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俊 付明端
摘 要:作為一類科技文本,化學文本中含有大量的專業(yè)術語、新物質概念詞匯和多義普通詞匯。在譯介這些詞素時,譯者應結合源語詞語負載信息、文本所處譯入語語境和化學學科自身特征,以譯文的準確性、系統(tǒng)性和規(guī)范性作為譯介指導標準,進行翻譯策略選擇。
關鍵詞:化學文本;專業(yè)術語翻譯;新物質概念翻譯;多義普通詞匯
一、引言
化學文本的譯介是科技翻譯中的熱點領域。目前,我國對化學文本的譯介仍以英譯漢的內輸型翻譯為主。在具體的譯介中針對化學文本的譯介問題,國內學者從不同視角出發(fā),提出了各自見解。有的學者從化學文本的語言特點切入,提出化學文本翻譯應把握準確性、可讀性和專業(yè)性(郝寶萍,2012:147);有的學者以化學文本的句式特征作為研究點,對具體譯介中的句式翻譯技巧進行了探討(郭惠麗,2008:13);有的學者以英漢語言差異為落腳點,提出化學文本翻譯的信、達、術語準確三大翻譯準則(冉明志,2012:173);也有學者對化學文本譯介中常見的翻譯錯誤和理解誤區(qū)進行了分析討論(周靈,2014:139)。
總體而言,目前的化學文本譯介研究呈現統(tǒng)籌式剖析方式,該種研究方式有利于促進系統(tǒng)化的譯介指導。但其不足之處在于,所論述面過于寬泛,缺乏對某一化學文本要素的針對性和細致化研討。對此,本文以化學文本中的詞匯翻譯作為切入點,從已有化學術語的翻譯、新化學術語概念的創(chuàng)譯和普通詞匯的詞義選擇三方面出發(fā),結合譯介實例,進行了針對化學詞素翻譯的探討。
二、已有化學術語的翻譯
作為一類科技翻譯,化學文本的譯介涉及化學專業(yè)術語的翻譯。化學專業(yè)術語是經過長期發(fā)展而形成的化工用語,是化學學科專業(yè)性、技術性和科學性的體現(冉明志,2012:174)。化學文本中的術語包括兩大類:一是已有術語,二是新生化學概念。其中,對于已有術語的翻譯,譯者除了需注意一般科技文本翻譯所強調的譯介準確性和規(guī)范性外,還應意識到化學術語所具有的系統(tǒng)性和其在不同語境下的一物多名現象。
化學術語譯介的系統(tǒng)性是指:在化學文本中,同類物質概念在構詞表達上具有鮮明的互文性,往往可用一類固定化的形近表達來進行譯介。在英語表達中,該種系統(tǒng)性表現為同類所指概念在詞綴上的共通使用和相似的復合名詞構詞法。前者例如polyethylene(聚乙烯)、polyacetylene(聚乙炔)、polyformaldehyde(聚甲醛)等高聚物的前綴通用為poly-,以此表示該物質屬于高分子化合物;后者例如芳香族化合物Benzene(苯)的各類同系物methylbenzene(甲苯)、ethylbenzene(乙苯)等,其英文名構詞都以-benzene為基本詞素,以表明該類物質和苯具有相近的分子結構和理化性質。在漢語表達上,該種系統(tǒng)性表現在化學術語詞形上的統(tǒng)一化。例如化合物MgO、CaS、H2S翻譯為氧化鎂、硫化鈣和硫化氫,其在詞形結構上都為“A化B”的形式,且A定為負價態(tài)元素(O2-負二價,S2-負二價),B定為正價態(tài)元素(Mg2+,Ca2+,H+)。此處的“化”含有特定的化學知識背景,指的是“A”元素在氧化性上強于“B”元素,會從“B”搶奪電子對而呈電負性。因此,若譯者不考察該種物質概念間的系統(tǒng)性和其在物質命名上的理據性,而按照漢語從左到右閱讀的習慣將上述物質譯為鎂化氧、鈣化硫和氫化硫,就會導致譯文缺乏規(guī)范性和科學性。
化學術語的該種系統(tǒng)性源于化學學科在概念命名上具有國際化的權威性規(guī)范體系和統(tǒng)一標準。所有化學物質和相關概念的國際命名都遵循國際純粹與應用化學聯(lián)合會IUPAC(International Union of Pure and Applied Chemistry)制定的命名規(guī)則。同樣地,化學術語的漢語命名規(guī)則也由權威機構制訂。目前,該標準由中國化學會在英文IUPAC命名規(guī)則的基礎之上修訂而成。例如在有機物的中文命名上,其命名規(guī)則仿照IUPAC英文命名法,以碳原子數作為命名標準。但與英文命名中使用數字前綴不同,漢語采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代替1到10的阿拉伯數字表示碳原子數,比如CH4譯為甲烷、C2H6譯為乙烷等。若碳原子數超過10個,則直接以漢語數詞表達,如C13H28譯為十三烷。
化學術語的一物多名現象則是指同一化學物質概念可以有多個術語表達。例如nitrous oxide,dinitrogen oxide和laughing gas指的都是N2O(一氧化二氮);火堿、燒堿、苛性鈉和氫氧化鈉指的都是NaOH(sodium hydroxide)?;瘜W物質的該種一物多名現象源自化學學科的歷史性。化學學科具有悠久的發(fā)展史,許多物質在正式發(fā)現或完全表征前就已在民間廣泛使用,這使得該類物質除國際命名規(guī)則下的科學命名外,還存在生活應用上的通俗命名。此外,隨著商品化經濟的發(fā)展,為了避免科學命名過于冗長或專業(yè)性過強的特點給商品流通和交易造成不便,化學物質的商品命名應運而生,該類命名以物質的商用目的或顯著理化特性作為命名參照。例如Na2CO3(sodium carbonate)的漢語名稱碳酸鈉、蘇打、洗滌堿(純堿)就依次對應于該物質的科學命名、通俗命名和商品命名。譯者在處理化學術語的一物多名現象時,需結合化學文本的所屬類型和所面向的讀者群體予以詞義選擇。如果該化學文本屬于學術性文本,宜選用科學命名進行譯介,以使文章語言莊重嚴謹;如果該化學文本屬于普及性文本,則宜選用更為易懂的通俗命名,以提高譯文可讀性;如果該化學文本屬于化工貿易文本,則應當選用貼合商品交易活動的商品命名來譯介。
三、新化學術語的創(chuàng)譯
除了悠久的發(fā)展史外,化學學科的另一大特點便是其快速革新,這種快速革新體現在新物質的不斷創(chuàng)生和新技術的高速發(fā)展上。因此,化學學科易涌現出數量龐大的新物質術語。這些新術語缺乏可用的現有表達,需要對其進行合理的命名和創(chuàng)譯。
對于新化學概念的術語表達,國際上的通用命名規(guī)則涉及兩塊內容:一是IUPAC聯(lián)合會結合已有化學術語命名規(guī)則而標定的科學命名;二是物質發(fā)現者或合成者和技術專利持有人依據其所享有的命名權利而給出的建議名稱。但無論哪種,一般都采用英語或拉丁語作為新物質概念命名的通用語言。與之相比,新化學術語的中文譯介尚無標準范式,需要譯者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創(chuàng)造出有所理據的漢語名稱。
對于化學術語的漢語創(chuàng)譯式命名,漢學家傅蘭雅(John Fryer)提出的化學翻譯原則和理念標準值得借鑒。傅蘭雅是19世紀著名的中文化學術語翻譯家,翻譯了一大批化學專著,為我國近代化學的建立作出了卓越貢獻(徐振亞,2001:57)。傅蘭雅對新化學概念(新化學術語的“新”是指該物質或技術在譯入語中首次出現,對譯入語文化群體而言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客體表達,尚無對應可用的詞匯表達)的翻譯方法可以分為兩大類。第一種方法是利用現存的名詞進行替換表達。另一種方法是創(chuàng)造一些新的詞匯表達。在該方法中又有三種具體方案:一是創(chuàng)造新的詞匯以配合音譯,或者利用現存但又不常用的字,通過音譯,給這些詞匯新的意義;二是利用一些很少用的字,然后結合英語發(fā)音和中文字形,重新構詞創(chuàng)造一個形聲字;三是將西文科學術語逐字音譯(張澔,2000:304)。
在上述方法中,創(chuàng)造新字或賦予舊字新意是傅蘭雅最為推崇的新化學術語譯介策略。這一點在其對元素周期表中各化學元素的漢語翻譯實踐上有明顯體現。傅蘭雅認為,當時流行的術語逐字音譯和意譯之風各自存有不宜之處。逐字音譯導致術語譯名字多音繁,表述累贅煩瑣,可讀性差,易造成中國讀者的閱讀困難;意譯的翻譯策略則易導致術語過于歸化,難以完整地保留住原概念的科學信息。對此在元素周期表的翻譯上,傅蘭雅(1872)倡導除“中華古昔己有者仍之,如金銀銅鐵鉛錫汞硫燃嶙炭是也(傅蘭雅&徐壽,1872:21)”,其他化學元素采用單一西音冠以形聲偏旁的翻譯方法。如元素vanadium造漢語形聲字,譯為釩,是取漢字部首金字旁和單詞vanadium中的va發(fā)音音節(jié)構成;元素fluorine造漢語形聲字,譯為氟,是取漢字部首氣字旁和單詞fluorine的flu發(fā)音音節(jié)構成。這種化學術語譯介方式將漢語部首和原英語單詞第一或第二個發(fā)音音節(jié)相結合,從而創(chuàng)譯出新字以補償漢語中存在的詞義表達空缺。該種翻譯策略既使得譯介后的術語簡潔精煉,又做到了科學信息和原詞語異質性的留存。
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傅蘭雅在創(chuàng)造新字時對新形聲字部首的選擇并不是任意隨性的,而是建立在對所譯化學概念理化性質的系統(tǒng)性考察和忠實遵循之上。例如,magnesium、manganese和rubidium選用金字旁,造新形聲字譯為鎂、錳和銣,是因為該三種物質在理化性質上都屬于金屬元素,具有延展性、導電性和導熱性金屬物質的共通性質。又如,helium和neon選用氣字旁,造新形聲字譯為氦和氖,是因為這二者都為常溫下的氣體物質,用氣字旁可以點出其所處的物質相態(tài)。
由此可見,對新化學術語的翻譯,若其譯入語為西語,譯者可查閱IUPAC等權威機構網站,以確定其科學名稱或商品專利名稱;若其譯入語為漢語,除傳統(tǒng)的音譯和意譯法以外,譯者也可結合新物質概念的理化性質和結構特征進行合理創(chuàng)譯,造新詞以釋新意。
四、普通詞匯的詞義選擇
化學文本的翻譯除存在術語的翻譯問題外,也常涉及多義普通詞匯的詞義選擇。由于詞語意義通常是“一個有層次的語義結構或網絡,它由詞語的各個約定俗成的義項構成。在這個網絡系統(tǒng)上,由不同義項形成的節(jié)點在不同的語境中凸顯,顯示出它在某一認知領域中的意義(Catford,1991:79)”,因此許多化學文本中詞語的指稱含義與其在日常用語中的交際含義不同,存在詞義選擇上的語境依賴性。譯者在翻譯該類詞匯時,應將其放置于具體句子和學科背景中進行譯介考量,結合文本語碼和語篇語境,審時度勢地適當取舍(艾如蘭&侯濤,2007:267)。
具體而言,化學文本中普通詞匯的詞義選擇主要涉及兩種情況:一是該普通詞匯在日常語境中的交際含義和其在化學語境下的特定含義不同;二是該普通詞匯的多項詞義雖都屬于化學語境,但由于化學各二級學科間的差異性,其義項間仍存在具體學科背景下的指稱分化現象。
在化學文本翻譯實踐中,第一類情況的譯介不當往往會造成語義的變質或句子表述不合邏輯,如下列譯例中,便存在普通詞匯日常詞義和化學詞義間的分化現象:
例1:Carbon lies in the second period of periodic table.
碳元素是元素周期表第二周期元素。
例2:Argon is a kind of noble gas.
氬氣是一類惰性氣體。
在例1中,若按照“period”一詞的常用含義“a particular length of time(Hornby,2009:1476)”而將原句譯為“碳元素是第二時期元素周期表中的元素”,就會使句意發(fā)生改變,讓讀者誤以為原句想要表達的意思是:碳元素僅出現在第二版本的元素周期表中。這種誤譯既曲解了原句含義,也與化學史事實不符。實際上,該處“period”一詞指的是“元素周期表中的橫行,該橫行中各元素的原子序數依從左到右的排列順序依次增大(魏高原,2012:76)”,因此該處應依照學科規(guī)范譯為“周期”。而在例2中,若依據“noble”一詞的常規(guī)含義“belonging to a family of high social rank”“very impressive in size or quality(Hornby,2009:1352)”,譯為“氬氣是一類貴族氣體”或“氬氣是一類華麗氣體”,將給讀者造成誤解,誤以為該句子所要傳達的信息是氬氣具有昂貴價格或鮮明外觀。這種誤譯與科學事實不符。事實上,該處的“noble”一詞,其所指含義是“不與其他物質發(fā)生化學反應(魏高原,2012:78)”,表示氬氣呈化學惰性。
第二種同化學語境,不同二級學科所帶來的詞義選擇情況源于各二級學科在研究對象和方法上的不同,因此作為其闡述的化學語言,自然也表現出指稱上的分化。例如:
例3:Sodium lies in the first main group of periodic table.
鈉元素是第一主族元素。
例4:Alcohols are organic compounds possessing one or more -OH groups attached to a hydrocarbon.
醇是指烴基鏈上連接有一個或多個羥基官能團的有機化合物。
在上述例3和例4中,都涉及單詞“group”的詞義選擇。雖然例3和例4中的語句都屬于化學文本,但其表達內容所屬的化學學科方向并不相同。在例3中,其所述信息屬于無機化學方向,是指“元素周期表中的縱行,該縱行中自上而下的各元素具有相近的理化性質和物質特征(魏高原,2012:76)”,按無機化學學科規(guī)范,此處的“group”應譯為“族”。而例4中,其所述信息屬于有機化學方向,是指“影響有機物理化特性的化學活性原子或原子團(魏高原,2012:87)”,按有機化學學科規(guī)范,此處的“group”應譯為“官能團”。
簡言之,在對化學文本中的普通詞匯進行詞義選擇時,需將詞語放置于文本語境中進行考量。這種語境考量,既包括對日常語境和化學語境的區(qū)分,也包括對化學領域各二級學科的專業(yè)特征和科目規(guī)范進行關照。
五、結語
作為一種信息型文本,化學文本主要用于描述物質名稱、表征特性、分子結構、反應過程、反應機理、反應操作等(陳瀟,2015:05),其信息傳達的靶向功能建立在譯文對原文內容的精確、規(guī)范復述上。詞語是翻譯實踐中的最小譯介單位,對于化學文本而言,其詞語譯介涉及已有化學術語、新化學術語和多義普通詞匯的翻譯。在遵循準確性、系統(tǒng)性和規(guī)范性三大譯介標準的基礎之上,對已有化學術語,可通過對標準范式表達的直接借鑒或套譯進行語際轉化;對于新化學術語,既可通過傳統(tǒng)的音譯或意譯策略進行譯介處理,也可結合所描述物質的理化特性等客觀屬性,進行合理創(chuàng)譯;而對于化學文本中普通詞匯的一詞多義現象,則需結合具體文本語境和學科模塊所屬,進行詞義選擇,使譯文表達精確恰當,合乎邏輯。
參考文獻:
[1]Catford A. Linguistic theory of translation [M]. Beijing:Tourism Education Press,1991:79.
[2]Hornby A. 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 Seventh Edition [Z]. Beijing:The Commercial Press,2009.
[3]艾如蘭,侯濤.關聯(lián)理論對英漢科技翻譯技巧的解讀[J].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07(1):267-268.
[4]陳瀟.賴斯文本類型視域下化學英語文本翻譯[J].中國科技翻譯,2015(3):3-6.
[5]傅蘭雅,徐壽.化學鑒原[M].上海:江南制造局,1872:21.
[6]郭惠麗.化工英語翻譯技巧[J].中國科技翻譯,2008(3):13-15.
[7]郝寶萍.關于化工英語的特點及翻譯方法探討[J].才智,2012(14):147.
[8]冉明志.化工專業(yè)英語的特點與翻譯技巧[J].前沿,2012(10):173-174.
[9]魏高原.化學專業(yè)基礎英語[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22-87.
[10]徐振亞.傅蘭雅與中國近代化學[J].北京化工大學學報,2001(2):55-64.
[11]張澔.傅蘭雅的化學翻譯的原則和理念[J].中國科技史料,2000(4):297-306.
作者簡介:毛文?。?993— ),男,漢族,浙江衢州人,浙江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方向:科技翻譯、英美文學。