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
趙后鋒來電話,在我來看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不來電話,我才覺得奇怪,可他在電話里并沒有談我意料之中的事,而是談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也就是說意料之中的人,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這話說的有點繞,好吧,我直說吧,趙后鋒在電話里邀請我上一趟豹頭山。
參加戶外驢友團是五年前的事,是趙后鋒幫我報的名,對于這個團,我事實上是徒有虛名,總共參加他們的活動不過十次。趙后鋒很上心,次次不落,每次回來,都在電話里和我聊個沒完,他看見什么了,有什么景色,哪兒又遇見危險了,心情是如何的等等。有的我感興趣,有的我就附和幾聲。
豹頭山是我們驢友圈里談之色變的地方。
我記得自己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放下電話,我的女兒問我什么是豹頭山,我多少有點后悔在她面前接電話。我就說豹頭山是個地名,一個很恐怖的地方。女兒纏住我問怎么個恐怖樣子,我就說豹頭山讓人恐懼不是因為它高,而是它通往山頂?shù)纳綔?,那溝里有十里路,里面怪石凌厲,人在上面穿行,如同走在刀尖上,稍不留神,就會掉進深不可測的溝底。女兒問那里有妖怪嗎?
我想了一下說有。
她說你不怕,我也不怕,我也要去。我摸了下她的頭說,那里是大人去的地方,等你長大了,爸爸再帶你去。
那天,連我自己都沒想明白,趙后鋒為什么要這個時候上豹頭山。
他說過,只有喜歡孤獨的人,才會喜歡那個地方。每次他說這話時,都是要快醉了,他說,上一次豹頭山,那才是真正的男人。豹頭山離我很遠,而趙后鋒離我很近,我能聞到豹頭山的風,和風里各類野花香,我記得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放心吧,只要你想去,我陪著你走一趟。
趙后鋒是我的大學同學,在學校里,他是第一個找我說話的。他是東北人,說話很快,突突突的,像漏水的管子,這個話題你還沒有修理好,另一個話題他又冒出來,最后一通忙乎,水花四射,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很愉快,不是嗎,離家?guī)装倮铮律碓谕?,能認識一個快言快語的人,至少生活一點都不寂寞。在學校里我倆每天幾乎形影不離,我享受這個家伙在我耳邊聒噪,他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他能考上大學,在他們方圓幾十里成了爆炸式的新聞,他說,老子就像當年考上狀元一樣,走到哪個村子白吃白喝不說,還享受贊美之聲,老郭,你是城里長大的,永遠不能體會到那樣的感覺。
他的臉色紅紅的,像喝醉了一樣,我能體會他當年金榜題名時的榮耀,可那榮耀只是瞬間的,暫時的,更多的時候,這個家伙被錢折磨的像個兩眼瞪綠光的耗子。他父母都是村里種地的,每次給他寄的錢少得可憐,僅夠他吃飯,他上學很長一段時間都用洗衣膏洗頭,用肥皂洗臉,直到后來同學嘲笑他,他才停止。后來,我找了女朋友,和他走得漸行漸遠,每到周末,跟著女朋友不是去看電影就是參加學校舉辦的舞會,當拖著疲憊的腳步回來時,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看書,我就說,這么好的時光,你應該去找個女朋友。
老子才不會把錢花在那些臭娘們兒身上。他朝著天花板窮硬窮硬地說。
這話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后來我倆畢了業(yè),我分到了國稅,他分到地稅,國稅地稅以前都叫稅務局,后來雖然是兩個部門,但都干的是一樣的活,就是收稅。自從參加了工作,那個窮硬的家伙再也看不見了,每次都是行色匆匆的。那時他還是個街道收個體的小稅務員,忙得起早貪黑,手腳朝天。那會兒收個體的稅,很困難,每天和小商販磨嘴皮子,磨不通的就吵架,有時還干上兩仗,有點像現(xiàn)在的城管。有一次趙后鋒回家挨了黑磚,他也不知道誰打的,只記得幾個黑影呼啦一下朝他撲了上來,他還沒反應過來,頭上就重重地挨了一磚頭。這一磚讓他頭上整整縫了七針。
到醫(yī)院我看他時,他的臉紅彤彤的,沒有一點被暗算之后的郁悶,他手上正翻弄著一個新款的漢顯傳呼機,我知道他手里的東西,肯定不是他買的,他的那點工資連他抽煙都不夠。我倆的話題從他的受傷談起,我勸他,要么找領導給你換一個工作,你在大學里愛看書,給領導當個文秘也可以。趙后鋒笑著說,我現(xiàn)在看見字就暈,當什么秘書,再說這點傷算啥,我已經(jīng)找了派出所的朋友,用不了幾天就會抓到這幾個人。
我發(fā)現(xiàn)自己準備好的一肚子話,在這個家伙面前很快就失效了,他有他的想法。那天我倆站在醫(yī)院的陽臺上抽煙,眼前的景象是秋天,天陰沉沉的,像要下雨,一陣風吹來,樹上的落葉紛紛飛落,很繽紛的樣子,嘩啦一下子,那些落葉從天上落在地上,奔跑著,追逐著,像群饑餓的麻雀,趙后鋒吐了口煙,他突然對我說,老郭,你看,落葉是不是秋風中的一把好牌,那張是紅桃A,那張是梅花Q。
我愣了一下。
他說,就是這把好牌,才有資格和秋天賭一把好運。
就在那一瞬間,我看見這家伙嘴角有自負的笑意。
這幾年我很少見趙后鋒,因為我發(fā)現(xiàn)這個人變得越來越陌生了,他的霸道蠻不講理,無處不在,不管是在說話上還是做事上,都不給別人留一點面子。我倆真正翻臉是在前年,那時他已經(jīng)當了局長,外地來了一個大學時期的同學,那天他請客,在我們這座城市最豪華的私人會所,那家會所是在一個清朝商號的基礎上修建出來的,里面專門有一個房間放著老板的私人收藏品,據(jù)說都是價值連城。說實話,參加這樣的飯局很難受,跟在趙后鋒的身后,總覺得自己像個叫花子,可外地的同學在,又不好不來。
那天他幾杯酒下肚,大家也沒什么花,趙后鋒就拿我的謝頂開玩笑。大家都是同學,開始的時候,我并不介意,后來隨著酒溫的逐漸升高,趙后鋒似乎再也找不到讓大家一樂的話題,他就仍盯著我的謝頂,他說老郭的謝頂全是因為荷爾蒙旺盛,還說我就喜歡干那事,我的掉頭發(fā)全是因為干那事干的。我本想跟他辯解幾句,后來發(fā)現(xiàn)我的聲音全被他的笑聲掩蓋住了,他笑得格外開心,臉部因為愉快,看上去還有點變形。那天我實在有點忍不下去了,就把手里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我指著趙后鋒罵道,姓趙的,老子不是要飯的,你看不起老子,老子還看不起你呢,你有什么?現(xiàn)在你有兩個破錢,當年你他媽的窮的,還不是跟著老子混。
這話也許觸動了他,他也急了,他說,滾。
這一聲尖亮的吼聲,讓我倆半年沒見面。這半年里我想過,是不是因為自己沒人家有本事,妒忌人家才會表露出這樣的態(tài)度,是不是應該主動給他去一個電話??芍灰氲剿菑堯湴恋哪槪头畔铝诉@個念頭。
對于上豹頭山,開始是我妻子,后來是我的部下小陳,他們都勸我不要和趙后鋒見面,他們都認為這個時候,見趙后鋒很危險。是我把趙后鋒約我爬山的事告訴了他們的,告訴他們的原因,是我也隱隱擔心。小陳是前年考公務員考進來稽查科的,人很單純,我把麒麟公司所得稅的全部資料都交給了他,萬一,我說萬一有什么事,他就把資料交給檢察院。小陳說郭科長,這個時候趙后鋒突然約你,肯定是因為麒麟公司土地增值稅的事,你別去,這個人肯定聽到了什么風聲,說不定還對你——
我知道小陳的話不是在開玩笑,三個月前我倆查麒麟公司企業(yè)所得稅匯算時,發(fā)現(xiàn)了地稅部門征收土地增值稅時,稅率用錯了,原先的3%,國家早就廢止了,應該按照6%征收,也就是說,麒麟公司少交了五千萬的稅款,當我問及會計誰是地稅的主管局時,會計說莽常區(qū)地稅局,我的胸口像被什么東西戳了一下。
莽常區(qū)地稅局的局長就是趙后鋒。
那天我人是木木的,身體像癱了一樣,坐在車上,我有點想不起來趙后鋒長什么樣,要知道少征稅款,就是瀆職,趙后鋒是局長,在這件事上,他沒有一點推卸的理由,他是第一責任人,字是他簽的。這件事現(xiàn)在只有我知道,我如果隱瞞不報的話,我也是瀆職。怎么辦?我得想辦法,幫幫趙后鋒。
我拿起電話,每次撥到趙后鋒電話最后一個號的時候,都按不下去了,我不知道電話里要和他說什么,也許他什么都不知道,是他的手下欺騙了他,他也沒搞清就簽了字,但愿是這樣,如果是這樣,他再責成他的手下補交了稅款,就會平安無事。
電話還是撥通了,趙后鋒的聲音像是在酒局上,長年的酒精和尼古丁熏陶下,他的嗓子成了公雞嗓子,又啞又尖。他說老郭呀,是不是想出去驢一次,上次你沒去,有兩個特別漂亮的驢女,她倆可是逍遙驢,下次你去,我一定介紹給你。
我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就把我查到的情況跟他說了。我沒想到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火冒三丈起來,他說,你是不是閑的沒事干了,你查你的,聽見沒,查老子,好好查,再把老子送進檢察院,×你媽的,以后你郭廣泉,再別給老子打電話,愛咋查咋查,滾犢子。
剩下的就是忙音,我再撥過去,電話就關機了。在那一時刻,我不知道自己是輕松還是悲涼。這個趙后鋒已經(jīng)不是當年用洗衣膏洗頭的人了,這家伙自負、驕傲甚至貪婪,遲早一天他會為自己的輕率付出代價。
現(xiàn)在事情還沒到太嚴重的地步,我要想辦法去說服他。
就在我準備找到他時,他手下的科長找到了我。那天快下班了,我接到王科長的電話,他說在樓下的車里等我。這個王科長我以前見過,他就是管土地增值稅的科長,是胖子,有幾次戶外,他也去了,氣喘吁吁地跟在我們身后,幫著趙后鋒背裝備,用他的話說,能出來戶外,除了接觸大自然,也是接觸領導的最佳機會,你別看領導的裝備沉,別人想背還背不上呢。
這個人不是讓人很反感的那種,總是把溜須拍馬的事情辦得順理成章,這也許就是趙后鋒看重他的原因。
我能猜到趙后鋒這個時候,打發(fā)王科長找我的原因,果然我上了王科長的車,沒三分鐘,他就從懷里抽出一個信封,遞給我說,這是我們趙局長給你寫的信。我接信的時候,用手捏了一下,里面像有一張卡,我說,這信讓他直接給我送過來。
王科長一臉苦瓜相就出來了,他說,郭領導,趙局長臨走說了,這信要送不到您手里,他回去就免了我的職,郭領導,你也看見了,這么多年我是多么的不容易,就是一封信,你拿回去慢慢看,有啥不懂的,你回頭再給我們領導打電話,你看行么?
我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這個家伙會在我面前嚎啕大哭起來。我接過了信封。
王科長走了,我到了路邊撕開了信封,里面確實有封信,隨著信箋中還夾了一張銀行卡。我并沒有急著看信,而是找了一家銀行,查了下卡上的金額,上面的數(shù)字嚇了我一大跳,五十萬。這家伙瘋了!天一點點地黑下來,路燈把我的影子一會兒拉長一會兒縮短,我拿著這五十萬塊錢,很長一段時間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就在那時,我知道了趙后鋒一定是有問題的,而且還是大問題,不然的話,他不會平白無故地給我五十萬?;氐郊?,我打開他寫的信,里面是一首詩:
一夜西風送雨來,點檢樵聲入奏聞。
心期欲去知何日,意問云天百不解。
我看后一下笑了,這個家伙上學的時候就愛寫一個藏頭詩,這個老毛病還沒變,能想象出來,這個家伙寫這首詩,臉上一定是得意的表情。他能笑出來,我可笑不出來,這么大的金額,不是開玩笑的事,我拿出日記本詳細地把收取這封信和卡的時間記錄了一下,我這樣做,沒有別的目的,無非是為了保全自己。以前我們基層有一個局長收了別人的錢,當檢察院查到他時,他說退了,檢察院問他憑證呢,他就說不上來,別看日記本的幾行字,到了關鍵的時候,就頂了大問題。假如有一天,我說是假如,檢察院的真的找上門來,我會把自己的日記給他們看。
第二天,我到了趙后鋒的單位,他的辦公室主任說不在,我打他的電話,他的電話開始還通著,后來就關機了。
我不知道下步該怎么辦,我是不是該把這錢上交紀委,如果那樣的話,我會成了趙后鋒的仇人,我能那樣做嗎,看來現(xiàn)在的唯一辦法就是盡快地找到他,把卡當面還了他,再催促他補征麒麟公司的稅款,這樣我就成了他的恩人,可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他會聽我的嗎?
他在哪?
他就是鉆到地縫里,我相信也能找到他。
趙后鋒當了局長后,除了愛戶外,就是喜歡打麻將。他打麻將是出了名的,他平日里總和幾個房地產(chǎn)的老板打麻將,那些人表面是打麻將,實則給他變相地送錢,尤其是新家園房地產(chǎn)的羅總,這個人和趙后鋒關系非常密切,我在飯局上見過他一面。
那天我到新家園,趙后鋒果然在那里。他好像喝了酒,臉色很疲憊,額頭上的傷疤像個紅色蚯蚓在蠕動,一個人窩在沙發(fā)里翻看著手機。很顯然趙后鋒沒有想到我會出現(xiàn),他目光愣愣地看了我兩秒鐘,然后臉上才詐出一線笑容。羅總拉著我的手,一臉堆笑道,真沒想到我們國稅的大干部也到我們這里啦,您不是查賬吧?
我拍了下他的肩,不查賬,就不能看看老朋友了?
羅總說,能能能,我想請還請不來呢。
他給我倒了杯茶,他說這是極品的金駿眉,空氣里飄蕩著金駿眉特有的馥郁明亮的清香。趙后鋒有點尷尬,他說,這幾天快忙死了,好不容易清閑下來,到羅總這兒喝杯茶。
羅總是個精明人,他說就是,我也好長時間沒見趙局長了。這樣吧,晚上我安排,咱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飯就免了,這樣吧,羅總,我和趙局長想說幾句話,你看——
羅總把門輕輕地合上。屋里只有我和趙后鋒,我從身上掏出那張卡,這是你的東西,我還給你。趙后鋒看了一下我,這個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變軟了,以前霸氣的東西消失得一干二凈,有的只是游離的目光。我想給你換輛車。他說。
你的好意,我謝謝了。說完我覺得自己該走了。
趙后鋒嘆了口氣,繼續(xù)窩在沙發(fā)里,他點著根煙,煙霧很快把他纏繞起來,他聲音細得像鐵絲,既然你不要,那就留給我侄女吧,她現(xiàn)在應該快六歲了吧,一定很可愛,我真的想見見她。
我聽出他話里的意思,一下子火了,走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領,狠狠地說,×你媽的,你要是敢打我女兒的主意,我就殺了你。
趙后鋒面部像癱了一樣,沒有一點表情。
我有點累了,點著一根煙,剛才沸騰的情緒在煙霧中一點點化解,飄散,直至無影無蹤。我說,趙后鋒,咱們倆是同學,在這件事上,我想幫你。
他直了下腰,怎么幫?
你讓麒麟公司補繳了稅款。
趙后鋒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廣泉呀,要都像你說的那樣,就簡單了,你知道麒麟公司是誰開的,是王市長的公子,你知道王公子是誰的女婿,是張省長的,你說我們算什么,連個屁都不是,拿什么跟人家玩,好了,現(xiàn)在人家?guī)г蹅兺?,為什么不玩下去呢?再說,這點稅又是在政策范圍內(nèi)操作的,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也許是抽煙過猛,我的眼前黑了一下。趙后鋒此刻說的全是真的,吐露的全是實情。趙后鋒說,老郭,你說我從農(nóng)村到城市,又能混成今天的局長,靠什么,就是靠這關系。這件事我可以據(jù)實征收,我可以得罪了他們,你知道嗎,我的局長肯定當不成,如果那樣的話,這么多年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換給你,你能這么做嗎?
他的話,讓我的心變得沉甸甸的。
他拉了下我的手,這件事,你得幫我。
我的話又失效了。他的手綿軟溫潤。
怎么幫?
趙后鋒把桌子上的卡拿起來,重新放回我的口袋里。他朝我軟軟地笑了一下,這就是幫我。
那天我和趙后鋒、羅總喝得爛醉,后來我什么都記不起來了。當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身邊躺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這個女人什么時候躺在我的身邊,我一點都不記得了,我們做了什么,趙后鋒呢,羅總呢,什么都想不起來了,我頭疼欲裂,所有的記憶都變得像棉花一樣輕。
女兒在家里正在看動畫片,我的動作有點鬼鬼祟祟,她嚷著讓我陪她看,我就坐在她身邊,熒光屏的色彩在她稚嫩的臉上一閃一閃的,那張孩子的臉上有我的輪廓,曾經(jīng)我也是那樣的一張臉?,F(xiàn)在呢,她的目光很專注,電視里正放著動畫片的西游記,看著看著,她突然問,爸爸,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妖怪呀?
我說很多。
很多是多少呀?
就是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
女兒轉(zhuǎn)過身,她干凈的眼睛在看我,那孫悟空能打得過來嗎?
能打得過來,打不過來,他就沒法保護師傅了。
他要是不打呢?
女兒推了我一下。
爸爸,你怎么哭了?
下雨了,這是入秋的第一次雨,每一滴雨都離我很遠,我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直到我渾身濕透了,那雨滴也沒落在我饑渴的心上。當我懷揣著日記本和卡,出現(xiàn)在小陳的面前,小陳的嘴半天沒有合上,他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我。
我說,你把這些全交給檢察院。
小陳嘴翕動著,似乎要說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沒說。
我站在路上,地上的落葉在污水中低低哭泣,像是一群輸?shù)眠B褲衩都沒保住的賭鬼,這個灰暗的季節(jié),對誰來說,都是兇多吉少。
電話來了,是趙后鋒。
電話里,他又恢復了霸氣十足的聲音,他問我,明天豹頭山你能去嗎,看這雨下的。
能去。我說,下刀子也去。
責任編輯 高穎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