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

那會兒李臻還是縣人事局一個小干事。有一次，局長交給李臻一份人事檔案，交代說：“這人準備調(diào)到我們縣，你審核一下，然后辦理調(diào)動手續(xù)?！?/p>

李臻便認真審核起來。其實也不用太認真，隨便一看，就看出紕漏來。李臻急忙來到局長辦公室匯報：“局長，這份檔案有問題。”

局長乜了李臻一眼，沒好氣地說：“誰的檔案沒點小問題，用得著大驚小怪么？”

李臻說：“這人身份有問題，檔案完全是假造的，不信您自己看?！?/p>

局長沒有看，冷冷地說：“不可能，傅縣長交代辦的，檔案怎么會有假呢？”李臻這人，別看平時馬大哈樣，但做起事來卻是很認真的：“縣長交代的也不行，出了事，我擔不起這責任?！?/p>

局長臉上閃過一絲不快，抽著煙，慢條斯理地說：“小李啊，你堅持原則是對的，但也要考慮原則性和靈活性相結(jié)合。近期局里準備將你們科的科長配起來，你可是第一人選。”

局長的意思很直白，李臻就是再笨也懂，心里頭也確實動搖了一下，但只是一下，便想明白了，說：“我當不當這個科長無所謂，即便是當上了，早晚也得給擼了。”說完，將檔案擱在辦公桌上，便走了。

李臻離開后，局長自言自語：“哼，沒有張屠夫，不吃帶毛豬?！?/p>

李臻自然沒聽到。

沒過多久，李臻便得知那人調(diào)動已經(jīng)辦好了。具體經(jīng)辦人是誰，李臻不知道，但估計是蔡林。

原本李臻還想向上級部門反映這事，可想想又算了。李臻跟蔡林是高中同學，而且關(guān)系不一般，這事要往上一捅，還不順帶把兄弟給害了。

不過，李臻還是和蔡林談過這事。蔡林也不避諱，承認這事是他經(jīng)手辦的。李臻還擔心蔡林，說：“你也夠膽大的，不怕查出來受處分？”

蔡林苦笑著說：“這種事，領(lǐng)導既然找上你了，辦吧，今后也許會倒霉；但如果不辦，估計立馬就倒霉?！边€提醒李臻說，“你還是擔心下自己吧，指不定局長會給你什么小鞋穿?！?/p>

蔡林的擔心成了事實。沒多久，機關(guān)精簡人員，李臻被下放到下屬窗口單位，整天上下班簽到打卡。

而蔡林的仕途從此開始，不僅被提拔當了科長，而且不到半年又被調(diào)到縣政府辦，成了傅縣長身邊的工作人員。

十多年后，李臻的擔心也成了事實。

這時，李臻已經(jīng)調(diào)到市里工作了，雖然是個清水衙門，但好歹也混上了個科長。而蔡林則高歌猛進，早已當上了副縣長，據(jù)說換屆時還極可能被提拔當縣長。

可就在這關(guān)鍵時候，出事了。

李臻是在網(wǎng)上看到的，說是省里某廳的廳長傅小費被紀委立案調(diào)查。出事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受賄，比如男女關(guān)系，其中還有一條，便是編造虛假檔案為子女安排工作。

這個傅小費就是當年的傅縣長。

李臻便為蔡林擔心起來，便給蔡林打了個電話。

電話里就能聽出蔡林情緒低落。蔡林說：“唉，還是當年你堅持得好啊，這回，挨個處分是肯定的，別說當縣長了，副縣長的位置還不一定保得住呢！”

不久，蔡林便受了個黨內(nèi)嚴重警告處分。正值換屆，自然不可能提拔當縣長，甚至連副縣長都沒有提名。

按照慣例，換屆時縣里班子調(diào)整到位，便輪到市直部門了。李臻工作的單位也缺一個副局長，論能力水平，論資歷，李臻機會極大，連局長都說：“不出意外，非李臻莫屬?！笨梢馔膺€是發(fā)生了，雖然局長去爭取了好幾次，可市里還是另有安排。

這事，李臻有點情緒也正常。所以，新副局長上任時，別的科長都去見了個面，但李臻就不去。

就在李臻獨自關(guān)在辦公室生悶氣時，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人，竟是蔡林。

雖然心情不好，可畢竟是朋友登門，李臻還是很客氣，熱情地讓座倒茶，而蔡林則在沙發(fā)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點一根煙，然后感觸良多：“真是十多年一輪回，想不到，我們兄弟又在同一個灶臺混飯吃啦！”

李臻倏然反應(yīng)過來，那表情，豈是一個哭笑不得就可以概括的。

（摘自《喜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