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付秀宏

率性而為的木鬼書法

文/付秀宏

SHUAIXINGERWEIDEMUGUISHUFA

薄酒可以忘憂 木鬼

在書法創(chuàng)作上，木鬼既學習傳統(tǒng)又不循規(guī)蹈矩，從來無所畏懼不拘法度，正是他創(chuàng)造的偏離中心的陌生——讓人初讀略感怪異，再賞往往驚奇，繼而嘖嘖嘆服，因為木鬼書法的自然之態(tài)沒有偽裝，那種天真之味喚醒了觀賞者的初心，人世間有很多人不得已而偽裝自己，在自然之態(tài)的書家氣息之下會靜觀自己。木鬼的邊緣化書寫，充斥未知、探險，布滿荊棘和驚悸，也孕育很多人內(nèi)心的希望和機遇。

當然，處在邊緣態(tài)的木鬼書法并不熱鬧，甚至有些孤寂?？墒牵瑵u漸讀的人多了，發(fā)覺木鬼書法的價值，大家認為，木鬼書法和繪畫題款悟性靈透，才氣獨特，膽識過人。木鬼書法墨重而韻達，因直率性情與傳統(tǒng)成法的相互交合、變化而展示出美妙的律動。

揮灑自如，氣貫我筆書我心

木鬼書法，如果你懂得它的血肉，又能感受它的字形性情之美的時候，就得到哲理上升為藝術的諸多啟迪。率性而為的木鬼書法一出來，就有一股豪放之氣，揮灑自如，而不是拖沓、頓滯之態(tài)。

無論木鬼書法還是木鬼繪畫上的題款落字，都講究氣息飛揚，氣通全篇，張弛有度，俯仰生姿，疾快之中結合粗細、大小、濃淡的諸多變化，常常一口氣而吞之，讓一幅幅字產(chǎn)生呼之欲出的生命狀態(tài)。在我看來，木鬼巧妙地通過點畫迅捷運轉(zhuǎn)賦予流暢的情感表達，起轉(zhuǎn)迎合，精美爽利，令人叫絕。

木鬼深有感觸地說，書法氣息講究順勢而為、合時而就，如果沒有情感醞釀便硬性而為，就容易生澀滯筆。他打了一個比方，瀑布從山上俯沖而下，它有非常之運力，更能依就山勢溝壑咆哮、吶喊，及至深潭處氣息稍緩，才顯流動自然，這就是書法要活起來必須氣貫全篇的道理，在此基礎上追尋搖曳生姿的天然之美，便容易一些了。

木鬼常用自然萬象來陶冶自己的心靈，醞釀自己的情緒，如因條件限制他喜歡讀毛澤東的書法，激發(fā)自身的連類通感，因為毛體書法恣肆、開張、豪邁、雄奇、俊美，滔滔不絕，連綿不斷，與木鬼自由痛快的個性暗合，讀著讀著，他就有了個人感覺。

木鬼的書法作品結構奇縱，形神兼?zhèn)?，常常出其不意，又在情理之中，險處流變，安泰之處蒼勁，骨感飛揚，激昂之間筆筆凝香。他的書法作品運筆一氣呵成，如果缺少豐富的知識和高深的修養(yǎng)，不可能發(fā)揮得如此從容大氣。木鬼說，自己身為畫家，講究我筆寫我心，并沒有更多時間去臨帖，常在應酬間隙化整為零，著意于線條的化轉(zhuǎn)變遷，強化用墨的干濕濃淡對比，加大了結體和章法的開合與對峙，作品呈現(xiàn)率性天真與樸厚趣味。

山水聚緣 唐路連理 海天納祥 煒薇同心 木鬼

古拙閑逸，我自風骨寫超邁

木鬼在少兒時代練習過柳公權、顏真卿“正統(tǒng)”的古典傳統(tǒng)，但傳統(tǒng)書法雋永、溫和、雄秀、巧密等風格與木鬼性格迥然有別，后來他專心研習秦封泰山碑的隸書，因勢利導，隨機生發(fā)，著意表現(xiàn)一種斧鑿刀刻的骨力，因而所呈現(xiàn)的文字大多率性拙厚，大大小小，收放自然，隨意而有天趣，求新、求變、求奇、求怪。木鬼書法風格更多不在“法度”的層面，而是在個性和天資上錘煉、拓展。

中國書法從東晉“二王”、隋唐歐褚顏柳到宋代蘇黃米蔡，從元初趙孟頫到明末董其昌，再到王鐸、傅山，構筑了古典傳統(tǒng)“成法”框架，但另一方面，我們也似乎不必太在意“成法”，因“成法”之術要看對什么人才適合。木鬼自幼反對框架，喜歡天真隨性，書風著色上既有“成法”基因又挾帶個性生辣、粗獷之風，又加木鬼喜酒，常在微醉狀態(tài)下將自撰詩隨性舞之，其書法或畫作題字遂成無聲的音樂。

“氣象高曠驚風雨，書生健筆走龍蛇?！蹦竟硐矏蹜阉?，雖他不怎么寫草書，但他以行草入畫，溶合情感，直抒胸臆，常有自己的飄逸之風，勁捷酣暢，點畫狼藉，零亂中求整齊，無序中生有序。每當木鬼喝酒喝得興起，也學懷素揮毫落筆，筆墨蒼古，意蘊現(xiàn)代，籠天地于字內(nèi)，挫萬物于筆端，人們戲稱其為“神鬼之書”。

物有所值 團扇42x42cm 2015年 木鬼

雞口爭來 羊腸漫道 2014年 木鬼

木鬼首先是一位畫家，然后是詩人、書法家，他本性豪爽，但又讀書成癖，一日不讀，如失魂魄。他說書畫同源，自己的高古人物與行書題款，任筆自然，看似漫不經(jīng)心，卻飽含詩書和金石氣。他以篆隸筆意作行書，參以先古竹簡筆鋒，又加入草書性情，追求“書肇自然”之妙境，形成古拙閑逸、風骨超邁的書風。

作為畫家的木鬼，對于書法練習和臨摹的初衷，并非要當一位書法家，而是為練習繪畫筆法，更好地發(fā)揮“以書入畫”的作用。事實上，他的這個目的已經(jīng)實現(xiàn)，而且進入了“書畫相長”的佳境。

木鬼深刻洞察到，毛筆運筆要留得住，必須連續(xù)而成，便有盤屈蜿蜒之姿，筆中有順有逆，起承轉(zhuǎn)合，法用循環(huán)。書法用筆與畫作的用筆相通，才會達至元氣淋漓之態(tài)，故墨之華滋從筆意而出。他捻著長胡須笑道：“無論喝酒還是醉與山水、友情，種種情感驅(qū)動之妙境，在于有續(xù)有綿，處處有情，節(jié)節(jié)回顧，若隱若現(xiàn)，不即不離。氣至后，法備叢生；氣至達，則造化入畫也。”

以書入畫，秉蘇學黃不拘法

在中國藝術史上，畫家對書法的貢獻易被畫名所掩蓋，并且他們獨創(chuàng)的書法不易被人接受，所以對畫家書法那種不自覺的創(chuàng)造要重新估量。木鬼以畫家介入書法，呈現(xiàn)更加豐富的個性化特征，他在書法正宗之外找到新途，發(fā)揮了特有的造型及形象記憶能力，注重“以書入畫，以畫入書”的相生相發(fā)，不拘形跡，或激情縱筆，或用筆如刀似釘。

木鬼以錯綜多變的線條、別有韻味的墨色表達出復雜深邃的內(nèi)心世界，情感濃烈，合于天趣。這與蘇軾與黃庭堅的尚意書風非常相近，因而木鬼對儒雅豪邁的蘇黃書風、深厚學養(yǎng)和獨特人格魅力推崇備至。木鬼標新立異、別出心裁的探索精神與新鮮活力，表現(xiàn)在書法上便是一派行草相間、用筆收放自如、墨色濃淡相宜的蘇軾書法法度。他有其衷心之愛，又不滿足于此，不斷尋求書法法度以外新的發(fā)展可能。

木鬼發(fā)現(xiàn)，黃庭堅書法遵從書法法度，但又不拘泥于法度，追求一種法外之理：中宮斂結、長筆四展，敧斜側(cè)變化、不受羈束，點不挑起、撇改為點、蹙寫上收，動靜結合、得筆意外。其實，木鬼的美學思想實質(zhì)上是在追求一種高度的自我、一種對自我的尊重，他秉承的正是黃庭堅書法“蒼拔緊執(zhí)”、“妍雅郁藏”的核心思想，進一步融入自己深厚的禪學修養(yǎng)，把“我心即道”、“見性為道”運用到書法創(chuàng)作中，形成木鬼書法跌宕起伏的震撼氣質(zhì)。

齊白石畫草蟲，喜題“惜其無聲”或“草間偷活”，這就是以邊緣題字的聲韻、神韻“惹”出全局的不凡氣度。齊白石畫棉花，在畫邊題上“花開天下暖，花落天下寒”，這棉花便不是普通棉花；能畫棉花的人很多，能說出這個妙語，并把這個妙語都染到畫境里的，卻惟有齊白石。齊白石以邊緣的心態(tài)，成就了不邊緣的高度。

積土成山 風云興焉 木鬼

木鬼也一樣，他的高士人物畫作古靈精怪，題字“風流不再談鋒勝，袖手無言味最長”、“每臨大事須靜氣，不信今人無古賢”、“莫道扁舟輕如葉，幾卷殘書已不貧”都是他的心靈悟道，待他把悟道心語寫入畫境，性情描摹加哲理書寫——好一個木鬼了得！

這個木鬼雖在邊緣，望過一眼就不會忘記。舒婷說過：“離永恒最近的是瞬間，讓人記住瞬間的秘訣是真性情?！睆哪竟碚芾碓娂鏁ǖ睦L畫題款上可以看到，在如此多的前輩和同行中能開辟出自我道路是有可能的，真性情藝術家的思維觸角不是一個而是多個，后勢足量總會以別樣風姿顯現(xiàn)出來。

我書性情我自笑，錯綜群妙不老翁

木鬼性情飄逸，書畫雙絕，是一個心靈自由而真實的人，書法或題款中的夸張、奇誕的畫法用筆，鑄就了木鬼書法醇熟期的風格。觀木鬼一幅字，如欣賞他的一幅畫，有一股縱橫奇?zhèn)?、拙樸率真的豪氣。木鬼的書法或題款從心所欲、觸變成態(tài)、獨照靈襟、汩情悟道、超越塵表，成為一種自我表現(xiàn)的獨特藝術創(chuàng)造。

張懷瓘有曰：圣人不凝滯于物，探于萬象，取其玄精，方可道本自然。字勢生動，宛若天然，實得造化之姿，神變無極，乃隨性分而挹之。木鬼亦書亦畫，胸臆縱橫，這種隨性狀態(tài)距八大山人晚年書法要義“我自用我法”有很遠的路要走，但他的自我之境已趨形成，如其臨帖與修養(yǎng)得到不斷精進，和融、圓潤之氣漸生，書藝便能更上一層樓。

木鬼雖非圣人，但有純粹的書生情懷，更具自己的品格和堅守，個性沉穩(wěn)而不虛榮。他曾作小詩一首，表明心志：“我心向明月，從藝寫精神。不畏寒暑苦，絕品呈世人?！焙髞?，木鬼將這首小詩寫成書法作品，強調(diào)個人的氣息貫通、堅定深邃，在大膽落筆中包含了澄明自化的情味。

木鬼的“性情書法”，沒有亦步亦趨地追隨哪一家，也非拋卻傳統(tǒng)，而是錯綜群妙，老辣而自信。這個“老辣而自信”不難理解，“錯綜群妙”則是胸中有法而不盡信法，下筆有守有放，錯落有致，漸入獨步超群之列?！板e綜群妙”的“綜”字最堪品味，“綜”字直抉現(xiàn)實生活風采，又融合傳統(tǒng)書法精髓和魅力。

木鬼作書如作畫，透射字外有象、象外有象的表現(xiàn)主義風范，是“書法兼之畫法”的真實表達。他的行草書作品，浮現(xiàn)隸書骨感肌力，也帶有篆書中鋒運筆風范。木鬼運用篆書元素，做到起筆、收筆時的藏鋒和挫筆，提頓內(nèi)斂含蓄以及轉(zhuǎn)折處適當圓轉(zhuǎn)。在木鬼自擬對聯(lián)作品“雞口爭來終些許，羊腸漫道是康莊”中，“許”、“羊”兩字身處一尾一頭，皆以豎收筆，最后一豎故意拉長，并帶有不經(jīng)意的彎曲，這種典型的篆書筆法，蒼勁中帶有柔韌感，令人折服。

《眼界高時無礙物 心源開處有清波》是木鬼詩詞書法的代表作，結字以欹馭正，繁簡對比，疏朗別致的分行布白，富有彈性和表現(xiàn)力的墨線連綴，猶如一幅心弦密碼圖，賞到佳處已忘時。這幅作品筆走龍蛇、剛圓遒勁，因字生勢，字里行間大小、疏密，跌宕起伏，主次分明，三兩字結體成氣象，單字成列見性情。

最為有趣的是，有一年夏日，木鬼憑記憶錄寫一首唐代王維《鹿柴》，王維原詩是“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赡竟韺懗闪恕翱丈讲灰娙?，但聞人語聲，夏影入深林，復照青苔上”。木鬼寫完后發(fā)給網(wǎng)友，遭一讀者批之，指出“返”字寫成“夏”字是大錯，其實木鬼的書寫中還有兩處變異，該讀者未看出，“響”寫成“聲”字、“景”寫成“影”字。木鬼誠心接受批評，但認為自己書作尚可，故以小跋注上這段趣事，并“保留自藏”。這幅書法足見木鬼心無礙物，不懼人言，無謂爭辯，豁達而不藏怯，幽默與風趣中顯露藝術性情。

木鬼是一個對藝術傾注滿腔熱血的怪才，喜愛作詩，每有佳句，必以書法錄之，他的個性詩詞“薄酒可以忘憂，丑妻可以白頭，徐行不必駟馬，稱心不必狐裘”，幽默處見真知，似是絮語卻飽含哲理。木鬼此詩的書作，如重錘敲鼓震心蕩腹，落筆有拙力，重墨造意象，字型大小參差擺布，直感氣韻性情溢滿紙面。

無論木鬼書法作品還是繪畫題款，其筆法渲染和性格表現(xiàn)都有諸多相通。特別是行草書中的篆隸筆法，不拘成法，靈活多變，令人耳目一新，見之書法如晤面其人，恰是“我書性情我自笑，錯綜群妙不老翁”。

花肥雪瘦月飄蕩 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