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賀熙成 口述 湯禮春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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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三支兩軍』的歲月里

文賀熙成 口述 湯禮春 整理

“文化大革命”中 人民解放軍主要任務是“三支兩軍”即支左、支工、支農、軍管和軍訓。后來由三支兩軍演變成四個字“制止武斗”?！疤煜挛磥y蜀先亂 天下未治蜀先治”。四川省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武斗是全國有名的 規(guī)模大 時間長人數多 損失嚴重。文化大革命初期 紅衛(wèi)兵派系多 他們在全國各地串聯 到北京的人數最多。后來經過分裂重組 基本形成兩大派別 即“反到底派”、“八一五派” 兩派都稱自己是正宗左派。人民解放軍支左到底支持哪一派難以確定。我們是人民的軍隊 決不能做支持一派壓一派的蠢事。軍區(qū)要求我們靜觀待變 主要任務是保持自身穩(wěn)定 隨時執(zhí)行命令 服從指揮。這樣 我所在的部隊成天在軍營里待命。后來 兩派武斗開始部隊陸續(xù)由縣城開進成都、重慶等大城市 在那里住了下來 哪里有武斗就到哪里去制止。

終于得救

四川兩大派的武斗不斷升級 開始在城市里打 后來兩派又到農村發(fā)展組織 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一次 兩派在城里組織大批紅衛(wèi)兵乘汽車浩浩蕩蕩向郊區(qū)開去 在那里與農村兩派群眾匯合 各自占領山頭 處于嚴重對立狀態(tài) 隨時會發(fā)生大規(guī)模武斗。部隊奉命前往郊區(qū)制止即將發(fā)生的武斗。那時我和另外兩名同志雖在成都軍區(qū)總醫(yī)院擔任軍管任務 但要求我們隨部隊到郊區(qū)去制止武斗。當部隊趕到郊區(qū)時 只見兩邊山頭上人山人海。部隊就站在兩派之間喊話 要求他們回去抓革命促生產 堅守自己的崗位 不要鬧分裂 要團結。可是他們不聽。這時 兩派距離有幾百米 最近的有幾十米。開始他們用石頭、土塊你打過來我打過去 石頭土塊在我們戰(zhàn)士頭上飛來飛去。兩派群眾均有被石頭土塊打中受傷的 解放軍戰(zhàn)士也有被砸傷的。我們軍管會一名副營長叫匡順生 被飛來的石塊砸傷頭部 血流滿面。我看到他用手捂?zhèn)?血順著手往外流。經過簡單包扎 我們把他送回醫(yī)院 幾天后他還喊頭痛?？镯樕貋砼c我住同一屋 每天晚上都能聽他在說夢話。我估計他被石頭砸傷后造成腦震蕩留下了后遺癥 后來他轉業(yè)了。幾十年后 我到武漢旅游 聽說他不到60歲就去世了。

再說那次兩派群眾武斗 不久天黑了 兩派群眾才陸續(xù)散去 部隊在群眾撤退后也往回返。我們軍管會的同志隨大部隊往回撤 我走在行軍部隊后面一點 距離也不遠。這時 走來十來名造反派。當他們走到我跟前時 突然有兩個紅衛(wèi)兵把我拽住 硬說我是劉少奇的黑兵 要把我送到他們總部審問 他們還說要把我的帽徽、領章摘下。正在危急關頭 后面又來了一隊制止武斗的解放軍。他們見狀就把我從造反派手里搶了過來 我終于得救了。從這件事以后我更加警惕 無論走到哪里都不能脫離部隊。

開始支農

“支農”是人民解放軍“三支兩軍”重要任務之一。1968年農業(yè)大豐產 但豐產不等于豐收。由于很多地方都在鬧革命、搞武斗 農作物爛在地里無人收。有關部門發(fā)現這個問題急速要求部隊到農村開展“支農”工作 幫助把糧食搶收回來。

那一年秋天 由我擔任組長 帶領一個排開進成都郊區(qū)一個公社開展支農工作。我們背著背包來到這個公社 之前公社已得到通知 提前給我們準備了房子和便飯。經過簡單交談 我們并沒有在公社住下 而是直接去了生產隊。我們30多人在一個生產隊住下后 第二天就開展工作 先是白天分別到田邊同群眾交談 了解情況 晚上回來交流各自所見所聞。就這樣 通過一段時間工作 逐步取得了群眾信任 到我們工作隊反映情況的人越來越多。群眾反映的問題主要有三個方面 一是勞力不足 特別是青年人不在隊里搞生產 而是到外面搞武斗去了 二是領導不力 公社領導班子基本處于癱瘓狀態(tài) 多數干部回家了 留下的人根本不愿意下農村抓生產 第三是人心不穩(wěn)。我們針對這些問題分別展開工作。首先 動員群眾將出去搞武斗的人勸回來抓革命促生產同時 組織老人婦女下地勞動 把爛在地里的農作物收回來。我們組織公社領導開會學習 要求他們務必下去抓革命促生產 保證農業(yè)不受損失。我們還在群眾中廣泛宣傳黨的政策 穩(wěn)定人心。經過一段時間工作公社出現了新氣象 許多外出人員都回來了 下地勞動的人也多了。就在這時 發(fā)生了一件事情 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組隊進院

一天 我突然接到通知 要立即返回團部參加會議。于是 我急忙借了一輛自行車往團部趕。在路過一座小橋時 我鬼使神差連車帶人掉到了河里。好在我沒有受傷 只是棉衣棉褲全被打濕了。當我回到團部時 團長見我狼狽的樣子 不但不安慰我 還把我狠狠批評了一頓 對此 我很有意見。后來我才了解到 原來團長批評的是我和副組長沒搞好關系 而不是摔跤的事情。那次會議內容是讓我們撤回工作隊 因為部隊有更重要的任務 支農人員要歸建。會后我回到公社做了一些交代 工作隊就撤了回來 我也重新回到了團部。

1967年下半年 我與團政治處副主任張本初和副營長匡順生 我當時是團政治處股長 正營級 組成軍管會 對成都軍區(qū)總醫(yī)院實行軍事管制。從人數上看 軍管會勢單力薄 但我們是奉軍區(qū)命令 受軍區(qū)司令員梁興初、政委張國華的直接指揮 有了這些條件 我們的底氣足了 膽子也大了。我們來到醫(yī)院時不僅院領導全力支持我們 造反派也歡迎我們 醫(yī)院的傷員、病號都對我們軍管會抱有很大期望?？傊?希望醫(yī)院不要亂 醫(yī)生能精心治病 群眾不搞武斗 外面的造反派不要進來。

化險為夷

我們到了醫(yī)院馬上開展工作 首先做了一些調查 摸摸各方面的底細 聽聽各方面的反映。后來我們連續(xù)召開了一些會議 進行了政策宣傳 提出相關要求。醫(yī)院秩序良好 軍管會的工作受到各方好評。但不久 各種意想不到的事情接連發(fā)生。造反派召開批判會 不請示不報告把院領導老紅軍老干部揪上臺 讓他們低頭彎腰 我們軍管會對這樣的行為進行了堅決制止 但效果不太理想。后來 軍管會的工作受到極大挑戰(zhàn)。一次 造反派還針對軍管會召開全院群眾大會 要求軍管會面對面回答他們的問題。那一次我去參加了會議 當時 大禮堂里座無虛席。我一進門就給我來個下馬威 “打倒軍管會”的口號聲不絕于耳。我一看陣勢不對 只好硬著頭皮面對。他們不讓我坐在主席臺上 讓我站著 一個接一個發(fā)問讓我回答。從原則上講 對付造反派我還是有些經驗和準備的 那就是一要耐心 任何時候都不能對他們發(fā)脾氣 如果不注意 亂說一通 把他們惹火了就什么事情都會發(fā)生 二是回答他們的問題不能太具體太明確 不能隨便答應這也可辦那也可辦 更不能對根本不能辦的事情隨便許愿 三是無論回答什么問題都要有針對性念一段毛主席語錄 然后才說我們軍管會如果不照毛主席指示辦事 你們隨時可以提出意見提出批評。他們見我態(tài)度還可以 就比較安靜地開始提問。首先發(fā)問的是一位造反派小頭目 他原是辦公室主任 他的問題是為什么不讓批判走資派你們軍管會還要保護走資派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 我說 “走資派可以批判但只能文斗不能動手動腳搞武斗 你們院領導大多是老紅軍老干部 他們槍林彈雨身經百戰(zhàn)出生入死 個個身上留有多處傷痕 他們又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 你們讓他們在臺上站幾個小時 還讓他們低頭彎腰 你們如此作為究竟為什么 ”主持會議的是一位年齡較輕的女造反派頭目。她聽我這么一說 不知哪根神經受到影響竟叫大家安靜下來 說 “對軍管會同志講的話要好好聽?！碧釂柕娜撕芏?我盡量回答 不好回答的問題就說帶回去研究一下再答復。會場秩序還算可以 會議開了兩個多小時不歡而散。當我回到軍管會時 兩個同伴有點驚訝 他們擔心我會發(fā)生什么意外 正準備向軍區(qū)匯報這件事情。他們見我沒什么事就放心了。

考察豫北

我們軍管會在總醫(yī)院工作半年多 經歷了許多事 其中有些事至今難以忘懷。1971年 我有幸調到軍政治部三支兩軍辦公室 在那里工作了兩年多。那年我54歲 根據中央軍委的命令 部隊先后派出幾千名干部分別在豫北四市 以及武漢三鎮(zhèn)、勝利油田等地執(zhí)行三支兩軍任務。為便于加強領導 軍政治部特別設立了三支兩軍辦公室 由1名軍副政委分管1名副參謀長擔任組長 隸屬軍政治部領導 工作人員由軍政治部機關、各師團政治機關抽調 共有13人 設兩個處室即政工處和秘書室。

這一年 我被調到三支兩軍辦公室政工處。該處由一名老處長 原軍政治部干部處處長 掛帥 我負責具體工作。我們處有5位同志 都是由師團抽調來的。開始我們并不認識 時間長了 我們成了好戰(zhàn)友好朋友。三支兩軍辦公室成立不久我們便先后對豫北四市的三支兩軍工作開展了全面考核調查。我們首先到了河南安陽市 這是軍一三五師師部駐地。我們到達安陽后 受到師長與政委的親自接見。在有關人員陪同下 我們到安陽市各個站點看望慰問了支左人員。我們每到一處都受到地方領導和支左人員的熱情接待 聽取他們的詳細匯報 他們還陪同我們到企業(yè)參觀 晚上組織演出陪同觀看。在安陽我們只呆了3天 然后我們一行到了河南焦作市 這是134師師部駐地。我們到達那里后同樣受到師長、政委的親自接見 并聽取了有關情況匯報特別是解放軍支左人員思想方面的情況匯報 然后有重點地進行了座談 了解三支兩軍人員執(zhí)行政策、遵紀守法方面的情況。焦作是中國產煤重要基地 這里有許多現代化礦井 我們在支左人員的陪同下 深入最現代化的水采礦井進行參觀。這個礦井有幾千名職工 我們下到礦井參觀 當時的現代化設備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在焦作我們也住了3天 然后又到了鶴壁市。鶴壁也是重要的產煤基地 在這里我們停留了1 天 作了簡單了解后 我們就到了新鄉(xiāng)市——軍部所在地。對新鄉(xiāng)市支左人員的考察慰問 一般都是早出晚歸 白天有重點地進行考察 夜晚回機關整理材料。我們在新鄉(xiāng)考察了5天。

完成任務

這一次對豫北四市的慰問考察 前后進行了近1個月 我們將情況寫成材料 向領導做了書面匯報。接著 我們到了武漢。部隊在武漢的支左人員有1000多人 他們分布在武漢三鎮(zhèn)各黨政機關、工廠、學校等。我們在這里進行了1個多月的考察 重點考察了武昌三支兩軍情況。在武漢支左過程中 我三支兩軍人員吃苦耐勞 深入三鎮(zhèn)深入基層 在抓革命促生產中做出了重要貢獻 受到當地政府和群眾的好評。

考察期間 發(fā)生了林彪叛逃事件 當時我們的三支兩軍人員堅守崗位 嚴陣以待 不管在什么地方 群眾都沒有發(fā)生過動亂事情。這一年我三支兩軍辦公室還到勝利油田和北京 看望慰問了在那里工作的三支兩軍人員。

通過近半年的考察與慰問 發(fā)現我三支兩軍人員有4個明顯的特點 一是嚴格按政策辦事二是紀律嚴明 三是虛心好學 四是干群關系密切。林彪事件后不久 我三支兩軍人員陸續(xù)撤回了部隊 三支兩軍辦公室也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到1973年 我們三支兩軍辦公室工作人員都重新做了安排 有的留在軍政治部機關 有的回到了原來的單位 而我則被調到了軍高炮團政治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