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朋
道分正邪,官有好壞。宋神宗朝的鄧綰,官癮甚大,官秩頗高,以官痞絕學貽笑于世。
科舉得中“禮部第一”的鄧綰,熙寧三年冬出任甘肅寧州通判,地位僅次于知州。此人“極其佞諛”,好抱權(quán)力大腿。彼時王安石執(zhí)宰,推行變法,鄧綰就上書言事,大拍馬屁:“陛下得伊、呂之佐,作青苗、免役等法,民莫不歌舞圣澤。以臣所見寧州觀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觀之,知天下皆然。誠不世之良法,愿勿移于浮議而堅行之。”頌神宗為商湯、周武王般的圣君,捧王安石為伊尹、呂尚式的賢相,把“熙寧新政”吹上了天。
王安石很是高興,視鄧綰為知音同道,將其力薦給神宗。經(jīng)當面召對,執(zhí)政大臣會商,決定要他回知寧州。鄧綰知道后悶悶不樂,頗有怨言:“急召我來,乃使還邪?”他想做京官,說自己當個御史什么的綽綽有余。果然,他改任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孔目房,圓了京官夢。在開封的成都同鄉(xiāng)對他討官要官的行為極為不屑,大家“皆笑且罵”,指斥連連,鄧綰聽了,留下句厚黑經(jīng)典:
“笑罵從汝,好官須我為之?!?/p>
旁人笑罵由它去,只要我有高官做就行!此等無恥為官之道,可謂官痞絕學矣??蛇@寡廉鮮恥的家伙居然官運亨通,一路升遷,從同知諫院、侍御史知雜事、判司農(nóng)寺,一直做到御史中丞、龍圖閣待制、翰林學士。手握大權(quán)的鄧綰,充當了施行免役、青苗諸法的急先鋒,對抵制新政的富弼、李瑜等官員,中傷、彈劾,致其被撤職、罷官,還將前御史中丞呂公著任用的推直官、主簿一律罷免,再引薦蔡確、唐坰等為御史,拉幫結(jié)派,劣跡斑斑。
倘說市井地痞的生存邏輯為“有奶便是娘”,那么政界官痞的晉身之道就是“有權(quán)即為爹”。熙寧七年,王安石罷相,鄧綰見風轉(zhuǎn)舵,攀附上與王安石對立的呂惠卿;兩年后王安石復相,再度出山,鄧綰又掉轉(zhuǎn)槍口,告發(fā)呂惠卿在華亭奪人田產(chǎn),致呂被逐出京師,外放陳州。呂惠卿之弟呂和卿早先創(chuàng)制“手實法”,令民戶自報田地、財產(chǎn),以作征稅依據(jù),尺椽寸土、雞豚家畜等均須呈報,如有隱匿,一經(jīng)查實即予以重罰。民、商人人自危,苦不堪言。此時鄧綰就又上奏,控訴“手實法”之害,表明與呂氏兄弟劃清界限、勢不兩立,以獻媚王安石。如此官痞,實乃反復無常、投機鉆營的宵小之徒,除了爭寵固位、升官發(fā)財,別無其他。
精于算計的鄧綰,也有弄巧成拙、自食其果的時候。王安石二度為相后,鄧綰生怕自己隨著王安石的去留而“失勢”,就預做權(quán)力安排。他上書建議神宗,要重用王安石的兒子和女婿;一旦王安石致仕,仍賜第京城居住,別讓他回歸金陵。皇帝把這些告訴了王安石,王安石十分生氣,說他“為國司直,而為宰臣乞恩澤,極傷國體,當黜”。鄧綰又舉薦名聲很壞的人做御史,王安石更是不悅,便“自劾失舉”,向神宗檢討自己錯看、錯用鄧綰。神宗即以“操心頗僻,賦性奸回,論事薦人,不循分守”之罪,將鄧綰外放虢州。官痞總算受到了小小的懲罰。
鄧綰的品行之卑劣,“俯仰隨時”,好比站在井欄圈上打水,“求其立朝不撓,不可得已”。但鄧綰之類官痞的出現(xiàn),似不能過多責怪其官德敗壞,究其根源,還是那個選人用人的體制機制存有弊端。只要選人用人總在小圈子里,由少數(shù)人在少數(shù)人中挑選、提拔,排斥公開、透明的陽光制度,那就跳不出伯樂相馬的窠臼,搞來搞去,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中有人好做官”的路數(shù)。無論什么時代都會有小人、流氓,就看能不能設(shè)置制度防線,把他們擋在官場外;或者即便有人混入,也不致讓其坐大為患。熙寧新政失敗的一大原因,不就是王安石舉人不賢,重用了呂惠卿、鄧綰、李定等佞人嗎?
摘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