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李家祿(1967.4-),中共黔東南州委黨校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傳統(tǒng)文化及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20-0-02
貴州世居33個少數民族,在全國僅次于新疆和云南兩省區(qū),民族民間文化土壤深厚,豐富多彩。貴州民族文學受惠于原生態(tài)文化土壤滋養(yǎng),得天獨厚,作家人數眾多且文學表現異彩紛呈,研究貴州民族文學的構建、發(fā)展及其流變,對于把握多民族背景下區(qū)域民族文學發(fā)展特征,促進民族文學事業(yè)發(fā)展繁榮,具有一定的借鑒作用和重要參考價值。
一、新文化運動催動了貴州民族文學萌芽
新文化運動中,將貴州世居民族帶入新文學視野的是騫先艾,他以漢族作家的眼光觀察少數民族生活及苦難命運,創(chuàng)作了《水葬》、《貴州道上》等優(yōu)秀短篇小說,魯迅歸入鄉(xiāng)土文學范疇,稱“在我們今日富有地方色彩的作家里面”,是“最值得稱道的一位”。作為貴州新文學開派者,騫先艾作品題材和風格成為后來者競相仿效的樣本,影響了貴州民族文學發(fā)展軌跡。發(fā)掘歷史資料,在新文化燦爛群星之下并不缺貴州民族作家身影。苗族作家吳紹文1936年于北京與王西彥、曹靖華等籌建青年文藝社,創(chuàng)辦《青年文藝》,自兼社長和總編輯,發(fā)表《旅伴》等小說多篇。侗族作家王先平在《青年文藝》發(fā)表短篇小說《生活》及《活在記憶中的一位亡友》,袁仁琮在《新時期少數民族文學.侗族卷》中說:“侗族創(chuàng)作小說的第一個人是錦屏的王先平?!薄抖弊逦膶W史》認為:“他和他的作品在侗族文學發(fā)展史上都具有極重要的意義?!笨箲?zhàn)爆發(fā),“文軍”西征,把新文化氣息帶入偏遠封閉的云貴高原。巴金、張恨水等大家在貴州撒播了新文學種子。沿海報業(yè)紛紛西遷,貴州報業(yè)出現過幾十種報紙,有民營也有官辦?!陡锩請蟆?、《貴陽晨報》、《中央日報》(貴陽版)、《貴州日報》等報紙副刊、及《文藝周刊》等專業(yè)文藝刊物提供文學陣地,各民族文藝青年圍繞抗戰(zhàn),發(fā)表了大量詩文,以豐富的文學實踐充當了探路者角色,為貴州民族文學發(fā)展鋪墊了基石,提供了文化參照。
二、民間文化整理與觀照激發(fā)了作家創(chuàng)作熱情
解放與建設大西南,大批知識分子隨軍第二次西征,深入各偏遠少數民族地區(qū),收集整理和研究貴州內容豐富、形式紛繁的民族民間文化。苗族古歌、侗族大歌、優(yōu)秀民間故事等大批文化典籍相繼出版面世,引發(fā)了貴州民族文學的覺醒,并鋪墊了較高起點和基礎。
新社會翻身作主人,作家思想上和精神上得到空前解放,迫切需要為時代鼓與呼。苗族作家伍略、侗族作家滕樹嵩、譚良洲、劉榮敏、袁仁琮、張作為等、彝族作家蘇曉星等,紛紛在文壇上展露頭角。他們自覺地將思想根須扎進民族歷史與文化深處,生根發(fā)芽,作品的民族歷史文化氣息與時代特征同樣鮮明。伍略的文學創(chuàng)作是從整理民間故事開始,將苗族敘事長詩《曼鳳多曼篤》記錄發(fā)表,被改為京劇和舞劇,又拍成電影《曼蘿花》。又將《仰阿莎》、《金難和野雞》等苗族神話敘事長詩和童話故事詩整理發(fā)表。58年創(chuàng)作并發(fā)表《高山上的鳳凰》、《蘆笙老人》等短篇小說,走上文壇。滕樹嵩以短篇小說《侗家人》一鳴驚人。蘇曉星創(chuàng)作了《乃康年》、《黃花之歌》等大批短篇小說,贊揚新社會民族地區(qū)的新變化,反映新人新氣象。中篇小說《良心的中傷》通過描寫五十年代烏蒙山彝族地區(qū)的一場叛亂,展示一個受蒙蔽欺騙的農民車后的心理沖突,揭示了人物心理發(fā)展的痛苦歷程及思想的復雜變化。
他們的作品在思想藝術上充滿了矛盾性和復雜性,新社會誕生的青年作家追求階級平等、民族大團結,極力迎合現實,抹殺人物的民族性格特征;受新時代文化氣息鼓舞,身為少數民族一員又極力追求文化個性,彰顯民族性格,宣揚本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和精神價值。這種矛盾促成作家紛紛跨界、跨民族寫作,蘇曉星不少作品以苗族文化及人物為主題,伍略、滕樹嵩小說中也是多民族人物共存,努力體現大同社會理想;作品思想藝術與時代精神特征趨于一致,反映了民族作家為跟上時代步伐所作出的努力與探索。即或如此,隨著“反右”運動和“文革”相繼到來,滕樹嵩因《侗家人》被打成右派,伍略、蘇曉星等作家也遭受不同程度的沖擊與迫害。剛剛露出崢嶸、呈現創(chuàng)造活力的貴州民族文學遭遇嚴重寒流而冰封。
三、文化開放推動文學創(chuàng)作取得豐碩成果
改革開放造就了八十年代文化大發(fā)展,貴州民族文學經歷寒冬后逐漸復興。五六十年代展露頭角并很快偃旗息鼓的作家,迎來了創(chuàng)作黃金時期。滕樹嵩繼中篇小說《侗家人》在全國廣受關注后,又出版長篇小說《風滿木樓》,塑造了眾多性格鮮明的侗家人形象,奠定了他的文學地位。袁仁琮、張作為、譚良洲、劉榮敏等紛紛推出重要作品。一時間,貴州侗族文學創(chuàng)作蔚為大觀,形成了一個具有全國影響力的侗族作家群。伍略發(fā)表中篇名作《麻栗溝》、《綠色的箭囊》、《貧土》等重要作品?!堵槔鯗稀肥且徊縿尤诵钠堑娜碎g悲劇:在極左思潮迫害下,苗族農民富老大、花妹、麻風病患者等被拋出了正常生活軌道。在麻栗溝與世隔絕的惡劣環(huán)境里,來自三個不同民族的弱小者,自尊、自重、自愛,相互同情、互助友愛。富老大在遭受一連串沉重打擊后,懷著“轉世”投生到一個“成分好”人家的冥想,自埋祈福。作品通過彌漫在閉塞山區(qū)陰暗而恐怖的文化氛圍,以人性被壓抑被毀滅的大悲劇結局,透視出傳統(tǒng)文化在人們心理上的厚重積淀。蘇曉星發(fā)表了《人始終是最可愛的》、《嗚吶與寶馬》等大量優(yōu)秀作品。謳歌新時代、歌頌民族團結成為作品經典主題。不過,所經歷的復雜運動和思想斗爭,豐富了作家生活基礎,扼殺了作家的思想,作品缺乏思想洞見,多數停留在對過去作品類型復制與內容擴展,藝術表現手法較過去更成熟,文學上卻沒有取得更大突破,缺乏有全國影響力的作家作品。
青年作家異峰突起。受到世界文學潮流影響較大,文學風格變得復雜多樣。以這一時期涌現的苗族作家而論,石定受黔北作家群影響較大,小說緊跟時代潮流,體現強烈的現實特征。《公路從門前過》反映改革開放給農村社會帶來的巨大變化,及人們思想觀念的深刻改變;《天涼好個秋》通過現代意識的觀照,對農村愚昧頑固的封建宗法思想進行深刻剖析與批判。強調人們只有剝離封建殘余意識,才有可能輕裝前進,獲得幸福生活。韋文揚發(fā)表《蠱》、《山》、《水》等中短篇小說,對傳統(tǒng)民族風俗進行濃墨重彩描繪。苗族作家趙朝龍受到尋根文化影響,在烏江上行走、行吟,推出“烏江文學”主題系列作品。侗族作家潘年英立足于都市反思侗寨傳統(tǒng),寫出了《落日回家》等系列作品,小說集《我的雪天》、《傷心籬笆》以濃郁的民族氣派和民族風格產生較大影響,成為這一時期侗族文學的重要收獲。
四、反思傳統(tǒng)催生了神秘主義文學特質
當下,新一代民族作家另辟蹊徑,在求異中突圍,立足于山地民族傳統(tǒng)文化特色中,尋找貴州文學的區(qū)域文化地位,探索建立具有喀斯特高原特征的文化:一類作家立足于當下社會情態(tài),用現代眼光去看待社會變革,描繪一幅幅貴州特色的現實風俗畫卷。仡佬族趙劍平、肖勤是其中代表。肖勤先后發(fā)表中短篇小說《暖》、《金寶》、《霜晨月》、《尋找丹砂》等作品,《暖》描寫了一位十二歲留守女孩小等的苦難遭遇及對于愛的強烈渴求,心理描寫非常細膩,真誠生動。民族文化符號在她的小說中也時有體現,但游離于形象之外,僅是人物披掛的外衣與標簽,說明民族文化對于新生代作家的影響逐漸遞減。另一類作家在傳統(tǒng)文化與現代社會的沖突中,反思現代文明的價值構建與精神缺失。民族文化在數千年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內部自我循環(huán)的亞文化體系,成為自給自足少數民族社會的精神基石。仡佬族作家王華在《當代》發(fā)表長篇小說《橋溪莊》、《儺賜》、《花河》引起外界關注。在《橋溪莊》,剛出生的雪豆被抽打腳心,跟著抽打的節(jié)奏喊了一串“完了”,“他們都感覺到了一種來自于冥冥之中的不祥?!边@種不祥伴隨著整個敘事過程。故事最后揭示,不祥原來是人為的環(huán)境污染和破壞造成的。有意思的是,貴州作家冉正萬也在《人民文學》發(fā)表《銀魚來》,他說:“這是貴州傳奇,人神共處,在神性與人性纏斗與融合中暗示了人永遠的孤獨。”他們的目光同時指向了貴州傳統(tǒng)文化的神秘性,形成了一個相互觀照的文化狀態(tài)。奇特的自然環(huán)境、奇異的民族特征、詭異的巫文化風俗緊密結合,在現代語境下營造出一種神秘多變的意象,成為貴州民族作家的主要創(chuàng)新手段和探索方向。
參考文獻:
[1]熊艷妮:《抗戰(zhàn)時期貴州報業(yè)概觀》[J].《當代貴州》2013年35期。
[2]王華,《橋溪莊》[M].《當代》,2005年第1期;《儺賜》[M].2006年第5期。
[3]韋文揚:《苗山》[M].華齡出版社,2002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