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桐
晚自習(xí)回家的時候,夜,早已沉寂,仿佛指尖飛舞的花瓣,一抹淡紫色的清涼順著路燈微暖的燈光交織纏繞,在這一條路上輕輕地蔓延,在路的盡頭勾勒出你的身影。
小學(xué)的時候,你是除了我媽媽以外第一個讓我印象如此深刻的女人。
你帶著一個煎餅攤,靜靜地在這條路的盡頭,獨守著那份不需掩飾的寧靜。每一次我的那群同學(xué)在前面嬉鬧著,可是走著走著,他們總會漸漸地沒了聲息,腳步放輕,揚起的塵埃無聲地落下。經(jīng)過你的攤子的時候,走路變成了踱步,手會難得安分地抓住衣角或書包帶。
那一次,我在你的攤子前停住了腳步。
我站在攤子面前,彼時的我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會用好奇的眼神看著你,然后悄悄地走遠(yuǎn)的孩子,最起碼站在那兒,我可以和你的視線平齊。習(xí)慣了四年的仰望,當(dāng)我第一次真正走近你的時候,我看見,你的馬尾安靜地倚在脖頸上,夕陽迸濺,仿佛是你最溫暖的發(fā)飾,一副深藍(lán)鏡框的眼鏡在夕陽的余溫中折射出細(xì)碎的光。
“阿姨……”我靜靜地看著你靈活地加著各種食材,熟悉的油煙氣息漫開,讓我瞬間以為自己只是在家里的廚房里。
當(dāng)我把捏在手里的硬幣,踮起腳跟遞給你時,你微微一笑,迅速摘下手套,左手拎著煎餅,右手?jǐn)傞_。我遞錢的時候,縮起的小拇指觸到你的掌心,微暖。你很輕快地說一句:“拿好了啊!”
我微微地愣了一下,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也許是因為那一聲無心的叮囑拉近了我們的距離吧,我開始期待著每天在路的盡頭看見你,然后故意用很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和你打招呼,然后假裝有事,一路疾跑回家。
后來,我上初中了。
我們卻戲劇性地變得熟悉了起來,因為你是每天在我放學(xué)后的路上看得見的堅守的人,每一次都能遠(yuǎn)遠(yuǎn)看見你和你的攤子在燈光下孤獨的影子。
也許是某種默契吧,幾乎每天晚上我們都相遇在這條路的終點。
我終于會很平和地跟你打招呼,然后給自己找一個晚上沒吃飽的借口,買上一個煎餅。你的動作依然靈活,歲月在你的身上并沒有留下太多痕跡,你依然是那么愛笑。
我的心境卻不同了。初中之后,我莫名地體會到了各種各樣的人情冷暖,我發(fā)現(xiàn)在學(xué)校我得面對著各式各樣的人,然后給自己戴上一副圓滑世故的面具,似乎充實地過完了一天,內(nèi)心卻極為空虛,仿佛寒冷的窟窿。
到了那時,我才隱隱地感覺到,你的那雙愛笑的眼對我的意義。于是,在微冷的路燈下,我開始在那短暫的時間里和你說一些事兒,一開始的時候無非是抱怨老師又拖堂,學(xué)校食堂吃得我快反胃之類,雖然都只是一些小事,但是說了出來,總覺得心里會好受一點兒。
你靜靜地聽著,抿著嘴,輕輕地笑著,遞餅給我的時候,你輕快地說了一句:“拿好了啊!……沒關(guān)系的,都會過去的……”
我們之間的談話漸漸變得豐富起來。
一個飄著小雪的日子,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路的盡頭,你居然還在那里,寒風(fēng)凜冽,你卻在白熾燈晃動的燈影下看著書。出于習(xí)慣,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了下來:“阿姨,這么冷的天還在這兒啊……”
你驚訝地抬了頭,看著我,接著是熟悉的笑意:“你放學(xué)了啊,沒事兒,我習(xí)慣了,一天不出來,總感覺哪兒不太舒服,畢竟……雖然挺辛苦,但是……”
你歡快地笑了一下:“一切都會過去的嘛!”
你那聲短促的笑聲卻在雪白的路上,延伸到了遠(yuǎn)方。
……
看到你的時候,還是會和你打招呼,然后會笑著和你聊著——不再是發(fā)牢騷,而是分享,分享著我的心情,我會告訴你,我的憂傷與快樂,但是,仍舊會很快,因為畢竟,我們都很忙。但是,你有時在沒生意的時候坐在凳子上,神色靜謐地說著你以前的故事,十幾歲時,二十幾歲時,三十幾歲時……
寫著寫著,突然又忍不住想起,那條斑駁的路上的你。
茫茫人海中,相遇即是有緣人,若能日漸熟知,互贈溫暖,則更是枯燥的求學(xué)路上難得的亮色。
這篇文章文筆素雅,波瀾不驚,卻在平淡的敘述中將一幅溫馨的畫卷緩緩展開,從“你”在路盡頭守著小攤的寧靜身影,到夕陽余暉中互相注視下的零星數(shù)語,再到風(fēng)雪之夜融化心冰的幾句暖言,“我”一路成長,“你”一路相陪,沒有諾言,沒有約定,但是一路上彼此的身影已有默契,成為回首來路時最溫暖的記憶。
【適用文題】記憶中的那幅畫;有你的時光;溫暖的陪伴……(小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