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昕
前兩天是我小學同桌的生日。說來奇怪,我對各種日期都特別敏感,從小學、中學到大學,很多同學的生日我都記得。有人開玩笑說,每年我的生日祝福比通信公司和銀行的短信都要準時。那天我很想在小學同學的微信群里@我的同桌——25年沒見了,我還記得她的生日,一定很有煽情效果吧?可后來想了想,我還是忍住了——自打被拉入那個群以來,我?guī)缀鯖]有說過話,猛然間要跳出來引起一個話題,我還真有一點“社交恐懼”。
25年前,因為搬了一次家,升入中學時,我離開了小學同學所在的那個學區(qū)。那一年,大家都還沒有裝上電話,因此畢業(yè)之后,我就徹底和同學們失去了聯(lián)絡(luò)。
高中畢業(yè)那年,我差一點重新找到我的小學同學。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說他是朱X鳴,問我記不記得他。我說當然記得啊,小學里他就坐在我前排。對方說,他是無意中從一個朋友的通訊錄里看到我的名字的,而那個朋友恰好是我的高中同學,他聽說我要去北京上大學了,特來向我祝賀。當時我的腦子有點懵,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我問他是不是還住在學校后面的張御史巷,他說那條巷早就拆了,他搬去了別的小區(qū)。隨后,我就一直在那里問:“你真的是朱X鳴嗎?你真的是朱X鳴嗎?”可是他的聲音根本不像是朱X鳴啊。我完全忘了,小學里我們都還沒有變聲,六年不見,聲音自然早已不是當年的樣子了。我就一直那么傻乎乎地問著同一個問題,直到掛斷電話,都沒有想起問一問他的電話號碼(當時座機還沒有來電顯示功能)。
后來我問遍了我的高中同學,沒有一個人認識朱X鳴。就這樣,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學同學,再次失去了聯(lián)系,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人生的車輪滾滾向前,后來我換了城市,本以為茫茫人海,我和那些小學同學將再無交集??墒钦l能想到,多年之后,一個叫互聯(lián)網(wǎng)的東西走進了我們的生活,改變了我們的社交方式——在這個網(wǎng)絡(luò)時代,沒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失聯(lián)了整整25年之后,我和我的小學同學在微信上重新聚到了一起。
重聚的過程也頗有戲劇性。2008年,一個小學同學在報紙上讀到了我的一篇文章,文章旁配了一幅我的漫畫頭像。這位同學一眼就認出了我,于是打電話到報社,從編輯那里問到了我的手機號碼。后來我們約在一個咖啡館見了面。特別有意思的是,那天正好是我和妻子結(jié)婚登記的前夜,在這樣一個日子跟失散多年的小學同學見面,還真是有點特別,仿佛是在跟自己的童年告別。我已經(jīng)不記得我們都聊了些什么,而在那天之后,我們也沒有再見過——也許是因為時間隔得太遙遠了,很難再找到共同話題的緣故吧。
轉(zhuǎn)眼又是幾年過去,直到微信出現(xiàn),我毫無防備地被這個同學拉進了小學同學的群。
突然被拉進群的時候,那種驚惶失措的感覺,要遠遠大于驚喜。就好像一個新人,突然要站到一個陌生的講臺上跟大家打招呼。我甚至迅速地在腦海里想了一遍該怎樣用最精簡的方式做自我介紹。然而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我的恐慌是多余的,并沒有人對我的到來抱以特別的關(guān)注,同學中只有兩個人將我加為好友,即便這樣,我們在微信上也很少互動。對于群里這40多個熟悉的名字,我似乎也并不想知道在這25年里,他們都發(fā)生了什么故事,現(xiàn)在都在做些什么。整個群的活躍度不高,偶有幾個人發(fā)些雞湯段子或是笑話想活躍一下氣氛,結(jié)果也是應(yīng)者寥寥。
看來,大家都跟我一樣,患上了“社交恐懼癥”。
自打有了微信之后,一個個群建了起來,從小學同學到大學同學,再到單位各個部門的同事。一開始,大家都在感嘆,網(wǎng)絡(luò)削平了時間和空間的差距,讓大家聚到了同一個平臺上??墒锹匚揖桶l(fā)現(xiàn),其實時空的差異依然存在——最活躍的群,莫過于現(xiàn)在部門的同事;時間越往前推,那些群也就越寂靜。也許正是應(yīng)了一種比較流行的說法,人的一生,真正交往的朋友不過那么幾個。無論微信通訊錄里的好友是100個、500個還是1000個,真正交流頻繁的,可能就是屈指可數(shù)。當我們有了新朋友、新圈子之后,原來的朋友、原來的圈子,就會慢慢地退居二線。
古巨基有一首歌唱道:“小時候,好朋友,什么都玩,可是畢業(yè)之后,上班下班,有敘舊沒話題,很無奈完成一頓晚餐?!薄娴暮軣o奈,面對微信上那么多群,既舍不得刪掉,又似乎沒什么話題可說。它們就那樣躺在手機里,仿佛我們的一張另類履歷表,記錄著那些跟我們生命擦身而過的人。
責任編輯:張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