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兒

再看到小魚，是在半年后。

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支香煙，長長的煙灰仿佛被遺忘在煙頭上，煙霧絲絲縷縷，繚繞彌漫在昏暗燈光營造的舊版時光里。舒緩的音樂聲中，我清楚地看到了她清澈的眼睛里泛起的淚花。

這樣的小魚讓我感覺有些陌生。

“茉茉，我要走了?！?/p>

“去哪兒？”對于小魚的離開我一點也不驚訝。小魚是一個為愛情活著的女人，愛情在哪里，她就在哪里。這些年來一次又一次地離開，一次又一次地送行，大概是我和小魚的交往中最主要的內(nèi)容。

“找一個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再也……”小魚的聲音被哽咽阻斷，淚水滴落在咖啡杯旁實木桌面的木紋里，杯里的咖啡繚繞著熱氣。窗外，一場大雪讓整個世界白得有點不真實。

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那只柔弱無骨的小手，卻透著驚人的涼意。我的心也頓時一涼。

那時的小魚，是被一陣好聽的歌聲吸引過去的：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陪我經(jīng)過那風(fēng)吹雨打，看世事無常，看滄桑變化，那些為愛所付出的代價，是永遠都難忘的啊……走吧，走吧，人總要學(xué)著自己長大，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jīng)歷苦痛掙扎……渾厚的男中音仿佛來自天籟，每一個音符都能打動小魚的心。

小魚癡癡地站在歌者面前，一首又一首，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一切都淹沒在這個聲音里。

后來小魚告訴我，她也是剛剛才發(fā)現(xiàn)，對于好聽的歌聲，她是沒有絲毫抵抗力的。

那些日子小魚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下班后跑到那個叫l(wèi)ove的酒吧聽他唱歌。有時候找不到他，小魚就滿世界地尋找流浪歌手去唱歌。

小魚以為自己只是喜歡聽歌，可是當(dāng)他一襲白色休閑裝走到小魚的面前，用梁朝偉式的憂郁眼神看著她時，小魚知道，她不僅喜歡了歌，還喜歡上了那個人。

小魚的愛情一開始，天地萬物就都不存在了，整個世界里只有那一個他。

可是，當(dāng)小魚一頭撲進她的愛情里時，曾經(jīng)對著小魚一次又一次發(fā)誓要天長地久的男人，卻在一個冬日的下午，把另一個女人擁在了懷里。面對這樣的一切，我終于把勸她離開的話說了出來。事實上這些話在我的心里已經(jīng)放了好久，都快把我憋成內(nèi)傷了。

可是生活就是這樣的，除了自己的呼吸，你還能把握什么？

小魚沒有聽取我對她愛情的理性分析，而我把耳聞目睹的那個男人在情感上的劣跡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小魚更沒有聽信。小魚心里記住的，是他為了給她買喜歡的糖炒栗子可以跑半個城市。是他在她為了手中的訂單醉酒后，他抱著她在她耳邊說心疼她的樣子。

小魚只相信愛情，不相信愛情里的危機能把他們分開。她說，真正相愛的兩個人，一定會在一起的，哪怕要經(jīng)歷許多的劫。

之后，六年的時光，小魚一次又一次失去這個男人，又一次又一次贏回他。我在她愛情的跌宕起伏里，看著她一次又一次跟著那個男人離我而去，又奔我而來。

終于，在那年夏天快結(jié)束的時候，我聽到了小魚結(jié)婚的喜訊。小魚結(jié)婚后，我便很少再與她發(fā)生交集。只聽說她婚后的生活不太好。男人沾染上了賭博，最窮的時候，她甚至連打電話的錢都沒有。可她不在乎，她說她可以養(yǎng)家。

我選擇妥協(xié)在小魚對愛情的執(zhí)著里。

可是我沒有想到，僅僅半年，又會面對她的眼淚。

小魚說，放著我們好好的婚姻他不守，卻搭上了一個已婚的女人，走進了別人的婚姻里。

對于發(fā)生的事情我表示沉默。

我知道小魚會說，她永遠忘不了，曾經(jīng)他口袋里只剩下五百元時，卻為她買四百多元的香水作為生日禮物。小魚總有理由，去為她的愛情勇往直前。

可是小魚卻說，這一次，我不會再妥協(xié)了。我驚訝地看著小魚，我的“為什么”脫口而出。

小魚說，我有勇氣面對愛情的劫，卻沒有勇氣面對婚姻的失守。

看著小魚迷茫無助傷心欲絕的眼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小魚走了，在那個冬日的下午。

我定定地看著小魚離開的身影。當(dāng)那個身影消失不見時，一枚枯葉隨著一縷風(fēng)，忙碌在這個冬天的寒冷里，做著最無謂的旋轉(zhuǎn)，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感受著“活”的氣息。

當(dāng)我的目光再次看過去時，落葉早已隱去了蹤跡。

小魚堅守六年的愛情，也終于湮滅在這個冬天的寒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