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艷
冬日的傍晚,窗外朔風怒號。我站在窗前,聽著囂叫的風聲,等他回來。望著放在桌上的手機,這個時候,我多么希望它能響起來啊。可是,它靜靜地趴在那里,一點聲響都沒有。或許你沒想到,一個“四零”的女人心里還有這樣的企盼。其實,我知道,黎明的心已經(jīng)離開我了,可我一直不愿意承認、也不敢面對這個事實。我一直幻想著期待著:有一天,他累了,就會迷途知返,會重新回到我們這個共同生活了10多年的家。
對于婚姻的理解,我是從父母身上繼承來的。我父親非常優(yōu)秀,母親很愛他,這種愛毀掉了他們倆的一生。母親害怕父親和別的女人來往,時時刻刻看著他,只要發(fā)現(xiàn)他和女人有交往,就橫加斥責。開始,父親忍耐著。后來,父親忍無可忍,終于在他們結婚的第6年離家出走了,再也沒回來。母親恨他,堅決不離婚,父親直到死,都是母親名義上的丈夫。
黎明是我接觸的第一個男人,他有才又善良,我知道有才華的男人身邊總是離不開女人,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我哭了,他疑惑地問我為什么哭?我有點惶恐地說:我害怕,害怕你將來會離開我。我從小沒有父親,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未來也沒有父親。他就把我摟在懷里,拍拍我的頭說:傻瓜,不會的。知道嗎,我見到你的第一天就有一種想保護你的感覺,我會用一生照顧你、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為了讓我和兒子生活得更好,黎明工作之余,發(fā)揮自己的文字特長,勤奮寫作,他的稿費成為補充生活費用的一個渠道,他寫了很多好文章,成為多家雜志報紙的特約撰稿人。但是這樣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有一天,黎明突然告訴我,他要下海經(jīng)商。開始我不同意,我不是一個物欲很強的女人,我希望過一種平靜的生活。黎明向我保證說,他只做3年,要一個經(jīng)商的過程,然后回家寫作,他的未來是要當一名作家。我同意了。
我們的感情演繹,就是從那年他下海經(jīng)商時開始拐彎的。黎明是那種才華橫溢、非常自信的男人。他下海不到一年就擁有了自己的汽車,成了第一批有私家車的人。從此,他愛上了汽車,并下決心要進入汽車業(yè)。
這以后,他就一點點地變了,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有時候干脆不回家,就住在公司。開始,我以為是個人開公司業(yè)務繁忙,難免起早貪黑很辛苦,加之有些應酬??墒?,有一次,他開車帶一個女人出去玩,讓母親的朋友看到了。母親就勸告我:好好管住黎明。我當時就說,別捕風捉影,這樣不好。其實心里也很矛盾,思想斗爭了好久,我想:母親管了父親一輩子,反而把父親管跑了。像黎明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是不會安心待在家里的,既然管不了他,就給他自由、讓他做一只風箏,在外面的世界自由飄蕩。只要風箏的線握在我手中,飄累了,他自然就會回家。男人更需要的是女人的寬容和理解而不是瞬間的愛,愛不一定會長久,婚姻才會長久,更重要的是我們還有兒子……
兩年前,經(jīng)濟開始下行,黎明的公司有兩筆生意做砸了,不僅沒賺到錢,還把以前賺的錢基本上都賠了進去。他很沮喪,痛思之余,決定另辟蹊徑,做圖書出版策劃。那段時間,他很少回家,偶爾回家一次也很晚,也總是沉著臉,很少說話,一個人坐在電腦前寫東西。他重新開始寫作我很高興,就和他說你回家吧,當初下海不是說只做3年嗎,現(xiàn)在已經(jīng)6年了。他看看我,搖搖頭說:我現(xiàn)在是身不由己,已經(jīng)回不來了!
為了出書,他常常加班到深夜,住在公司里不回家。我母親已經(jīng)向我暗示他在外面有了一個女人,我的一位同事也曾經(jīng)看見過他與一個女人在一起,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習慣了,黎明有才華,而女人都愛有才華的男人,我無法讓這些女人從黎明的身邊走開,我知道他是一個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者,我想我越是不干預他,他越不會放縱自己,最多也就是精神出軌。
但,我錯了。我沒想到,這一次,黎明真的動情了,那個女人是一位翻譯,至今我也沒有見過她,聽說她非常有才華,又年輕漂亮,也喜歡寫作,他們?yōu)榱顺鰰嘧R,等到書出版后,他們的愛情已進入了爐火純青、火山爆發(fā)的時刻!
我非常悲傷、絕望,但我無法改變這一切。我知道,這個時候如果感情沖動做出什么舉動來,反而會加速我們婚姻的瓦解。我不想失去家,不想讓兒子和我一樣失去父親。我只好忍耐、也只有忍耐,我強迫自己不去想他們的事。這樣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非常痛苦。
寒冬之夜,黎明沒有回家,外面又是大雪紛飛,今年的雪一場接著一場,下個沒完。冥冥之中,我覺得這似乎預示著什么。我內心充滿恐懼,在沙發(fā)上就睡著了。半夜,我在噩夢中流淚醒來,忽然,看見了黎明,他一頭雪花,一身寒氣,一臉疲憊,眼睛里帶著疑惑。
“你還好嗎?”我不無遲疑地問。
“還行,你呢?”
“我,也挺好的,我和兒子,都很想你,我們……”我本來還想說我們重新開始,好好在一起生活,可是這個時候,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飄出一片迷茫,我就沒有再說下去。
沉默良久,我開口問:“這么長時間,你和她在一起?”“你知道?”黎明抬起頭,有點迷茫地望著我。這個時候,我多么希望他親口否認這件事,哪怕是欺騙也好。但是他嘴里低低說的卻是:“我應該早告訴你,你是一個好女人,我不想傷害你,但是我愛她,真的愛她,我知道這不對,我曾想控制過,但是我控制不住。我今晚回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不想再掩飾,我不能再在兩個女人中三心二意,自己欺騙自己……”
盡管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但是從他的嘴里說出來,我還是感覺到一陣錐心刺骨的痛。
我感到心底沖進一股刺骨的寒氣,冷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看著黎明,我萬萬沒想到他最終也選擇了我父親的路——出走。我和母親,兩個不同時代的女人,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對待自己的丈夫,得到的卻是相同的命運。我不明白,手里的風箏線拽得緊了不合適,手里的線拽得松了怎么也不合適呢?
第二天,我去辦理離婚。雖然離婚是我提出來的,但是簽字的時候,我還是哭了。辦完手續(xù),黎明說:讓我再送送你吧!我們一前一后走在曾經(jīng)熟悉的路上,天空又開始下起了雪,雪越來越大,今年的第13場大雪。黎明把我送到曾經(jīng)是我們共同的家的樓下。我強迫自己快速挪動腳步,我知道黎明一定在后面看著我,我告訴自己不能回頭,我快速進入單元門,頓時淚流滿面……
我不否認對他還有感情,這種感情的真實存在對我的傷害更大。與母親相反,我曾經(jīng)幻想給他以相對自由,放松手里的風箏線,可是沒想到反而縱容了他的外遇,使他和我越走越遠。
離婚是一場痛,但是它也給了你另一種力量。在我成為離婚女人的第一個夜晚,我覺得自己突然間長大了,我已經(jīng)是個人格完全獨立的女人。我將以獨立的社會人迎接各種機遇和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