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特爾特，強人當?shù)?/h1>
2016-09-20 18:43:53
三聯(lián)生活周刊 2016年38期
徐菁菁
屢屢在國際舞臺上語出驚人的菲律賓新總統(tǒng)杜特爾特從不按常理出牌。這個在大選中黑馬般獲勝的“外省”“小人物”正以他的鐵腕和現(xiàn)實主義回應菲律賓的需求，并可能將這個國家引向新的方向。
鐵腕
?；8月11日，菲律賓帕拉尼亞克市的一所監(jiān)獄發(fā)生爆炸，至少10名囚犯身亡。圖為警察在監(jiān)獄外站崗
7月25日上午11點左右，46歲的雷斯蒂圖托·卡斯特羅收到了一條匿名短信，約他去馬尼拉北部卡洛坎地區(qū)麥克阿瑟高速公路的一角見面。對這樣的信息卡斯特羅并不感到陌生。他的“朋友”常常委托他去購買“沙布”（shabu）——那是菲律賓人對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的稱呼?？ㄋ固亓_沒法對這些人說不。每次，他會得到1～2克的“沙布”作為回報。他從不購買毒品供自己享用，對一名有4個孩子的酒店司機來說，市價31美元/克的“沙布”太貴了。
就在卡斯特羅收到信息的幾小時之前，菲律賓新總統(tǒng)、71歲的羅德里格·杜特爾特剛剛發(fā)表了自己的第一次國情咨文。他說菲律賓是全球生產大麻最多的國家和東南亞最活躍的毒品交易中轉站，本國人吸食毒品的規(guī)模也達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可怕程度”。他再次重申了自己勝選時的承諾：“如他們所愿，我們不會住手，除非最后一個毒梟、最后一個毒品販子都已經(jīng)投降、被投入監(jiān)獄或者下了地獄?！?/p>
不久前，卡斯特羅告訴他的表兄，他會在下一單交易以后收手。他打算從酒店辭職，開始做自己的小生意，至少在實現(xiàn)這個目標以前，沉溺于毒品“消遣”不是件好事。7月25日的這一次“赴約”確實成了他的最后一次。這天晚上，一枚子彈射入了卡斯特羅的后腦。
8月22日，菲律賓國家警察部隊總長羅納德·德拉羅薩（Ronald Dela Rosa）在參議院聽證會上總結：自毒品打擊行動開展7個星期以來，警察在行動中擊斃712人，治安小組擊斃1067人。
這些數(shù)字是杜特爾特履職后的第一項成果。在7月1日的就職典禮上，他告訴他的警察部隊：“履行你們的職責，哪怕在這個過程中殺死1000個人，我會保護你?！彼嘈胖刭p之下必有勇夫，公開表示只要執(zhí)法人員殺死或者活捉毒梟，便能獲得約75萬元人民幣的巨額獎金，外加一面獎牌，還有機會升官。
在馬尼拉的經(jīng)濟中心馬卡蒂，居民們排著隊向警察和政府部門的官員宣誓自己不會使用和販賣毒品。警方擬定了販毒和吸毒的嫌疑人名單，把它們交到各個社區(qū)的領導人手里。名單上的人有三個選擇：在警方行動中被捕；像卡斯特羅那樣被擊斃；或者“自首”——簽署一份聲明，表示自己不會再碰任何毒品，如果再犯，愿意承擔一切可能的后果。根據(jù)官方的統(tǒng)計，自新總統(tǒng)上任以來，已有超過50萬人向當局“自首”。
8月29日，菲律賓馬尼拉市的警察在檢查一名毒販的尸體
私人戒毒中心幾乎都人滿為患。一家名為“希望之橋”的機構在馬尼拉有2家分支共92個床位。盡管每月650美元的收費是菲律賓人平均月收入的兩倍，但上門者仍然絡繹不絕?！拔覀儸F(xiàn)在有了一份等床名單，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情。”機構項目主管吉列爾莫·戈麥斯說。自從5月9日杜特爾特在大選中獲勝，平均每天會有6個吸毒者或其家人來打聽戒毒的事情，而過去，他們一周只會收到3次咨詢。
馬尼拉街頭越來越多的尸體引起了異議。很顯然，對于毒販和吸毒者的“處決”并沒有經(jīng)過任何正常的司法程序。人權組織擔憂，人們會利用總統(tǒng)的政策借口殺死任何他們不喜歡的人。但杜特爾特覺得這都不是問題：“我嘴里從沒有應有程序一說?！痹缭诟傔x時，他就說過：“忽略人權法這回事，我當上總統(tǒng)后會秉持之前市長任內的做法，將所有毒販、搶劫犯、游手好閑的人全殺光?！泵裰鞒绦蛞膊荒軌蜃柚顾Ｐ驴偨y(tǒng)已經(jīng)有言在先，如果立法機構妨礙他的計劃，他會毫不留情地關閉它。至于媒體，總統(tǒng)告訴記者們：“如果你不尊重我，憲法就再也不能保護你了?！?/p>
任何人都不能對毒品之戰(zhàn)指手畫腳，哪怕是菲律賓最重要的盟友。9月5日，第十一屆東亞峰會召開前的一次新聞發(fā)布會上，媒體提到，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日前表示，他將在峰會上直言不諱地批評菲律賓在打擊毒品問題上出現(xiàn)的“法庭職權之外的殺害”?！八▕W巴馬）是誰？”杜特爾特面露慍色地反問。繼而他突然發(fā)飆，驚世駭俗地破口大罵奧巴馬是“婊子養(yǎng)的”。9月6日凌晨，菲律賓接到了美國通過外交途徑發(fā)來的通知，取消菲律賓方面希望在峰會期間舉行的首腦會議。隨后，菲律賓總統(tǒng)府發(fā)言人急忙發(fā)表聲明稱：“杜特爾特總統(tǒng)對其發(fā)言感到后悔?！?/p>
9月7日峰會慶祝晚宴前，奧巴馬和杜特爾特有了一次兩分鐘的寒暄交談。菲律賓外長佩費克托·亞賽打圓場說：“他們在領導人接待室見面，是最后兩個離開接待室的人。”這說明兩國關系如“鐵打一般”。杜特爾特競選總統(tǒng)時的副手阿蘭·卡耶塔諾形容，會面過程“溫暖而親切”。正當人們以為這小小的風波即將風平浪靜時，杜特爾特突然放出大招。8日的峰會上，他發(fā)表了一場“狂怒的演講”。一名在會場內的印尼外交官稱，杜特爾特當著奧巴馬的面，單刀直入，追憶了美國人當年在菲律賓殖民時期對當?shù)厝藲埧岬能娛職⒙?。他講述了美國殖民主義給菲律賓造成的傷害，留下了很多歷史遺留問題，其中就包括現(xiàn)在面臨的嚴重毒品泛濫。杜特爾特還拿出一幅美國士兵當年殺戮菲律賓原住民的照片說：“我們的祖先被他們殺了。他們現(xiàn)在卻來跟我們談論人權?！痹诙盘貭柼氐难葜v時，一名外交官形容會議大廳里“一片寂靜，令人震驚”。
菲律賓馬尼拉的一所監(jiān)獄。杜特爾特上任之初便向販毒者全面宣戰(zhàn)，據(jù)統(tǒng)計已有近6萬名吸毒者自首，至少43處販毒點被查，沒收毒品300公斤
這不是杜特爾特第一次就毒品問題在外交關系上撕破臉皮。杜特爾特8月5日視察宿務一處軍營時發(fā)表演講，指責美駐菲大使古德伯格干涉菲事務：“我跟克里（美國國務卿）交流過，他人還不錯。我和古德伯格有過節(jié)，這個狗崽子，就是個偽娘?！苯衲?月，在菲律賓總統(tǒng)競選期間，古德伯格曾指責杜特爾特在達沃市的毒品戰(zhàn)爭中侵犯人權，雙方隨后連續(xù)發(fā)聲，言語沖突激烈。
8月18日，聯(lián)合國人權高級專員辦公室也對菲律賓的禁毒政策提出異議，認為與販毒相關的違法行動應交由相關法庭進行審判，而不能任由持槍人員在大街上向人群胡亂掃射；禁毒行動必須在全面遵守國家和國際法律、尊重人權的情況下展開。杜特爾特回應說，聯(lián)合國的這兩位“愚蠢”專家應該數(shù)一數(shù)有多少無辜的生命被毒品奪去。他辛辣地回嗆道：“讓我們離開你們機構好了。你們一事無成。你們以前什么時候來過？從來沒有，你們只會指手畫腳?！彼又f，聯(lián)合國沒有能力解決饑餓、恐怖主義等問題，也無法結束在伊拉克和敘利亞的戰(zhàn)爭?！奥?lián)合國，如果你能舉出我干的一件壞事，我就能舉出你的十件。我告訴你，你百無一用?！?/p>
杜特爾特心里清楚，比起一切的質疑，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4個月以前，從沒有國家事務管理經(jīng)驗的他以33%的得票率在總統(tǒng)大選中獲勝。而現(xiàn)在，杜特爾特的民意支持率是91%。
這場毒品戰(zhàn)爭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2016年8月2日，菲律賓阿爾布埃拉市的市長羅蘭多·埃斯皮諾薩（Rolando Espinosa）因涉嫌參與毒品交易，向國家警察局長自首。次日，菲律賓警方對埃斯皮諾薩的住宅進行搜捕行動，過程中擊斃了至少6名該市長的支持者。警察總長德拉羅薩9月1日宣布：“第一階段掃毒行動是街頭層級，第二階段的對象是高價值目標。”現(xiàn)在，第二階段才剛剛拉開帷幕。
小人物
“幫幫我，媽媽?！?月，杜特爾特贏得總統(tǒng)大選后，媒體拍攝到了這樣一幕：這個鐵腕人物站在母親的墓前，左手掩面，不能自已地抽泣，他口中喃喃念道：“我只是一個小人物。”
杜特爾特絕非出身草根。在菲律賓，家族是政治選舉中最為基礎的單位。菲律賓每一個省市及小城鎮(zhèn)都可看到政治家族的影子，這些家族經(jīng)過少則一兩代人、多則四五代人的努力經(jīng)營，在地方上形成近150個“政治王朝”。1945年3月28日，杜特爾特正出生于這樣一個家族里。父親韋森特·杜特爾特早年是一名律師，母親索萊達·羅亞是一名教師。后來韋森特步入政界，先后擔任宿務省達瑙市代理市長和原達沃省省長。韋森特的兄弟拉蒙·杜特爾特和其子羅納爾德·杜特爾特也先后任宿務市市長。此外，宿務省的杜拉諾和阿爾蒙德拉斯兩大政治家族還被杜特爾特家族視為親戚，萊特島的羅亞家族也和其沾親帶故。
但從馬尼拉的角度看，杜特爾特確實是處于權力邊緣的“小人物”。菲律賓是一個天主教國家，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均位于中北部尤其是呂宋島地區(qū)，杜特爾特的大本營達沃市位于菲律賓南部的棉蘭老島。菲南主要是穆斯林聚居區(qū)，不僅經(jīng)濟落后，而且還因民族分離主義運動、菲共抗爭運動以及恐怖主義等處于長期戰(zhàn)亂，一直難有地方領導人躋身全國政壇，進軍馬拉坎南宮更是天方夜譚。
作為一個地方“精英”，杜特爾特的背景和成長經(jīng)歷與他的前任天差地別。阿羅約（Gloria Macapagal Arroyo）是菲律賓前總統(tǒng)迪奧斯達多·馬卡帕加爾的女兒，15歲搬進總統(tǒng)府馬拉卡楠宮，中學畢業(yè)就被父親送到美國政治中心華盛頓的喬治敦大學接受教育。阿基諾三世出身于老牌政治世家阿基諾家族，是已故參議員貝尼尼奧·塞爾比利亞諾·阿基諾二世和已故總統(tǒng)科拉松·阿基諾夫人的獨子。
杜特爾特成長的達沃市是棉蘭老島最南端的港口。它所處的蘇祿海是世界上除索馬里以外海盜最為猖獗的地區(qū)。對于毒品、藥品、非法制品和人口走私來說，達沃就是天堂。在混亂的達沃，杜特爾特只能用“野蠻生長”來形容。他在中學時代一次被退學，一次被開除。他承認自己從小就是問題孩子，小時候最好的朋友就是耶穌，因為每次闖禍后，都會被母親逼著跪在受難耶穌像前懺悔。但他從來不會在打架中或者母親的棍棒下退讓。他膽子很大，自尊心又強得出奇。大學時，他接受了正規(guī)飛行訓練，便開著飛機飛過自己曾經(jīng)就讀的中學，往學校屋頂上投擲石塊，只因校長曾在同班同學面前責罵過他，他一直無法釋懷。據(jù)杜特爾特本人說，他在大學期間還曾對辱罵他的同學開槍，所幸這位同學大難不死，而他也僥幸沒被學校開除。
就是這樣一位“無法無天”的青年，卻選擇法律作為自己的職業(yè)起點。1968年，杜特爾特獲得菲律賓萊西姆大學政治學學士學位，1972年獲得圣貝達法學院法學學位，同年順利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大學畢業(yè)后，杜特爾特在達沃市城市起訴辦公室擔任了長達10年的檢察官。1986年，杜特爾特被任命為達沃市常務副市長。1988年，他參選達沃市市長并大獲全勝。從那以后的28年時間里，杜特爾特逐漸成為達沃市實際上的主宰者。他7次當選市長，任職22年，卸任6年，不過是因為根據(jù)規(guī)定無法連任罷了。
杜特爾特的全部政治經(jīng)驗都來自對達沃這座城市的管理。曾經(jīng)的菲律賓第六大城市達沃是幫派橫行、極端武裝力量猖獗的“謀殺之都”?，F(xiàn)在，達沃市是僅次于馬尼拉、宿務的第三大城市，以“安全之都”聞名。在今天的達沃，人們很容易感受到市長的名望和影響力。商業(yè)區(qū)、餐館直接命名為“杜特爾特城”“杜特爾特鎮(zhèn)”“杜特爾特中心”和“杜特爾特茶餐廳”。今年總統(tǒng)大選時，達沃市一半的車輛噴上或貼上了市長的頭像或名字，全市幾乎只能見到市長的競選海報，而不像馬尼拉或者別的城市被候選人的海報裝飾得五彩斑斕。在當?shù)?，合照的標準姿勢都是握拳伸直手臂——這代表了市長的鐵拳治理，是市長競選時最有力的展現(xiàn)。
在達沃，杜特爾特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秩序。很可能正是因為在司法部門的工作經(jīng)歷，他才會公然藐視程序正義。前總統(tǒng)阿基諾三世曾抱怨菲律賓司法效率之低：“審完一樁案件需要長達6年的時間，而且只有18%的案件進入司法程序開審?！庇谑嵌盘貭柼赜盟约旱霓k法?！坝幸惶煳业姆椒赡茏兊貌辉俦匾！彼f，“但是現(xiàn)在，達沃市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達沃的平安和秩序，唯一的原因是我?！?p>
5月9日，菲律賓大選期間，總統(tǒng)候選人杜特爾特在棉蘭老島的某投票點接受媒體采訪
杜特爾特將自己作為立法者、法官、陪審團——還可能是劊子手。他特許警察可以隨時對拒捕的嫌疑人開槍。通常是在深夜，他每周兩次騎著摩托車親自上街巡邏，檢察警察是否正在履行職責。他甚至還開車到反叛組織中去，告訴他們他理解他們的不滿、尊重他們?yōu)樽约旱男叛龆鴳?zhàn)?！暗?，別他媽的來毀我的城市?！彼娴?，“除非你們想死?！边_沃市還有城市治安維持會。它們在更多的時候被稱作“杜特爾特行刑隊”——連杜特爾特自己也這樣開玩笑，不過他否認與此有任何牽連。在達沃的反毒品戰(zhàn)爭中，近千名盜賊和毒販橫尸街頭，而被“處理”的方式幾乎相同：兩個人、一輛摩托車、一支手槍、近距離射擊。對此，杜特爾特最激烈的批評者之一、記者兼政客帕拉稱“行刑隊可以隨意行刑而不受懲罰”的現(xiàn)象是“恐怖統(tǒng)治”。而在2003年，在成功躲避了四次襲擊之后，帕拉也死在暗殺者的槍口之下。
對于一些人來說，杜特爾特是魔鬼，而對于另一些，他則是救世主。“他們不能依靠司法系統(tǒng)，所以他們依靠杜特爾特?！睎|米薩米斯省前省長阿達沙說。
杜特爾特懂得也愿意照顧少數(shù)和弱勢群體的利益。他是菲律賓第一位給予土著盧馬德人和穆斯林社區(qū)代表權的市長。在菲律賓，盧馬德人和穆斯林往往被主流社會排斥，杜特爾特卻在市政府為他們預留政治代理席位。他要求幾位副市長在政府施政時必須為這些群體的利益代言。此外，他還通過一系列反種族歧視法令。杜特爾特在公開場合承認自己是好色之徒，但在達沃，他建立了一套體系旨在為婦女提供更多進入政府部門工作的機會。這個項目獲得了菲律賓聯(lián)邦政府的表彰，并在全國推廣。令菲律賓最著名的女權捍衛(wèi)者、參議員皮婭·卡耶塔諾印象深刻的是，杜特爾特組織律師為家庭暴力案件的受害婦女提供法律援助，并掏自己腰包為她們支付費用。令她大為驚訝的還有一次：杜特爾特看完一場選美比賽的泳裝環(huán)節(jié)，他評價說，希望選美比賽能夠強調“女性的才華，而不是外在形象”。
在菲律賓這樣一個連離婚都被視為非法的保守的天主教國家里，杜特爾特的思想難得的開明。他是《生育健康法案》的支持者，鼓勵家庭采取避孕措施。2005年，他在達沃推行免費的輸精管切除術和輸卵管結扎術，并對接受手術的人予以現(xiàn)金獎勵。他甚至還維護LGBT者（女同性戀者、男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與跨性別者）的權利。2009年，他批評選舉委員將一個代表同性戀者利益的黨派排除出選舉名單。他要求達沃是一個對同性戀友好的城市。去年夏天，他參加一個脫口秀節(jié)目，表示如果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他不會有任何問題，“每個人都有權快樂”。
1998年，連任三屆市長的杜特爾特依憲不得再次競選市長，他轉戰(zhàn)議會作為過渡，成為代表達沃市第一區(qū)的眾議員。擔任眾議員的三年被杜特爾特認為是最乏味無聊的三年。
毫無疑問，他對不溫不火的協(xié)商政治沒有興趣。他迷戀絕對權力帶來的效率。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人們應該做什么、不做什么，杜特爾特要有一切的裁決權。就像東亞常見的家長式領袖一樣，他對達沃的管理事無巨細：他禁止在一切公共場所吸煙；駕車時速強制限定在30公里以內；在凌晨1點到早上8點之間，禁止銷售、提供、飲用含酒精飲料。菲律賓媒體報道了這樣一起事件：一名外國游客在杜特爾特的朋友開的一家餐廳吸煙，被告知本市公共場所不準吸煙后仍然態(tài)度傲慢。餐廳老板告訴了市長，結果市長在數(shù)分鐘后就來到餐廳。據(jù)目擊者說，杜特爾特靜靜地坐在這位煙民旁邊，拔出一把手槍抵住這個男子的褲襠說：“我讓你選擇：我殺死你，或是你把煙吞下去?！苯Y果這名煙民乖乖地把煙吞掉并向市長道歉。
局外人
2015年1月，杜特爾特向媒體表示：“如果當選總統(tǒng)，將廢除國會同時增加政府雇員的工資以解決腐敗問題。”這是他第一次暗示自己可能參加 2016 年總統(tǒng)大選。然而直到2015年11月，杜特爾特才正式宣布將競逐總統(tǒng)之位。以傳統(tǒng)政客的眼光看，杜特爾特和那時的特朗普一樣都是笑話。2015年11月，杜特爾特在競選活動時提及，自己1月在馬尼拉，因教皇的到訪遭遇大堵車，在路上堵了5個小時。他居然以戲謔的口吻說道：“教皇，你這狗東西，回去吧，可別再來了！”
然而那個時候，杜特爾特在全國的人氣已經(jīng)慢慢聚攏起來了。在過去一年里，每一次他欲拒還迎地表示自己無意參選，都會激起更多支持者的熱情。人們甚至在馬尼拉舉行了“百萬人大游行”呼吁其參選。杜特爾特足夠精明，他比那些混跡在國家機構中的對手更懂得基層選民的需求。他知道，對他們來說政治正確一無是處，他們要的是切切實實看得見的變化，包括安全和秩序，這與1988年的達沃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過去6年，阿基諾三世的執(zhí)政在某種意義上是成功的。菲律賓從“亞洲病夫”變成了“亞洲覺醒之虎”，年經(jīng)濟增長超過6%，是世界上增速最快的國家之一。然而對于絕大多數(shù)菲律賓人來說，這些成績的意義極微。菲律賓經(jīng)濟學家希里托·哈比托（Cielito Habito）估算，菲律賓超過70%的GDP增長都流入該國最富有的40個大家族的腰包，在同樣存在財富集中化的泰國，這個比值也只是25%。2015年，菲律賓國內貧困率從2012年的22.3%下降至21.1%，降速遠遠低于經(jīng)濟增長應帶來的脫困速度。菲民間調查機構社會氣象站今年5月的一項民調顯示，菲“自認貧困率”為45%，甚至高于2010年同期43%的水平。在菲律賓全國5歲以下的兒童中，有32%的孩子有中度到重度的營養(yǎng)不良。60%的菲律賓人在去世前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的醫(yī)療護理。與此同時，據(jù)菲國家警察統(tǒng)計，2014年前5個月，菲律賓全國犯罪率相比2013年同期增長18%，2015年前5個月，犯罪率同比增長46%。
阿基諾三世的另外一項執(zhí)政業(yè)績是打擊腐敗。但于普通人來說，這更是一出演出過無數(shù)遍的舊戲文了。沒有任何一個身居高位的官員在被控腐敗之后被投入監(jiān)獄。前總統(tǒng)埃斯特拉達因貪污8億美元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但他被他的繼任者阿羅約赦免了?，F(xiàn)在他是馬尼拉的市長，他的親屬是參議員和眾議員，甚至他的情婦都在他的轄區(qū)里身居要職。阿基諾三世上臺后扳倒了阿羅約。同樣的，牽涉一長串腐敗丑聞的阿羅約在被捕之后又重新當選議員。
5月9日，菲律賓5400多萬登記選民投票選舉包括正副總統(tǒng)在內的大批公職人員。圖為馬尼拉市的一位選民在填寫選票
7月1日，杜特爾特的總統(tǒng)就職儀式非常簡單。過去總統(tǒng)檢閱幾萬人的大場面不見了。在總統(tǒng)府，面對親朋好友、各國使節(jié)以及商界要員600多人，杜特爾特和往常一樣套著巴隆襯衫，連襪子都沒穿。他發(fā)表了一篇15分鐘的演講，儀式就結束了。
菲律賓人沒有理由不選擇杜特爾特。至少，他和那些傳統(tǒng)政治精英們都不一樣。20世紀60年代在馬尼拉上大學時，杜特爾特曾經(jīng)是菲共前領導人西松的學生，他骨子里有一種左翼民眾主義的傾向。在達沃，他住在僻靜的街區(qū)一幢并不顯眼的房子里。他喜歡男子氣概的大摩托，曾經(jīng)有一輛二手的哈雷，現(xiàn)在換成了一輛雅馬哈“悍婦”。據(jù)說他憎惡豪車，過去接送孩子用的是一輛小面包車。杜特爾特鐘愛路邊攤，每周必到達沃一家路邊攤吃飯。一次一家大銀行的高層來達沃，市長直接把西裝革履的銀行家們帶到了這家只有電扇、涼棚的小店。他的辦公室對市民開放。有媒體見證，他曾在10分鐘里，給了一位婦女回家鄉(xiāng)的車費，建議一個女人換份工作，溫柔地安慰著一個年輕的嚴重燒傷受害者，并承諾將支付她的后續(xù)治療費用。他動用政府資金在達沃建立了24小時服務的毒品康復和治療中心，向每一個承諾戒毒的成癮者提供每個月2000比索的補助。2013年，臺風“海燕”肆虐菲律賓。他是第一個跑到受災最嚴重的萊特省首富塔克洛班賑災的市長。他以個人身份領導一支由醫(yī)生、護士和搜救人員組成的救援隊伍，隨身還帶了700萬比索的捐款。人們看到他在塔克洛班的災難現(xiàn)場掉了眼淚。
更何況，他在搞經(jīng)濟上可能還有一手。在達沃，杜特爾特大膽啟用有專業(yè)知識的技術官僚。達沃2010到2014年的年均經(jīng)濟增長率是6.6%，高于全國6.3%的水平。根據(jù)2011年世界銀行的調查，在達沃創(chuàng)辦商業(yè)的平均用時是27天，遠遠快于首都馬尼拉38天的水平，而且創(chuàng)業(yè)的花銷也更低。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的一份報告把達沃稱作菲律賓的“下一波浪潮”城市。2013年，達沃有2萬人從事話務中心等外包生意，年增速超過20%。
在馬尼拉，杜特爾特面臨的首要挑戰(zhàn)是如何在傳統(tǒng)精英階層的疑慮中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基礎。他撿起自己的老本行，用一場血雨腥風的毒品戰(zhàn)爭邁開第一步。他成功說服菲律賓人，毒品是國家面臨的最重大挑戰(zhàn)之一。他的每一次強悍發(fā)言都會讓人們激動。8月7日，總統(tǒng)穿著自己設計的軍事制服，面向全國進行了一次直播。他面對鏡頭念出了159位法官、公職人員甚至警官的名字。他說，這些人都和毒品貿易有關，名單上的警察將立刻被開除，政客正被相關政府機構處理，最高法院會在24小時內處理涉案法官的事宜。大眾驚訝于他的效率和鐵面無私，絕大多數(shù)人們都不會留意那些“瑕疵”：他沒有給出任何證據(jù)。最高法院首席法官瑪麗亞·塞雷諾（Maria Lourdes Sereno）指出：在杜特爾特的名單里，7名涉案法官中1人已經(jīng)在2007年被開除，1人已經(jīng)死亡，只有4名還在任上。當她指出逮捕任何人都需要合適的逮捕令時，杜特爾特說她“一定是在開玩笑”。
在第一輪的組合鐵拳之后，杜特爾特明白，他需要拿出別的一些真東西。在他的就職演講上，杜特爾特談到國內面對的種種挑戰(zhàn)。對于國際關系，他寥寥一語帶過。他說，菲律賓會遵守國際條約，履行國際義務。很顯然，新總統(tǒng)的一切舉措都將以內政為核心。于是，他在外交上的一系列咋咋呼呼和出爾反爾都可以得到解釋。
7月12日“南海仲裁”結果出爐后，杜特爾特曾試圖懇請前總統(tǒng)拉莫斯前往中國進行談判。他曾說：“我和中國的立場相似，不相信國際法庭可以解決這場沖突?！钡@種姿態(tài)未能保持良久。美國參議員克里斯·墨菲在推特上稱：“剛剛結束與菲律賓總統(tǒng)的會面，他向我們保證他沒有與中國就島嶼爭端進行協(xié)商的計劃。”墨菲還寫道：“他說他不會交易領土主權，仲裁結果不可協(xié)商。”
而在7月22日在馬銀蘭佬省武努安社視察生物質發(fā)電廠，杜特爾特又暗示，愿意按照前總統(tǒng)拉莫斯的建議，擱置仲裁法庭的裁決，恢復與中國的雙邊對話。他解釋自己考慮：“如果我們能夠與他們解決爭端，我認為，我們能夠得到許多好處?！彼e例說：“我們打算建設經(jīng)濟區(qū)和農場到市場的道路?！卑⒒Z三世執(zhí)政時期，基礎設施建設是被民眾普遍詬病的弱點。包括馬尼拉機場在內的大工程都被擱置，在遠離首都的外省，基建投入更是無法保障。據(jù)菲媒報道，杜特爾特上臺后計劃將2016年的基建投資提升到國內生產總值的7%。最后，他以一貫的直白風格總結說：“中國有錢，不是美國。美國是沒有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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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菁菁
屢屢在國際舞臺上語出驚人的菲律賓新總統(tǒng)杜特爾特從不按常理出牌。這個在大選中黑馬般獲勝的“外省”“小人物”正以他的鐵腕和現(xiàn)實主義回應菲律賓的需求，并可能將這個國家引向新的方向。
鐵腕
?；8月11日，菲律賓帕拉尼亞克市的一所監(jiān)獄發(fā)生爆炸，至少10名囚犯身亡。圖為警察在監(jiān)獄外站崗
7月25日上午11點左右，46歲的雷斯蒂圖托·卡斯特羅收到了一條匿名短信，約他去馬尼拉北部卡洛坎地區(qū)麥克阿瑟高速公路的一角見面。對這樣的信息卡斯特羅并不感到陌生。他的“朋友”常常委托他去購買“沙布”（shabu）——那是菲律賓人對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的稱呼?？ㄋ固亓_沒法對這些人說不。每次，他會得到1～2克的“沙布”作為回報。他從不購買毒品供自己享用，對一名有4個孩子的酒店司機來說，市價31美元/克的“沙布”太貴了。
就在卡斯特羅收到信息的幾小時之前，菲律賓新總統(tǒng)、71歲的羅德里格·杜特爾特剛剛發(fā)表了自己的第一次國情咨文。他說菲律賓是全球生產大麻最多的國家和東南亞最活躍的毒品交易中轉站，本國人吸食毒品的規(guī)模也達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可怕程度”。他再次重申了自己勝選時的承諾：“如他們所愿，我們不會住手，除非最后一個毒梟、最后一個毒品販子都已經(jīng)投降、被投入監(jiān)獄或者下了地獄?！?/p>
不久前，卡斯特羅告訴他的表兄，他會在下一單交易以后收手。他打算從酒店辭職，開始做自己的小生意，至少在實現(xiàn)這個目標以前，沉溺于毒品“消遣”不是件好事。7月25日的這一次“赴約”確實成了他的最后一次。這天晚上，一枚子彈射入了卡斯特羅的后腦。
8月22日，菲律賓國家警察部隊總長羅納德·德拉羅薩（Ronald Dela Rosa）在參議院聽證會上總結：自毒品打擊行動開展7個星期以來，警察在行動中擊斃712人，治安小組擊斃1067人。
這些數(shù)字是杜特爾特履職后的第一項成果。在7月1日的就職典禮上，他告訴他的警察部隊：“履行你們的職責，哪怕在這個過程中殺死1000個人，我會保護你?！彼嘈胖刭p之下必有勇夫，公開表示只要執(zhí)法人員殺死或者活捉毒梟，便能獲得約75萬元人民幣的巨額獎金，外加一面獎牌，還有機會升官。
在馬尼拉的經(jīng)濟中心馬卡蒂，居民們排著隊向警察和政府部門的官員宣誓自己不會使用和販賣毒品。警方擬定了販毒和吸毒的嫌疑人名單，把它們交到各個社區(qū)的領導人手里。名單上的人有三個選擇：在警方行動中被捕；像卡斯特羅那樣被擊斃；或者“自首”——簽署一份聲明，表示自己不會再碰任何毒品，如果再犯，愿意承擔一切可能的后果。根據(jù)官方的統(tǒng)計，自新總統(tǒng)上任以來，已有超過50萬人向當局“自首”。
8月29日，菲律賓馬尼拉市的警察在檢查一名毒販的尸體
私人戒毒中心幾乎都人滿為患。一家名為“希望之橋”的機構在馬尼拉有2家分支共92個床位。盡管每月650美元的收費是菲律賓人平均月收入的兩倍，但上門者仍然絡繹不絕?！拔覀儸F(xiàn)在有了一份等床名單，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情。”機構項目主管吉列爾莫·戈麥斯說。自從5月9日杜特爾特在大選中獲勝，平均每天會有6個吸毒者或其家人來打聽戒毒的事情，而過去，他們一周只會收到3次咨詢。
馬尼拉街頭越來越多的尸體引起了異議。很顯然，對于毒販和吸毒者的“處決”并沒有經(jīng)過任何正常的司法程序。人權組織擔憂，人們會利用總統(tǒng)的政策借口殺死任何他們不喜歡的人。但杜特爾特覺得這都不是問題：“我嘴里從沒有應有程序一說?！痹缭诟傔x時，他就說過：“忽略人權法這回事，我當上總統(tǒng)后會秉持之前市長任內的做法，將所有毒販、搶劫犯、游手好閑的人全殺光?！泵裰鞒绦蛞膊荒軌蜃柚顾Ｐ驴偨y(tǒng)已經(jīng)有言在先，如果立法機構妨礙他的計劃，他會毫不留情地關閉它。至于媒體，總統(tǒng)告訴記者們：“如果你不尊重我，憲法就再也不能保護你了?！?/p>
任何人都不能對毒品之戰(zhàn)指手畫腳，哪怕是菲律賓最重要的盟友。9月5日，第十一屆東亞峰會召開前的一次新聞發(fā)布會上，媒體提到，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日前表示，他將在峰會上直言不諱地批評菲律賓在打擊毒品問題上出現(xiàn)的“法庭職權之外的殺害”?！八▕W巴馬）是誰？”杜特爾特面露慍色地反問。繼而他突然發(fā)飆，驚世駭俗地破口大罵奧巴馬是“婊子養(yǎng)的”。9月6日凌晨，菲律賓接到了美國通過外交途徑發(fā)來的通知，取消菲律賓方面希望在峰會期間舉行的首腦會議。隨后，菲律賓總統(tǒng)府發(fā)言人急忙發(fā)表聲明稱：“杜特爾特總統(tǒng)對其發(fā)言感到后悔?！?/p>
9月7日峰會慶祝晚宴前，奧巴馬和杜特爾特有了一次兩分鐘的寒暄交談。菲律賓外長佩費克托·亞賽打圓場說：“他們在領導人接待室見面，是最后兩個離開接待室的人。”這說明兩國關系如“鐵打一般”。杜特爾特競選總統(tǒng)時的副手阿蘭·卡耶塔諾形容，會面過程“溫暖而親切”。正當人們以為這小小的風波即將風平浪靜時，杜特爾特突然放出大招。8日的峰會上，他發(fā)表了一場“狂怒的演講”。一名在會場內的印尼外交官稱，杜特爾特當著奧巴馬的面，單刀直入，追憶了美國人當年在菲律賓殖民時期對當?shù)厝藲埧岬能娛職⒙?。他講述了美國殖民主義給菲律賓造成的傷害，留下了很多歷史遺留問題，其中就包括現(xiàn)在面臨的嚴重毒品泛濫。杜特爾特還拿出一幅美國士兵當年殺戮菲律賓原住民的照片說：“我們的祖先被他們殺了。他們現(xiàn)在卻來跟我們談論人權?！痹诙盘貭柼氐难葜v時，一名外交官形容會議大廳里“一片寂靜，令人震驚”。
菲律賓馬尼拉的一所監(jiān)獄。杜特爾特上任之初便向販毒者全面宣戰(zhàn)，據(jù)統(tǒng)計已有近6萬名吸毒者自首，至少43處販毒點被查，沒收毒品300公斤
這不是杜特爾特第一次就毒品問題在外交關系上撕破臉皮。杜特爾特8月5日視察宿務一處軍營時發(fā)表演講，指責美駐菲大使古德伯格干涉菲事務：“我跟克里（美國國務卿）交流過，他人還不錯。我和古德伯格有過節(jié)，這個狗崽子，就是個偽娘?！苯衲?月，在菲律賓總統(tǒng)競選期間，古德伯格曾指責杜特爾特在達沃市的毒品戰(zhàn)爭中侵犯人權，雙方隨后連續(xù)發(fā)聲，言語沖突激烈。
8月18日，聯(lián)合國人權高級專員辦公室也對菲律賓的禁毒政策提出異議，認為與販毒相關的違法行動應交由相關法庭進行審判，而不能任由持槍人員在大街上向人群胡亂掃射；禁毒行動必須在全面遵守國家和國際法律、尊重人權的情況下展開。杜特爾特回應說，聯(lián)合國的這兩位“愚蠢”專家應該數(shù)一數(shù)有多少無辜的生命被毒品奪去。他辛辣地回嗆道：“讓我們離開你們機構好了。你們一事無成。你們以前什么時候來過？從來沒有，你們只會指手畫腳?！彼又f，聯(lián)合國沒有能力解決饑餓、恐怖主義等問題，也無法結束在伊拉克和敘利亞的戰(zhàn)爭?！奥?lián)合國，如果你能舉出我干的一件壞事，我就能舉出你的十件。我告訴你，你百無一用?！?/p>
杜特爾特心里清楚，比起一切的質疑，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4個月以前，從沒有國家事務管理經(jīng)驗的他以33%的得票率在總統(tǒng)大選中獲勝。而現(xiàn)在，杜特爾特的民意支持率是91%。
這場毒品戰(zhàn)爭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2016年8月2日，菲律賓阿爾布埃拉市的市長羅蘭多·埃斯皮諾薩（Rolando Espinosa）因涉嫌參與毒品交易，向國家警察局長自首。次日，菲律賓警方對埃斯皮諾薩的住宅進行搜捕行動，過程中擊斃了至少6名該市長的支持者。警察總長德拉羅薩9月1日宣布：“第一階段掃毒行動是街頭層級，第二階段的對象是高價值目標。”現(xiàn)在，第二階段才剛剛拉開帷幕。
小人物
“幫幫我，媽媽?！?月，杜特爾特贏得總統(tǒng)大選后，媒體拍攝到了這樣一幕：這個鐵腕人物站在母親的墓前，左手掩面，不能自已地抽泣，他口中喃喃念道：“我只是一個小人物。”
杜特爾特絕非出身草根。在菲律賓，家族是政治選舉中最為基礎的單位。菲律賓每一個省市及小城鎮(zhèn)都可看到政治家族的影子，這些家族經(jīng)過少則一兩代人、多則四五代人的努力經(jīng)營，在地方上形成近150個“政治王朝”。1945年3月28日，杜特爾特正出生于這樣一個家族里。父親韋森特·杜特爾特早年是一名律師，母親索萊達·羅亞是一名教師。后來韋森特步入政界，先后擔任宿務省達瑙市代理市長和原達沃省省長。韋森特的兄弟拉蒙·杜特爾特和其子羅納爾德·杜特爾特也先后任宿務市市長。此外，宿務省的杜拉諾和阿爾蒙德拉斯兩大政治家族還被杜特爾特家族視為親戚，萊特島的羅亞家族也和其沾親帶故。
但從馬尼拉的角度看，杜特爾特確實是處于權力邊緣的“小人物”。菲律賓是一個天主教國家，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均位于中北部尤其是呂宋島地區(qū)，杜特爾特的大本營達沃市位于菲律賓南部的棉蘭老島。菲南主要是穆斯林聚居區(qū)，不僅經(jīng)濟落后，而且還因民族分離主義運動、菲共抗爭運動以及恐怖主義等處于長期戰(zhàn)亂，一直難有地方領導人躋身全國政壇，進軍馬拉坎南宮更是天方夜譚。
作為一個地方“精英”，杜特爾特的背景和成長經(jīng)歷與他的前任天差地別。阿羅約（Gloria Macapagal Arroyo）是菲律賓前總統(tǒng)迪奧斯達多·馬卡帕加爾的女兒，15歲搬進總統(tǒng)府馬拉卡楠宮，中學畢業(yè)就被父親送到美國政治中心華盛頓的喬治敦大學接受教育。阿基諾三世出身于老牌政治世家阿基諾家族，是已故參議員貝尼尼奧·塞爾比利亞諾·阿基諾二世和已故總統(tǒng)科拉松·阿基諾夫人的獨子。
杜特爾特成長的達沃市是棉蘭老島最南端的港口。它所處的蘇祿海是世界上除索馬里以外海盜最為猖獗的地區(qū)。對于毒品、藥品、非法制品和人口走私來說，達沃就是天堂。在混亂的達沃，杜特爾特只能用“野蠻生長”來形容。他在中學時代一次被退學，一次被開除。他承認自己從小就是問題孩子，小時候最好的朋友就是耶穌，因為每次闖禍后，都會被母親逼著跪在受難耶穌像前懺悔。但他從來不會在打架中或者母親的棍棒下退讓。他膽子很大，自尊心又強得出奇。大學時，他接受了正規(guī)飛行訓練，便開著飛機飛過自己曾經(jīng)就讀的中學，往學校屋頂上投擲石塊，只因校長曾在同班同學面前責罵過他，他一直無法釋懷。據(jù)杜特爾特本人說，他在大學期間還曾對辱罵他的同學開槍，所幸這位同學大難不死，而他也僥幸沒被學校開除。
就是這樣一位“無法無天”的青年，卻選擇法律作為自己的職業(yè)起點。1968年，杜特爾特獲得菲律賓萊西姆大學政治學學士學位，1972年獲得圣貝達法學院法學學位，同年順利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大學畢業(yè)后，杜特爾特在達沃市城市起訴辦公室擔任了長達10年的檢察官。1986年，杜特爾特被任命為達沃市常務副市長。1988年，他參選達沃市市長并大獲全勝。從那以后的28年時間里，杜特爾特逐漸成為達沃市實際上的主宰者。他7次當選市長，任職22年，卸任6年，不過是因為根據(jù)規(guī)定無法連任罷了。
杜特爾特的全部政治經(jīng)驗都來自對達沃這座城市的管理。曾經(jīng)的菲律賓第六大城市達沃是幫派橫行、極端武裝力量猖獗的“謀殺之都”?，F(xiàn)在，達沃市是僅次于馬尼拉、宿務的第三大城市，以“安全之都”聞名。在今天的達沃，人們很容易感受到市長的名望和影響力。商業(yè)區(qū)、餐館直接命名為“杜特爾特城”“杜特爾特鎮(zhèn)”“杜特爾特中心”和“杜特爾特茶餐廳”。今年總統(tǒng)大選時，達沃市一半的車輛噴上或貼上了市長的頭像或名字，全市幾乎只能見到市長的競選海報，而不像馬尼拉或者別的城市被候選人的海報裝飾得五彩斑斕。在當?shù)?，合照的標準姿勢都是握拳伸直手臂——這代表了市長的鐵拳治理，是市長競選時最有力的展現(xiàn)。
在達沃，杜特爾特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秩序。很可能正是因為在司法部門的工作經(jīng)歷，他才會公然藐視程序正義。前總統(tǒng)阿基諾三世曾抱怨菲律賓司法效率之低：“審完一樁案件需要長達6年的時間，而且只有18%的案件進入司法程序開審?！庇谑嵌盘貭柼赜盟约旱霓k法?！坝幸惶煳业姆椒赡茏兊貌辉俦匾！彼f，“但是現(xiàn)在，達沃市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達沃的平安和秩序，唯一的原因是我?！?p>
5月9日，菲律賓大選期間，總統(tǒng)候選人杜特爾特在棉蘭老島的某投票點接受媒體采訪
杜特爾特將自己作為立法者、法官、陪審團——還可能是劊子手。他特許警察可以隨時對拒捕的嫌疑人開槍。通常是在深夜，他每周兩次騎著摩托車親自上街巡邏，檢察警察是否正在履行職責。他甚至還開車到反叛組織中去，告訴他們他理解他們的不滿、尊重他們?yōu)樽约旱男叛龆鴳?zhàn)?！暗?，別他媽的來毀我的城市?！彼娴?，“除非你們想死?！边_沃市還有城市治安維持會。它們在更多的時候被稱作“杜特爾特行刑隊”——連杜特爾特自己也這樣開玩笑，不過他否認與此有任何牽連。在達沃的反毒品戰(zhàn)爭中，近千名盜賊和毒販橫尸街頭，而被“處理”的方式幾乎相同：兩個人、一輛摩托車、一支手槍、近距離射擊。對此，杜特爾特最激烈的批評者之一、記者兼政客帕拉稱“行刑隊可以隨意行刑而不受懲罰”的現(xiàn)象是“恐怖統(tǒng)治”。而在2003年，在成功躲避了四次襲擊之后，帕拉也死在暗殺者的槍口之下。
對于一些人來說，杜特爾特是魔鬼，而對于另一些，他則是救世主。“他們不能依靠司法系統(tǒng)，所以他們依靠杜特爾特?！睎|米薩米斯省前省長阿達沙說。
杜特爾特懂得也愿意照顧少數(shù)和弱勢群體的利益。他是菲律賓第一位給予土著盧馬德人和穆斯林社區(qū)代表權的市長。在菲律賓，盧馬德人和穆斯林往往被主流社會排斥，杜特爾特卻在市政府為他們預留政治代理席位。他要求幾位副市長在政府施政時必須為這些群體的利益代言。此外，他還通過一系列反種族歧視法令。杜特爾特在公開場合承認自己是好色之徒，但在達沃，他建立了一套體系旨在為婦女提供更多進入政府部門工作的機會。這個項目獲得了菲律賓聯(lián)邦政府的表彰，并在全國推廣。令菲律賓最著名的女權捍衛(wèi)者、參議員皮婭·卡耶塔諾印象深刻的是，杜特爾特組織律師為家庭暴力案件的受害婦女提供法律援助，并掏自己腰包為她們支付費用。令她大為驚訝的還有一次：杜特爾特看完一場選美比賽的泳裝環(huán)節(jié)，他評價說，希望選美比賽能夠強調“女性的才華，而不是外在形象”。
在菲律賓這樣一個連離婚都被視為非法的保守的天主教國家里，杜特爾特的思想難得的開明。他是《生育健康法案》的支持者，鼓勵家庭采取避孕措施。2005年，他在達沃推行免費的輸精管切除術和輸卵管結扎術，并對接受手術的人予以現(xiàn)金獎勵。他甚至還維護LGBT者（女同性戀者、男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與跨性別者）的權利。2009年，他批評選舉委員將一個代表同性戀者利益的黨派排除出選舉名單。他要求達沃是一個對同性戀友好的城市。去年夏天，他參加一個脫口秀節(jié)目，表示如果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他不會有任何問題，“每個人都有權快樂”。
1998年，連任三屆市長的杜特爾特依憲不得再次競選市長，他轉戰(zhàn)議會作為過渡，成為代表達沃市第一區(qū)的眾議員。擔任眾議員的三年被杜特爾特認為是最乏味無聊的三年。
毫無疑問，他對不溫不火的協(xié)商政治沒有興趣。他迷戀絕對權力帶來的效率。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人們應該做什么、不做什么，杜特爾特要有一切的裁決權。就像東亞常見的家長式領袖一樣，他對達沃的管理事無巨細：他禁止在一切公共場所吸煙；駕車時速強制限定在30公里以內；在凌晨1點到早上8點之間，禁止銷售、提供、飲用含酒精飲料。菲律賓媒體報道了這樣一起事件：一名外國游客在杜特爾特的朋友開的一家餐廳吸煙，被告知本市公共場所不準吸煙后仍然態(tài)度傲慢。餐廳老板告訴了市長，結果市長在數(shù)分鐘后就來到餐廳。據(jù)目擊者說，杜特爾特靜靜地坐在這位煙民旁邊，拔出一把手槍抵住這個男子的褲襠說：“我讓你選擇：我殺死你，或是你把煙吞下去?！苯Y果這名煙民乖乖地把煙吞掉并向市長道歉。
局外人
2015年1月，杜特爾特向媒體表示：“如果當選總統(tǒng)，將廢除國會同時增加政府雇員的工資以解決腐敗問題。”這是他第一次暗示自己可能參加 2016 年總統(tǒng)大選。然而直到2015年11月，杜特爾特才正式宣布將競逐總統(tǒng)之位。以傳統(tǒng)政客的眼光看，杜特爾特和那時的特朗普一樣都是笑話。2015年11月，杜特爾特在競選活動時提及，自己1月在馬尼拉，因教皇的到訪遭遇大堵車，在路上堵了5個小時。他居然以戲謔的口吻說道：“教皇，你這狗東西，回去吧，可別再來了！”
然而那個時候，杜特爾特在全國的人氣已經(jīng)慢慢聚攏起來了。在過去一年里，每一次他欲拒還迎地表示自己無意參選，都會激起更多支持者的熱情。人們甚至在馬尼拉舉行了“百萬人大游行”呼吁其參選。杜特爾特足夠精明，他比那些混跡在國家機構中的對手更懂得基層選民的需求。他知道，對他們來說政治正確一無是處，他們要的是切切實實看得見的變化，包括安全和秩序，這與1988年的達沃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過去6年，阿基諾三世的執(zhí)政在某種意義上是成功的。菲律賓從“亞洲病夫”變成了“亞洲覺醒之虎”，年經(jīng)濟增長超過6%，是世界上增速最快的國家之一。然而對于絕大多數(shù)菲律賓人來說，這些成績的意義極微。菲律賓經(jīng)濟學家希里托·哈比托（Cielito Habito）估算，菲律賓超過70%的GDP增長都流入該國最富有的40個大家族的腰包，在同樣存在財富集中化的泰國，這個比值也只是25%。2015年，菲律賓國內貧困率從2012年的22.3%下降至21.1%，降速遠遠低于經(jīng)濟增長應帶來的脫困速度。菲民間調查機構社會氣象站今年5月的一項民調顯示，菲“自認貧困率”為45%，甚至高于2010年同期43%的水平。在菲律賓全國5歲以下的兒童中，有32%的孩子有中度到重度的營養(yǎng)不良。60%的菲律賓人在去世前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的醫(yī)療護理。與此同時，據(jù)菲國家警察統(tǒng)計，2014年前5個月，菲律賓全國犯罪率相比2013年同期增長18%，2015年前5個月，犯罪率同比增長46%。
阿基諾三世的另外一項執(zhí)政業(yè)績是打擊腐敗。但于普通人來說，這更是一出演出過無數(shù)遍的舊戲文了。沒有任何一個身居高位的官員在被控腐敗之后被投入監(jiān)獄。前總統(tǒng)埃斯特拉達因貪污8億美元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但他被他的繼任者阿羅約赦免了?，F(xiàn)在他是馬尼拉的市長，他的親屬是參議員和眾議員，甚至他的情婦都在他的轄區(qū)里身居要職。阿基諾三世上臺后扳倒了阿羅約。同樣的，牽涉一長串腐敗丑聞的阿羅約在被捕之后又重新當選議員。
5月9日，菲律賓5400多萬登記選民投票選舉包括正副總統(tǒng)在內的大批公職人員。圖為馬尼拉市的一位選民在填寫選票
7月1日，杜特爾特的總統(tǒng)就職儀式非常簡單。過去總統(tǒng)檢閱幾萬人的大場面不見了。在總統(tǒng)府，面對親朋好友、各國使節(jié)以及商界要員600多人，杜特爾特和往常一樣套著巴隆襯衫，連襪子都沒穿。他發(fā)表了一篇15分鐘的演講，儀式就結束了。
菲律賓人沒有理由不選擇杜特爾特。至少，他和那些傳統(tǒng)政治精英們都不一樣。20世紀60年代在馬尼拉上大學時，杜特爾特曾經(jīng)是菲共前領導人西松的學生，他骨子里有一種左翼民眾主義的傾向。在達沃，他住在僻靜的街區(qū)一幢并不顯眼的房子里。他喜歡男子氣概的大摩托，曾經(jīng)有一輛二手的哈雷，現(xiàn)在換成了一輛雅馬哈“悍婦”。據(jù)說他憎惡豪車，過去接送孩子用的是一輛小面包車。杜特爾特鐘愛路邊攤，每周必到達沃一家路邊攤吃飯。一次一家大銀行的高層來達沃，市長直接把西裝革履的銀行家們帶到了這家只有電扇、涼棚的小店。他的辦公室對市民開放。有媒體見證，他曾在10分鐘里，給了一位婦女回家鄉(xiāng)的車費，建議一個女人換份工作，溫柔地安慰著一個年輕的嚴重燒傷受害者，并承諾將支付她的后續(xù)治療費用。他動用政府資金在達沃建立了24小時服務的毒品康復和治療中心，向每一個承諾戒毒的成癮者提供每個月2000比索的補助。2013年，臺風“海燕”肆虐菲律賓。他是第一個跑到受災最嚴重的萊特省首富塔克洛班賑災的市長。他以個人身份領導一支由醫(yī)生、護士和搜救人員組成的救援隊伍，隨身還帶了700萬比索的捐款。人們看到他在塔克洛班的災難現(xiàn)場掉了眼淚。
更何況，他在搞經(jīng)濟上可能還有一手。在達沃，杜特爾特大膽啟用有專業(yè)知識的技術官僚。達沃2010到2014年的年均經(jīng)濟增長率是6.6%，高于全國6.3%的水平。根據(jù)2011年世界銀行的調查，在達沃創(chuàng)辦商業(yè)的平均用時是27天，遠遠快于首都馬尼拉38天的水平，而且創(chuàng)業(yè)的花銷也更低。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的一份報告把達沃稱作菲律賓的“下一波浪潮”城市。2013年，達沃有2萬人從事話務中心等外包生意，年增速超過20%。
在馬尼拉，杜特爾特面臨的首要挑戰(zhàn)是如何在傳統(tǒng)精英階層的疑慮中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基礎。他撿起自己的老本行，用一場血雨腥風的毒品戰(zhàn)爭邁開第一步。他成功說服菲律賓人，毒品是國家面臨的最重大挑戰(zhàn)之一。他的每一次強悍發(fā)言都會讓人們激動。8月7日，總統(tǒng)穿著自己設計的軍事制服，面向全國進行了一次直播。他面對鏡頭念出了159位法官、公職人員甚至警官的名字。他說，這些人都和毒品貿易有關，名單上的警察將立刻被開除，政客正被相關政府機構處理，最高法院會在24小時內處理涉案法官的事宜。大眾驚訝于他的效率和鐵面無私，絕大多數(shù)人們都不會留意那些“瑕疵”：他沒有給出任何證據(jù)。最高法院首席法官瑪麗亞·塞雷諾（Maria Lourdes Sereno）指出：在杜特爾特的名單里，7名涉案法官中1人已經(jīng)在2007年被開除，1人已經(jīng)死亡，只有4名還在任上。當她指出逮捕任何人都需要合適的逮捕令時，杜特爾特說她“一定是在開玩笑”。
在第一輪的組合鐵拳之后，杜特爾特明白，他需要拿出別的一些真東西。在他的就職演講上，杜特爾特談到國內面對的種種挑戰(zhàn)。對于國際關系，他寥寥一語帶過。他說，菲律賓會遵守國際條約，履行國際義務。很顯然，新總統(tǒng)的一切舉措都將以內政為核心。于是，他在外交上的一系列咋咋呼呼和出爾反爾都可以得到解釋。
7月12日“南海仲裁”結果出爐后，杜特爾特曾試圖懇請前總統(tǒng)拉莫斯前往中國進行談判。他曾說：“我和中國的立場相似，不相信國際法庭可以解決這場沖突?！钡@種姿態(tài)未能保持良久。美國參議員克里斯·墨菲在推特上稱：“剛剛結束與菲律賓總統(tǒng)的會面，他向我們保證他沒有與中國就島嶼爭端進行協(xié)商的計劃。”墨菲還寫道：“他說他不會交易領土主權，仲裁結果不可協(xié)商。”
而在7月22日在馬銀蘭佬省武努安社視察生物質發(fā)電廠，杜特爾特又暗示，愿意按照前總統(tǒng)拉莫斯的建議，擱置仲裁法庭的裁決，恢復與中國的雙邊對話。他解釋自己考慮：“如果我們能夠與他們解決爭端，我認為，我們能夠得到許多好處?！彼e例說：“我們打算建設經(jīng)濟區(qū)和農場到市場的道路?！卑⒒Z三世執(zhí)政時期，基礎設施建設是被民眾普遍詬病的弱點。包括馬尼拉機場在內的大工程都被擱置，在遠離首都的外省，基建投入更是無法保障。據(jù)菲媒報道，杜特爾特上臺后計劃將2016年的基建投資提升到國內生產總值的7%。最后，他以一貫的直白風格總結說：“中國有錢，不是美國。美國是沒有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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