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四錦
<一>公子,其實……我是一只純情的雞。
月黑風(fēng)高無人夜,恰是采花好時節(jié)。
我搖身化作一位美艷妖嬈的女子,湊在水井邊將碎發(fā)順了順,又把衣領(lǐng)拉低了幾分,這才滿意地推了茅屋的門走進屋里。
屋里光線微弱,書生手執(zhí)一卷書在仔細(xì)讀。
我反復(fù)提醒自己:走路要扭,聲音要酥,腰肢要柔。
“公子……”
話一出口,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書生轉(zhuǎn)頭看我,我立馬含情脈脈地迎上去……
???如狼似虎的目光在哪里?
我一狠心,又將裙子提高了三分,露出光潔細(xì)嫩的大腿,搔首弄姿:“啊……公子……”
終于,他的目光黯了幾分,我睿智地將它理解為情欲。我心頭一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順勢倒在他的懷里,閉著眼睛裝嬌羞:“公子,如此良辰美景,不如……”
我照著話本上所說,在他的大胸肌上畫圈圈。
嗯……怎么畫來著?算了,正一圈反一圈。啊,力度應(yīng)該怎么把握?哎喲,這種事情自然是簡單粗暴!
果然他的面色又沉了幾分。
嘿嘿嘿,我暗自竊喜,書生啊書生,你是不是快要把持不住了?
那就不要把持了嘛!
“不如……”
他的聲音溫柔魅惑。
“燒烤雞肉可好?”
?。?!
我嚇得猛地睜開眼,見他冷冷地瞧著我,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有一星半點的情欲!
天啊,這是什么情況?
六姐分明跟我說,書生嘛,你把裙子撩一撩,媚眼拋一拋就解決了。
難道我遇上的這個書生不喜歡這種熱情奔放的類型?
早說嘛!
我趕緊諂媚道:“公子,此乃天大的誤會……”
“哦?”他又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視線停留在我微微露出的“大胸肌”上。
我趕忙伸手蓋住,決定如實相告:“實不相瞞,公子,其實我是一只……純情的雞?!?/p>
“是嗎?”他嗤笑一聲。
“雞怎么就……”我白眼翻了一半,突然后知后覺地想起來他竟然看破了我的雞身!
我嚇得渾身一哆嗦,決定三十六計,跑為上計!完全忘了我其實有五百年道行來著……
說到底,我還是輸在沒有經(jīng)驗,真的不是因為我膽小……
我在他懷里掙扎起來,難以想象他那么清瘦的身體,卻有那么大的力氣。
“你對我這般拉拉扯扯,實在……實在不是君子所為!”我使出吃奶的力氣使勁推他。
“有道理?!彼蝗恍χ帕耸郑乙粋€不穩(wěn),撞到了墻上,撞得眼冒金星。
我暈過去以前,聽見他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咦?世上竟有這么蠢的妖?”
唉,真是虐身又虐心。
<二>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牛逼牛逼,無力的法術(shù)天下無敵,開……開,你開呀!”
面前的籠子依舊紋絲不動,自從我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變回了那只通體烏黑的雞,還被關(guān)進了這個籠子里,我就念了四十四次咒語,但毫無作用。這破籠子究竟有什么古怪?
就在我邁著小短腿,苦苦思索怎樣才能出去時,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
我腦袋里突然靈光乍現(xiàn),兩腿一蹬,舌頭一伸,裝死。
他走過來,蹲下身子:“別裝了?!?/p>
我就不動!
他把手伸進籠子里了,???他把手伸進來做什么?
我感覺到他將我腹面的毛往兩邊撥了撥,笑著說:“的確是只母的。
我的心和肝都顫了一顫,這個衣冠禽獸,斯文敗類!
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起來,對準(zhǔn)他那修長的手指,咬了一口!
結(jié)局是,我捂著臉在籠子里上躥下跳,齜牙咧嘴,我沒舍得咬上他,倒咯疼了腮幫子。
他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哈哈!還是只愛咬人的蠢母雞?!?/p>
裝死是裝不成了,我瞪著他惡狠狠道:“放我出去!”
“好啊!”他笑,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咦?我狐疑地盯著他,這么好說話?
他那一雙好看的眼睛眨啊眨:“不過我一個人住在這荒山野嶺的,差一個伴讀童子。你雖然有點兒蠢,但也能湊合著使喚!”
哼,我就知道!
我想了想,覺得大可以假裝答應(yīng)他:“好吧,我同意,你可以放我出來了吧。”
“你先發(fā)誓?!?/p>
“好,我發(fā)誓?!蔽覍⒆ψ优脑谀X門上,十分真誠地看著他。
他十分不贊同地?fù)u了搖頭:“小母雞,跟我念。”
跟就跟,一諾千金什么的……別開玩笑了,我就是只雞。
“我甘愿做葉斐的奴仆,為期一年,他若要我往東,我定不會往西……”
我念了好久,終于等到他將籠子打開。
“嗷!”自由啊自由!我終于恢復(fù)自由了!
我撒著腳丫子就開始狂奔,飛到墻頭,還不忘嘚瑟一番,將屁股對準(zhǔn)他扭了扭。
啦啦啦,我就是要氣死他!
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他笑著看著我,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晃了晃:“你瞧瞧?!?/p>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翅膀上的一滴血。
天哪!
“你做了什么?”我顫巍巍地問他。
他笑得高深莫測,吐出兩個字:“血誓?!?/p>
我雙爪一軟,從墻上掉了下來。
書生……你為什么就不能安安靜靜地做一個書生?
他慢悠悠地走過來,用兩個指頭將癱成一團的我拎起來。
我耷拉著腦袋:“兄弟,你究竟是哪條道上的?”
血誓即是在精怪發(fā)誓時,取其一滴精血為引,若違背了誓言,那妖怪是要遭天打雷劈的。這種隱秘的事,尋常人可不會知道!
“書上看的。”他望著我,笑得意味深長,“你看你這么蠢,還不跟著我多念書?”
我跟他進了房,他兩腿一伸,倒在床上,對我頤指氣使:“我餓了,你去做飯?!?/p>
我一拍小雞爪,做飯就做飯,我又不是沒做過。
然而圍觀了廚房的景象,我簡直想仰天長嘯。
書生啊書生,你究竟是不是猴子派來懲罰我的!
我拎著那破了底的鍋,斷了柄的勺,留下兩滴辛酸的烏雞淚。當(dāng)真是“天作孽,猶可??;自作孽,不可活”?。?/p>
<三>一遇葉斐終生誤!
如果早知如今,那日我姬無力就算是餓死了也不出門!
那天春光大好,我在山間覓果子,趴在樹上摘一顆櫻桃時看見了書生。
他泡在樹下的小湖泊里,湖水清澈透綠,他的肌膚瑩白如玉。
沒錯,我就是在偷看他洗澡!
我一邊啃果子,一邊欣賞美人沐浴,流了一樹的哈喇子。恰好一陣風(fēng)過,那哈喇子”嗖嗖嗖”地滴落在他臉上。
“這天是落雨了?”他抬頭,疑惑不解,又伸出舌頭將那“雨水”舔了去。
天哪,那是我的口水??!
我趴在樹干上捶胸頓足,笑得既滿足又猥瑣。
所謂樂極生悲,我一個沒把持住,從樹上掉了下去。
他瞧著水中撲騰的我,低頭淺笑:“原來是只烏雞。”
我看得呆了,烏雞界有位著名詩人曾說:“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風(fēng)力的嬌羞……”
這書生的皮相,簡直就是盛世一朵白蓮花??!
我默默地紅了臉,迎來了我雞生的發(fā)情期……
后來我一路尾隨,趴在他門口的大樹上觀察了他三個月。他一個人住在這半山腰上,有時讀一卷書,有時沏一壺茶,更多的時候,則是深情款款地望著門前的風(fēng)景揮筆作畫……
正在我追憶那個貌美如花,溫柔似水的書生時,這廝令人發(fā)指的聲音又在我腦后涼涼響起:“無力,柴劈不完就不要吃飯了?!?/p>
“知道啦!”蒼天啊,大地啊,收了這個精分人士吧!
我轉(zhuǎn)身瞧一眼面前那堆積如山的柴火,唉聲嘆氣:烏雞還是那只春心蕩漾的烏雞,書生卻是個黑心黑肺的書生!
<四>請給我軟彈細(xì)滑的蟲子!
我叫姬無力,曾有一條康莊大道鋪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硬生生走上了勾引書生這條不歸路……
書生叫葉斐,葉子的葉,文采斐然的斐。
我以為他有這么好聽的名字,人品也差不到哪去。后來發(fā)現(xiàn),我實在是想得太多了……
“愣著做什么?”
我轉(zhuǎn)過身,看見他倚在一棵竹子下,左手拿著我摘的果子,右手拿著一只我烤的我的同類,吃相優(yōu)雅。
“葉斐……”我吞了吞口水,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我從早上起來給他摘果子、抓雞、掃地……此時我還餓著肚子。
“哦?!彼冻鲆荒ㄡ屓坏奈⑿?,伸手在懷里掏了掏。
我流著哈喇子,望著他點頭哈腰。
末了,他扔給我?guī)最w發(fā)育不良的海棠果。
我瞪圓了雙眼:“就這些?”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無力快吃,美容養(yǎng)顏哦?!?/p>
你這個文盲!烏雞是肉食動物,我要吃蟲子,軟彈細(xì)滑的蟲子!
他優(yōu)雅地吞掉剩下的我的同類,過來抓我的袖子:“我要作畫,隨我磨墨去?!?/p>
“我不去,我要吃蟲子,給我蟲子!”我揮一揮衣袖,甩開他的手。
“哦?”他皺著眉頭,幽幽地瞧著我,“這該如何是好?”
我嚇得心膽肝俱是一顫,上一次他是這副表情的時候,我變成了一只沒有尊嚴(yán)的禿雞;上上一次的時候,我上吐下瀉了一整天;上上上一次……不說了,都是淚。
葉斐曾說,識時務(wù)的烏雞才是好雞!
我立馬狗腿地貼過去,拉著他的衣袖蹭啊蹭:“走!我們現(xiàn)在就走!”
我取水、研磨、把宣紙鋪在桌子上。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可以去掃地了。”
掃掃掃,今天我都掃了二十回了!但我出口卻是:“好的?!?/p>
我一步三回頭,三步一回頭。直覺告訴我,他的畫里有鬼。他教我識字,教我讀書,卻從不讓我碰他的畫,就連看看都不行。我覺得大概那里面藏了個絕世美女!唉,我想到這兒,心里酸酸的。
姬無力,你怎么這么沒出息?
這幾步路,我磨磨蹭蹭地走了半個時辰。我看見他握筆的手抖了一抖,又抖一抖,他扔掉筆,站起來,大步流星地……
“啊……你要干嗎?”
“干嗎?”
“哎喲,你輕點兒!”
我揉了揉被摔成四瓣的屁股,顫巍巍地?fù)P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自己臉上,我真是眼瞎了,才會看上這么暴力的書生!
或許是那巴掌聲太過響亮,他終于回過頭望一眼,一副饒有興味的樣子:“摔傻了?”
我眼巴巴地望著他,可勁兒點頭。
“也好。”
“……”
<五>你要相信我啊……真的是它自己跑的!
葉斐的食量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
所以你若是在眠山上瞧見一個皮膚黝黑、形容憔悴的騎豬少女。該少女左手還牽一只羊,右手抓著一只活蹦亂跳的魚,所到之處草木凋零、百獸回避。不用懷疑,那就是我姬無力!
如今的我已經(jīng)領(lǐng)悟了覓食持家的精髓,活兒干得十分順手。這不,我一只手提一個木桶,另一只手還給地上的雞仔撒玉米。
我瞥了一眼在遠(yuǎn)處讀詩的葉斐,正巧他也在看我,對我點頭:“無力,過來,我教你念書?!?/p>
開玩笑,我哪有那個閑時間?
于是我大手一揮:“葉斐,別鬧……我要喂豬。”
是的,時隔半年,為了成全葉斐那廝對肉食的一往情深,我已然成了養(yǎng)豬少女。捉兩只野豬圈起來,然后產(chǎn)子,子又生孫,孫又生子……
收拾好了房屋,我叼了條圓滾滾的小青蟲出門。
“葉斐,我去一趟山頂,我之前在那里見到了兩頭小乳豬,看能不能捉回來燉了。”
他在溪邊洗一件衣裳,也不知聽見沒聽見。
管他呢!
我蹦蹦跳跳地上了山,到了山頂上,找了個棵樹躲在上面。沒一會兒,我果然看見二頭小乳豬過來覓食。
我抓著麻袋撲了上去。哈哈……我逮到了!
我將麻袋扛在肩上,心情大好地往回走。
“大膽,放下我孩兒!”
一個頭上長有五彩翎羽的女人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仔細(xì)一瞧,是個雞精!
你孩兒?開玩笑,你在唬誰呢?嫉妒你雞姐的膚白貌美就請你直說好嗎!
我挺了挺腰桿:“不放又怎樣?”
“咯咯咯……”
那雞精陰笑幾聲,也不多說,抬手就是一大片光波朝我打過來。
我一瞧,頓時蒙了,這……這可是大招!
我很有骨氣地沒有跪地求饒,只朝她訕訕地笑道:“哎喲!有話好好說……不要這么暴力嘛!啊……大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把兩位豬小姐還給您還不行嗎?”
我扛著兩頭小豬仔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那錦雞精兇神惡煞,依舊窮追不舍。
“就這點兒道行,還妄圖害我兒,看我今天不了結(jié)了你!”
我左手才擋了致命一擊,又是一個法術(shù)朝我命門打過來。
完了完了,我死定了!
我閉上眼睛,死死地護住腦袋,想像葉斐一邊提著我的雞身,一邊漫山遍野地找我的雞腦袋,我就十分憂傷。
過了好一會兒,我卻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我再睜眼的時候,雞妖不見了,麻袋里的豬仔也沒有了,我的面前竟然站著葉斐。
“???你看見了一只很丑的雞……頭上長羽毛的女人嗎?”我爬起來,拍拍膝蓋問他。
“沒有!”
他黑著臉,一步一步朝我逼近,末了,變戲法一般從袖兜里掏出一只細(xì)瓷瓶:“手伸出來……我給你上藥。”
他會有這么好心?
我狐疑地盯著他,突然腦子里靈光一閃,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天哪!
難道他……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手上沒有他的“愛豬”?
我嚇得腿發(fā)軟:“你……你……”
事發(fā)突然,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瞞過他,索性雙眼一閉:“我坦白,坦白還不行嗎?”
我偷偷看他,他似乎一愣,神色也緩和了許多,朝我伸出手:“嗯,坦白從寬?!?/p>
我哭喪著臉,遞給他一個空空的麻袋:“豬跑了,它自己跑的,不是我弄丟了?!?/p>
他的手頓時僵在空中,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末了,他憤怒地瞪我一眼,冷哼一聲,拂袖而去,看樣子是氣極了。
看吧,我就知道這事不能說,豬啊,那可是葉斐最愛的豬啊!
我一邊朝他追去,一邊聲淚俱下:“葉斐,你要相信我啊……真的是它自己跑的!”
我一心急,沒注意到腳下的坑,“撲通”一聲栽了進去??永锸且恍﹫杂驳氖?,一瞬間我全身都有了被擦破的傷口。
“姬無力,你怎么這么蠢!”頭頂傳來葉斐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仰起頭,努力朝他笑道:“是是是,我這么蠢,你就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他跳下來,竟將我流血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吸,望著我的眼睛也濕漉漉的:“姬無力,我算是敗給你了?!?/p>
他聲音有些沙啞,惹得我一陣心悸。我低著頭,看他撕扯自己的衣服為我包扎傷口。他不生氣的時候真好看,眼睛明亮得像是天上的星光。他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我突然覺得好幸福。
“衣服脫了?!?/p>
什么?我瞪他,雖然我的確很愿意,但如今青天白日,荒郊野外……好刺激!
“又亂想什么,我?guī)湍惆??!?/p>
“哦?!?/p>
“姬無力,都大半年了,你的法術(shù)怎么還是沒長進!”他眉毛一挑,就連氣急敗壞的樣子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
什么嘛,我咬著雞爪子,人家明明最近長進了很多好不好?
真的,自從跟了葉斐這廝天天鍛煉,我竟然都能從雞妖手下逃出來了。
我喜滋滋地望著他,他替我包扎的手微頓:“讓你少吃點兒肉是為你的修煉好?!?/p>
他是在為我考慮,他是為我好!
“下午我在河邊捕到的幾條三色鱔魚你就不要吃了?!?/p>
“好的好的!”
<六>真是好味道啊我的小鱔魚!
我后悔了,我怎么能相信他!
我蠢,我掌嘴。
葉斐喜滋滋地抱著一盆香氣四溢的鱔魚大快朵頤,而我眼巴巴地望著他,口水泛濫成災(zāi)。
他一邊吃,還一邊警惕地盯著我:“不要搶啊,姬無力,你答應(yīng)過我的。”
我流著口水,苦大仇深地看著葉斐。
只有兩條魚了……只剩一條魚了,不行!
我發(fā)了瘋一樣撲過去,結(jié)果又被他按原路踢回來。
他滿足地抹抹嘴,一腳踢開地上的我:“吃飽了,睡覺去。”
我是一只“知恩圖報”的好母雞,葉斐如此掏心掏肺地“對我好”,我當(dāng)然要十倍百倍地報答他。
但是,這廝陰險狡詐,花花腸子太多,他清醒時我斗不過他。
可他總要睡覺!
像往常一樣,月上中天的時候,我躡手躡腳地摸進他的房里。
他安靜地躺在床上,我拿起事先準(zhǔn)備好的木炭,準(zhǔn)備開始我瘋狂刺激的報復(fù):沒錯!我要在他臉上畫王八!
嘿嘿嘿,我在心里獰笑幾聲。
我正準(zhǔn)備開始,突然月光灑進來,朦朧的月光下,他玉白色的臉越發(fā)好看溫柔起來。我腦子里突然閃過他替我包扎傷口時認(rèn)真專注的樣子,他含住我手指的唇瓣那么柔軟。
我仿佛受到了迷惑,不自覺地吻了他的嘴唇。
完事兒了,我對月感慨:“定力啊定力,何時我才能征服你?”
什么情況?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點兒!我再仔細(xì)一看,啊……這人耳根子也是紅的。
原來這個小人在裝睡,這會兒指不定在心里偷樂呢!
我腦袋一轉(zhuǎn),發(fā)出無限滿足的嘆息:“真是好味道啊……”
他的耳朵又紅了一點兒。
我又咂了咂嘴:“真是好味道啊……我的小鱔魚!”
我偷偷瞄了瞄,發(fā)現(xiàn)那廝的臉果然已經(jīng)黑成鍋底。
哈哈哈,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終于輪到姬無力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
我一掃多日的抑郁,仰天大笑著出去。
<七>葉斐,你求我吧,求我我就跟你回家。
清晨,我做了個美夢。夢里我是油頭滿面的紈绔子弟,葉斐他是……我養(yǎng)的一條狗。
他乖順地伏在我腳底下給我舔腳趾頭,我順了順?biāo)拿骸叭~斐乖,叫喚兩聲爺聽聽!”
“汪汪汪?!?/p>
“哈哈哈,再叫兩聲聽聽……”
“姬無力,滾去收拾豬圈!”他一把把我從被窩里揪出來。
唉,這人雖然博學(xué),但不知道世上有個詞叫憐香惜玉……
“等會兒,等會兒就去。”我嘟囔著,現(xiàn)實太殘酷,好歹讓我把夢做完。
“現(xiàn)在,立刻,馬上,我不會再說第二遍?!彼麤鰶龅氐?。
我睜開眼,猛地瞧見他高深莫測的表情,立馬點頭哈腰。
“去去去,我現(xiàn)在就去?!?/p>
葉斐這個人是個死變態(tài),吃的豬肉,必須來自早沐浴,晚焚香,茁壯成長的豬仔。
我一只手給小豬仔們沖水,一只手掃昨夜的便便,嘴上還叼著晚上要燃的香,不由得悲從中來,我竟然活得還不如一頭豬!
“葉斐?啊……”
“死變態(tài)!哦?”
我唱著自編的曲兒,玩得不亦樂乎。
“姬無力,你在唱什么?”他不知何時飄到了我身后。
“沒什么……”我頭一縮,“我說公子,你真帥?!?/p>
“這我知道,你換個馬屁拍?!?/p>
我想了想:“您身上還自帶體香?!?/p>
“什么香?”他饒有興味。
“鱔魚香。”我承認(rèn),我就是故意的。
果然,他面色一沉,咬牙切齒:“姬無力,從今以后,不準(zhǔn)你再吃一口肉食!”
我立馬就奓毛了,我姬無力給你做牛做馬做奶媽,供你吃供你喝,憑什么還供你出氣?
我越想越不服氣,將那掃帚一扔:“你個暴君!你壓迫良民!你不要臉!”
他托著下巴,淡定地看著臉紅脖子粗的我上躥下跳:“你難道不喜歡這樣?你當(dāng)初不就想著勾引我嗎?”
沒事兒就虐我,有事兒更喜歡虐我,這種沒有雞權(quán)、沒有尊嚴(yán)的生活,有病的人才會喜歡!
好吧……我確實有病,還病得不輕。
我發(fā)現(xiàn)我早就上癮了,對于這樣與他打打鬧鬧的小日子。
不過這么丟臉的事我怎么能承認(rèn),尤其他還一副那么囂張的樣子,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變態(tài)?。 蔽沂箘牌约旱氖?,疼得眼淚奪眶而出,“葉斐,你這樣每天以我取樂很有意思是嗎?一只雞就沒有尊嚴(yán)嗎?我受夠了!”
他愣愣地看著我:“無力,其實血誓的血是我……”
這家伙這會兒還跟我提血誓!我的火氣“噌噌噌”地就上來了。
“去他的血誓,五雷轟頂又怎么樣,我就告訴你,你雞奶奶不伺候了!”
我扔下手中的東西,拔腿就跑。
我跑出幾米,一回頭,見他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瞧著地面,整個人說不出是失落還是心酸。
你看,我都這樣生氣了,我都離家出走了,你就不能哄哄我?
我一口氣跑出了幾十里,去了初遇他的那個湖邊,一邊朝水里扔石子,一邊罵他。
過了很久,我終于聽見背后有了動靜。我心頭一喜,算他還有點兒良心!
于是我鼻孔朝天,傲嬌地轉(zhuǎn)身:“葉斐,你求我吧,求我我就跟你回家?!?/p>
“喀喀……什么玩意兒?”
世間竟有如此面目猙獰,體壯如山的道士!
<八>葉斐,我喜歡你,從一開始我就喜歡你
我又被關(guān)在了籠子里,我覺得我是眠山最倒霉的烏雞,沒有之一。
就在剛剛,我與那個道士交手,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石火間,我就被關(guān)在籠子里了。
丟雞,真是丟雞!
我在籠子好好反省。真是自己作死,好好的,跟葉斐鬧什么別扭?沒事兒玩什么離家出走?
仔細(xì)想想,他其實對我挺好。會教我念書,雖然我依舊大字不識幾個;他賞給我的果子都不帶重樣兒的,雖然都是我自己摘的……
可他還會幫我包扎傷口,會笑著看我,會在我每天去覓食的時候跟我說加油。
唉,我的葉斐喲!
我抬手擦去懺悔的淚水。迷迷糊糊間,我似乎瞧見了那人的影子。
于是我又擦了擦眼。
果真是葉斐!他來干什么?不是,他怎么能這會兒來!
我抬頭看了那道士一眼,他始終一言不發(fā),顯得十分神秘莫測。此刻他臉上橫肉顫動,眼里精光閃爍,兇相畢露。
咦?不對,他盯著葉斐的眼神還透著一絲光,跟我平日看小蟲仔一樣一樣的。
作孽喲,我家葉斐確實長得好看……
想到這兒,我再也不敢耽擱了,朝葉斐大吼:“你這個蠢驢,我都說不想看到你了,你滾啊,快給我滾!”
我一邊說,還一邊朝他擠眉弄眼,他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你這個傻瓜,你究竟懂不懂我的意思???”我一語雙關(guān)。
他依舊沒動,倒是身邊的道士看了我一眼。
我更慌了,這道士多厲害啊,他手里拿著一把碩大的斧頭,再看看葉斐,斯文纖弱,手里……拿著一卷紙!
他會死的,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才不要他死,我要他每天都貌美如花,一醒來就有果子吃。
“你快走啊,滾啊……”話說出口,我才發(fā)覺帶了哭腔。
這一哭,我就止不住。
道士又看了我一眼,這次葉斐倒是說話了,一開口就把我氣得半死。
他說:“我不走,無力……你說完了嗎?”
那道士提起斧頭,正準(zhǔn)備朝葉斐扔過去時……
“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既然都要死了,我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我舉起爪子擦了擦眼淚,抽抽搭搭道:“葉斐,我喜歡你,從一開始我就喜歡你。在你還不認(rèn)識我的時候我就喜歡你?!?/p>
“雖然你喜歡的只有肉,對我又兇得要命,可是啊……我還是很喜歡你?!蔽覕傞_爪子,畫了一個很夸張的弧度,“我愛你,有這么深,比愛小青蟲仔還深!”
我偷偷看一眼他的表情,都這會兒了,他也沒有回應(yīng)。
我真可憐。
我又擦了一遍鼻涕和眼淚,凄涼地看著道士:“完了?!?/p>
他點點頭,將我放在地上,朝著葉斐的方向揮動大斧,一時間白光大盛,他的臉隱藏在那白光里。
“葉斐……”
一瞬間像是被挖去了心,我趴在地上,痛徹心扉地哀號。
“都是我害的,你等我,就算你討厭我,我也死活都要賴著你!”
我一頭向那鐵壁上撞去。
尾聲
在離那鐵壁最后一厘米時,我生生止了步。
地上的那兩個字深深地吸引了我,我認(rèn)識的字不多,但這兩個恰好認(rèn)識:師父。
我猛地抬頭,果然,那個道士畢恭畢敬地跪在葉斐面前。
手里的斧頭自己在動,又出現(xiàn)了一行字,我竟然又認(rèn)識這些字!
“您歸隱山林也不說一聲,徒兒找了您好久!”
我的天!
一瞬間,我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我的深深惡意,就在剛剛,我自編自導(dǎo)自演的……全是在搞笑?
丟雞!真是丟雞!
這道士的法術(shù)都已經(jīng)這么厲害了,那葉斐簡直就是深不可測!
那他肯定早就知道那天偷看他洗澡的烏雞就是我,知道我趴在他家門口大樹丫子上偷看他有三個月,就連我每天晚上趁他睡覺在他臉上畫王八,天亮又沒骨氣地偷偷將他的臉擦干凈;偷他的衣服穿,還有,偷他的褻褲……
這些事他肯定都知道!我要瘋了!
我腦袋一歪,裝死,這次請讓我裝得徹底。
一陣風(fēng)過,他手里那卷東西似乎被吹散開來,是他藏著掖著、視若珍寶的畫!
我經(jīng)不住好奇抬起眼皮,只瞧了一眼,嘴巴就張成了“o”型。
那些畫上變換的是風(fēng)景,不變的是一只黝黑的烏雞。
趴在樹上啃一顆殷桃的烏雞;趴在書桌上睡覺的烏雞;玩掃帚的烏雞……
信息量太大,我反應(yīng)不過來了。
“呆子,還不滾過來!”
他笑了,望著我的樣子溫柔極了,我的心又抑制不住,怦怦亂跳起來。
“是是是,啊……用哪種方式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