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來攘往的日常居民中間,游客難免是一種挺尷尬的存在:人家賣魚的賣魚、抓藥的抓藥,總之都有該忙的正事;可游客呢,卻簡直是“游手好閑”這幾個字的化身,這邊瞅兩眼,那里拍個照,不務正業(yè)的勁頭兒溢于言表,仿佛是一伙走錯了拍攝片場的群眾演員。哪怕游客有專門尋訪的目標,他們關注的重點也未必是當?shù)厝巳粘Ed趣所在:某位名人故居、某種絕版圖書或唱片、某類珍稀動植物……說到底,游客與周遭世界打交道的方式跟居民是不一樣的;從居民每天生活的環(huán)境中,游客突兀地抽取出若干景觀或物件,把它們變成了觀賞與收藏的對象。
旅行者心態(tài)中的這種“收藏癖”可謂根深蒂固。我們拍照留影、記行程日志、買旅游紀念品,用意都是把難得的見聞和時光片斷珍藏起來,留待日后整理回顧。普通旅游者尚且如此,那些更有心思、更具專業(yè)素養(yǎng)的旅行者,當然會開發(fā)出較之精彩得多的收藏品。本期雜志的專題報道《植物控的奇異之旅》介紹的就是這樣一群“高端旅行-收藏家”,他們不辭萬里跋涉,只為尋訪某些珍稀的花卉與真菌。與一般游客相比,他們的規(guī)劃更成熟,考察更深入,整理也更系統(tǒng);讀過這些故事,我們不僅會艷羨他們豐美宏富的收獲,還會被那一次次生動曲折的探索過程打動;其中有遭到數(shù)萬只野蜂追擊的驚險,有珍貴的種子藏品發(fā)霉長蟲的沮喪,也有在自家后院發(fā)現(xiàn)罕見真菌的喜悅。旅行的紐帶將對自然的熱愛,與辨析、歸類、收藏的鉆研精神結(jié)合在一起,造就了一次次妙趣橫生的奇異行程。
而對于旅行者的收藏來說,更重要的意義也許并不能歸于炫耀攀比或是投資升值;正如前文分析過的那樣,收藏之為財富,首先源自它與日常生活的對照。收藏者以不同于普通人的眼光重新打量世界,由此發(fā)掘出平凡生活的卓絕意蘊。資深真菌收集家史蒂芬·??怂垢L刈弑樘煜?,卻發(fā)現(xiàn)他最鐘愛的探索樂園還是自家后院;與此類似,在本期雜志的另一篇專題報道《鄉(xiāng)村影像志》中,一批居住在中國西南邊遠村寨的拍攝者,也專注于以紀錄片的形式收集、記錄家鄉(xiāng)的生活圖景。從日常世界抽繹出來的目光,終于又重新回望它的原點——收藏與旅行的最終價值,或許都在于它們指向、回歸我們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