢來自于我和林雨娟的伙食費。我們只打一份青菜，然后自己去裝兩份飯，這樣可能省下一個人的伙食費。

我們用了兩個月時間存下了一點錢，剛好暑假來臨，我們可以開始暑假工計劃。

在這兩個月里，我瘦了很多，他們說看起來像皮包骨。這么做，最大的后遺癥是，我只要見到肉，嗅到香味，就會兩眼放光。每當這個時候，林雨娟總會帶著看不出意味的笑容看我。

我們還抑止了許多次花錢的欲望。

而對林雨娟來說，兩個月的青菜加白米飯生涯并不是太壞的事，她體重下降了不少，變得更加好看。她臉上的笑容變得比以前多，也有了一些女生朋友。

我想，這是因為她的改變。

而她的改變是因為我，我的改變是因為她。

就是從那一刻起，我覺得我和她之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相連。

這大概是我們人生中最累的一個暑假。我們什么都做，送報紙，派傳單，發(fā)快遞，當餐館的鐘點工。那個時候的我們，根本不知道充實和疲累之間的區(qū)別。

假期結束，開學后的那幾天，我和林雨娟在學校附近的小道上擺起了地攤。

我們第一次生澀地去批發(fā)市場拿貨，遇到了和善的女老板。她不介意我們每一樣東西只拿很少，主動為我們介紹她賣得比較好的貨物，還一直鼓勵說我和林雨娟小小年紀就想辦法賺錢，以后一定很了不起。

這一次是我感覺到的，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善意。

從前，我以為除了我和林雨娟，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只有忌妒和羨慕，只有不屑和憐憫。

但我們的生意很糟糕。

離學校太近的地方不允許擺地攤，而我們的時間也太少，只有上學和放學的一段時間。

慢慢地，我和林雨娟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只剩下了心里的恐懼和苦澀。

總有些東西是你一開始沒有想到的。

現在我們開始想，如果沒有辦法賣出去怎么辦？

如果我們花了那么多心血，所存起來的錢，全都砸在這里了，那怎么辦？

我們感覺離絕望越來越近。

某天，葛小嵐路過我們的攤位，她拿了一包發(fā)箍。她抬頭看我和林雨娟的時候，目光里閃過一些驚訝。然后她又蹲下來，拿了一個噴火龍鬧鐘。我沒想過她會喜歡這種東西。

葛小嵐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但她離開后，我想到了一些事。

我告訴林雨娟，我要讓更多人知道我們在這里賣東西，這樣我們就可能會更有生意。

“怎么做呢？”林雨娟皺著眉頭問。

我猶豫了一陣，回答道：“我的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