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建明
內容摘要:美國女性主義小說通常以歷史理性的光輝,觀照人類本身的自然生存狀態(tài),憑著悲天憫人的關懷之情倡導一種平等的、環(huán)保的、和諧共生的社會生存樣態(tài)。她們從獨特的觀察視角來探討自然的現(xiàn)狀,剖析著女性與自然的本源同構關系,從性別與環(huán)境的角度審視女性的自我意識,審視兩性之間的平等關系,既透著女性主義的基調,又涵蓋生態(tài)倫理的判斷。本文選取幾位具有代表性的美國女性主義小說作家,來分析她們作品中的生態(tài)關懷。
關鍵詞:美國女性主義小說生態(tài)關懷
生態(tài)批評是上世紀90年代剛剛崛起的一種批評理論,針對女性主義小說中的生態(tài)關懷而產生的生態(tài)女性主義批評理論,是整個生態(tài)批評中的重要分支。在探討女性主義寫作時,將性別歧視問題與自然歧視并置,指出社會生活中男性對女性的欺壓和歧視,就如同人類對自然界的不合理開發(fā)和剝削是一樣的,即人類對自然的貶低與對女性的貶低有著某種歷史的、必然的關系。尤其20世紀以來,全球經濟的飛速發(fā)展,產生了一系列的生態(tài)危機、資源危機、自然環(huán)境逐步惡化等問題。美國女性主義文學家很據(jù)女性與自然本源同構的觀念,試圖找到一條即具有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風格,又能表達出對女性未來和自然界未來的美好設計的寫作道路,于是在她們的小說中能看到對女性解放的強烈追求,也能看到對大自然免于人類盤剝的一種抗議的熱望。
一、生態(tài)關懷:美國女性主義小說的精神使命
在人類歷史發(fā)展的漫漫長河中,對自然的開發(fā)和利用逐漸形成了人類“唯我獨尊”的局面,為了滿足人類無止境的需求,自然生態(tài)不堪重負,早已經千瘡百孔。生態(tài)女性主義在這樣的背景中產生,推崇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發(fā)展理念,并在女性主義作家的創(chuàng)作中將生態(tài)關懷作為寫作的精神使命。尤其在20世紀以來的美國黑人女性作家中,更將生態(tài)理念與性別問題并置對待,她們認為自然界是美麗、神奇并充滿不可知性的,自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人類精神家園。所以,其作品通過對自然界的真實描繪給人以強烈的視覺震撼,從而引發(fā)讀者對生態(tài)問題的關懷以及背后深厚的生態(tài)倫理判斷。
如美國女性作家愛麗斯·沃克就曾不止一次的在作品中表示對自然環(huán)境惡化的深深憂慮。她在作品《我親人的殿堂》中描繪了這樣一個世界:遠古時代的人們對大自然充滿了無限的膜拜和敬仰,男性對待具有生產能力的女性同對待自然一樣懷著崇敬之情,那時的男女之間平等相處,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但是,隨著人類生產力的發(fā)展,自然界已經不再具有神秘感,于是人類對自然無止境的剝奪開始大行其道。在她的作品中,生態(tài)問題與女性問題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同時也表露出了她對生態(tài)遭到破壞的沉痛心理。而在其作品《父親的微笑之光》中,所謂的“文明人”魯濱遜將本來與自然世界融為一體的男女強行拆散,并將“未經教化”的女子培養(yǎng)成文明社會中世俗眼光里的淑女,從而扼殺了女子的天性,斷送了女子本該幸福美滿的人生。這里,作者進一步說明了自然歧視與性別歧視的關聯(lián)性,正是由于人類對自然界的征服欲望,才產生由原始的自然界向文明的社會界的進軍,那么此時以男性為主體的“文明人”勢必將壓迫轉向異性群體,在力量上處于弱勢的女性就面臨著被“改造”的命運。
左拉·尼爾·赫斯頓在其代表作《他們眼望上蒼》中,塑造了一個熱愛自然的黑人女性珍妮。珍妮常常與自然對話,她懂得樹木和風的語言,大自然的養(yǎng)育使她具有與眾不同的魅力,并有著獨特的價值判斷。珍妮不羨慕充裕的物質條件,選擇貧困潦倒但與自己情投意合的“甜點心”,與枯燥乏味的社會生活相比,原始生態(tài)的自然生活對她的精神世界有著更深層次的滋養(yǎng),使她擺脫前兩任丈夫的歧視和任意擺布,最終追逐自尊、自立、生機勃勃的生活狀態(tài)。所以,在赫斯頓筆下,在大自然中生存成長起來的珍妮有著動人的天性,一旦步入社會中,寄居在男性豐滿的羽翼中就很容易受到不公正的對待和傷害。赫斯頓同樣將生態(tài)關懷與女性主義完美結合起來,來探究二者之間必然的聯(lián)系。
從這兩位作家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女性與自然有著天然的親近、和諧的關系,由于女性自身的生育本能與大地的養(yǎng)育經驗如出一轍,所以女性只有在自然中才會得到最安全的庇護,可以免受男性的迫害,甚至得到男性的崇拜。同樣作為孕育母體的女性和自然無論是從情感上還是從倫理上都如此靠近,她們共同抵抗著男性世界的侵犯和歧視。所以,在美國女性主義作家的筆下,作者幾乎都痛恨、譴責那些破壞自然、歧視自然的狀況,隨時準備與這種惡勢力進行抗爭,其作品也對那些侵犯自然的行為進行了無情的報復。
二、女性與男性,自然與人類的對立關系
美國女性主義作家在作品的敘述中往往將人與自然的關系延伸到女性與自然、女性與男性、男性與自然等多種維度,從而在研究中賦予了豐富而多元的文化意義。概括起來就是對“女性歧視”與“自然歧視”問題的探究,追本溯源后發(fā)現(xiàn)兩種歧視關系都源自男權社會為主體的人類社會,所以在批判兩者歧視關系時,矛頭都指向男性中心主義。
在人類的思維觀念中,女性具有如大地一般的“母性”本能和特征,“母性”一詞是對女性奉獻精神的概括。男權社會中似乎養(yǎng)育、哺育、陪伴、教育等都是母親的天然職責,因此在社會分工體系中,男性從事的事業(yè)能夠得到很高的報酬和認可,而女性在家庭中的付出被認為是理所當然,是不計報酬的分內之事。幾千年的人類發(fā)展史都是如此看待男性與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和分工的,而男性也有權從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對女性進行支配,甚至是歧視。直到20世紀,女性主義者就此提出質疑。
最初呼聲最高的作品,如夏洛特·帕金斯·吉爾曼的《女兒國》,這部小說與女性主義第一次浪潮同時出現(xiàn),是女性主義作家假想的擺脫男權社會控制、重歸自然的理想國。在女兒國中,只有女人和孩子,不受男權社會的任何規(guī)約,女人們追求著自然的、和諧的、與世無爭的生活。然而,三個男人帶著槍支彈藥闖進了這個國度,企圖用男權社會的思維來統(tǒng)治女兒國。他們本以為靠著男人強勁的力量可以輕易征服這些女人,并占有這個國家,最后享盡風流,但萬萬沒想到女性世界所爆發(fā)出來的力量難以抵抗。這里的女人沒有傳統(tǒng)思維中男性所期望的特性,如溫柔弱小、體貼入微、順從懦弱等,而是個個都思想敏捷、身手矯健、才華橫溢。除此之外,這個國家的社會體系尤為完善,幾乎不存在殺戮、戰(zhàn)爭、爾虞我詐的殘酷現(xiàn)象,這讓三個外來男子甚為吃驚,同時也意識到男權社會的種種弊端。
《女兒國》為女性開拓了全新的疆土,是一種依托于自然界而遠離社會的存在。這里,夏洛特·帕金斯·吉爾曼潛意識里已經將女性與自然放在同樣的位置,來共同對抗男權社會的欺壓。因此文本表層是女性世界與男性世界的對立關系,實則暗含著自然界與人類社會的對立,并且作者最終給出了答案,即女性戰(zhàn)勝了男性,自然界戰(zhàn)勝了人類社會,最后達到共生共榮的和諧狀態(tài)。婦女們將自然視為自己的朋友,努力與自然建立一種平等互愛的關系,她們認為“自然與文明的關系不是彼此對立,而應相互交融,文明化的自然是現(xiàn)代化的花園”。即使出于生存需要不得已要對自然進行索取,也要有一定的限度和前提,同時利用女兒國里的科技使生存環(huán)境更加符合自然規(guī)范。
美國女性主義作家對自然的關注和對自然價值的肯定,使她們的作品總是傳遞著這樣的信息:自然與人類的命運是休戚相關的,自然與女性有著本源同構的關系,自然之所以遭到破壞、女性之所以受到歧視是出于人類社會的錯誤認識。女性與男性、自然與社會的對立關系并非永恒存在,如若男性社會打破對女性和自然的統(tǒng)治邏輯,勢必會迎來雙方的和解,繼而呈現(xiàn)出最符合人類發(fā)展的生態(tài)局面。
三、對重建人類與自然、科技與生態(tài)平衡關系的訴求
18世紀以來,繼文藝復興之后的西方啟蒙運動以理性姿態(tài)深刻認識到人類與自然的關系,啟蒙主義者宣揚“人”的絕對力量,人類對自然的征服是合情而又合理的,人類對自然有著無限的權利。這種觀念的確立將人類引向了極端的境地,人類對自然的無限控制和利用導致了自然界無情的報復,人類險些走向自我毀滅??茖W與理性得到的最終結局與人類最初的設想恰恰相反,失衡的狀態(tài)很難再次得到矯正。
在這樣的狀況下,女性主義者似乎幡然醒悟,舉起對男權社會與強權人類的批評大旗,譴責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傾軋,譴責一切對自然進行掠奪的現(xiàn)象。但是,這種反抗似乎又出現(xiàn)了偏頗,女性主義者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認為只有消除兩性之問的差異才能達到最終的平等狀態(tài),如此橋枉過正的方式只會將問題變得愈加棘手。因此在強調性別平等的過程中,幾乎否定了女性的一切天性,漠視普遍人性,強化了女性霸權的思想,從而使原有的道德評判標準出現(xiàn)紊亂。但是女性主義者的確讓人們開始對男性與女性、人類與自然、科技與生態(tài)等問題進行深入思考,并試圖找出使二者和解的辦法。
娥秀拉·勒瑰恩的代表作《黑暗的左手》講述了行星之間的紛爭,地球作為宇宙聯(lián)邦的一員具有特殊的意義,小說意圖消除性別差異,并用科技解決問題。其中格辛星人的高科技是用來抵抗嚴寒肆虐,達到全民供熱和保暖。他們星球的科技發(fā)展尤為緩慢,但是他們并沒有去侵犯科技發(fā)展比他們快10倍的地球,格辛星人崇尚科技,卻并不被科技所左右,一直保持著一種獨立自我的姿態(tài)與自然界進行平等的對話。同時,《黑暗的左手》中不存在明顯的性別界限,這里的人既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既可以做父親,也可以做母親,在固定的性別期里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作者大膽的假設是對追求男女平等關系的一次努力,她認為男女之間是沒有本質的區(qū)別的,二者都人類生存和發(fā)展具有同樣重要的意義。
因此娥秀拉·勒瑰恩的這部《黑暗的左手》提出性別問題的同時也就科技對自然和生態(tài)的態(tài)度問題進行了探討。為了實現(xiàn)人與自然友好相處、共生共存、和諧發(fā)展的美好景象,美國女性主義作家始終在做著探索和努力。
四、結語
美國女性主義小說中的觀念雖然存在不成熟的問題,但她們對生態(tài)問題的關懷,對女性地位的關懷值得借鑒,她們在作品中設想的平等民主的和諧社會無不是人類的理想追求。美國女性主義小說中的生態(tài)關懷超越了“人類中心主義”的視野,為看待世界提供了全新的視角,美國女性主義作家既是社會的良知,也是人類理想家園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