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魚喵
【一】青丘有狐
從有記憶開始,我就是生活在青丘的狐。
飲山間朝露,食林中靈氣。年年歲歲在指間如水逝去,唯一陪在我身邊的活物是小九。
我遇到他的時就已能幻化人類的姿態(tài)。白衣長衫,容貌傾城,眉目間一派風流,上挑的桃花眼,再加上那雙似醉非醉的金色雙眸,眼波流轉(zhuǎn)間魅惑眾生。
小九是修煉不知幾千年的九尾靈狐,原身卻只有八條尾巴,狐萌一尾,能力會強一倍,最后的第九尾更是能力的本源,可渡劫升仙。小九卻不愿多說,只說那一尾換了愿望。
初遇的時候,我還是狐貍的樣子,倦倦地縮成一團,躺在青石之上曬著月華。
他一眼瞟過來,三分魅惑,七分驚艷,我不由得呆楞當場。僵硬著從青石上滑下,狼狽地落到溪水里。山林中回蕩著他清爽的笑聲,把濕嗒嗒的我從水中抱起。靠在他的懷里,我漲紅了臉,卻低下頭去自顧自地舔著濕透了的皮毛,不去看他。
被那雙金色的眸子望著,總有種被看透的感覺,還有些直覺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想要深思轄區(qū),隱約的鈍痛卻讓我停止了思考,如果見到過這樣的眸子,我又怎么會忘掉?
小九的手撫摸在我的背上,輕柔溫暖,和煦微風般:“我可愛的孩子,我陪在你身邊可好?”
我以為那不過是他的說笑,小九卻真的在這座山林中住了下來。
我趴在青石上打量著溪水中的倒影,懶洋洋地趴著的紅色狐貍,毛色如一團跳動的火焰,圓溜溜的眼珠靈活的轉(zhuǎn)動著。
我動了動耳朵,倒影中的小巧耳朵也抖動了幾下。
不是自卑,但是怎么看來我都是一只修為尚淺的普通至極的狐妖。我曾追問小九留下來的理由,他只是笑的優(yōu)雅迷人,把我抱在懷里,優(yōu)雅地撫摸著背上的皮毛。
“自然是因為,我喜歡?!?/p>
【二】不知情起
我不知道小九說的喜歡,是怎樣的喜歡,他喜歡的又是什么?
是不是這座山林里曾經(jīng)有過一只狐,或者一只妖,或者一個人,就像我對燒雞美食的喜歡一樣。小九深深地喜歡著,然后偶然遇到了我。
直到我遇到那個讓我牽腸掛肚的書生陸辰溪,才明白喜歡二字的意義并不如我所知那樣簡單。
書生是過路的書生,一個月前我被獵人追著跑,他正好經(jīng)過森林,驚叫著甩下背上的書筐,抱住我躲開箭矢,跌跌撞撞跑開,還一腳踩空從山坡上滾下幾十米的距離,他把我護在懷中保護的完好無傷,自己卻摔得鼻青臉腫,小腿還重重撞在古樹上。
獵人走近,他仍是把我抱在懷中保護,據(jù)理力爭:“你看它的眼睛,狐有靈性,不可輕易屠戮!山林中那么多獵物,我給你銀子放過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表情,只是見到獵人的眼神帶著戲謔:“讀書人啊,你不怕被狐妖迷了心竅?!?/p>
我伸出舌頭舔著書生的傷口,人類的血的味道,甜膩而溫熱。
我記得獵人出生那日,老獵人獵到了一只老虎,便給了兒子取了林虎這個名字。獵人從未想過殺我,他從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常追著我跑,知道我會靈巧地躲避箭矢,一直把我當練箭的靶子,反正我會時常捉弄回去,也便不計較這事。
偏偏今日碰上這么個呆書生,逞強地救了沒有危險的我,卻把自己弄的狼狽受傷。真是笨蛋。
獵人把他安置在山腰的小屋里,那是素日無人,只有他村中的獵人們上山打獵時偶爾會暫居幾晚,床鋪食物,各色用品都準備的齊全。
我每日都偷偷溜去看陸辰溪,他傷了腿,行動不便,便倚在窗邊看手里的書卷,他是要上京趕考的,好在這里離京城極近,一邊養(yǎng)傷一邊看書,倒也幽靜。
獵人對于傷了他頗有愧疚之心,時常上山送些野味,書生總把最好的留給我??次铱兄u腿比他自己吃還要開心。雖然我總?cè)_了他的幽靜,他卻歡迎之至。書生不像小九,他不會抱我,不會撫摸我的皮毛,只會對著我說話,對我讀書。說些他的理想抱負或者夢想愿望之類。
那日,下了多日的雨,天氣陰沉,陸辰溪難得地放下了書,攤開筆墨紙硯作畫,他畫的是山林間的景致,雨聲打在樹葉上發(fā)出零零碎碎的聲音,我看了一會便趴回他的床上繼續(xù)打盹,迷迷糊糊之間,書生不知何時離開的窗前,溫暖的手揉在我的頭上,低聲喃喃自語。
“小狐貍,有你在身邊,我的心中格外平靜,莫不是真的遇到了狐仙?”
“真想看看你人類的樣子,我是不是腦子壞掉了呢?”
我搖搖尾巴,繼續(xù)瞇著眼睛打盹。書生那些圣賢書中,有本雜書,專寫各種狐仙鬼怪。他讀書累了換下腦子時常讀得津津有味,我卻覺得那些故事傻到不行。
妖怪怎么會愛上人類,還為人類陪上性命?那些只有幾十年壽命如浮游一般朝夕消亡的人類,究竟有什么值得妖怪羨慕呢?
書生又在自言自語:“救了你真好……”
我蹭到桌前瞇著眼睛打量,宣紙上不是之前看到的風景圖,而是火紅色的狐貍臥在月下奇石上,神態(tài)可掬,還差幾筆便可完成。
我忽然起了心思,想要變成人形嚇一下書生。還沒變身,木門卻忽然被敲響,不會是獵人,他每次都直接推門進來,放下幾日的糧食蔬菜,偶然打量一下我們一人一狐共臥在一起,總是失笑地搖搖頭,吹一個意味深長的口哨。
書生被驚醒起身開門,小九絕世的容顏便展露門口。他穿著一襲白色長衫,動作優(yōu)雅仿佛仙人。
“兄臺,我來接我的那只狐。”小九指指我,微微欠身。
書生大概被他的風采所迷,仍是呆呆的,半晌才反應過來,腳下一絆才想起自己小腿綁好了夾板不易行動。
小九帶著優(yōu)雅的淡笑,施施然走過來把我自然抱在懷中,跟書生卻是客套:“我的狐幾日未歸,讓我甚是擔心。卻不想她居然在兄臺這里安睡?!?/p>
“抱歉,在下實在不知,以為這是山間的野狐?!睍笆诌€禮,略有慚愧神色。
小九輕笑,他一句句強調(diào)著“我的狐”,弄得書生格外尷尬。我張開嘴咬住小九的手指,尖牙在他的指肚上摩擦,表達著我的不滿,小九卻笑得更加張揚。
書生卻不由得漲紅了臉,支支吾吾應付小九的談笑。
【三】與君相逢
我想小九大概是生氣了,不管何時他從未對我擺過臉色,這次卻冷了一張臉。連我特意化了人形,也不能引得他回首。
初遇小九之時,我修行尚淺,堪堪剛能化作人形時,不過是十多歲女童的模樣,且不習慣人類的樣子,走路行動都極為緩慢,哪有狐貍的樣子方便。只是小九喜歡,會牽著手帶我一步步走,我模仿著他的優(yōu)雅從容,亦步亦趨跟著。
待我成功化為二八年華少女姿態(tài)之時,小九的出神也越發(fā)嚴重,他的笑容溫和寵溺,卻仿佛隔了不知名的時光,穿過我的面容,眼神悠遠落在了別處。
“你真的不理我啊?!蔽夜室狻鞍パ健币宦暤乖诘?,也不爬起來,就趴在地上望著他,他沉默許久,終是把我扶起,一聲輕嘆:“別離他太近,危險?!?/p>
“書生能有什么危險?”我化作狐貍的樣子縮在他溫暖的懷中,對他的在意滿心歡喜,“那書生呆呆的,比獵人好玩多了?!?/p>
“隨你高興?!?/p>
三天后,我再次溜去獵人的屋子,書生已不在了,未完的畫作也不在了。我這才明白小九所說的隨我,只不過是因為第二日他獨自上門,一番長談下來被書生視為知己,小九還給了他幾服藥,治好了他的腿傷,只為督促他早日上路準備考試。
冬日大雪封山,連獵人也不肯上來打獵,我無所事事,只好勤勉于修煉。小九甚是開心,溫了酒邀我小酌。我披了一襲紅色坐在小九對面,那夜不知喝了多少,昏昏沉沉趴倒時我知道落入了熟悉的溫暖懷抱,抱著我的手臂還有些微微的顫抖,小九一遍遍呢喃著什么,醉夢間想起書生念詩的聲音,朦朧中又變成了另一個聲音,帶著慵懶的輕笑,字字句句在耳邊低語。
書生不像小九千杯不醉,總是幾杯下肚就漲紅了臉,酒量特別差。不過書生醉的很安靜,黑亮的眼睛越發(fā)有神,總是幽幽盯著我看。有一次我特意化了人形坐到他的身畔,書生也只是呆呆地安靜看著,似乎連眼神都無法凝聚,他是真醉了。
沒了書生雖然有些寂寞,但我還有小九。
沒想到封山的雪剛剛?cè)诨瘯r,我便又見到了書生。他著錦衣玉服,騎著高頭大馬,他的頭頂還環(huán)著一縷紅色的光芒,那是文曲星的印記,雖微弱卻顯亮。果然他已榜上有名,唯有眉目間還是昔日安靜如畫的模樣,俯下身子向我問路。
“敢問姑娘,可知一位名叫林虎的獵人住在何處?”
為了溜去市集玩耍,我特意化了少女的樣子,抬頭看到書生澄澈的眸中倒映著我的樣子,輕紗覆面,巧笑倩兮。書生微紅了臉,我不忍再逗他,點點頭示意他跟著我走。
獵人卻不在家,他那豪氣爽朗的夫人還要我們留下吃飯,等獵人回來,費了唇舌才擺脫告辭。書生頗有幾分過意不去,耽誤我這許多時間。
“今日麻煩姑娘了?!?/p>
“如果他上山了,我們?nèi)ド窖男∥菀欢軌虻鹊??!?/p>
“在下知道那小屋的位置,天色漸晚,不如我先送姑娘回家如何?”
“……不用了,我就住山上。”我擺手打斷他的話題,“書生,你找獵人做什么?”
他嘴角含笑說道:“我要找一只狐貍,紅色的狐貍?!?/p>
我眉心一跳,書生的手竟伸向我的面紗,輕巧摘落,我的容顏便落入他的眼中,四目相對,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書生呼出的氣息仿佛帶著灼熱,他說:“就像姑娘一樣?!?/p>
【四】相思未滿
一路上說了些什么我都不太記得,心中仿佛有只小鼓咚咚作響,心跳的節(jié)奏蓋過了呼吸,蓋過了說話的聲音。我不會天真地認為書生會對狐貍形態(tài)的我動情,心中卻還是甜絲絲的,因他記得我、念著我。
獵人在小屋中,小九竟然也在??粗液蜁⒓缍鴣?,勾起了嘴角:“真是有緣呢,陸公子。居然會跟舍妹在一起。”
“……的確,是難得的緣分?!?/p>
陸辰溪顯然還記得他,眼神中瞬間閃過驚和喜讓我莫名心慌。
他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客套著,氣氛卻是劍拔弩張的僵持。我伸手去戳醉倒趴在桌上的獵人,忽聽到小九喚我,便自然親昵地靠過去。小九握住我的手向書生告辭,書生的臉色卻不甚好。
門外的夜風吹涼了過熱的腦子,我才想起他要找我的事情,忙道:"書生,你還住這里嗎?我再來找你。”
“我一直都會在這里,等著你?!?/p>
書生一字字說得認真,小九卻不滿地插進我們對視之間:"陸公子想見的,究竟是舍妹,還是我的狐呢?"說完也不待書生回答,拖了我便走,我唯有右手在身后揮了幾下,向書生表示還會回來。
“反正都是我,再說你有什么好生氣的?”走遠了,我才不解地問小九。
他瞥我一眼:“若你再跟陸辰溪見面,便終生不要見我了。”
“為什么?”我不知何時小九竟這樣不通情理,又驚又怒地甩開他的手,“我現(xiàn)在還非要見他不可,你要是不想理我就不理吧?!?/p>
“他的身上有討厭的味道,我只怕……”小九幽幽長嘆一聲,拉過我的手在腕間點了一下,便冷臉離開。我看著手腕上的白色絨毛的手環(huán),知道那是小九的妖力凝聚而成,就算生氣他還是想著我,心中便平衡不少。
偷偷溜回到小屋時,正看到書生站在門口出神,遠遠看到我的身影竟喜不自勝地迎出來,伸手將我抱住。
“陸公子!”我被他的熱情嚇了一跳,我們本該是今日初見的陌生人。
“見到他我才能確定是你,方才他要帶你走的時候,我真的好怕再也見不到你。只恨我無力抗衡……我好害擔心你”
“你在說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就是那只狐貍的事情,還你被那惡人控制的事情。”
不用我追問,書生便詳細說明,在他帶著憤慨與憐惜的訴說中,我聽到了一個天方夜譚般的故事,他進京考試,中了狀元,面圣之后卻被國師單獨請了過去,說他身上妖氣深重,且有故人的氣息,半月之內(nèi)必有奇遇。書生說出近日遭遇,須發(fā)皆已蒼白的國師竟然激動到老淚縱橫。
“所以,你就是國師大人在二十年前被妖狐九淵擄走的女兒,落雪,你不是狐貍,是人類!”
“你說的九淵,就是小九?別……別開玩笑了!我從生活在這山中,都快一百年了。我怎么可能是人類!”不知為何,書生脫口叫出的落雪兩字讓我心頭驟然一緊。這個名字曾經(jīng)從小九口中聽過,就在我第一次化形之時,他的目光充滿了懷念惘然的意味。原來……
“如果記憶是假的呢?那妖狐神通廣大,國師大人遍尋多年都未能找到他,給你編造虛假的記憶又有何難?”
“騙人的,一定是騙人的。我才不會相信那個什么國師的無稽之談!”我不可置信地搖晃著頭,仿佛這樣就可以把這些無法相信的事情甩出腦海,心卻一點點沉下去。
我不愿意去相信小九會害我,但是記憶的缺失,的確是一直以來環(huán)繞在我心頭的隱憂。我應該有兩百年的修為,但是記憶最初的開始卻是從遇到小九開始,他疼我寵我,卻從來不告訴我什么……
陸辰溪用溫柔的懷抱無聲支撐著我,待我平靜下來,才小心從懷中拿出一顆珠子,烏黑的顏色,泛著懾人的光芒。
“國師大人說,想要知道真相就在九淵面前捏碎這顆珠子?!标懗较穆曇舴路饚еM惑人心的力量,搭在肩頭的手掌一分分用力,捏得我發(fā)疼,他說,“是否要做由你決定,我會在這里等你?!?/p>
【五】用心良苦
回去的時候小九果然還在生氣,獨自在一邊凝神閉目對我不理不睬,我背對著他擺出修煉的姿態(tài)。方才那一席話,使我心緒亂縱橫,無法偽裝也無法面對小九。
“修煉時不可分心?!毙念^一疼之時,胡思亂想也在瞬間被小九打斷,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苦澀,最后幾字聲音低微幾乎不可聞,“你還是這般不小心,我該怎么放心……留你一人?!?/p>
我猶豫著終是直接發(fā)問,只因我信小九不會騙我:“你可隱瞞了我什么嗎?”
“……不能說?!毙【乓琅f只是笑,這便是他不愿意說了。
“我好像忘記了很多的事情,以前只覺得能夠待在你身邊就好。遇到書生后,在他身邊很快樂,我知道他過幾十年會死去,小九你也會有一天離開我。書生說‘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如果把現(xiàn)在的這些事情也都忘掉,是不是會更開心呢?”
小九靜靜聽著我的話,伸向我的手伸出一半,又慢慢收了回去。他早已是九尾靈狐,修為再破一層便可修成九尾仙狐,得道升仙。
“我只愿你平安喜樂,哪怕什么都不知道?!?/p>
我賭氣般說道:“那我的事情也不要你來管,不許再阻攔我見書生,不許對他出手!”
“只有他不行!”小九卻獨在這件事上絲毫不讓步。
“反正你早晚都要離開我,何必再管我!”我握了握拳頭下定決心,“如果你告訴我理由,我就不去見他。這樣你還是不肯說嗎?”
小九搖了搖頭,我閉上眼睛,只覺得今日的夜風格外冷冽。謊言也好,騙語也好,只要他說,我便會信。只可惜,小九終是不愿告訴我什么。
那夜過后,我和小九陷入了冷戰(zhàn)僵持的狀態(tài)。
他不許我下山,甚至下了結(jié)界困住我。我便不愿與他說話,索性連他素日叮囑我的修煉也荒廢了,化了狐貍的原型整日沉睡。
不知是不是把那顆珠子藏在身上的關(guān)系,沒有了小九把我抱在懷中,睡夢中總在斷斷續(xù)續(xù)出現(xiàn)一些凌亂的畫面,明明是我熟悉的小九,臉上凌厲殺意卻是全然的陌生。一會兒又是書生在月下吟詩,纏綿多情的詞句轉(zhuǎn)眼間變成刀劍相向,隱隱還有一雙讓人驚悚的眸子注視著一切……
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時,身側(cè)清冷依舊,小九不在我的身邊,從窗口遙遙看到他遺世獨立的背影。仿佛知我心意一般,烏黑的珠子滾落出來,我緊緊握住,然后狠狠捏碎。
那時,我只不過是三分好奇,五分逞強,妄自想要賭一下,卻被珠子碎裂后涌出的澎湃靈力壓制到幾乎無法呼吸,心臟劇烈地收縮了一下,然后胸口痛得無法呼吸。那是被強制打回原形一般的痛楚,失去意識之前最后看到的小九焦急奔過來摟住我的身影。
沒有在小九面前捏碎珠子間接傷害到他,真好。
【六】翻轉(zhuǎn)瞬間
劇烈的頭疼伴隨著小九的妖力源源不斷輸入,我睜開眼睛卻看到陸辰溪正從身后一掌拍向小九的背心,我卻連提醒他小心的話都無力說出。
小九吐出的血噴在我臉上,他抱著我一起滾出很遠,手掌依舊沒有離開我的身體,把妖力輸給我。
“你們欠我的一并該還了,九淵?!标懗较帨y測地走來,勾起一抹未達眼底的笑,臉上的表情全然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素日溫柔的書生,“落雪,你真讓我失望?!?/p>
名字是最簡單的咒,更何況是由他所親自給予的名字。想來我心心念念的書生高中之后便被國師奪了身體。
那顆珠子里的靈力奪走了我的妖力,卻也讓我尋回了被封印的記憶。我本是被國師所豢養(yǎng)的妖怪,不辨是非對錯,只是聽從他的命令著做那些不能見光的事情,利用妖狐一族的天生魅惑,引誘獵殺人類和妖怪的內(nèi)丹供他修煉長生不老。我一直過著行尸走肉的傀儡生活,直到遇到了九淵。
國師覬覦九淵的修為,幾次三番設(shè)局讓我與他同生死共患難,九淵愛我憐我,即使知道真相后也未怪我一絲一毫,反而幫助我逃離國師的掌控。用他第九尾換得封印了我的真名與記憶一起隱居青丘。哪怕我不記得與他有關(guān)的任何事情,哪怕我移情到與他過去相似的書生,哪怕他幾千年修為毀于一旦無法再得道升仙,都不對我吐露半句。
只不過逃了這許久,最終還是沒有逃過國師。他一步步地走過來,我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他說:“落雪,殺了他?!?/p>
我的手就自動抬起,卡在小九的脖子上,用力。
小九沒有任何反抗,依舊含笑望著我,抬手輕觸我的臉頰:“時間真短,我本想就這樣看著你,寵著你?!?/p>
我早已淚流滿臉:“快還手啊!我不要殺你!不要!不要!”
“是呢,怎能讓他得逞?!毙【抛旖菐Φ驼Z著,竟然握住我的手指助我使力,一起把他的內(nèi)丹狐珠從體內(nèi)逼出。
書生的身體一陣抽搐,然后摔在地上,站在原地的是一個蒼老佝僂的男人,身體散發(fā)著腐敗的氣味,那雙渾濁的眼睛泛著灼灼的光芒,說出口的聲音枯澀干?。骸奥溲悴焕⑹俏易畛錾牡娜伺?,時隔多年,還能帶給我這樣上品的補藥。”
他看著毫無反抗之力的我們,手伸向狐珠,陰測測地笑:“看在你們助我長生的份上,我會讓你們死在一起哈哈哈?!?/p>
小九卻比他快了一步,深吸一口氣,把狐丹送入了陸辰溪的體內(nèi),同時反手把我也推了過去。
“我死,也要拖你一起!”九淵飛身撲向國師,紅蓮之火從他身上燃起,剎那遍及全身,連同他接觸的國師也瞬間席卷其中。
熊熊烈火,焚盡一切的地獄紅蓮業(yè)火,我還記得是當年我們打賭順便救了一個人類時,我看著漂亮便央求他想法從奈何橋邊偷帶的一顆火種。
國師咆哮著甩開了小九,佝僂的身軀蜷縮的更加厲害,他在地上翻滾著也依舊無法熄滅身上的火,這個追求了多少年長生的人類,終是結(jié)束了罪惡的一生。
我淚眼朦朧看著小九,卻早已被他設(shè)下禁制,無法前進一步。
“小九,你說不會讓我孤單一個人的,帶我一起……”
“修仙比什么都寂寞,能夠遇到你,我蒼白的生命才擁有了鮮亮的色彩,在這青丘生活的每一日,我都很快樂……”
當年,他用第九尾換得我一場新生,如今,又用全部的生命換得我的再一世的為人。
最后的最后是小九在火光中逐漸消散的身影,那身白衣被火焰高高揚起,唇角的笑意溫柔依舊。我一向喜歡愛極了自己火紅色的皮毛,卻從那一日再也看不到明亮的紅色了。
【七】難忘相思
陸辰溪清醒的時候,天光已透亮,我呆呆坐在地上,不知悲喜,只覺得心中所想,腦中所記正漸漸消褪。國師和小九都已化為了灰燼,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小九終是還了我們初遇時信口許下的諾言,給我真正的自由。
融入書生體內(nèi)的狐丹雖不能讓他飛升成仙,卻可保長命百歲,以及繼承下來的那份深深愛意。
“我不要,不想……忘記……小九?!蔽亦詈蟮膱猿?,在書生懷中閉上眼睛,終是敵不過小九最后用全部生命留下的法術(shù),陷入一場無盡的長眠夢境。
我叫落雪,據(jù)說是前代國師失落的掌上明珠,新科狀元陸辰溪未過門的夫人。陸辰溪是幾乎所有京城女子仰慕的男子。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一身白衣勝雪,仿若天人之姿。
聽說我是因為養(yǎng)病的關(guān)系,才孤身居住在近郊的青丘之上,我好像忘記了很多東西,卻對這周圍的空氣感到安心的熟悉感。加上陸辰溪待我極好,我無理由不信他。
那日見他在窗下看書的模樣,我脫口一句呆書生,竟讓他沉吟許久,才歡喜地告訴我,過去常是那樣喚他。他把我攬在懷中,手指劃過我的眉眼,溫柔地吻著我的唇,如此纏綿的溫柔卻讓我?guī)缀趼湎聹I來。
責編: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