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彧
我極少回農(nóng)村奶奶家。這次回來,是因為遠在南京的小表妹也回來了。奶奶忙得不亦樂乎。年過六旬的奶奶,堅持不要別人幫忙,獨自麻利地洗菜、做飯。
表妹有點不懂事,一會兒嫌棄奶奶家的瓦房破舊,一會兒又跑到姑姑面前,抱怨門前屋后的爛泥弄臟了她的新皮鞋。瞧著她那緊皺的眉頭和不滿的小眼神兒,姑姑不好意思地笑了。
奶奶倒沒有計較這些,還不時地問表妹愛吃什么,魚是清蒸還是紅燒。表妹噘著小嘴耍脾氣,奶奶只好自我解嘲道:“那就用兩種做法各做一條。”
奶奶好不容易弄了一桌子菜,大伙兒正躍躍欲試,想要品嘗佳肴,表妹的臉一下子陰了下來,接著是爆發(fā)式的哭泣——一桌子人都愣了。姑姑忍不下去了,吼道:“你哭啥啊哭?”表妹哽咽著說:“碗里……有蟲子?!惫霉靡豢?,把表妹拖到一旁說:“就是只蒼蠅,你怕什么?”表妹不停地嚷著:“老早就說讓你去城市,你就是不去……嗚嗚嗚……”
奶奶內(nèi)疚地走到表妹身旁,抬起滿是老繭的手擦著她的小臉蛋兒?!霸蹅兛磩赢嬈?,好不?”奶奶拍了拍表妹的肩膀,帶她到臥室里看電視去了。哄完表妹,奶奶還未來得及喝上幾口熱湯。便又穿上雨衣,忙著到田里采桑葉。
屋外,烏云密布,雷聲漸起,由遠及近,天空黑沉沉的。這時,我聽到姑姑在跟大家商量,要把奶奶接到南京去住。我像是吃了顆話梅,酸澀的感覺在心頭縈繞。我隨手抓起一把雨傘,沖入田野,奔向奶奶。
遠處,在大雨中的桑樹林里?;蝿又粋€黃色的矮小身影。我走近奶奶,看到她凌亂的發(fā)絲被雨淋濕了。我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那冰涼的手,讓我心疼。
奶奶看見我,笑了。她從口袋里掏出幾顆紫紅的桑葚,對我說:“現(xiàn)在還吃桑果兒嗎?給你?!蔽尹c了點頭。
我在雨聲中大聲問她:“你去不去南京和表妹一起生活?”
“我干嗎去添亂?我就待在這兒。我像這桑樹一樣,根牢牢地扎在這兒,哪能離開?”奶奶說得那么坦然,“而且,你還在這兒呢!”雨滴不停地落下,仿佛澆透了我的心。
后來,奶奶做到了,直到離世,她都沒離開那個待了一輩子的村莊。我知道,我的根也扎在這兒。
指導(dǎo)老師:錢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