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顧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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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情油紙傘
文/顧元明
幾位穿旗袍的傘娘(售傘模特)從我身旁談笑而過,巷子里留下了淡淡的油紙傘的味道,味道里有油紙香、木棉香,還有玫瑰香。
我喜歡雨天在江南老巷里看撐著油紙傘的姑娘漫步,喜歡那傘沿兒滴下的雨珠兒落到濕漉漉石板小徑上的感覺。陽春三月,在江南的許多古街老巷,情懷很容易被霏霏雨絲打開。尤其是當(dāng)舉止優(yōu)雅的少女獨自撐傘從身旁走過,你準(zhǔn)會望著她的背影,情不自禁默默吟誦戴望舒的《雨巷》——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我在想,對于先生來說,能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姑娘是一種奢望,而對于我呢,曾在多地遇見撐油紙傘的姑娘從身旁蹁躚而過,只是每位姑娘臉上沒半點“丁香”的愁怨。
我在周莊遇到一位畫傘面的老人,他的身旁擺著一把年代久遠(yuǎn)、傘面破舊不堪的油紙傘。我舉起老人的傘,旋轉(zhuǎn)著,刻意讓陽光透過支離的傘面,拾回零碎的記憶。我想起了祖母和她的那把油紙傘。那是一把看似古色古香,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油紙傘。傘是絳紫色的,用發(fā)黃的油紙打了兩三處補丁,傘雖破舊,祖母卻從不肯借人。因有次弟弟偷玩了她的傘,祖母很傷感,一連幾天不出家門,躲在屋里悄悄流淚。祖母內(nèi)心藏匿怎樣的隱痛,我猜測不出,但我看得出,她把她的油紙傘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母親并沒將油紙傘帶給祖母傷痛的原因?qū)Φ艿苷f,只是嚴(yán)厲告誡他,今后絕對不許碰祖母的那把傘。
弟弟從此再沒有機(jī)會把玩過祖母的油紙傘,油紙傘被她一鎖就是幾十年,替代品自然是后來人們隨處可見的塑料傘、布傘、折疊傘。直到有一天,由于鄰居熊奶奶說走了嘴,泄露出這把油紙傘的來歷,我們?nèi)胰瞬呕蚨嗷蛏僦佬┻@把傘的故事和祖母的私密。我祖母14歲時偶然與軍閥吳佩孚身邊一侍衛(wèi)副官相識并相愛,那個副官就是連我父親都沒記住模樣的我的祖父。他們倆的感情遭到我祖母父母的強烈反對,到了談婚論嫁年齡卻不能終成眷屬,無奈之下兩人選擇了私奔。幾年后,那位年輕的侍衛(wèi)副官突然意外失蹤,這件事對當(dāng)時年輕的我祖母打擊極大,從此那個人用過的所有生活物品,都時常撩起她的思夫之情。但最終她還是沒藏住這把“傘”,一位下基層體驗生活的文藝工作者聽說了我祖母的悲情故事,將她的故事和那把撐著她沉重思念的油紙傘一同“掠”走,兩年后我祖母也被思念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